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在非洲一 -- w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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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感受

      也在网上找来看了,基本看了个大通宵。觉得应该在这儿给原作者打个招呼,致个谢。

      曾聆听80年代利比亚钢铁厂劳务承包人员讲述他们的经历,也曾在90年代海外路遇到西非韩国渔船上打工的朝鲜族同胞。

      利比亚劳务人员的经历,当时的我作为听者也唏嘘不已几乎潸然泪下。80年代,出去的条件可比2000年后不知差了多少倍。叙事中也有个女医生,但并不是年轻美女,而是四十多岁的随队卫生员唯一女性,听到的故事很简单,就是中途怀孕而不得不提前送回国。

      遇到鲜族同胞是在海外某机场,他们看到我后感到好亲切好亲切,三年了,终于看到同一祖国的人了,终于可以和同一祖国的人尽情地聊天了,于是我们在飞机上连续聊了好几小时。他们也说到同在机场遇到我之前,先遇到某类西装革履黄皮肤说汉语人士,见到他们一身劳工打扮不屑交谈的嘴脸。

      感觉作者应该是有经历的,细节上很真实。这也是我一定想在这给作者一个回复的原因。因为非洲的真实、中国人在非洲工作生活的真实实在是宝贵的,这样的真实越多越好,而不仅仅是我们坐在家中键盘上的指点江山。

      另外,从整个文章看,也感到一些网络小说的路数。或者也许仅仅是我的感觉吧。或者从文章吸引读者的角度看,即便是网络小说路数也无可厚非。

      文章在网上首发应该是2008年。弱弱地问一句,6年过去了,作者对当时的生活对这篇文章依然充满热情?6年时间不短,作者当然有不同于文章叙述中的生活,是否有更新的感受,更新的作品?

      通宝推:浣花岛主,樱木花道,愚弟,
    • 家园 在非洲二十五、

      大雨季准时结束,天上的云变得温柔起来,不再有裹挟着疾风暴雨,面目狰狞的黑色云峰,只留下大片青翠欲滴的绿荫,虽然还时不时下些小雨,但都是早早的就阴了天,然后简单地飘洒一阵完事。

      我悠闲地开着车在湖滨公路的树荫里穿行,今天下午要给东方饭店工地送一车水泥,虽然那里还只是刚刚开始平整场地,但因为一次买多些水泥价格会比较便宜,所以这次也提前买几吨。工地上的人手少,这车东西要卸几个小时,我正好可以到曲影倩那里坐坐。

      前几天在街上碰到曲俊峰,他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并邀我有时间过去,所以今天一得到任务,我就决定自己开车去送水泥,既然有邀请在前,而我又是顺便拜访,就不会显得唐突。

      在仓库门口停好车,我拔掉钥匙,夹着包信步走进东方饭店,刚好看见曲俊峰正费劲地转着一辆奔驰吉普的方向盘。

      “嘿!又怎么了?”

      “司机停的,我弄不出来了。”

      “打方向往后退,最后要回一下,不然车只会在原地来回画弧线,永远出不来。”

      “你来吧!我给你看着。”

      我把包塞给他,坐进驾驶室,反复进退七八个来回,终于把车移出来。

      “你的司机是不是缺心眼儿?这么大地方非要停到旮旯里!”

      “不是!今天早上大部分车都在这边,没地方了。”

      “你们家有多少辆车?”我吃惊地环顾四周。

      “六十八辆。”

      “啊……,你要出去?”

      “对,接我姐。一起吧,你来开车行吗?”

      “没问题!”

      曲影倩站在超市门口等我们,俏丽的身影立刻抓住我的目光。她今天穿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下面露出一截细长的小腿,线条简洁而精致的黑色皮凉鞋恰到好处地裹住双脚。

      “我刚才还担心,?今天可别再撞上路牙石,原来是你开车。”她刚坐稳就微笑着说。

      我笑着看看后视镜,咽口唾沫,脸莫名奇妙的红了。

      “她坐车的时候比我这个开车的还紧张,”曲俊峰笑道,“双手握拳放在腿上,两眼大睁,嘴半张开,离着老远就开始大呼小叫:‘小心!前面有人!’声音颤抖,频率极高。常常是没什么情况,结果被她吓出一身冷汗。”

      “哪有那么夸张,你自己说说车开得如何,哪次不出点差错?”曲影倩从后面推了下弟弟的头,顺手递给他两根棒棒糖。

      “开车其实不难,‘唯手熟尔!’多开开就好了。”我笑着插了一句,犹豫地看看递到眼前的棒棒糖。

      “他在开车,怎么吃?”

      “嗨!”曲俊峰缩回手,开始剥糖纸。

      “别客气,别客气!”我一边说,一边左右观察,拐上一条小路。

      “她到现在还把我当小孩,今天要不是没司机在家,我才不出来呢,在家看看书多好。给她开车,早晚两个人都被吓出心脏病来。”

      我朗声大笑,张嘴咬住曲俊峰递过来的糖:“你那里书挺多的,能不能借我几本?”

      “随便拿!你们工地上的活不忙吗?”

      “别提了!那个瑞典监理太难缠,今天这个,明天那个,连水泥钢筋的产地和日期都要问。上回齐老头子当场被他问哑了,亏得我还没忘,才没太难看。”说到工地上的事,我来了精神,“前些日子他不知怎么发现我们的工程师对图纸不熟,立刻命令工程暂停,所有技术人员每天到会议室研究图纸,不过这么做也有好处,一下子发现好多设计错误,这样一来我这个采购材料的就清闲了。”

      “齐工也不容易,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挣钱。哎,你走错了吧?”好久不说话的曲影倩突然开口了。

      “没有,这条路不会堵车,我第一次开这种车,情况太复杂容易刮蹭。”

      “还有这个说法,以后有时间你教教小峰。”

      “好啊!其实你们家的司机技术也不错……”我差点扇自己一巴掌,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他只懂英语,司机们都不大会,还是你来教吧!”

      “没问题,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 家园 在非洲二十四、

      十月一日,星期六,我们按计划出去游玩。对于在工地里几个月没出门的人来说,这一天无疑已盼望了很久,大家提前三四天就开始利用休息时间作准备,我虽然每天都在外面跑,但开车拉着大家出去玩还是头一回,所以也有些兴奋。

      我们的目的地有两个,先去动物园,然后去湖滨浴场。动物园就在市内,离工地不远。但刚一进门我就大失所望,这地方太小了!普普通通的几座平房,外加几个池子,还没有国内的一座乡村小学大。

      工作人员领我们进入一间房子,里面全是玻璃柜子,每个柜子里都盘着一条蛇。他用法语简单讲解每条蛇的习性和名字,然后李翻再用中文说一遍。我跟在他俩身后,仔细阅读每个柜子的说明,这上面说得很详细,每条蛇的名字、大概长度、食物、毒性、可以识别的形体特点,都一一列出,最后还有被咬后如何处理伤口和用药等等。看来还真不能小看这个动物园,光凭柜子上的说明就看出人家真是仔细下了一番功夫,长见识不说,万一遇到意外还真能救命。

      工作人员在一个柜子前停下,非常仔细地介绍一番。原来这条蛇有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它可以喷射毒液,如果射到眼睛里会造成失明,所以如果在野外遇到要特别小心。我正在俯身仔细观看,这家伙突然就来了个现场表演,嘴一张,一道毒汁噗地射在玻璃上,方向丝毫不差,正对着我的眼睛。我本能地往后躲闪,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这条蛇引起所有人的兴趣,每个人都趴到柜子上仔细观察,还要敲敲玻璃让它再喷射一次,于是屋子里不断响起噼噼砰砰敲玻璃的声音。我跟着工作人员继续前行,正专注地听他的解说,身后突然咣地一声巨响,吓得我骇然回头。那条会喷毒液的蛇紧紧地缩成一团,周围五六个中国人若无其事地看着柜子,仿佛谁也没有砸过玻璃。我看见工作人员眼里的恐惧和鄙夷,心被刺了一下,不过还是尽力压住自己的愤怒。

      走出房间,继续参观鳄鱼池,工作人员已不再讲解,表情冷淡地在每个池子前面稍作停留,然后就继续往前走,也不管我们看清楚没有。这几个池子里养着大小不等的鳄鱼,一条条懒洋洋地都不大动弹。突然有人喊起来,吓大伙一跳,原来他发现一条大的。我们聚过去一看,池子里露出一个巨大的鳄鱼头,木工刘刚不知从哪找来根树棍,伸手就去捅它,工作人员刚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那鳄鱼感觉到危险,大嘴张开咬向树棍,同时尾巴猛地一摆,三四米长的身躯露出水面,掀起一股浊浪撞向池壁,泥水立刻溅了刘刚一身。

      所有人都被这大家伙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我忍不住嘿嘿几声冷笑:不知死活的笨蛋,这下可得到教训了。

      从动物园出来,我们直奔湖滨浴场。这是一个类似国内度假村的地方,偌大的院落里除了道路,全是绿莹莹的人工草坪,里面餐饮、住宿、健身、游乐设施一应俱全,这种地方收费自然也不便宜,不过在湖里游泳却是免费的,所以齐工才敢到这里来。

      我在有些冷清的停车场放好车,正要问侍者哪里有更衣室,回头却看见其他人已经借着面包车和灌木的掩蔽开始换泳衣了,侍者惊讶地瞪圆眼睛,我只好苦笑着对他耸耸肩。

      浴场里人不多,我故意和其他人拉开距离,远远地看着他们大声喧闹着冲入水中,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扭头观望。我已经有些后悔和他们一起出来,早知这些人会如此粗鲁,还不如留在工地值班呢。

      坐在沙滩上呆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下水。从小在海边长大,早上一起床,窗外就是浩瀚的太平洋,所以我对这湖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自从父母离开军队回到内地,已经两三年没游泳了,湖总比游泳池大些,今天权且将就一下。

      湖水很清澈,也不是很凉,我在齐胸深处活动开手脚,然后慢慢仰躺在水面上。水一下子没过了耳朵,周围的喧闹声消失了,眼前只剩下湛蓝的天空和几朵白云,湖水轻轻抚摸脸颊,我又找到了少年时独自在海中畅游的感觉。

      躺了片刻,我伸直手臂,翻转过来在水中俯卧,接着弓腰打水,双手奋力后划,身体窜出水面,向前扑去。这是姿势最帅的蝶泳,我学了好久才完全掌握,今天操练起来,感觉还算熟练。好久没有体验过的快感让我兴奋起来,一连划出二十几下才停住,等我站直身体抹去脸上的水,才听见附近的岸边和水中已是一片鼓掌喝彩声。

      我得意地向四周笑笑,换成仰泳往深水游去,试试已经完全够不到底了,才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再露头时已站在只有膝盖深的浅水里了。其实我在水里的感觉比在陆地上舒服得多,妈妈曾经骂我是条鱼托生的,可惜上中学时,开运动会从来没有游泳比赛,我只能参加一百米、两百米和接力。大学里倒是有游泳课,也只不过都是一大群人,跟下饺子似的在小水池里扑腾,我都记不清翘过多少次课了,好像只去过一两回。

      游了大概一个小时,我把所有的姿势都卖弄一遍,才回到岸边。脚刚踩到沙滩,立刻有人递上来一瓶水和四个卤鸡蛋,时间已是中午,又加上在水里折腾半天,四个鸡蛋只能大半饱,我又吃了两个才算刚刚对付过去。

      吃完午饭以后,我在遮阳伞下用沙子堆起一个枕头,美美的睡了一觉,然后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直到日头有些偏西,才返回停车场。

      还没到车边,远远地就看见几个黑人侍者,站在树下对着我们的车指指点点,走到跟前才看明白,原来车上的人把鸡蛋壳、塑料袋、废纸等垃圾全部扔到了车门外的草坪上,像草皮上长出的几个疥疮,分外刺眼。

      我压着火气坐到驾驶座上,车外侍者们的目光几乎让我无法抬头,车内的人们却依然没事似的大声说笑。

      “你们也太不像话了,瞧把草坪弄得!”我终于忍不住说出来。

      “好大的事!待会儿他们会收拾的。”刘刚靠在座位上回了一句。

      我抬起手指着前面:“那边顶多十米远就有个垃圾桶,走两步不算费事吧?收拾事小,丢人事大!”

      “什么叫丢人?你别他妈的假清高!”

      “放屁!你给我下去!”我猛地扭过头直视着刘钢。

      “凭什么?你说下去就下去,这是你的车?”

      我不再说话,拉开车门转到另一侧,拽住领子把他扔到草坪上。

      刘刚一骨碌站起来,拉开架势就要动手,被跟着下车的王文革一把拉住,推到后面的车里去了。

      我盯着他一边叫骂一边被塞进车里,转身回到驾驶座,狠狠地摔上车门,真丧气!今天差点又打一架。

    • 家园 在非洲二十三、

      第二天我又照常开始忙碌,出去买了些东西后回到工地,却发现所有人都停下来了。齐工板着脸正在给中国人开会,我过去一听,原来是监理嫌工地太乱,要求先把所有物料堆放整齐再继续干活。

      人们分散到工地各处,指挥手下开始整理,嘴里嘟嘟囔囔地很不满意。我心里倒是挺赞成这个命令,虽说开工没多久,但车胎已经被扎破了好几次,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我也会踩到钉子上,那可就不好玩了。

      这个工程的监理是瑞典人,以前露面的都是他在当地的黑人助手,今天第一次出现就来了个下马威,看来此人不好对付。

      工程的进度不是很快,目前还在挖基础,地面上到处是一个个大坑,听技术人员说每一个都要有三四米深,一直要挖到下面的石头。这个建筑最高的部分也只有三层,我虽然不懂,但在国内看过七八层高的楼,也只不过是用机械打下去大概合抱粗的基础桩,而这里的每个坑都能放进去一个饭店用的大桌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起摩天大楼呢。

      工地的西南角是一大片草坪,已经搭好棚子,下午要举行正式的开工仪式,听说总理要出席,所以搞得格外隆重。

      午饭以后,我按要求把所有的车辆停放整齐,然后换上正式的衣服,在棚子里找个角落坐下。

      正午的阳光有些烤人,昨天下的一场雨早已被晒得无影无踪,整理后的工地显得干净了许多,我坐在椅子上望着外面的空场出神。这地方有些奇怪,如果直接站在阳光下,不用多长时间就会被烤得头昏眼花,浑身冒油,可是只要有巴掌大的一块树荫就很凉爽,躲在里面一滴汗都不会出。

      当初工地上铁皮屋顶的宿舍刚建好时,我还很担心,房间不是很高,又没有空调,要是在国内,夏天绝对呆不住人。没想到后来发现,不管外面的太阳多厉害,有时候晒得屋顶的铁皮瓦都烫手,里面却依然很凉快。

      不过停在空地上的车里就没有那么舒适了,每天下午上班坐进驾驶室时,我都被烫得呲牙咧嘴,只能两瓣屁股轮流接触座位,方向盘也只敢用三个指头捏着。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先把车开出去,找个阴凉地停十五分钟,然后再开始干活。

      我正在发呆,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扭头一看,原来是托德,正带着一帮警察布置警戒。他今天穿一身蓝色迷彩服,还在头顶上扣了一顶钢盔,弄得我差点没认出来,不过他身后背的枪却让人眼前一亮,那是一支56式冲锋枪!

      “中国造的?”我用手指指问道。

      “No,no,no!匈牙利的。”他炫耀地把枪举到我面前,指着上面的铭文让我细看。

      “嗯,工艺不错,刚启封的吧?油没擦干净。”

      “中国也有这种枪?!”他有些惊奇。

      “有的是!不过已经淘汰了。”

      “你很了解这种枪?”

      “闭着眼都能把它拆了。”

      “那你试试。”

      我接过托德递过来的枪,卸掉弹夹,确认枪膛内没有子弹,然后从配件筒里拿出拨针,眨眼功夫就把它拆成一堆零件,接着深吸一口气,双手不停,嘁哩喀喳又装了回去,最后端起来看一眼,找张纸片把标尺缺口中的油挑了出来,递还给托德。

      “棒极了!”托德在别人的赞叹声中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苦笑了一下,刚才一番卖弄搞得满手是油,得赶紧找地方洗洗,要是蹭到衣服上就不好办了。

      等我连擦带搓把手弄干净,棚子那边已响起隆隆的鼓声,跑过来一看,一支百多人的大型鼓队已摆开阵势,正在起劲地表演。这种鼓点我曾远远地听到过几次,但从未真正仔细看过,这次近距离观赏,立刻被它的气势震动心魄。雄浑的鼓声颤动着脚下的土地,激起漫天的尘土,鼓者一边敲击,一边随节奏上下飞舞,仿佛震颤的烟尘中一群黑色的精灵,尽情地在阳光下放射着激情。

      周围的警察也受到感染,随着节奏轻轻地抖动手臂,我的心仿佛也随着鼓点而跳动,掌心不知何时变得湿润起来。

      隆隆的鼓声中,出席仪式的宾客逐渐到达,全部西装革履,仪容庄重。我有些后悔没带西装过来,好在处于最外侧,并不引人注目,齐工可就遇到了麻烦,他随便找了件衣服,使馆的人一到,立刻皱着眉头让他去换一套,老头子赶紧跑回去,再回来时已经累得有些气喘,满头是汗。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纷纷落座,一点二十九分,鼓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起立,一队黑色的奔驰轿车出现在门口,鱼贯滑入草坪,打头的两辆分别停在棚子的两端,四个黑衣墨镜的保镖开门下车,严肃地审视全场。

      我正在伸头看着前面的阵势,第一排突然出现小小的骚动,原来齐工竟然坐在位子上没有站起来,也许众人的侧目让他感觉有些不妥,老头子终于在最后一刻慢腾腾地站直了身体。

      仪式按计划继续,激昂的鼓声再次响起,然后是总理和大使讲话,我扭头寻找托德,却发现姜敏远远地站在警戒线外,于是指指身边的空位,让她过来坐,她却摆摆手示意不用了。

      “下午你为什么不过来?”晚上完事以后,我问道。

      “省得别人说闲话。”她一边回答,一边查看我胳膊上的伤口。

      “谁敢说闲话,不要命了?”

      “你别总是喊打喊杀的,有事好好商量,伤了别人或自己都不好!”

      “打伤别人倒是有可能,想伤到我,不大可能。”

      “听说你们最近要出去玩?”

      “是吗?我不知道。”

      “齐工上午到我这拿药时说的。”

      “拿药,他病了?”

      “高血压,低压接近一百,高压一百五。”

      “老头子平常看着挺好的,我都羡慕他到这个年龄还如此健康,怎么会高血压?”

      “大概是这几天工作太忙吧。”

      “孙子都上高中了,还跑出来挣钱,也不容易。”我发句感慨。

      “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姜敏冷不丁问了一句,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不是说不会有事吗?”

      “要是不小心怀上了怎么办?”

      “不行!”我毫不犹豫,“你是当医生的,这点事都做不好?”

      姜敏背过身去不再说话,我知道她在生气,想了想却没话可以安慰,只好作罢。

      通宝推:脊梁硬,
      • 家园 这篇里有一个地方存疑

        我网上查到:匈牙利确实生产过ak-47。但怎么会到了非洲?

        后来和托德很熟,但好象没再问过。

        哪位高手考证一下,真的假的?

        谢谢!

        • 家园 军贸或者援助都有可能

          除了苏联原版和56外,东欧各国也大量出售或援外他们版本的AK。匈牙利还是一个大头昵。伊拉克民兵有不少匈牙利AK。

      • 家园 曾经在90年代末的时候,听新闻

        听收音机新闻,听到过一个在非洲的中国医疗队的女医生,因为乱搞男女关系什么的原因,被送回国的。当时收音机里对这个女医生大加批判。 看了这篇文章后,好像突然唤起了我的遥远的记忆。

    • 家园 在非洲二十二、

      星期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了,沿着蜿蜒的湖滨公路,在青翠欲滴的绿色中穿行,连续几天的阴雨把一切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在这个难得的晴天里清亮亮地展开在阳光下,我们似乎也受到感染,一路兴奋地交谈着。

      这次的目的地是温泉度假村,离首都大概四五十分钟的车程。车刚拐下湖滨公路,立刻有一条小溪蹦跳着来到路边欢迎我们。这里是一个植被茂密的山谷,浓稠的灌木包裹着几座红墙灰瓦的建筑。在停车场放好车,工作人员立刻上前引领我们来到服务柜台,并递上一张项目清单。我随便地扫一眼,就点了最贵的一项,服务员有些惊异地看看我俩,连问两遍是否确定。不就是贵吗!难道怕我付不起?我一边伸手到裤兜里掏钱,一边低头又看一眼清单,猛然发现点的项目中还包括特殊服务。

      我面红耳赤地缩回手,有些不知所措,改成其他价格便宜的项目又太没面子,于是问侍者能不能去掉里面的**服务。他回答说去掉之后就是第二项,两个人一共六千元。我赶紧翻口袋付钱,然后跟着服务员拐进另一栋房子的大厅。这个大厅里也摆着柜台,后面有条长而弯曲的走廊,两边是一个个宾馆一样的房间。侍者四处看看没找到人,对我们说声请稍等,就拐进走廊不见了。

      等了好一会还没人过来,我耐不住性子也进入走廊。这里的地势并不平坦,而是随着山势起伏。往里走了四五十米还是看不见人影,我正准备转身回去,突然发现不远处一个房间的门开着,锁眼里还插着钥匙,里面传出特殊的声音。伸头往里一看,*******。这些白人也太不讲究了!大白天开着门***。我慢慢凑到门边,仔细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把门带上,最后还把钥匙拧了两圈。

      回到大厅,我笑着和姜敏讲刚才的事情,她却突然羞红了脸:“真是太不小心了,哪能这个样子!”

      我还要添油加醋地继续讲下去,她却摆摆手,然后往我身后指了指,我扭头一看,原来侍者正从走廊里出来。

      我们的房间在山顶附近,是个挺大的套间,外面连着一个房间大小的池子,四周有一圈低矮的灌木,不远处一棵大树伸出翠绿的枝干,遮住半个池子的阳光。我脱光衣服,探头看看四周无人,也不穿泳裤,一下子跳入水中,还没等站稳,就被烫得又蹦了出来。池子里的水清澈见底,下面是柔软的细沙,既不翻滚,也没冒出热气,想不到还是烫人。我用手捧些水淋到身上,适应一下,然后重新滑入池中。

      池里的水微烫,粘在身上有些滑腻,泡在里面不一会儿功夫就感到全身的毛孔正在逐渐张开。

      直到我的皮肤开始变红,姜敏才穿好泳衣走出来,身上还披了条厚厚的大毛巾。

      “老土吧!这池子是咱俩专用的,还穿什么衣服;要穿也应该是三点式,弄这么个连体的干嘛,遮得严严实实的,浪费你的身材。”

      “谁像你!不管不顾的……。哎,我身材好吗?”

      “看不见。”

      “就不给你看!”

      “不给看拉到!又不是没见过。”

      姜敏不再说话,在池子里泡了一会儿,然后猛地将一捧水浇在我头上,转身就跑。我早就看出她的心思,哪能让她跑了,伸手从背后揽住她的腰,一把拽到怀里,***********姜敏边笑边反抗,趁我不注意一下子挣脱出去,跑到池子另一头,任我如何威胁就是不过来。

      闹了半天,我们都有些疲惫,靠在池边歇息。************

      完事以后,我们都感觉有些饿了,于是穿好衣服准备去餐厅,还没到服务台,就看见一对白人夫妇面红耳赤地在和服务员说着什么。路过时我留心听了听,原来他们房间的门锁坏了,所以进去后就没锁门,等到后来想出来时,却发现被锁在里面了,打电话到服务台却没人接,折腾半天才出来,所以压不住怒火来质问侍者。

      我努力没让自己笑出来,这肯定是刚才开着门快活的两位。走到外面,我忍不住向姜敏讲明情况,她掐我一下,笑着骂我是个坏蛋。

      吃完午饭我们休息一会,又到池子里泡了半小时,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开车返回。拐上大路以后,我摸着姜敏光洁的腿,随口说出两句诗:“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你还会背诗?!”她满脸的惊奇。

      “别小瞧人,想当年我语文成绩好得很!只不过比较起来更喜欢理科,所以后来才学了计算机。”

      “这两句好像课本上没有,是哪首诗里的?”

      “……多少年都没研究了,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写西施的。”

      “不对吧?这个华清池应该是唐朝的……”

      “哦,对对!‘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杨贵妃,杨贵妃!”

      “可以吗!还真能说两句。”

      “那是,这玩意泡妞的时候很管用。”

      姜敏正要说话,一串炸雷吓了我们一跳,黑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过山顶,紧接着雨点就跟了过来。

      我打开车灯,放慢速度,稳稳地握住方向盘。这几招都是马旦教的,一开始我对开灯还不太理解,后来发现当地司机只要一阴天或者黄昏时,早早就把大灯打开,我也依样画葫芦,时间长了才发现这样做的好处:无论走路的还是开车的,远远地看见大灯就知道有车过来,避免因为光线太暗而发生危险。

      雨越下越大,雨刷已经开到最大速度,大灯前面全是粗亮的水线,我开始观察路边的情况,准备找个平直的地方停车。拐过几个小弯,前面是一个下坡,而且有个一百多度的弯角。我再次减速,连续按喇叭,提醒对面注意,这时姜敏突然指指前方。我仔细一看,原来有辆丰田的陆地巡洋舰斜歪在路边,闪着双跳,车窗里伸出一只手频频挥动。

      “哈哈,好车也趴窝喽……!”我幸灾乐祸地怪叫一声,稍微调整方向,从旁边掠过。

      过弯以后就是段直路,我找个地方靠边停好,开双跳,拉手刹,熄火,别挡,打开门,望着外面皱皱眉头,然后冲进暴雨中。

      摸索着回到那辆车旁,我正要敲窗户,却看见曲俊峰从里面跳了出来。

      “怎…..怎么回事?”我有些意外。

      “滑出去了,要拖一下!”他凑到我耳边大喊。

      “过去看看。”我转到车头,俯身去找拖带钩,就在这个瞬间,耳边忽地刮过一阵疾风,一块桌子大小的山石贴着后脑勺飞过,紧接着手臂一麻,也被石块击中。我抬头往山上看,正好有块石头飞下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砸在电线杆顶端的瓷瓶上,激起耀眼的火花。

      “快跑!”我冲过去拉住还在观望的曲俊峰,转身就跑,身后山石滚落的声音响成一片。

      回到车里,我才发现前臂被划出了一道血口子,好在伤口不深,也没流多少血。

      “等一会雨停了,看看情况再去拖你的车。”我扭头对后座的曲俊峰说。

      “算了吧!我们先回去,以后再叫人来处理。”他看一眼我的胳膊回答道。

      “车怎么办,就放在这?”

      “没关系,没关系!走吧。”

      等我们回到东方饭店,天已经有些黑了。曲俊峰一下车就拽着我往里走,同时大声喊他姐姐。曲影倩穿着围裙从屋里出来,看见我和姜敏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打招呼。

      曲俊峰领我进入他的房间,翻箱倒柜地找出几个创可贴,然后又拿出两件衣服,让我到浴室换上。我本想客气一下,他不由分说就把我推了进去。

      换好衣服出来,姜敏和曲影倩正坐在沙发上说话,两人看看我,忍不住笑起来。看着她们笑得花枝摇曳,我莫名其妙,习惯性地摸摸后脑勺,这一下连曲影倩也把持不住,别过脸去用手捂住嘴咳嗽。

      “你找的是什么衣服,人家能穿吗?”曲影倩冲着走过来的弟弟笑道,“赶紧去找件大点的!”

      重新回到浴室,我趁机照照镜子,也笑起来。沙滩裤还好,上衣太短,刚刚能盖住肚子,稍有动作就成了露脐装,如果再剪个茶壶盖头,活脱脱就是个傻小子。

      曲俊峰重新找出一件上衣,又递过来一条新浴巾。身上连雨带汗,粘呼呼的,我也没客气,舒服地冲了个澡,然后回到大厅。

      姜敏和曲影倩还坐在沙发上,旁边的桌子已摆上几盘菜,香气在大厅里诱人地飘荡。曲俊峰坐在姐姐的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讲述路上的险情,神情就像一个在外面受欺负的小男孩,回家后在向母亲告状。

      “不知道你们会来,我让厨房再炒两个菜。”曲影倩看看我,微笑地解释,“谢谢你救了小峰!”

      “没客气!……没关系,别客气!”我暗暗咬牙,心里骂自己一到美女面前就变成语无伦次的笨蛋。

      “我看看你的伤口。”姜敏站起来,不等回答就抓住我的胳膊,身体也靠过来。

      “早就止住了,你不是说没问题吗?”我后撤半步,顺势抽出手臂。

      “晚上到我房间来,给你擦点药。”姜敏不依不饶,重新抱住我的手臂仔细观察。

      我尴尬地站着,有些手足无措。好在这时佣人拎着一个食盒进来,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其他人都去洗手,只剩我在餐桌前坐着,新炒的三个菜是家常豆腐、青椒土豆丝和红烧鸡块。我心里一动,怎么和前些天吃的差不多,曲影倩记住以前点的菜,难道说对我有意思?

      所有人都回到桌边坐下,我也赶紧收拢思绪,其实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不过我还是注意保持仪态,不想在她们面前现眼。大家边吃边聊,我也趁说话的时候观察两个女人。

      两人都是天生丽质,曲影倩是鹅蛋圆脸,身材高挑,脸上没做什么刻意的修饰,姜敏是圆润的瓜子脸,仔细地画过妆,但也非常得体。一个是白璧天成,一个是精雕细琢,每一个都令人赏心悦目。

      其实我不敢多看她们,唯恐失态,大多数时间低头吃饭。不久一碗米饭就快见底了,正在犹豫,曲影倩已经伸手拿过我的碗,到电饭褒前重新添满。我赶紧站起来,道谢以后,双手接过递来的饭碗,顺便看了一眼她白皙而细长的手腕。

      晚饭以后,佣人端上茶水,我礼貌性地端一端,就放下了。上次吃完饭灌了杯茶,嘴里的苦味好久才消失。

      姜敏喝了几口以后,突然提出要参观一下,我看看时间还早也没有反对,跟着她们起身出来。

      这里其实是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外面有一圈回廊围绕,里面分成两大块,我们刚才是在起居的部分,旁边是书房。曲影倩推开门,一股幽香立刻飘了出来。屋里和隔壁一样收拾的干干净净,大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墙壁上挂了些字画。我看看四周,一眼瞥见屏风隔开的里屋放着棋盘。

      “围棋!”

      “你会下围棋?”站在最后的曲俊峰问道。

      “只懂基本规则,以前和同学下过几盘。”我如实回答,“听说形容围棋有一句话,叫做‘千古无同局’。我用排列组合的方法特地算了一下,各种变化是个天文数字,相同的可能性的确很小。”

      “这么多乐器!”姜敏也走进来,打断我们的谈话,“这是笛子,这是箫,这是…?”

      “那是古琴。”我接过话头。

      “那是古筝,和古琴不一样。”曲俊峰指出我的错误。

      “古筝和古琴有什么区别?”我脸一红,但还是不甘心地追问。

      “最简单而明显的区别是古琴七根弦,古筝一般是二十一根。”

      “长见识了,谢谢!那……《高山流水》是筝曲还是琴曲?”我进一步问道。

      “你这样的问法,回答起来有些复杂。”曲影倩接过话题,“琴曲有《高山》和《流水》,如果和在一起,《高山流水》既有琴曲也有筝曲。”

      “我们出去看看吧!”姜敏见我有点张口结舌,赶快解围。

      回去的路上,我闷闷地不说话,姜敏靠过来,脸贴在我肩上,闪着眼睛看我。

      “哎,曲影倩是不是很好看?”

      “嗯,挺漂亮的。”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我们两个谁更漂亮?”

      “你这人是不是很无聊?遇到个人就要比一比。”我有些恼怒。今天真是没面子,说一句错一句,要不是赶紧找个借口告辞,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洋相呢。

      姜敏好一会儿没说话,我扭头一看,她正撅着嘴在生气,样子还挺可爱,于是赶紧拍拍她的胳膊,哄了几句。

      进入市区以后,我发现道路两旁挂了许多横幅,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写些什么。

      “你不知道卡瓦迪要举行总统大选吗?”见我不停地扭头观望,姜敏说话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医院里都吵翻天了,当地的病人和医生整天都在讨论这事。”

      “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 家园 在非洲二十一、

      雨季天气的变化要比旱季丰富得多,早上我刚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间,就一头撞进蒙蒙的细雨中。工地上飞扬的尘土已被雨丝牢牢地压在地面,湿润而微带凉意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远处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喧闹仿佛也柔和了许多。

      今天东方饭店的扩建工程正式开始,我的第一个任务是运一车搭建宿舍的材料过去。前两天根据国内的指示齐工宣布成立材料组,我也在其中,负责在市内采购材料以及当地司机的管理和车辆维护。这个组其实就三个人,仓库管理员和我,还有一个是暂时没什么活,临时抽调来的电工。

      刚吃完早饭,新来的李翻就跑来要我调辆车送他到自由市场去买两袋花生。我一边刷牙一边思索,车倒是有,不过没司机。最近公司一下子又买了大大小小五辆车,搞得人少车多,看来为了久违的炒花生米,只能我去跑一趟。

      自由市场是穷人聚集的地方,也是个贼窝,不知道有多少中国人在这里被偷过。李平曾经告诉我,把周围贫民窟里的男人集合起来,每十个人一组,全关进去可能有冤枉的,如果每组放走一个肯定有漏网的。我们经常到这里买五金工具,但从来不买吃的,李翻花三天时间把市场转了个遍,硬是在臭气熏天的食品区中找到许多价廉物美的东西。

      在他的指引下,我七转八拐地总算找到地方,原以为可以直接停到商店门口,没想到还要步行走进去五六十米才到。

      付过钱以后老板和几个伙计费力地挪出两个大麻袋,立刻有人围过来兜揽搬运的生意,李翻却摆手示意不要。我不由得皱起眉头,两个人一次顶多抬走一袋,我们开来的是一辆单排座皮卡,东西只能放在敞开的车厢里,回来搬第二趟时很可能前一袋就被人偷走。我告诉他自己的担心,可李翻坚持认为不会的,言语中似乎还有责怪我想偷懒的意思,最后我只好答应和他一起搬。

      我们费力地把第一袋放进车厢,见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我趁机再次建议花钱请人把下一袋搬过来。李翻依然坚决地摇摇头,喘了几口气转身往回走,我也只好跟着。

      等我们把第二袋抬回来往车厢里一看,立刻傻眼了,第一袋没了!我气得一拍大腿,扭头坐进驾驶室,一句话都不说。

      李翻傻站在车外,茫然四顾,不做所措。这时有个人走过来和他嘀咕几句。我正纳闷他们在干什么,李翻像捡到救命稻草似的钻进车里,告诉我只要愿意出两百元,这人可以把丢的东西找回来。这明摆着是敲诈!我怒火中烧,但转念一想,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人跑去找东西,我们只能在车里无奈地等待。熙熙攘攘的人流依然像没事一样在车外流动,周围站着七八个闲人,不时对我们指指点点,冷不丁跳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跑到车前用中文大喊一声“你好!”,然后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引起周围阵阵戏谑的哄笑。

      见我脸色不好,李翻犹犹豫豫地支吾半天,才说清楚他的钱不够,要我先垫两百元。我咬着牙直视前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工夫不大,那人领着个壮汉把东西扛了回来,袋子往地上一放,立刻伸手过来要钱。李翻可怜巴巴地凑过来,我厌恶地看看那鸡爪子般的黑手和略带得意的眼睛,伸手掏钱,同时心里有了主意。

      两百块钱刚从包里掏出来,那手就伸过来要拿,我一闪身躲开,按计划提出条件:给钱可以,但必须协助警察把小偷抓住。话音未落他就嚷起来,后面的壮汉也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衣领。动手了!正和我意!我身体后仰,右脚后撤半步,突然向前一低头撞在他脸上,接着提膝撞向对方小腹,然后右脚落在他两腿之间,顺势往前猛地一顶,俯仰之间就把那大汉摔了出去。

      围观的人一阵大乱,向后退出片弧形的场子。我把钱塞回包里,伸手从旁边的矮墙上抠出半块砖,略转身向后一挥,飞出去的砖头正砸在一个想趁乱从车里偷东西的人的肩上。

      人群中立刻又是一阵乱叫,我笑着拍拍手上的尘土,正要转身离开,小巷里突然钻出十来个手持棍棒的人,喊叫着在我面前一字排开。

      形势变得危险起来,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吼一声慢慢后退到车边。背靠车厢,身后就有了掩护,我可以专心应付前面的情况。

      可能被我刚才的手段所震慑,对方一时还没有采取行动,这样我就有时间稳稳心情,寻找对策。片刻之后,我突然向前迈进两步,那群人中立刻有一个举着棒子冲过来,我待他靠近,猛然将手里的包砸向他的面门,接着飞身而上,左手抓住棒子,右手攒足力气一拳砸在他眉骨上。这家伙一愣神,棒子已经脱手,胳膊却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我伸出一根手指,学着功夫片里高手的样子,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地用手捂住眼睛,指缝间鲜血迸流,瞬间就抹得满脸都是。接着我双手握棒,向右一沉肩,假装要扑过去,吓得右边的人赶紧后退,我却突然改变方向,往左边挥棒,正敲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然后快速后撤几步,持棒戒备。等我抬眼观察四周,却发现一个对手都找不到了,只有刚才的三个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我把棍子示威地轮了半圈,大吼一声,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又退出好远。有人终于醒过神来,用法语颤声大喊:“功夫!中国功夫!”

      这时候警察终于出现,我扔掉棍子,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分开人群来到面前。

      在警察局的处理程序很简单,无非是讲述事情经过,然后签字,只是做记录的警察对我的口供不大相信,他很怀疑我能够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下和如此短的时间内连伤三人,因此只好等那些人从医院回来后再与我的口供相对照。这时屋外突然热闹起来,许多警察凑到门外往里面探头观望,做记录的警察也跑到外边向其他人讲着什么。我靠在椅背上,有些得意地听着他们不时发出的惊叹。这些人大概第一次遇到中国人打架,一边议论一边向屋里指指点点。片刻之后,他们突然安静下来,然后乱纷纷地举手敬礼。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你好!我是托德,你会功夫?”他看着我,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李立强,”我有些意外,赶忙和他握手,“我没练过功夫,只是以前学过几招。”

      “哦…”他伸手翻翻记录,然后又看一眼旁边的下属,“李先生,你可以走了。”

      “啊?不用再对一下口供吗?”我冒了句傻话。

      “不用。”他笑着把身份证还给我,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跟着托德来到警察局的院子里,我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除被我打伤的外,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人,全部被手铐连成一串,难道这里的警察有如此高的效率,把整个团伙都抓住了?

      托德见我疑惑,边走边解释:其他人都是主动投案的,这样那三个人在监狱里就不怕因为人少而被欺负了。

      我向托德道别后回到工地,正碰上齐工准备出发到警察局领人。他见我平安回来,立刻把我拉进宿舍。询问事情经过以后,他停顿一会儿:“小李啊!我得提醒你几句了,以前你打架的事就算了,这次事情可是有点闹大了,使馆的人刚走,问我你是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给才对付过去。我知道这件事你有理,可你想过没有,如果被当地政府或使馆给遣送回国,你不是白来了一趟吗?还怎么挣钱?”

      我连连点头称是,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到这些,现在经他一提醒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说其他的,就看在那笔奖金的份上,以后也要注意点,别到时候一激动坏了大事。

      当天的整个下午,我都在茫茫的雨雾中来回奔忙,心情也变得有些郁闷,直到下班回去的路上,想到姜敏柔软而温热的身体,才稍稍打起点精神。

      结束一天工作的工地上已不再喧闹,当地工人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中国人也开始整理洗漱准备吃晚饭。我刚准备下车,仓库管理员已经急匆匆地跑过来,说东方饭店工地还需要一捆铁丝。这些人真要命!不知道和他们说过多少次,要哪些材料,列个清单一次备齐,结果还是丢三落四的。今天下午我已经派车给他们送过四次东西,弄得家里没人开车,现在最后派去的马旦还没回来,又来要材料了。

      匆匆打发走下班的司机,我搬出一卷铁丝到车里,又来到东方饭店。刚要进门,却看见马旦拉着中国工人从里面出来。我赶紧把他们拦下,上前一问,木工却说铁丝不用了。

      深吸一口气,我压住差点爆发出来的火气,挥挥手让他们先回去,然后拉出那捆铁丝,一使劲从刚搭好的篱笆上面扔了进去。

      回到车上看看时间,晚饭又赶不上了,我到山下一转方向盘,进了东方饭店。既然回去也是一个人吃剩饭,不如在这吃顿好的,反正有的是钱。

      饭店的大厅里就我一个客人,几个侍者无聊地呆在一边,我拿着菜单犹豫半天,最后点了一盘青菜豆腐和酸辣土豆丝,想想到饭店只有这两个菜实在不像样子,又加上一盘红烧仔鸡,然后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侍者们早已不知去向,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空空荡荡的,这里的装修很像电影里欧洲皇室宫廷的餐厅,刀叉碗筷全部闪闪发亮,与大厅里的灯光相映成辉,只是安静得让人有些不自在。

      因为只有一个客人,饭菜上得很快,我三五下就把两碗米饭和豆腐土豆倒进肚子里,红烧仔鸡却实在不想动了,这几个月除去猪肉就是鸡肉,早已不胜其烦。

      侍者见我吃完,主动端上来一杯茶,我端到嘴边试试,一口喝光,然后付钱准备离开,却看见侍者拿出一个盒子将鸡肉倒进去,然后盖好交给我。

      “这是干什么?”

      “刚才夫人吩咐我们,如果吃不完就拿个盒子让您带走。”侍者微笑着回答。

      “那盒子怎么办……哦,我过几天送回来。”我暗骂自己笨蛋,一送一还正好多一次再来的机会。

      拿着饭盒走到门外,一阵凉风吹得我打了个冷战。天已经完全黑了,外面的雨依然飘飘洒洒地下个不停,我顺着回廊转过几个弯,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正要转身往回走,却听见有人在吹箫。

      当年上大学时,曾经一时心血来潮,跟着校乐队的老师学吹笛子,所以对箫也比较熟悉,于是我走过去驻足细听。

      透过飘飞的细雨,对面窗户上一个长发披肩的侧影正低着头专注地吹奏,悠扬的乐声透过帘子渗出来,引得屋外细密的雨丝也随着她翩翩起舞,在路灯下变成无数晶莹而密集的银丝,然后跟着湖上吹来的风一扭,消失在黑暗中。

      看身形应该是曲影倩,但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乐队老师曾开玩笑说吹这玩意儿会召鬼,我自然不会相信,但低迴婉转的乐声却让人感觉有些凄凉。我默默地听了一会儿,趁着乐声中断时转身往回走,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

      回工地以前,我先到医疗队把菜倒给姜敏,她马上尝了一块,连称好吃,然后说这个周末有时间,能不能找辆车带她去玩?我想了一下,随口答应下来。

      • 家园 箫招鬼?第一次听说啊,我只听说埙招鬼

        我觉得箫的苍凉不及埙,听下箫版的《枉凝眉》和埙版的就知道了,当然了,两家伙都比不上唢呐,上坟吹唢呐的有,使箫使埙的没见过,招鬼谁最好使?嘿嘿

        再补一段

        我总觉萧得有竹木的空音,埙就好多了,据说埙以前就是祭祀用的,寒一个先。唢呐接触得少,偶尔有次听唢呐版的《江河水》,听了开头一段就掐了,太悲了,咱这神经大条的都觉着受不了。以前从不觉得唢呐悲,印象里是和锣鼓一起喧闹吵人。

        前几年,我在南方一个小村呆过一阵子,有次在家里听到外面有唢呐声,觉得奇怪就出到阳台上看,外面大路上是个太婆,怀抱着个相框,旁边估计是媳妇搀扶着,带着黑纱,后面跟着个唢呐手,走上一段,就呜里哇啦吹几个音,虽然不成曲或调,但那悲凉却是透骨。

        其实那太婆我打过照面,细说下吧,那的确是南方了,就是蒋中正当校长那疙瘩,当地有烧香上供的习俗,村民不在市场上买香烛,都在一个村民家买,我也去买过香烛,接待的是个青壮男子,热情的帮我挑了把上好的檀香,过得些日子再去,开门的是个太婆,幽幽的的说:“不卖香了啊...”,我正觉得奇怪的时候,眼就瞥到客厅桌上供着个相框,里面似乎就是那青壮男子,立时觉得头皮发紧,赶紧告辞了。没几天就看到太婆怀抱相框后面跟着唢呐的了,我一直疑心是看错了,这么诡异的事情偏我遇到?或者是不敢相信,也没去找村民证实,反正唢呐声回来的时候,我是不敢再出去看了。

        打那以后,我就觉得,萧和埙是悲凉的呜咽,唢呐就是悲怆的呐喊了...

        • 家园 我对乐器没有您那么敏锐的感觉

          不过,听老歌或一些以前听过的乐曲时,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当时的情形,或感动,或遗憾,或欢乐,一如当时的场景给我的感受,甚至记起当时的闻到的味道。

          唢呐在民间到底如何使用,我没有概念。不过通过影视作品,感觉好象喜庆热闹的场合较多。大概是心底里对欢乐幸福的渴望,自动过滤了一些不好的记忆吧。

          谢谢您的故事,丰富了我的阅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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