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红朝故旧录—陈永贵传奇 -- 苏仙岭

今天七一，贴一个还没写完的读书笔记，应应景。

红朝的故人旧事有很多传奇的事情，工农兵学商、老中青里都有，我读过的书里，有一本是山西人张怀英写的，专门讲了红朝最传奇的农民，也是最传奇的副总理—陈永贵。

一、 初起

抗日战争期间，山西昔阳一直的共产党的根据地， 1945年日寇投降，这里就成了共产党的解放区。陈永贵是村里的生产主任，组织了一个临时性、季节性的互助合作组。

日本人走了以后，国共和谈破裂。区武装委员会人员在察看大寨的地形时，地里干农活的陈永贵认识了他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一个共产党人----昔阳武装委员会主任张怀英，这一年张怀英只有20岁，而陈永贵是32岁。

陈永贵给张怀英介绍了大寨周边的地形地势。给张怀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陈永贵身体壮实，声音宏亮，条理清晰，是个农地里的好把式。

二、 从朴实农民到劳动模范

1947年，中国人民解放军晋察冀军区部队发动“正太战役”，陈永贵随着昔阳的4万精壮劳力去支前，获得了“支前模范”的称号，这是他第一次获得共产党组织里的荣誉。在去支前之前，还是区武装委员会主任的张怀英问陈永贵：壮劳力都支前去了，春天的播种会耽误吗？

陈永贵很自信地回答：不会耽误，都组织起来了，半劳力和妇女完成播种没问题。结果，果然没有影响当年的播种，这年秋天。陈永贵互助组平均亩产75公斤

共产党的农村政策一直的很明确的，在土改前，通过减租减息，变工互助组织起来，土改以后，也没有把土地均分了事的打算，而是在土改以后要组织农民集体化、合作化的。这一点在中共的七届二中全会的报告里说得很清楚，现在甚嚣尘上的共产党分地又合作化骗了农民的流言纯属胡扯。

1947年毛泽东还在陕西的山沟里跟胡宗南玩命时，山西的土改和整党已经搞得有些过火，伤了党内很多基层干部。土地一分掉，家有劳力的中农地也有了，人力也有了，正想先富起来呢，根本就没心思组织起来，很多基层党员连党票都不要了，直接回去发家致富去了。

那时，已经是区委书记的张怀英一开会，说起组织农民的事就发愁，区委一帮人下乡搞调研，回来一汇报，说还真有一奇葩，大寨的互助组搞得好着呢，张怀英一下就来了神，看看这个互助组是怎么搞得？

陈永贵是互助合作的信奉者。

他是大寨一流的农活把式，正年富力强。1946年大寨刚搞互助组时，有劳力有农具的中农组织了一个“好汉组”，不带老幼妇孺玩。他们使劲拉陈永贵入伙，陈永贵偏不去，他把老弱病穷拢到一起，组了一个“老少组”。张怀英问陈永贵为什么？陈永贵说，我一直就是好把式，可还不是一直受穷，共产党来了，毛主席的领导，我这一身劲才使出来了。别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劲往一处使，不信干不过他们“好汉组”。

张怀英一听，觉得这个农民不简单。

果然，“好汉组”在利益面前各怀心思，而“老少组”老少同心，妇孺竭力，当年收成亩产150斤，这在当时是大丰收，超“好汉组”30多斤，远超单干户。到1952年秋，陈永贵的“老少组”亩产达到200斤，人均口粮达到500斤。

与此同时，土改以后，分得地而单干的农民，或因病，或因经商失败正在快速分化，而陈永贵的互助组保持着稳定和粮食的持续增长，给大寨的其他人一个很好的榜样。

1947年，陈永贵申请入党，因为他在日伪时期当过二个月的日寇大寨维持会伪代表，有人提出异议，张怀英经过慎重地调查，认为没有任何问题后，他加入了共产党。

1951年，陈永贵因互助组成绩突出，参加了昔阳县劳模大会。1952年成为山西省劳动模范。

三、 历史片段中的陈永贵

从这些历史片段的经历，可以看出，陈永贵在与毛泽东直接认识之前，思想感情是相通的。这也给“否定毛泽东，全国的工人不答应，全国的农民不答应”的论点提供了一个佐证。

1951年春，山西省委给华北局和党中央一份报告，要把互助组提高一步。这个观点华北局不仅不同意，同时又被刘少奇狠批了一通，刘认为，按苏联的经验，只有机械化了才能合作化和集体化。

报告转到毛泽东处，毛泽东完全不同意刘少奇的观点，而是支持山西省委的意见。1952年，在毛泽东推动下，中国农村开展了农业合作化运动。

陈永贵的互助组从1946年起就连连丰收，干得风声水起，1952年，听说可以试点办初级社了，他兴奋得很，可是，昔阳县委不批准他的试点计划，他失落了一年，一年后，县委批准了大寨的初级社申请，可是限制他们的规模为30户。陈永贵作了难，他的长年互助组就有49户，办个30户的初级社，让谁出，让谁进呢？只好办个以30户的帽子罩着的49户的初级社。为此，陈永贵向县里领导发了不少牢骚。

初级社成立后，陈永贵能调动的资源更多了，他雄心勃勃地搞了个十年造地计划，改造荒滩地，成绩斐然，只是在改造一条叫狼窝掌的荒沟时，头一回吃了个大败战，可最终成就了“三战狼窝掌”的经典大寨故事。

1953年，是中国大规模进行工业化建设的起点年，一动起来，政府发现城市里粮食不够，而农民好不容易能多吃一口了，惜售。还有私营的销售渠道根据供求关系，哄抬粮价。1953年10月毛泽东让中央财委的陈云提出解决办法。陈云也变不出粮食来，只好搞了个“农村粮食征购，城市粮食配售”的办法。这个办法的凶险，陈云门儿清，他说：这种事情，在我们之前，中国只有两个政府干过，一个是“满洲国”，一个是蒋介石的“国民政府”。我现在是挑着一担火药桶呀，前面是黑色火药，征购搞砸了，农民就反了，后面挑着黄色炸药，配售搞砸了，城市就反了。可是不这么搞，建设就搞不成，最后还是要砸锅的。

最后党中央决定，全国粮食统购统销。

政策一落地，基层干部的抵触情绪相当严重，在政策落实会上，有多年的基层村支书拒绝接受征购任务，有的村干部在会上表态很好，会一散就后悔了。陈永贵不一样，他支持党中央的决定，为大寨村领了4万斤粮的征购任务，他把自己几年攒的余粮，一个人就交了3500斤的征购粮。大寨共完成了45000斤征购任务。这下陈永贵得罪了周边的村民，不少人骂：狗日的自己图表现，把我们都坑了，看他来年吃什么。

搞得陈永贵出门都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由于1953年是第一次搞征购，不摸底数，有的征过头了，到了来年的春夏之交，国家只好对缺粮户进行返销粮帮着渡过春荒。陈永贵的征购粮也交的有点冒，他不好意思要返销粮，缺粮也不太严重，扛扛也就过去了。

1957年5月，人民日报社论号召，开展整风运动，在大城市里，旧式知识份子开始折腾，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开始报共产党的“料”，希望能政党轮替。风也刮到了大寨，一些以前的单干户、富裕户、富农都放话说，今不如昔，还有极端者说：“不杀了陈永贵，大寨翻不了身”。搞得跟陈永贵走得近的一伙人郁闷的不行，也耽心的不行，甚至有人夜里悄悄在陈永贵门前放哨，防止发生极端事情。

因为是党中央号召的大鸣大放，陈永贵也不摸头脑，虽感迷茫，但也不敢说什么？他悄悄地去县里找张怀英，打听大鸣大放到底怎么回事，咋就觉得这么憋屈呢？张怀英跟他解释了一番，他听了以后，心情有些轻松地回了大寨。

过了几天，人民日报开始发表社论反右了，陈永贵和他的队伍终于心情舒展开了，连续召开社员大会，与前一阵的消极议论展开辩论，因为大寨集体经济发展得好，好算账，受惠的人数多，说起理来，很快就占了上风。据说从此以后，大寨信奉集体经济的信念一直没有动摇，一直到改革开放才被打断。

1958年开始的大跃进对陈永贵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报纸刚开始宣传大跃进、三面红旗和人民公社时，陈永贵兴奋的很，要乘着大跃进的东风，好好奋进一把，可是时间不长，陈永贵就有点含糊了，那年9月份，报纸上湖北麻城的水稻亩产3万6千斤，山西洪洞县的小麦亩产8万9千斤。陈永贵一下就懵了，他只好去找县委书记张怀英，张告诉他，那是好多亩田的庄稼攒起来的，亩产不高的。这种经验你学吗？陈永贵嘿嘿一乐，心里就有底了。

当年8月，毛泽东视察了河南新乡七里营人民公社，夸奖说：人民公社这个名字好。第二天，“人民公社好”响遍了全国。全国普遍认为，人民公社越大越好，社会主义性质最纯。陈永贵也感受到了全国气氛的压力，他又去找昔阳的县委书记张怀英，张跟陈永贵讨论，他们在1957年曾经把昔阳的几个高级合作社攒到一起办过联社，为什么没到1年就散了。于是，陈跟张怀英建议，核算还是以高级社为主，合起来的大人民公社只做高级社做不了的事情，不搞统一指挥，不搞平调。

可公社一级的领导不这么想，他们想搞个万头养猪场，就去各高级社去调猪，到了大寨，陈永贵坚决不让，把话说得很绝：你跟公社书记说，我的猪不能调，他要发展自己养去。

气得公社书记嗷嗷叫，要马上整治陈永贵，旁边有人提醒，陈永贵是老劳模，县里面的领导对农业生产的事都会听他的意见。公社书记一听，就找张怀英打听他对大公社和大养猪场的态度，一听张主张要谨慎，要看看发展趋势。公社书记不再去折腾万头大猪场的事了，也没说陈永贵顶撞了他，但跟陈永贵的梁子也结下了。

到了58年秋天，大寨的粮食亩产从上年的320斤，增长到了520斤，不但上了两个台阶，还达到了“纲要”，跨过了“黄河”，大寨人别提有多高兴了，陈永贵去参加山西省劳模大会，村上人美美地说，这次大寨就像是张飞的胡子—满脸。可是一上会，陈永贵就郁闷的不行，到处到是亩产千斤、双千斤的模范，听说，这次模范奖品重，还要去北京见毛主席，陈永贵就作了难，认识他的领导和记者不少游说他放个产量卫星，他前思后想拒绝了，结果，劳模荣誉和奖励给了一个做了半辈子染匠的邻村村长，因为他报了个亩产1000斤。

陈永贵灰头土脸就回来了，他就是想不通，去年320斤的亩产在昔阳都是高的，今年520斤的亩产什么也没得着。张怀英告诉他，“老实人常在”，老实人吃亏是暂时的。

到了1960年，春荒时节，社会缺粮的情况很多了，而大寨有充足的粮食，这个时候，陈永贵领着社员平价支援邻村，还主动在昔阳县城平抑食品价格，为他赢得了不少声誉。

附表：1949年—1959年粮田产量

年份 粮田亩产（斤） 粮田总产（斤）

1949 169 154128

1950 195 170040

1951 201 175272

1952 227 192723

1953 240 203280

1954 260 213720

1955 290 236640

1956 320 256860

1957 340 272680

1958 520 417040

1959 650 520130

如果以为陈永贵仅是因为劳模就能当上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那就大错特错了，从四清到WG，陈永贵作为一个识字不多的农民，在历史潮流面前表现出了很高的政治智慧和朴实的性格，这才是成就传奇的真正原因。有空，我再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