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1:赵衰——冬日之日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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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花!谢谢回复!

              我的感觉是爰田制乃是种植制度而非土地制度,因此是否采用爰田制只取决于农业技术、种植品种以及土地开垦状况和人口状况,当爰则爰,不当爰则不爰。

              因此我也赞成此次采用爰田并非为了贵族扩张,此次采用爰田的目的只是为了用并非自己的东西进行赏赐,因为没别的东西可赏了。

              我同样赞成国君还是有管辖权和分配权的,少了的只是国君权力将来扩张的部分可能性,同时不蓄群公子,公族由非公族组成也减少了一部分国君权力将来扩张的可能性。

              因此最后达到晋国的分裂需要两百年,最开始有十几家比较大的贵族互相竞争,国君高高在上还有平衡的权力,直到十几家变成三家,国君才最终彻底失势。

              • 家园 我觉得晋国分裂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君主子嗣太少

                虽然说献公逐走了公族,但之后国君如果能生还是可以产生新的公族,比如郑国的七穆就是郑穆公的后裔,但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别的原因,晋国国君这个繁衍过程似乎并不是很发达,像灵公和厉公死后都没有后嗣,相反那些公卿倒是生了一大家子。

        • 家园 花!谢谢回复。是啊,

          我觉得我这个解释也算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吧,至少和这里的前后上下都合得上。当然我自己觉得最有道理。

          另外从根上说,我并不觉得“井田”和“爰田”是两种并立的概念。

          • 家园 我认为爰田是一种过渡型的田地形式

            毕竟从西周建立到此时已经有将近五百年的时间,土地制度不发生一定变化反而不正常了。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1附:晋惠囚秦5/9

      《僖十五年传》:

      壬戌,战于韩原。晋戎马还泞而止。公号庆郑。庆郑曰:“愎谏、违卜,固败是求,又何逃焉?”遂去之。梁由靡御韩简,虢射为右,辂秦伯,将止之。郑以救公误之,遂失秦伯。秦获晋侯以归。晋大夫反首拔舍从之。秦伯使辞焉,曰:“二三子何其慼也!寡人之从晋君而西也,亦晋之妖梦是践,岂敢以至?”晋大夫三拜稽首曰:“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风。”((p 0356)(05150405))(037)

      我的粗译:

      壬戌那天(杨注:壬戌,十四日。),在韩原上开战,郑国的“小驷”果然出了问题,晋侯(晋惠公)的指挥车陷到了泥坑之中出不来,这时晋侯才想起庆郑,赶紧叫他来把自己救出去,可庆郑却说:“愎谏、违卜,固败是求,又何逃焉?(不听我的规劝,也不听占卜的结果,你是一心找着要打败仗,为什么现在又想逃掉了?)”庆郑自己不救,而去找别人来救。这时候,晋军下军指挥官韩简的战车已经冲到了秦伯(秦穆公)的战车旁边,快要抓住秦伯了,一听说晋侯有难,赶紧回头去救,就把秦伯放跑了。但是等韩简赶来,晋侯已经被秦军抓走了。

      秦军俘虏了晋侯撤回本国,晋国的大夫们只好跟着秦军也往秦国方向走,秦伯看不下去了,告诉他们:“二三子何其慼也!寡人之从晋君而西也,亦晋之妖梦是践,岂敢以至?(几位大人为啥这么担心,寡人带你们国君去西边,也是要践行你们晋国的妖梦——狐突梦申生谓请于帝将敝夷吾于韩——,岂敢做什么过分的事?)”晋国的大夫们赶紧趴下磕头,说:“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风。(主上脚踩后土,头顶皇天,皇天后土都听到了主上的诺言,我们群臣乍着胆子,也在下风听到了这个诺言)”

      一些补充:

      这里讨论一下“辂”字,“辂”的本意为车,更常见的用字是“路”,杨伯峻先生关于“路”字注云:

      路亦作辂,古代天子、诸侯乘车曰路,卿大夫接受天子、诸侯所赐予之车亦曰路。故《诗小雅采薇》谓“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据《尚书顾命》及《礼记郊特牲》,路有三等:大路、先路及次路。据《周礼春官巾车》,路有五种:玉路、金路、象路、革路、木路。木路最朴素,已见桓二年《传》大路《注》。革路是牛革輓之加漆之车。若再用玉石、青铜或象牙装饰,即是玉路、金路、象路。《左传》不言五路,不知两者如何比拟。(《成二年传注》(p 0799)(08020310))。

      至于“辂”,大多与“路”的用法相同,如《僖二十八年传》“赐之大辂之服、戎辂之服”((p 0463)(05280312))中的“大辂”、“戎辂”,应该也是由上面赐予的、代表等级地位的、有炫耀意味的专车,等于“大路”和“戎路”,其中“戎辂”就是指挥战车。

      不过“辂”字在《左传》中应该已分化出了用战车冲撞、冲击之类的意思。这种名词动用的做法在当时很普遍,《左传》中“辂”字这么用的有三次:

      此处的“梁由靡御韩简,虢射为右,辂秦伯,将止之”(《僖十五年传》(p 0356)(05150405)),应该就是说:同车的这三位(韩简、梁由靡、虢射)在战斗中用战车冲击了秦穆公的战车,很快就会俘虏他了。

      又有《宣二年传》的“狂狡辂郑人,郑人入于井”((p 0651)(07020102)),应该也是这位“狂狡”用战车把那位“郑人”撞到井里去了。

      还有《成十六年传》“谍辂之,余从之乘,而俘以下”((p 0888)(08160510)),“谍”可读为斜,则“谍辂之”可释为从斜侧的方向用战车冲撞之。

      这里反映了车战战法的一个侧面,即战车的互相冲撞。据考古发现,在战车的“衡(在辀的前端,与辀垂直,连接鞅与辀的横木)”的两端,还有“轴”的两端(车軎),可能都装有利刃(马永强:《论商周时期的车衡》 西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指导教师:赵丛苍)。 孙机:《有刃车軎与多戈戟》,《文物丛谈》第42~50页,文物出版社,1991年)。当两车相冲错时,这些利刃可以发挥一定作用,尤其对于在车下跟随的士兵——可能即《左传》中所称的“舆”或“舆人”——杀伤力应该很大。

      下面是《春秋左传注》初版所附战车图,其中标出了“衡”与“軎”,但其上没加装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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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下面则是带利刃的车軎——曾侯乙墓出土矛状铜车軎的图片,出自《车之五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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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皇天后土”(huáng tiān hòu tǔ)也是后来常见的成语,

      ————————————————————

      《僖十五年传》:

      穆姬闻晋侯将至,以大子罃、弘与女简璧登台而履薪焉。使以免服衰绖逆,且告曰:“上天降災,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兴戎。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则朝以死。唯君裁之!”乃舍诸灵台。((p 0358)(05150406))(037)

      大夫请以入。公曰:“获晋侯,以厚归也;既而丧归,焉用之?大夫其何有焉?且晋人慼忧以重我,天地以要我。不图晋忧,重其怒也;我食吾言,背天地也。重怒,难任;背天,不祥,必归晋君。”公子絷曰:“不如杀之,无聚慝焉。”子桑曰:“归之而质其大子,必得大成。晋未可灭,而杀其君,只以成恶。且史佚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无重怒。’重怒,难任;陵人,不祥。”乃许晋平。((p 0359)(05150407))(037)

      我的粗译:

      穆姬听说晋侯(晋惠公)要被押来了,就带着两个儿子大子罃、公子弘和女儿简璧登上高台上的柴禾堆,再派人穿着丧服去迎接秦伯(秦穆公),让使者告诉秦伯说:“上天降災,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兴戎。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则朝以死。唯君裁之!(上天降灾,让我们的两位主上不能在交换玉帛的场合相见,却要在战场上相见,。要是您在早上把晋君押回来,婢子当天晚上就去死;要是晚上押回来,婢子就第二天早上去死。请主上决定吧!)”

      于是秦伯就把晋侯安排在了灵台。

      那些秦国的大夫请求把晋侯押回来,但秦伯说:“获晋侯,以厚归也;既而丧归,焉用之?大夫其何有焉?且晋人慼忧以重我,天地以要我。不图晋忧,重其怒也;我食吾言,背天地也。重怒,难任;背天,不祥,必归晋君。(抓住了晋侯,就是准备要把他好好送回去;要是把他杀了送回去,有意思吗?各位大夫能得着啥?而且那些晋人哭天抹泪想打动我,还用皇天后土牵制我。如果我还忽视晋人的担心,就会激怒他们;我要是背弃我的诺言,也就是背弃了皇天后土。被激怒的人很难抵挡;背弃了皇天后土也不会有好下场。我们只能把晋君好好放回去。)”

      公子絷反对说:“不如杀之,无聚慝焉。(不如杀了他,省得以后结伙报复我们。)”而子桑(公孙枝)则提出:“归之而质其大子,必得大成。晋未可灭,而杀其君,只以成恶。且史佚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无重怒。’重怒,难任;陵人,不祥。(把晋惠公放回去,但要求他的大子来作人质,一定会对我们有利。既然不能灭亡晋国,杀掉他们的国君只会增加他们对我们的仇恨。而且史佚说过:“无始祸(杨注:始祸犹言首祸,为祸乱之倡导者。),无怙乱(杨注:怙音户,恃也。恃人之乱以为己利。),无重怒。”反复激怒对方,最终无法抵挡;欺压别人,自身就不会有好下场。)”

      于是秦国答应了晋国的求和。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史佚”曰:

      史佚即《尚书洛诰》之“作册逸”,逸、佚古通。《晋语》“文王访于莘、尹”,《注》谓尹即尹佚。《逸周书世俘解》“武王降自东,乃俾史佚繇书”。《淮南子道应训》云:“成王问政于尹佚。”则尹佚历周-文、武、成三代。《左传》引史佚之言者五次,成公四年《传》又引《史佚之志》,则史佚之言恐当时人均据《史佚之志》也。《汉书艺文志》有尹佚,《注》云:“周臣,在成、康时也。”此史佚为人名。

      这里的“灵台”也许是当初西周王室留下来的,则在今西安附近,远在秦国都城以东几百里,在前面的叙述中隐含了“灵台”离秦国都城还有一段距离,这也与之相合。

      • 家园 这里头没有提到秦国对晋国的割地要求

        秦国战后要求晋国割让当初夷吾即位前许诺的河西之地,拿到了土地才放夷吾回去。崤之战后襄公草率放走三帅先轸那么生气可能也和他想借交换俘虏收回土地有关。

        • 家园 提了啊,就是很简略,原文如此:

          晋-郤(xì)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曰:“人实有国,我何爱焉?入而能民,土于何有?”从之。((p 0330)(05090601))(037)

          这里

          还有:

          晋侯之入也,秦穆姬属贾君焉,且曰“尽纳群公子”。晋侯烝于贾君,又不纳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晋侯许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既而不与。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糴,故秦伯伐晋。((p 0351)(05150401))(037)

          这里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1附:晋惠囚秦4/9

      《僖十五年传》:

      三败及韩。晋侯谓庆郑曰:“寇深矣,若之何?”对曰:“君实深之,可若何!”公曰:“不孙!”卜右,庆郑吉。弗使。步扬御戎,家仆徒为右。乘(chéng)小驷,郑入也。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chéng)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chéng)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彊(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听。((p 0354)(05150403))(037)

      我的粗译:

      晋军打了三个败仗以后就退到了“韩”那里,晋侯(晋惠公)找来庆郑问他说:“寇深矣,若之何?(敌人已经深入我们的国土,我们能怎么对付他们呢?)”庆郑却回答说:“君实深之,可若何!(敌人深入国土是主上的决策造成的,能有什么办法!)”晋惠公很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说了一句:“不孙!(没规矩!)”

      随后晋军占卜下一天打仗由谁来充当晋侯(晋惠公)指挥车上的“右”(这个“右”或称“戎右”,即“戎车之右”,“戎”或“戎车”特指指挥车)。占卜结果是让庆郑来当“戎右”最吉利,可晋侯(晋惠公)就偏不让他当,选定了步扬为自己驾车,由家仆徒任“戎右”,还决定用产自郑国的“小驷”作自己指挥车的驾车马。

      庆郑听说以后就说了:“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彊(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从古以来上战场的时候,都要用自家产的马驾车。自家的马熟悉驾车的人,比较听话;又是自家人训练出来的,知道该怎样动作;这样指挥起来就顺手。现在用外来的马驾车上战场,等到军情危急,马一紧张,会突然青筋迸起,全身僵硬,不听指挥,到那时候,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想调头也调不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但是晋惠公不理这个茬儿。

      一些补充:

      “外彊中干”或“外强中干”(wài qiáng zhōng gān)也是出自这里的常见成语,但我理解在这里“彊”(强)的意思是僵硬,“干”的意思是紧张,与现在通常的用法不同。

      “韩”(杨注:韩即韩原,《括地志》谓在今陕西省-韩城县西南,依十五年《传》文观之,韩当在河东,不当在河西,说详江永《考实》。《方舆纪要》谓在今山西省-芮城县。#旧说韩在今陕西省-韩城县西南,然据《传》“涉河,侯车败”,“晋侯曰寇深矣”之文,其不在黄河之西可知。《方舆纪要》以为今山西省-芮城县有韩亭,即秦、晋战处;江永《考实》则以为当在河津县与万荣县之间。#韩本国名,据《竹书纪年》,春秋前晋文侯二十一年灭之。僖二十四年《传》云:“邘、晋、应、韩,武之穆也。”韩即此古韩国。《汉书魏豹田儋韩王信传》及《赞》并《注》俱以古韩国与韩厥共祖,恐未深考。韩万为桓叔之子,受韩封以为大夫,即战国-韩国之祖,《国语晋语八》载韩宣子拜叔向之言“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可证。韩,当在今山西省-河津县稍东。#宗丘盖即韩原之别名,杜氏《春秋土地名》云:“韩、韩原、宗丘,三名;故韩国。”说详王引之《述闻》。#韩,《诗大雅韩奕》咏韩侯受命,足见宣王时尚强大。其封本当在今河北省-固安县东南之韩寨营,说详顾炎武《日知录》三。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亦谓韩之初封近燕,后迁韩城(,其说是也)。江永《群经补义》及孙作云《诗经与周代社会研究》谓韩初建国于陕西省-韩城,宣王时改封于北安,即今固安,正与雷说相反,不可信。春秋前为晋所灭,详桓三年《传》“韩万” 《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0.78,北纬35.67(河津市-僧楼镇东一带)。

      ————————————————————

      《僖十五年传》:

      九月,晋侯逆秦师,使韩简视师。复曰:“师少于我,斗士倍我。”公曰:“何故?”对曰:“出因其资,入用其宠,饥食其粟,三施而无报,是以来也。今又击之,我怠、秦奋,倍犹未也。”公曰:“一夫不可狃,况国乎?”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韩简退曰:“吾幸而得囚。”((p 0355)(05150404))(037)

      我的粗译:

      到了九月(杨注:《经》用周正,故为十一月壬戌;《传》乃晋史用夏正,则九月也。),晋侯(晋惠公)又率军迎战秦师,他派了韩简去观察敌方部队,韩简观察以后向他报告说:“师少于我,斗士倍我。(敌人的部队比我们少,但敢拚命的是我们的两倍。)”

      晋侯(晋惠公)就问:“何故?(为什么?)”韩简回答说:“出因其资,入用其宠,饥食其粟,三施而无报,是以来也。今又击之,我怠、秦奋,倍犹未也。(我们逃亡的时候依靠人家的资助,回国的时候利用人家的武力,饥荒的时候吃的是人家的小米,三次得到人家的恩惠,却不肯报答人家,所以人家来了。现在又打算和人家开战,我们的战士萎靡不振,秦国的战士却斗志昂扬,说是两倍恐怕还不止呢。)”

      晋侯(晋惠公)就告诉他:“一夫不可狃,况国乎?(就算是一个男子,也不能挫伤他的锐气,何况一“国”呢?)”于是派韩简去向秦人请战,说辞是:“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寡人不够灵活,能征召起部队却无法解散他们,要是主上不肯退,我也躲不开您的意思了。)”

      秦伯(秦穆公)让公孙枝回复说:“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主上没回国的时候,寡人曾为您担心,回国之后还没安定下来的时候,我也曾为您操心,现在看来您已经安定下来了,怎敢不遵从您的意思。)”韩简退下之后说:“吾幸而得囚。(我要是能被俘虏——而没直接死在战场上——就算是幸运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公曰:“一夫不可狃,况国乎?”曰:

      《晋语三》叙惠公答韩简之辞云:“公曰:‘然,今我不击,归必狃,一夫不可狃,况国乎。’”则所狃者,乃指晋国之众,故杜《注》云:“狃,忕也;言避秦则使忕来。”此乃答韩简“我怠,秦奋”之言,杜《注》可商。所狃者疑指秦。《玉篇》:“狃,狎也。”惠公谓匹夫犹不可轻而狎侮,何况国君?秦君三次施惠于我,我不报之,是轻侮之也。《国语》未必与《传》意合。

      桥案:我觉得亦可依杜《注》,则可与下文“能合而不能离”相应。

      杨伯峻先生注《桓十三年传》“莫敖狃于蒲骚之役”曰:

      狃音纽,习也。蒲骚之役在十一年。特举蒲骚之役者,莫敖本欲请济师,以鬭廉之言而止,卒以少胜多。((p 0136)(02130101))(018)

      据《汉语大字典》狃:《说文》:“狃,犬性骄也。从犬,丑声。”段玉裁改“骄”为“忕”,并注:“大徐作‘骄’,非。‘忕’,习也……引申叚借为凡忕习之偁。”

      从这里可见,“狃”是放纵而养成坏习惯的意思。如此,则“一夫不可狃,况国乎?”或可意为:即使一个男子,也不能让他养成这种(未战先退的)习惯,何况一个“国”呢?

      杨伯峻先生注“入而未定列”曰:

      《晋语三》云:“穆公衡彫戈出見使者曰:‘昔君之未入,寡人之憂也;君入而列未成,寡人未敢忘。今君既定而列成,君其整列,寡人將親見。’”据《晋语》,列为师旅之行列,定列犹僖二十二年“宋人既成列”之成列。但单就《左传》之文观之,解定列为君位之安定,似较圆通,不必强合《国语》。《晋语》谓穆公亲见使者,亦与《左传》不同。

      • 家园 两国国君的话越品越有意思

        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

        明明是双方杀气腾腾:

        晋惠公:老子我人多势众,再敢叫板抽你!

        秦穆公:忘恩负义的孙子,今儿跟你死磕!

        结果说的这么谦恭雅致,真是越看越有意思。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1附:晋惠囚秦3/9

      《僖十四年经》:

      秋八月辛卯,沙鹿崩。((p 0346)(05140003))(037)

      《僖十四年传》:

      秋八月辛卯,沙鹿崩。晋-卜偃曰:“朞年将有大咎,几亡国。”((p 0347)(05140301))(037)

      我的粗译:

      下年,我们的僖公十四年(公元前六*四六年,周襄王七年,晋惠公五年),秋八月辛卯那天(杨注:辛卯,五日。),沙鹿那座山崩塌了,晋国的卜偃说:“朞年将有大咎,几亡国。(一年后将会有大麻烦,我们晋国会有灭亡的危险。)”

      一些补充:

      “沙鹿”(杨注:杜《注》以沙鹿为山名,《公羊传》以为河上之邑,《谷梁传》则以为沙山之麓,杜说近是。地在今河北省-大名县东。#卜偃之言验于晋惠公韩原之役,而《汉书五行志》以为验于二十四年之晋怀公被杀于高梁。沙鹿崩而卜偃预言晋之吉凶,災害系于所災所害,故杜《注》以沙鹿山在晋地。江永《考实》则以为此时晋之东境未能至大名,当是卫地。章炳麟《左传读》则以为名山不以封,沙鹿本周室所有,周衰,乃为晋、卫所攘,卫多而晋少耳。晋地错在卫地。孔《疏》引《释例》云:“天人之际,或异而无感,或感而不可知。沙鹿崩因谓期年将有大咎,梁山崩则云山有朽壤而自崩。此皆圣贤之谠言,达者所宜先识。”杜预虽不明山崩川竭之理,然于古代迷信之说,似有所疑,孔《疏》尤为通达。至《汉书元后传》谓“沙鹿崩,崩后六百四十五年宜有圣女兴”云云,显系妄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36,北纬36.35(北沙窝庙村东北,据《古今大名府名胜古迹篇》:位于今卫河以东,龙王庙、西付集、埝头、束馆以北,目前,仅北沙窝庙村东北尚存一处,高五米余,广数亩。——桥案:所崩之处显非此处,当在此处西面,那时的黄河岸边,现早被冲走。)。

      ————————————————————

      《僖十四年传》:

      冬,秦饥,使乞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曰:“背施,无亲;幸災,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德皆失,何以守国?”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庆郑曰:“弃信、背邻,患孰恤之?无信,患作;失援,必毙。是则然矣。”虢射曰:“无损于怨,而厚于寇,不如勿与。”庆郑曰:“背施、幸災,民所弃也。近犹雠之,况怨敌乎?”弗听。退曰:“君其悔是哉!”((p 0348)(05140401))(037)

      我的粗译:

      这年冬天,秦国发生了饥荒,向晋国借粮,晋人不给。

      庆郑反对说:“背施,无亲;(杨注:背弃恩施,则失亲己者。)幸災,不仁;(杨注:以他人之災为己之幸,非仁爱之道。)贪爱,不祥;(杨注:贪所爱之货利而不以与人,则祸殃将至。)怒邻,不义。(杨注:使邻国忿怒,不合道义。)四德皆失,何以守国?(丧失了这四种德行,还拿什么来保守国家呢?)”虢射不同意,说:“皮之不存,毛将安傅?”

      庆郑回答:“弃信、背邻,患孰恤之?无信,患作;失援,必毙。是则然矣。(不讲信义,背弃邻国,等自家有麻烦的时候谁会帮助咱们?没有信义,就会出麻烦,没了援手,下场会很惨。现在就是这样了。)”虢射还是不同意,说:“无损于怨,而厚于寇,不如勿与。(这么干不会减少他们对我们的怨恨,反而会增加我们对头的实力,不如别借给他们。)”

      庆郑再回答说:“背施、幸災,民所弃也。近犹雠之,况怨敌乎?(背弃恩施,以他人之災为己之幸,这都是“民”所看不起的行为,自己人都看不起,何况仇敌?)”晋惠公不听。庆郑退下以后就扬言:“君其悔是哉!(主上一定会为此事后悔!)”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皮之不存,毛将安傅?”曰:

      《新序杂事二》云:“魏文侯出游,见路人反裘而负芻(古人着裘,毛在外;反裘则毛在内,皮在外)。文侯云:‘胡为反裘而负芻?’对曰:‘臣爱其毛。’文侯曰:‘若不知其里尽而毛无恃邪?’”即此义。皮以喻所许秦城,毛以喻糴,言既背秦施,为怨已深,虽与之糴,犹皮之无毛,无所傅着。

      “皮之不存,毛将安傅?”(pí zhī bù cún,máo jiāng ān fù)也是著名的成语,当然之所以如此著名,也和毛主席的那个著名比喻有关。

      ————————————————————

      《僖十五年经》:

      十有一月壬戌,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p 0350)(05150012))(037)

      《僖十五年传》:

      晋侯之入也,秦穆姬属贾君焉,且曰“尽纳群公子”。晋侯烝于贾君,又不纳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晋侯许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既而不与。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糴,故秦伯伐晋。((p 0351)(05150401))(037)

      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车败。”诘之,对曰:“乃大吉也。三败,必获晋君。其卦遇《蛊》 (011001),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p 0353)(05150402))(037)

      我的粗译:

      当初晋侯(晋惠公)回国之前,秦穆姬托他照顾贾君,而且还嘱咐他要“尽纳群公子”。结果晋侯回国以后,奸淫了贾君,又不纳群公子,所以穆姬怨恨他。晋侯还曾经向那些“中大夫”应许了贿赂,后来也都不提了。晋侯还应许把晋国的“河外列城五,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都送给秦国,后来也不肯给了。晋国遭了饥荒,秦国送来了小米。等到秦国遭了饥荒,晋国却禁止出借粮食。所以秦伯要兴兵讨伐晋国。

      卜徒父为此进行了占筮,得到了吉卦:“涉河,侯车败。(涉渡黄河,“侯”的战车毁坏。)”

      秦伯又追问,卜徒父就解释说:“乃大吉也。三败,必获晋君。其卦遇《蛊》 (011001),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他是说:这是“大吉”的卦象。三次打败他们以后,肯定能抓到晋君。这个卦象是《蛊》 (011001)卦,卦辞上说:“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这个狐《蛊》,就说的是他们国君。《蛊》的内卦(下面的卦)是“风”;《蛊》的外卦(上面的卦)是“山”,现在已经到了秋天,我们可以捡到落下的果实,还能得到木材,这就代表了成功。他们果实掉了,木材丢了,不被打败还等什么呢?

      一些补充:

      所谓“中大夫”,我意指任职在晋国都城城中的那些“大夫”,当是与“外大夫”即管理其他各城邑的那些“大夫”对言的。

      杨伯峻先生注“涉河,侯车败。”曰:

      此盖筮辞,言晋侯之车败也。顾炎武《补正》谓“涉河,侯车败”非占辞,乃事实,当是秦伯之车败,故穆公以为不祥而诘之耳。按之全文,似不合。侯车,公侯之车也。顾栋高《大事表》、张聪咸《辩证》、吴闿生《文史甄微》俱读侯为候,或谓为斥候之车,或谓为中军候奄之车,俱不确。(桥案:秦穆公乃“伯”,无“侯”名。)

      杨伯峻先生注“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曰:

      此盖其繇词。今《周易》无其文,故杜《注》谓“此所言盖卜筮书杂辞”,顾炎武《补正》则以为与成十六年“南国 [足戚],射其元王,中厥目”,并是夏、商之占,如《连山》、《归藏》之类,故上文只言“筮之”,而不言“以《周易》筮之”。去,旧有三义。一读为阹、胠,《上林赋》云“江河为阹”,《注》云:“遮禽兽为阹。”《荀子荣辱篇》云“鯈 [魚本]者,浮阳之鱼也。胠于沙而思水,则无逮矣”,俞樾说此云:“此言遮阑于沙而思水,则无及矣。”则千乘三去者,晋侯之军三被遮拦也。说见章炳麟《左传读》。一谓去犹算法所谓除,千以三除,得零数一,故谓三去之余,获其雄狐。见沈钦韩《补注》引邵宝说。此两说虽未尝不可通,然不若石蕴玉《读左卮言》之说:“三去即三驱,其词应于下文之‘三败及韩’,盖晋人三败,则秦人三驱之矣。”石说盖本之顾栋高。《蛊》之外卦为《艮》,《九家易》,《艮》为狐,是其象为狐。主五爻,五为君位,是其象为雄狐。说详王绍兰《经说》卷三。古人喜以雄狐喻君,《诗齐风南山》亦以雄狐喻齐襄公,说本惠栋《补注》。若襄十年《传》以“雄”喻郑帅皇耳,亦类此。禽曰雌雄,兽曰牝牡,对文则异,散文则通,此曰雄狐,犹《尚书牧誓》之牝鸡,例详顾炎武《日知录》卷三十二。

      杨伯峻先生注“《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曰:

      内卦为贞,外卦为悔。悔,《说文》作“ [每卜]”,云:“《易》卦之上体也。”《蛊》卦为《巽》、《艮》两卦所构成。《巽》为内卦(下体)为风,《艮》为外卦为山。

      杨伯峻先生注“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曰:

      《巽》为内卦,自秦言之,代表本国;《艮》为外卦,代表敌国。秦为风,晋为山,风经山上,故附会有落实取材之象。

      下面是《蛊》卦的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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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梁城”(杨注:《河外,指河西与河南,黄河自龙门至华阴,自北而南,晋都于绛,故以河西与河南为外,包慎言《河外考》以河西为外,杜《注》以河外为河南,皆仅得其一偏。河外列城五,盖首举其数,而下仍叙其疆域,言五城之地东极于虢略,南至华山而止;不言西北者,西北为秦地故也。《晋世家》言献公之季,晋疆西有河西,与秦接境,亦足为证。内者河内,内及解梁城,解梁城不在列城五之数,盖包有余邑。解梁城即今山西省-永济县-伍姓湖北之解城。僖三十年《传》,郑-烛之武说秦伯曰,“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焦固为五城之一,瑕则在河东,详三十年《传注》。故《秦本纪》述夷吾之言谓“诚得立,请割晋之河西八城与秦”,言八城,则并河外五城与河内解梁及瑕数之。余邑已不得知其名矣。惟史公谓“河西八城”,似八城俱在河西者,盖偶疏。),推测位置为:东经110.51,北纬34.95(永济市-开张镇-古城村,伍姓湖北)。

      如杨先生所注,所谓“河外”当指风陵渡以下那段黄河以南。故下云“内及解梁城”,盖“解梁城”在此段黄河北也。

      “焦”(杨注:焦本封国,姬姓,复为晋邑,当在今河南省-三门峡市西郊。十五年《传》“河外列城五”之一。#焦在今河南省-陕县南,已见僖三十年《传》并《注》。#焦,今河南-三门峡市东二里。据《史记》,周武王封神农之后于焦,此说不可信。盖神农之名初见于《易》系辞,《史记封禅书》言“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神农封泰山,禅云云”,亦托之管仲耳。焦为姬姓国,《左传》明言之,何得为神农之后,且周武王时更不知有神农氏也。僖二十三年《传》之焦为陈邑,与此名同地异。#焦,今河南-陕县西郊。),推测位置为:东经111.21,北纬34.76(虢城的东北隅即是焦城,焦城属虢城的一部分,今有李家窑虢国故城遗址)。

      “瑕”(杨注:瑕,有数说,《中国历史地图集》谓在今山西省-芮城县南,江永《考实》疑即文十三年《传》晋大夫詹嘉之邑,则在今河南省-陕县南四十里。战国时属魏。《战国策》屡言焦、曲沃,知瑕即曲沃,灵宝县东南旧有曲沃镇。),推测位置为:东经111.04,北纬34.68(灵宝-南曲沃)。

      “虢略”(杨注:今河南-灵宝县治即旧虢略镇。),推测位置为:东经110.87,北纬34.53(灵宝市,即旧虢略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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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1附:晋惠囚秦2/9

      《僖十年传》:

      [不/十,pī]郑之如秦也,言于秦伯曰:“吕甥、郤称、冀芮实为不从,若重问以召之,臣出晋君,君纳重耳,蔑不济矣。”((p 0335)(05100303))(037)

      冬,秦伯使泠至报、问,且召三子。郤芮曰:“币重而言甘,诱我也。”遂杀[不/十,pī]郑、祁举及七舆大夫: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歂、纍(léi)虎、特宫、山祁,皆里、[不/十,pī]之党也。((p 0336)(05100304))(037)

      [不/十,pī]豹奔秦,言于秦伯曰:“晋侯背大主而忌小怨,民弗与也。伐之,必出。”公曰:“失众,焉能杀?违祸,谁能出君?”((p 0336)(05100305))(037)

      《僖十一年经》:

      十有一年春,晋杀其大夫[不/十,pī]郑父。((p 0337)(05110001))(037)

      《僖十一年传》:

      十一年春,晋侯使以[不/十,pī]郑之乱来告。((p 0337)(05110101))(037)

      我的粗译:

      我们僖公十年(公元前六五〇年,周襄王三年,晋惠公元年,秦穆公十年),[不/十,pī]郑出访秦国的时候,曾向秦伯(秦穆公)建议说:“吕甥、郤称、冀芮实为不从,若重问以召之,臣出晋君,君纳重耳,蔑不济矣。(晋国不肯听从主上的主要就是吕甥、郤称和冀芮,要是以丰厚的礼物把他们招到秦国来,臣下我把晋君(晋惠公)赶走,主上把重耳送入晋国,肯定能成功。)”

      于是这年冬天,秦伯派了泠至前往晋国回访,而且邀请那三位大夫访问秦国。听了泠至的话郤芮却说:“币重而言甘,诱我也。(礼物丰厚,说辞美妙,这是想诱惑我们。)”于是马上杀掉了[不/十,pī]郑、祁举和七舆大夫;还有左行共华、右行贾华、叔坚、骓歂、纍虎、特宫、山祁,他们都是里、[不/十,pī]之党。

      [不/十,pī]豹逃亡到秦国,对秦伯说:“晋侯背大主而忌小怨,民弗与也。伐之,必出。(晋惠公背叛了最大的靠山却又为了小小的嫌隙就杀人,“民”不会支持他,只要主上出兵讨伐他,就一定能赶走他。)”但秦伯指出:“失众,焉能杀?违祸,谁能出君?(要是没得到多数“民”的支持,怎么杀得了人?那些人都只想逃避,谁能赶得走国君?)”

      到我们僖公十一年春天,晋侯派人来通报了[不/十,pī]郑之乱(其结果就是《春秋经》中写上了上面那条:“十有一年春,晋杀其大夫[不/十,pī]郑父。”)。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晋杀其大夫[不/十,pī]郑父”曰:

      《传》凡四言[不/十,pī]郑,无“父”字,《经》称[不/十,pī]郑父者,亦犹文七年《传》之箕郑,九年《经》称之为箕郑父(八年、九年《传》亦称箕郑父),文十二年《传》之胥甲,宣元年《经》、《传》并称之为胥甲父,或配“父”字,或省“父”字,其实一也。阮氏《校勘记》及段玉裁《左氏古经》皆以《经》文“父”字为衍文,未必确。《传》在去年,《经》在今年者,《传》从晋史用夏正,《经》用周正。

      ————————————————————

      《僖十一年传》:

      天王使召武公、内史过赐晋侯命,受玉惰。过归,告王曰:“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p 0337)(05110201))(037)

      我的粗译:

      天王(周襄王)派召武公和内史过向晋侯(晋惠公)颁赐任命,晋侯在接受颁赐的玉器的时候很随便,内史过回去以后就报告天王说:“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他是说:晋惠公的后代在晋国恐怕传不下去了!天王向他颁赐任命,他却在接受颁赐的玉器时随随便便,那就是自己放弃了前途,还怎么可能会有后代继承他?“礼”,是一“国”的主干,“敬”,是承载“礼”的器具,没有“敬”,就无法推行“礼”,无法推行“礼”,就会混淆上下的位置,还怎么能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天王使召武公、内史过赐晋侯命”曰:

      赐命已见庄元年《经》并《注》。据杜《注》解“赐命”为“诸侯即位,天子赐之命圭为瑞”,然据《周礼考工记玉人》,命圭,诸侯自始封以来受诸天子,世世守之,无新君再赐之礼。杜《注》实误。惠栋《补注》,沈钦韩《补注》皆驳之,是也。然沈钦韩谓赐命为赐爵,以为新君即位,必受天子爵命,方敢用其车服云云,此仅赐命之一。此赐晋惠命或亦如此。但亦有他种赐命。庄元年,周天子不赐新即位之庄公以爵命,反追命已死之桓公,则非继位君之赐命矣。以毛公鼎、大克鼎及襄十四年、昭七年《传》之辞命观之,赐命只是一种宠命,表示倚畀之深耳。《燕京学报》三十二册有齐思和《周代赐命礼考》,可以参看。

      杨伯峻先生注《庄元年经》“王使荣叔来锡桓公命”曰:

      锡,赐也。春秋之世,周天子赐诸候命,有在即位时赐之者,于鲁文公、晋惠公是也;有即位后八年始赐之者,于鲁成公是也;于齐灵公,则天子将婚于齐乃赐之;于鲁桓公、卫襄公则既葬乃赐之。襄公十四年《传》载有命齐灵之辞,昭七年《传》载有追命卫襄公之辞(叔父陟恪,在我先王之左右,以佐事上帝。余敢忘高圉、亚圉?)。此赐桓公命,亦追命,其辞当与追命卫襄公者相近。互详僖十一年《传注》。((p 0156)(03010006))

      杨伯峻先生注《庄二十七年传》“王使召伯-廖赐齐侯命”曰:

      《周本纪》云:“惠王十年,赐齐桓公为伯。”《年表》:“惠王十年,赐齐侯命。”则赐命即赐为侯伯也。章炳麟《左传读》云:“据《齐语》,赏服大辂、龙旗九旒等在葵丘之会,彼时命为方伯,则此时命为州牧也,特已摄方伯之任耳。”《史记》不可尽据,章说亦近臆测。九命以下皆曰赐命,元年追锡桓公命、襄二十四(十四?)年使刘定公赐齐侯命可证。此次赐命是否与僖二十八年赐命晋侯为侯伯同,则不可知。((p 0237)(03270601))

      如杨先生所注,“赐命”非一时亦非一种,但我感觉大体上有一种“赐命”是每一位“诸侯”都会得到的,就是在此人死后葬前周天子会赐以“公”号,所以所有的“诸侯”都可称“公”,他们是在预支这个“赐命”。对此我在前面的帖子中有详细些的讨论,如有兴趣请移步《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公侯伯子男 上》《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公侯伯子男 下》

      ————————————————————

      《僖十三年传》:

      冬,晋荐饥,使乞糴于秦。秦伯谓子桑:“与诸乎?”对曰:“重施而报,君将何求?重施而不报,其民必携;携而讨焉,无众,必败。”谓百里:“与诸乎?”对曰:“天災流行,国家代有。救災、恤邻,道也。行道,有福。”[不/十,pī]郑之子豹在秦,请伐晋。秦伯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秦于是乎输粟于晋,自雍及绛相继,命之曰汎舟之役。((p 0344)(05130401))(037)

      我的粗译:

      两年以后的冬天,晋国出现了饥荒,晋侯(晋惠公)派人向秦国借粮,秦伯(秦穆公)召集大夫商议。

      秦穆公先问子桑(公孙枝):“与诸乎?(给他们吗?)”子桑回答说:“重施而报,君将何求?重施而不报,其民必携;携而讨焉,无众,必败。(我们多次向他施惠,他要是知道报答,主上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他受了惠以后不知道报答,他的“民”也就会背离他;等这些“民”背离了他,我们趁机讨伐他,没有多数“民”的支持,我们一定能打败他。)”

      秦穆公又问百里(百里奚):“与诸乎?(给他们吗?)”百里回答说:“天災流行,国家代有。救災、恤邻,道也。行道,有福。(天災(灾)流行,哪个国家都会轮到。救济天灾,抚恤邻国,这是正道。按正道行事,就会有福。)”

      此时[不/十,pī]郑之子[不/十,pī]豹也在秦国,他建议马上讨伐晋国,秦伯却说:“其君是恶,其民何罪?(是他们的主上不好,那些“民”有什么罪过?)”秦国于是乎向晋国输送小米,船只从雍一直排到了绛,就把这次行动叫作“汎舟之役”。

      一些补充:

      “雍”(杨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07.39,北纬37.50(秦都,凤翔-南古城。有遗址,不规则长方形城,3480*3130,1000万平方米,春秋早期至战国早期)。

      “绛”(杨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5,北纬35.73(曲村,成六年迁新田)。

      下面再贴一遍秦、晋两国一些地点在天地图地形图上的标注,从中可以看到“自雍及绛”的水路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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