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336-ContraPoints:论罗琳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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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336-ContraPoints:论罗琳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gDKbT_l2us&t=125s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o3411q761/?spm_id_from=333.337.search-card.all.click&vd_source=7dc6bf346dff91a8da8e7cd1e4774353

    【译文参考了YouTube不知名网友以及B站网友ninomae_11的字幕。】

    不惮辛劳不惮烦,釜中沸沫已成澜……

    自有恶物此路来!

    乔安娜,我想跟你谈谈。2020年总算是结束了。有目共睹的是,这是十分糟糕的一年。在各种坏事纷纷发生的同时,最让人难以预料的是哈利波特的作者公开表明,她反对两件事: 偏执,以及跨性别者。

    你可能听说过乔安娜.罗琳的恐跨推文,除非你活在石头底下与世隔绝——如果真是这样,还是赶紧回到石头下继续躲着吧吧亲爱的,上面没发生什么值得关心的好事——或者可能你听说乔安娜充其量只是说了生物性别真实存在,结果丧心病狂的性别主义者和跨性别活动家就试图让她闭嘴。取消文化多么猖獗!这是猎巫迫害!名人受到了攻击!这是新的萨勒姆!这是奥威尔的噩梦!

    对我来说,这个话题在很多方面都令我十分痛苦。因为作为一位跨女,乔安娜去年说的很多话让我感觉特别伤心难过。但是我也知道被推特网民死缠烂打是什么感受,我也意识到对于很多人来说,因为“被取消了,哭哭”而抱怨是多么的自怨自艾。你可能会觉得说乔安娜.罗琳这种有钱名人应该不会沦落到一个人熬夜查看网民恶评的程度,但是你想错了,你小瞧了人类处境的基本悲伤。就算再多的钱和名气也没法解除。你可知道名气会使别人疏远你,在众目之下失去人性,反而使你感觉更加孤单,即使是被别人当成女神一样供着——更不用说别人把你当成女巫狩猎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事实是,如果你没有经历过大脑不能理解的大规模谩骂、羞辱和排斥的话,你就不会知道遭受这一切的人之后会变成怎么样,也不会知道那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回应。但是乔安娜可是太知道了。当我看到她在时间线上被网民猛烈批斗的时候,我那精神创伤的一面就会情不自禁地受到触发,会想要施展保护她。但是我的另一面同时也想要加入批斗的行列。乔安娜,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我从楼梯下的橱柜出柜绝不是为了这种事。所以本期视频里我不仅想要认真对待乔安娜的创伤,并将她作为心理复杂的人来看待,同时也要以批评回馈她对“跨性别问题”的评论。我同时还想要看到“推特暴民”这样激烈的反应有什么理由。因为他们也很痛苦啊,难道不值得我们的理解吗?所以无需再费周折,这支MAC 224 锥形晕染刷就是我的魔杖,让我们看看能不能够从中寻得的真相。

    《哈利.波特》的作者真的是偏执者么?她看似坚信自己并不是偏执者。

    【采访者:你最鄙视的是怎么样的恶习?

    罗琳:偏执。】

    要看乔安娜的推文的话,我觉得平常人可能会看不出来她说的东西有任何问题。但是——我也不是想要故作优越——我觉得平常人对“跨性别”的理解还是有点不得门径:“我还是不懂跨性别是什么回事。”“你做一个女性气质的男人不就行了?”,我不知道啊,你怎么不自己试试做一个有女人味的男人?

    所以我们现在要读一遍乔安娜说的一些关于跨人群的言论。但是我不想让本期节目单纯追求噱头,或者只会吵吵“哈波取消!拖她下水!”。我想要做一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因此我们本期要拿J.K.罗琳作为偏执的案例分析,看看我们是否能够从中学习到偏执是什么,偏执如何发生作用,在其他方面人品不错的人怎样被卷入偏执?如果能够将这几个问题中得到发展的话,那么各位赞助观众的打赏也总算没有白花。要牢记我们抱有十分认真的教育性目的,那么接下来就是八卦时间。

    这一切从2018年开始,当时乔安娜给一条恐跨推文点赞,并关注了一个反跨账号。我尽量为乔安娜进行无罪推定,因此以上这件事不算针对她的证据,以免关联谬误。真正的事态发展从2019年12月开始。当时乔安娜推了标签“#我支持玛雅”的推文,涉及一个叫玛雅.福尔斯泰特(Maya Forstater)的人。玛雅.福尔斯泰特是一名英国顾问,因为推了一些恐跨的推文而被她任职的一所非营利组织拒绝续签合同。玛雅很贴心地在名为“被指控恐跨”的推文串下给我们汇编了所有信息。那么我们就来看看这些“指控”到底有道理没有吧:

    【福尔斯泰特】:是,我认为雄性人并不是女人。我不认为作为女人或雌性,是身份认同或者感情上有点女人味就可以算的。生物才算。

    另外一条推文写了:

    【福尔斯泰特】:有些人认为有阴茎的人也可以算作女人,但是有一些人(大多数)不同意。两群人都不应该在日常生活当中受到歧视。但是涉及到跟陌生人一块换衣服的情况时,两群人混在一块是不可能的。

    推文上附带了一张漫画,上面画着一个毛胳膊毛腿并且样貌丑陋的跨女向顺性别女性晒出阴茎,并且说:“没关系,这是一个女人的阴茎。”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标准的恐跨入门包。每个生为女性的人都是女人,每个生为男性的人都是男人,跨性别女性是对女人下手的变态,而我却因为说出真相而受到压迫。所以为什么乔安娜会支持玛雅?如果推文上只是写了“我支持玛雅”而没有其他说辞的话,你也许还可以假定她无罪,可能她只是认为人不应该观点偏执而失去工作,即使她不同意那些观点。但是如果她仅仅只是这么说的话,我现在就用不着做这个视频了。推文全文如下:

    【罗琳】: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怎么称呼自己就怎么称呼自己,与任何愿意和你上床的成年人上床,在宁静与安全中好好过日子。但是迫使女性失去工作,就因为她们说生理性别是存在的?#我支持玛雅,#这不是演习

    我猜测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些推文一眼可能看不出来恐跨的迹象,反而看上去还像是挺跨的评论。毕竟她说了我们可以随便怎么穿着,也无妨我们管自己叫什么丧心病狂的称呼。但是这个推文有些部分对我来说不太对劲。首先是这句话:迫使女性失去她们的工作,就因为她们说生理性别是存在的。“生理性别是存在的”这句对于玛雅的歧视申诉的总结十分不诚实,因为在玛雅提交的歧视投诉上实际上写的是:

    【福尔斯泰特】:我认为一个人不可能改变或失去生物性别。女孩子长大要变成女人,男孩子长大要变成男人。换衣服发型,整容手术,意外或病症,激素疗法,信念或社会环境,宣言与声明,所有这一切都无法使一个雌性人类变成雄性,或一个雄性人类变成雌性。

    如果乔安娜她说的是,玛雅是因为她主张出生时性别为男性的人不可能成为女人,而出生性别为女性的人不可能成为男人,那才是更准确的说法。但是这反而会让人争议,而且很明显是反跨的言论。“生理性别是真实存在的”是一种委婉的说辞,用来将玛雅.福尔斯泰特的恐跨症伪装成简单的事实加以陈述,只有丧心病狂的社会活动家和理论家才会反对这些事实。恐跨者总是喜欢假装跨人根本不懂基本生物知识,说的好像我使用雌激素不是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和顺性别女性不一样,好像我不知道“生物性别真实存在”一样。没有任何跨人认为染色体性别可能改变,假装并非如此就是信口雌黄。当我们说某人是跨男或者跨女的时候,我们讲的社会和心理身份认同。所以当恐跨者说“生物性别真实存在”的时候,他们讲的跟大多数跨人的观点实际上没有矛盾,只不过他们的言外之意与跨人相反。当恐跨人士说,“生理性别是真实存在的”,他们的意思是染色体性别是唯一重要的因素。他们不承认跨性别身份认同这回事,于是他们把跨性别身份轻描淡写地称为“打扮”,“时尚选择”“无论你想怎么称呼自己”。当乔安娜说“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你想怎么称呼自己就怎么称呼自己”时,她是在贬低跨性别的实际意义,把它简化为改名字和换衣服。这种说法和平常的恐同言论很相似。比方说,要是把乔安娜的推文改成恐同版本的话,大概会是这样写的:

    随便你选择你想要的任何生活方式,只要对方愿意;随便你与任何成年人在不受打扰的卧室中放纵自己的性偏好,但是迫使基督徒丢掉的工作,就因为他们说婚姻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我和KimDavis站在一起#——两根香肠再怎么搅合也生不出小孩,这奏是科学不服不行你们这帮死基佬。

    恐同者不把同性恋当回事,所以会称其为 “性偏好”,“生活方式”或者“卧室之中的任意放纵”,以此贬低同志群体的存在。我们可还没有叫异性恋者把他们的生活习惯留在卧室里呢——不过我们应该哦,异性恋早该管管了。身为同性恋不只意味着在卧室里干什么,更意味着你爱什么人,你拿自己当成什么人,性取向是人性的一部分,出了卧室也还是与你同在。所以把性取向当作“性偏好”并且贬低其意义就是恐同行为。同样地,跨性别身份也不是在晚上回家之后脱下来的戏服,不是时尚口味,更不是别人对我的爱称,而是我身份的一部分,是我人性的一部分,也是我的身体——已经变性的身体。所以对跨人说“随便你们怎么穿”并不是支持性质的言论,除非你支持的是穿着LV款式袜子、屡次被揭发种族歧视、勉强在视频上道歉的油管UP主——真要这样的话,这么说不仅不会受到认可,反而还会被当成仇恨犯罪。视频博主经常经常互相诋毁,因为我们总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而且我们受不了自己看见的东西。

    在这条涉及玛雅.福尔斯泰特的推文之后,乔安娜整整六个月都没再提及这个话题。但是到了2019年6月,她又把这件事情翻了出来。她先是抱怨了一篇讨论经期贫困问题的文章标题,用“来月经的人”将跨性别和非二元群体纳入讨论;当晚,大概是为了回应在推特上不断艾特她的网佐青少年——那些认为斯大林什么都没做错,但是CNN主持人Rachel Maddow是战犯的年轻人——乔安娜在推特上发了一串推文串,重复了“生物性别真实存在”的口号——

    【罗琳】:说出真相并不代表仇恨。

    ——并用讽刺挖苦的“支持言论”作结:

    【罗琳】:我尊重每一位跨性别者过上对他们来说真实而舒适的生活的权利。如果你们因为跨性别身份而受到歧视的话,我也会和你们一起游行。

    “如果”你们因为跨性别身份而受到歧视?如果??针对跨人的歧视行为广泛有据可查。事实上在乔安娜发送推文的同一周,特朗普政府就移除了医疗卫生和健康保险上保障跨性别者的非歧视保护法律条款。你不跟我们一起游行一下吗?乔安娜?

    推文中的有些内容让平常人看来可能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是对于了解反跨偏见的人来说却是危险的信号。偏执自有历史由来。如果要了解偏执就要学习它的来龙去脉。偏见由固有模式、刻板印象、叙事、观点组成——这些都是人们后天习得、而不是生来就知晓的。没有人生来会觉得同性恋破坏家庭,女性天生柔顺,犹太人控制世界经济。所以如果你不熟悉这些偏见,你可能看不出下边这些话术有任何问题:“他从来没有说过他仇恨犹太人,他只是担心犹太人在媒体和银行行业的任职比重过高而已。”但是如果你比较敏锐——或者说“深受觉醒主义的毒害”——那么一听到这些偏执论点脑海里就会响起警报。当我看到乔安娜发推说她认为跨人觉得生物性别不存在,她认为跨人正在消灭同性之间的性吸引力,还认为跨人正在压制女 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确实响起了警报,因为我能够认出这些熟悉的反跨论点——具体来说是TERF论点。

    TERF是指的排除跨性別的激进女性主义者/Trans-Exclusionary Radical Feminism,是一种把恐跨思想伪装成激进女权的仇恨运动。偏执自有历史由来,TERF主义的基础文本是女权教授珍妮斯.雷蒙德/Janice Raymond在1979年出版的《变性帝国:怎样造就人妖/The Transsexual Empire:The Making of the She-Male》。在这本书中珍妮斯声称:

    【雷蒙德】:变性人通过将女性的身体弱化为人工制品来洗劫、占有女性的身体。

    她声称跨女是父权制度派来的间谍,

    【雷蒙德】:只不过除去了最明显用来侵犯妇女的部分。

    这本书定下了女权主义恐跨的大致风格,而我提起这件事是为了让你们看看,恐跨人士在不用害怕推特网民批判的时候怎么说话。偏执可以表现得十分刻薄,尤其是当偏执者认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但是——理解这一点这很重要——刻薄并不是偏执的本质。诚然,偏执可以饱含仇恨,但具体而言偏执是针对目标群体构成政治威胁的仇恨。TERF 的根本问题不是刻薄,而是政治反动,企图逆转跨性别解放的进程。在《变性人帝国》的最后一章,珍妮斯.雷蒙德提出了她对“跨性别问题”的“解决方案”:

    【雷蒙德】:关于变性主义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用道德强制其消失。我认为根除变性主义要通过限制而不是禁止变性治疗和手术达到的,我支持限制可以进行变性手术的医院和医疗中心的数量。现在在性别认同诊所里占主导的、以成功地冒充男性或女性为目的的咨询只会加强变性主义问题,

    她接着论证了其他“女权主义意识提升疗法”,并且承认说,

    【雷蒙德】:我没有天真到认为这些方法能让变性主义在一夜之间消失,但至少可以作为替代方案供人们探索和尝试。

    因此就像恐同人士一样,TERF 们在历史上也推崇旨在消除跨性别身份和行为的转换疗法,而且就像反堕胎运动一样,他们知道在政治上将他们不喜欢的医疗程序完全非法化暂时还不现实,所以只能尽可能地让人们难以接受这种医疗。1980 年珍妮斯.雷蒙德撰写了一份提交给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的报告,重提她反变性主义的主张。1981 年“医保将不包含性别重置相关项目”的决定引用了这份报告,这一决定直到 2014 年才被推翻。因此偏执行为能带来真实的政治后果,它的问题不仅仅在于刻薄,客气的偏执也可能同样危险。

    与珍妮斯.雷蒙德不同,J.K.罗琳似乎非常想让所有人相信她是一个完全进步的 LGBT 盟友,热爱并支持跨性别者,同时还喷吐出恐跨的论调。她不断说着这样的话:“我了解并热爱跨性别者,*但是*”,“我会和你一起去游行,*如果*”,“你因为是跨性别者而受到歧视,*同时*”,“我接触过的对性别议题持批判态度的女性当中没有人讨厌跨性别者,恰恰相反,她们中的许多人从一开始对这个议题产生兴趣完全是出于对跨性别青少年的*担忧*”。很多人很难注意到这种偏执,我认为原因之一在于我们对“什么是偏执”的共识非常有限。人们认为偏执是“评判一个群体而不是一个个个体”,那当然是可怕的行为;人们还认为偏执是仇恨,是没有人性的畸形的东西,因此当人们听到偏执者这个词时会想到像伏地魔那样鄙视爱和友谊的超级纳粹分子。但是纳粹的问题并不在于他们憎恨爱和友谊,而是他们相信他们在捍卫德国的血液和土地,让它不受马克思-布尔什维克主义和犹太人的污染——不然我们该怎么做?不捍卫帝国?不去反抗波兰的暴行?这才是纳粹真正的想法。他们并不讨厌友谊,他们只是自有一套关于迫害和自诩正义的内在逻辑。因此当你把偏执简化成纯粹的仇恨时,你忽略了偏执是一个深刻的人性问题。有时人们批评我,认为我同情偏执者。但我相信理解偏执者是防止自己成为偏执者的最好方式,因为当你把恶棍非人化时,你就觉察不到自己身上的恶了。

    我把认为偏执仅仅是仇恨的观点称为关于偏执的威斯特布路浸信会学说/Westboro Baptist Church Theory of Bigotry。这种观点认为偏执者会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恨你,上帝也恨你”,并且拿着写有“我们多么恨你”的标语到处游行,就像是泰勒.斯威夫特的《You Need to Calm Down》MV里面出现的反派。歌词里唱到:“阴阳怪气特别基。”泰勒显然不太理解阴阳怪气。阴阳怪气是 J.K.罗琳告诉跨人,“与任何愿意和你上床的成年人上床——只要他们愿意。”偏执比仇恨要复杂得多,而《You Need to Calm Down》的 MV恰恰体现了这种错误观念。泰勒拿恐同话题做了一首关于黑粉的歌曲。但是在现实世界中,举着拼错字的招牌到处示威的乡下人并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最危险的偏执者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富有影响力。诚然,露骨的恐同言论仍然存在,比如,“真恶心”,“这些变态在传播艾滋病”,“他们在破坏家庭”,“他们在影响儿童”。但今天我们更常听到的是:“我当然喜欢同志群体,我的一些好朋友也在被同性吸引困扰。但我的诉求并不恐同的,我只是不希望在学校向三岁的孩子宣传 LGBT 思想,为什么?那样做侵犯了我们的信仰自由!”——我演恐同是不还挺像的?

    实际上有两种不同风格的偏执,它们表达了同样的偏见,但语气非常不同。我将这两种风格称为直接偏执和间接偏执。直接偏执是公开的蔑视,表现形式是辱骂、公然歧视和妖魔化目标群体,呼吁人们回避、贬低甚至针对目标群体使用暴力;而间接偏执则表现为对一系列间接问题的“关心”或“讨论”,语气往往带有防御性而不是攻击性,常见的说辞有“曾经需要的解放运动现在变味了,现在活动者才是新的压迫者;他们用暴力和混乱的抗议活动扰乱法律和秩序,用‘偏执者’来称呼无辜的人,以此迫害他们并且让他们噤声;他们渗透媒体,用政治正确宣传取代良好的传统娱乐;普通人被吓得不敢发声,因为抵制文化已经失控,言论自由岌岌可危。”直接偏执者总是口沫横飞,呼喊咆哮着性罪犯、变态、入侵者、强奸犯、野兽,害虫、蟑螂、老鼠、传染病;而间接偏执者总在捍卫着什么,仿佛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捍卫妇女、捍卫儿童,捍卫婚姻、捍卫自由,捍卫家庭、捍卫公序良俗、捍卫常识、捍卫传统,捍卫文明本身,捍卫上帝。我认为很多人对自己都有某种近乎英雄主义的想象,而间接偏执满足了这种自我认识。间接偏执常常用一些大的抽象概念取代它所针对的真实的人。他们反对的不是犹太人,而是“被犹太复国主义占领的政府”;他们讨厌的不是女性,而是“女拳”或者“女海王”;同性恋被去人格化为“同性恋路线”;跨人成为了“跨性别主义”、“性别意识形态”“跨性别运动者”。而他们真正反对的是平等,但他们不会这样说——事实上他们甚至可能都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当他们对任何要求变革的人作出本能的敌对反应时,他们告诉自己:“认为黑命贵暴徒不该不尊重国歌不是种族主义!”

    伊丽莎白.扬.布鲁尔/Elisabeth Young-Bruehl 所作的《偏见的剖析/The Anatomy of Prejudices》一书对这个视频很有帮助。她提出了一个观点:很多时候偏执是一种反击欲望的意识形态,通常是对平权运动的反击,是使不平等和区别待遇不断复原的一种退步性偏见。当平等运动的声音被听到,又在不知不觉中被否定时,偏见取代了原有的社会壁垒。偏执不仅仅是憎恨一个群体的心理状态,偏执是政治性的,它是对人口结构的变化、解放运动或者群体之间权力关系变化的反应。很多隐性厌女人士并不完全在心理意义上仇恨女性,更多的是因为看到在社会和政治方面妇女平权的前景而感觉受到威胁。事实上,我认为*感觉受到威胁*是偏执特有的心理体验,比仇恨的影响来得更大。因此偏执是反应性的,它随着它所反应的环境而变化。1950 年代的厌女与 2020 年代的厌女仍有一些共同之处,例如很多男人仍然觉得有必要控制女性的性行为和女性的身体。但随着过去七十年来性别关系的转变,厌女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妇女天生适合做家庭奴仆的想法不再像过去那样普遍了。而恐跨的声音越来越大是因为在过去的十年里,解放跨性别群体的运动提高了我们的可见度,人们开始在工作场合遇到我们,他们不得不使用我们的代词。他们在政治活动或媒体中看到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作为笑料或怪物,而是作为一个个真实的人,而很多人对此不是很满意,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

    所以 J.K.罗琳将她的立场包装为“我只是想陈述生理性别是存在的这个事实”,“陈述事实是没有恶意的”,“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生气”,“事实不可能偏执”——我同意事实不可能偏执,但是事实本身也并不具有太多意义。通常当我们讨论事实时,我们是在利用事实讲故事,而事实确实可以被用来讲述偏执的故事。假设有人在推特上说“事实上美国黑人的杀人率比美国白人高”,我会问:“你想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你想支持的是什么政治目标?”间接偏执起作用的方式之一是将政治斗争伪装成学术性辩论。当 乔安娜说“生理性别是真实的”时,听起来像是在“跨性别辩论”中表明自己的立场,仿佛她谈论的是关于性别的抽象知识冲突,而不是本质上关于跨性别群体社会平等的政治冲突。这种策略的有效性是我不太喜欢“跨性别女性也是女性”这个口号的原因之一——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我不能代表其他跨人。我不喜欢的有几点:首先,跨性别男性和非二元性别者与跨性别女性一样重要,但你很少能听到“跨性别男性也是男性”或者“非二元性别同样合理”;其次,“跨性别女性是女性”往往会招致这样的回应,“那么作女人到底意味着什么?”“定义女性!”,然后你就会被引诱到比如“什么是真正的女人”之类的狗屁语义辩论中——真正的女人!你怎么知道你是真正的女人?万一你现在被关在《黑客帝国》的母体里,现实世界中你是个生物学男性呢?这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这都是空谈,人生短暂没功夫空谈,这条路我走过太多次了。每当展开“什么叫感觉自己是个女人”的对话,我总是陷入关于性别表演的死胡同或者更糟。可是我并不感觉自己是个女人——说实话我认为没有人感觉自己是个女人,除了某个流派的男同。维特根斯坦说得好:有些问题应该被化解而不是被解决。有时回答问题的唯一方法是意识到你问错了问题。甚至在跨性别群体内都无法就性别的定义达成一致。如果你胆敢试着回答这个问题,你一定会激怒社群内某部分感到自己被排斥了的人。所以跨人并不打算把意识形态强加于人,因为在我们的社群内部根本不存在共同的意识形态——我们所共有的是一系列共同的政治斗争:反对歧视,反对骚扰,反对过度的医疗把关,反对被排斥在公共生活之外。

    那么有什么比“跨女也是女性”更好的口号呢?最好可以包括所有跨人,并且回避有关“生物学”、“什么是性别?”、“谁是真的跨性别者?”以及“什么是真正的女人?”等空泛的问题,并且以实际问题为中心,也就是要致力于把跨性别者从一直以来阻碍我们成为社会平等成员的污名和歧视中解放出来。我知道我的口号听起来有点过时,非常七十年代,但我个人喜欢这个口号:“跨性别解放,就现在!”它很短很贴心,而且它引出的问题不是“定义女性身份”,而是“你说的解放是什么意思?”,“从什么解放?”,然后你就可以说:“让我来告诉你!”于是我们可以谈论政治而不是语义,这不是更好吗?我觉得跨性别文化太痴迷于确保自己受到认同,以至于我们有时忘了政治运动的最终目标不是认同,而是平等。平等才是我们应该奋斗的目标。所以与其问,“J.K.罗琳认同我们吗?”——谁在乎她认不认同我们?好吧我可能有一点点在乎——倒不如问问“在我们争取平等的斗争中,她是不是我们的盟友?”这样不就把焦点拉回现实了吗?这样不是更好吗?这样一来摆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具体的政治项目,而不需要沉沦于学术性的性别神学。跨性别群体是是一个理应拥有平等和不受歧视权利的人群,不是一种有待讨论的意识形态,而后者恰恰是 J.K.罗琳包装跨性别问题的方式:她并非将跨性别当作争取平等的斗争来反对,而是作为她不同意的意识形态来反对。“我只是想说,生理性别是存在的。”——你真的只想说这么多吗?乔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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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论罗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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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TERF 之战》中乔安娜写道,

      【罗琳】:我步入公众视线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从没有公开讨论过我是家庭暴力和性侵犯的幸存者。这个周六早上我读到苏格兰政府正在进行具有争议的性别认证计划,计划的结果意味着一个男人只需要说他是一个女人就可以成为一个女人。用一个非常现代的词来说,我被“触发”了,被社交网络上跨性别者的无情攻击击倒了,我度过了黑暗的一天,因为我在 20 多岁时遭受的严重的性侵犯的记忆循环出现了。我无法将这些记忆拒之门外,并且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和失望,因为我的政府在妇女和女孩的安全问题上竟然轻率行事。

      对乔安娜来说,她曾经遭到男性袭击的创伤经历、她对跨性别身份得到法律承认的担心以及跨人在推特上针对她的中伤这三者在心理上密切相关。她对这个问题抱有强烈的感受,因为围绕这个问题的讨论直接触发了她的 PTSD。用她自己的话说,

      【罗琳】:暴力和性侵犯留下的伤痕不会消失,不管你有多受人喜爱,也不管你赚了多少钱。我常年的神经质是我们家庭内部的玩笑,甚至我也知道那很好笑,但我祈祷我的女儿们永远不会因为有和我一样的理由讨厌突然的响声,或者在没有听到脚步声时发现身后有人。

      创伤的常见症状是过度警觉,对危险的持续警惕。这这在莎拉.舒尔曼/Sarah Schulman的一本非常明智的书《冲突不是虐待/Conflict is Not Abuse》中有描述:

      【舒尔曼】:受创伤的人对他们能够自我保护的感觉已经被损坏或破坏,即使当下没有实际的危险,他们依然感到危险,因为在过去他们经历过极有侵略性的暴行,所以他们知道暴行是可能发生的。

      我想尊重 PTSD 的痛苦,那不是受害者的错,即使是当它的反应不合理或政治不正确的时候。例如,如果你被一个黑人少年抢劫了,那么以后的一段时间如果你在黑人少年们身边时有点神经质,我也不能说什么。然而,如果这种神经质促使你成为要求在黑人社区进行更激进的治安管理的运动者,那么你就参与了反黑人的种族主义,不管你有何种创伤我都会批评你。我希望不需要过多说明,2020 年跨性别者在苏格兰能够更容易地获得法律承认与乔安娜.罗琳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遭到顺男攻击完全无关,它们是两个不相干的问题。我觉得有点奇怪的是,虽然乔安娜能够足够自省地认识到她的过度警惕是创伤的结果,往往是非理性的,以至于她自己在其中发现了幽默,但她不知为何没有意识到她对跨性别者的恐惧同样是这种过度警惕的一种非理性表现。

      我并不是不同情她的创伤。如果当女性卫生间里有看似男性的人时她的创伤就会被触发,我也会非常同情。这也是大多数跨女的敏感之处。我与那些担心或者确定自己的性别会被质疑的跨女谈过,她们尽一切可能避免使用公共卫生间,因为她们不想让顺女性感到不舒服,所以她们每天都在为顺女性的舒适和安全妥协自己的舒适和安全。但是乔安娜的恐跨症已经严重超出了自动触发反应的范围,多年来这已经成为她的执念,不惜为此写 900 页的小说讲述一个连环杀手为诱使女性放松警惕而变装。她利用超级明星的身份来支持的主要政治事业是反对跨性别解放,而过去的创伤不能成为这么做的借口。就像如果你反对同性婚姻的原因,是你小时候受过创伤,你的父亲为了一个男人离开了你的母亲,你仍然是一个恐同者。你的偏执有一个悲惨的背景故事并不影响你是偏执者这个事实——事实上,偏执往往有一个悲惨的背景故事。偏执涉及到被威胁或被攻击的感觉,所以它往往植根在创伤之中。在 911 事件的集体创伤后,美国人感受到不仅是来自基地组织、而是来自整个伊斯兰教的威胁。这一点曾被用来而且仍然被用来为战争、歧视、旅行禁令、仇恨犯罪辩护。受害的感觉常常被用来作为侵略的理由,而当侵略的目标是被缘化群体时,其结果就是偏执。现在 TERF 说的是:其实真正的侵略者和偏执者是“跨性别运动者”——

      【恐跨网民Nigella】:跨性别女性是男性,她们是父权制的代理人,是强烈要求进入女性空间的恶心的变态,TERF 是用来让女性保持沉默的厌女污蔑,生理女性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真正的受害者”。在关于社会议题的辩论中,我们经常面对对立的两方都声称自己是受害者的情况,而我们经常被教育要相信受害者,相信被边缘化的群体——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因为问题的争议点往往在于谁是受害者?谁又是压迫者?我之前引用的《冲突不是虐待》中描述了从浪漫关系到国际事务的各种情况下夸大的伤害如何被用作施暴的理由——

      【Schulman】:霸凌者常常把自己想象成受到攻击的一方,然而他们自己才是痛苦的始作俑者,

      在乔安娜的文章中,她不断声称自己是在抗争性地行使言论自由,反抗——

      【罗琳】:来自跨性别活动者的指控和威胁,那些宣称 TERF 需要接受铁拳和再教育的跨性别活动者,许许多多的女性很有理由地被跨性别活动者吓坏了。

      而在她随后的推文中,她将自己构架成为了猎巫行动的受害者,

      【罗琳】:有时你会被一件 T 恤说中心声。

      T恤上写得是“这个女巫无法被烧死”。这是新的塞勒姆女巫审判吗?女性因为反抗跨性别者而在网上受到攻击?我看看在 http://wildwomynworkshop.com上面还有什么文创产品可买的?“去你的人称代词”,“跨性别男性是我的姐妹”,““跨男是我的姐妹”。“兄弟,我为你的diao感到悲哀”。这个还挺不错,我会穿。“别叫我顺性别”,顺性别是对我的温柔常态化的污蔑。“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跨性别女性即女性”,好强的受迫害感,简直是奥威尔的恶梦。纳粹德国就是这样登台的,首先希特勒告诉跨人他们多好多好,然后他烧了他们的书——等等,情况其实正相反。“恨男者,女拳纳粹,老古板,女巫,偏执者”——等等,偏执者?偏执者也被去污名化了吗?“偏执者”是用来让女性保持沉默的蔑称吗?乔安娜在她的文章里确实说过,她要团结——

      【罗琳】:那些有像我一样的过去的女性,她们因为对单一性别空间的关注而被污蔑为偏执者,

      “被污蔑为偏执者”。声称偏执者是一种蔑称,这一点很能说明问题,因为间接偏执很大程度上在于试图扭转受害者和攻击者的角色。“说别人是偏执者不就是真正的偏执吗?”很不错,很聪明。一个白人种族主义者几乎不会用“白人至上”这个词语,他们会说“白人种族灭绝”,永远要摆出守势。而现在恐跨者则在哀叹“女同性恋的灭绝”、十年前同一批保守派媒体将女同描绘成愤怒的男人婆,如今他们又创造出新的迷思,将女同描绘成落难的处女,面临着被侵犯被灭绝的威胁。一方面,由邪恶的内分泌学家组成的阴谋集团正在以某种方式胁迫她们成为男人;另一方面,跨女把不愿与她们上床的女同志污蔑为偏执者。乔安娜声称——

      【罗琳】:我接触过的致力于性别批判的女性当中没有人仇恨跨性别者。正相反,她们中的许多人从一开始就因为担心跨性别青少年而对这个议题产生了感兴趣,而且她们非常同情那些只想过自己生活的跨性别成年人。

      但她唯二提到的“致力于性别批判的女性”是玛雅.福尔斯泰特——我不认为她的言行“非常同情”成年跨人——与马格德琳.伯恩斯/Magdalen Berns,关于她,乔安娜 是这么说的:

      【罗琳】:马格德琳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年轻女权主义者和女同性恋者,她非常相信生理性别的重要性,并且不认为女同性恋者应该因为不愿意跟有阴茎的跨性别女性恋爱就被污蔑为偏执者

      我同意,如果某人仅仅因为不想和有阴茎的女人约会就被叫做偏执者,那就太可怕了。但是你确定人们是因为这句话才说马格德琳.伯恩斯是偏执者吗?你确定她没有因为发表其他关于跨女的发言而导致人们认为她并非“非常同情”她们吗?

      【伯恩斯】:你们他妈都是黑面演员。你们不是女人。你们是被当作女人对待时会性欲勃发的男人。屮你们和你们的肮脏变态行为。我们的压迫经历不是性癖好。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混账东西。

      乔安娜声称TERF对跨性别者“非常同情”,只是不想被称为偏执者,而且她不断地把自己说成是“被可怕的在网上施展语言暴力的跨性别活动者迫害的受害者。”公平起见,我认为我应该说明一下我习惯了的TERF 们对我说话以及谈论我的方式。当你是一个跨女网红时,TERF 们会把你钉在活体解剖台上。他们用你过去的名字和错误的性别称呼你,他们嘲笑你的生殖器,把你的手术结果描述成坏死残缺的伤口,他们把你的每一种感觉和经历都解释为病态仇女癖好的表现。在去年一个无关的视频中,我提到自己被一个男人性侵犯的经历。而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被 TERF 们告知——

      【恐跨网民Nigella】:“认同自己是跨性别”的男性从被当作女性对待中获得性快感,Nathan可能很享受他所谓的强奸。

      我希望我不需要解释“跨性别女性不可能被强奸,因为我们只会享受它”是多么反女权的想法。只有成天到晚在TERF论坛那种旨在散布贬损性政治宣传的地方给自己灌输的人才会相信这种理念——更何况还是以女权主义的名义来相信。我想如果乔安娜.罗琳现在就在我面前,她应该会这么说:“我很抱歉你遭受了这样的对待,但我也被网上的跨性别者残忍地伤害过。”我同意,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当乔安娜说起自己被跨性别用户的推文所伤害时,我很容易产生感同身受,因为跨性别推特也是这样对待我的——中伤、执念、幻想中的暴力,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常态。浏览我的通知页面时经常会发现头像是跨性别旗帜的人这么说:

      【推特】:我认为你是一个Truscum,耀西会用高尔夫球棒把你活活打死,

      这个推特串里他们先是说我是反犹主义者,因为三年前我开了一个关于蜥蜴人霸主的玩笑,后来又因为我说我想了解非二元性别者而不是一味地相信教条而生气。他们得出结论:

      【推特】:总之,去他妈的 ContraPoints,我他妈想用铁棍反反复复打爆她的头。

      这就是我从跨性别推特那里招致的厌恶。所以当乔安娜说自己被充满暴力的信息淹没时,我倾向于相信她。她的通知页面肯定被二次元头像淹没了。

      【推特】:——J.K.罗琳是想让数百万跨性别孩子去死的伪善垃圾。

      ——《哈利波特》本来就是新自由主义的垃圾,我们早该预料到这一天的。

      ——这个愚蠢的**不值得我们的同情,她应该被巴掌扇死。

      这样的推文是暴力的,是不对的,我不为它找任何借口。我同意这其中确实有厌女的因素。厌女是最普遍的偏见,跨人也不能免俗。愤怒的推特暴民往往对女性更恶毒,不管他们的愤怒是否有道理。在我们的文化当中,猎巫的冲动仍然存在。成为一个有名的女性意味着不断地让你身体和灵魂的每一部分受到无尽的“批评”。如果你超重一磅,他们会叫你胖子;如果你体重稍微轻了一磅,他们会说你有进食障碍;如果你的体重正好,他们会说你是个有进食障碍的胖子。这是众筹式的暴力。泰勒.斯威夫特痴迷她的黑粉是有原因的:当你是一个有名的女性,你很难不为恨你的人着迷,因为恨你的人把痴迷带给了你。但是必须记住,恨你的人不等于偏执者。无礼中伤甚至是辱骂都不是偏执,除非它与受压迫的历史或对平等运动的反击联系在一起。因此:不,Mike Huckabee,叫你“恐同者”不是在污蔑你;不,David Silverman,“种族主义者”跟 n-word不是一回事;最后,不,乔安娜.罗琳,“偏执者”不是歧视性语言,“TERF”也不是歧视性语言。推特上的抵制可能是暴力,但它不是压迫——我是作为一个因为抱怨抵制文化而为大家熟知的人这么说的。

      很多跨性别者对 J.K.罗琳非常刻薄,甚至到了语言暴力的程度。但大多数批评乔安娜的人——或者批评我的人——可能受伤且愤怒,但不暴力。但是,当你收到成百上千条充满伤害、愤怒和仇恨的信息时,你会感到一道巨大的厌恶的浪潮一下子拍在你身上,而那 0.1% 真正暴力的信息便成了象征整个经历的感觉。如果你曾经是虐待行为的受害者,这种经历可能会触发强烈的反应。所以这并不总是受害者和施暴者那么简单:有时受害者也是施暴者,有时施暴者有受害的过去,有时义愤填膺的人越过界限变成了施暴,而且并非所有的虐待都来自权力地位。

      为什么推特上有那么多容易陷入,极端愤怒和敌意的跨性别者?在《冲突不是虐待》中有一段话,我认为它对跨性别推特和 TERF 同样适用,

      【舒尔曼】:生活在未恢复的创伤中的人,其行为方式往往与给他们造成创伤的人非常相似。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受过创伤的人拒绝听取或接触会改变他们自我认识的信息,即使是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幸福和满足的信息。受创伤的人的拒绝心态的根源在于唯恐脆弱的自我无法承受审视,唯恐使他们保持稳定自我的东西无法应对改变。也许因为一些人的优势在另一些人身上产生了创伤,致使双方彼此成为了镜像。当然,许多施暴者自己也曾是或者仍是受害者。

      很多 TERF 都受到过男性的可怕对待,她们误把这种暴力反映到了跨人身上。而且伤害弱势群体——比如跨人——更容易全身而退,不像与有权势的男性对峙,后者既危险又艰难。另一方面,很多跨人都被男性、TERF、街上的陌生人甚至家人非常可怕地对待过,而对于其中一部分人来说,在推特上抵制名人是他们拥有的最后一点权力。此外,很多依赖网络的跨人对自己的身份没有强烈的信念,他们需要不断受到外部认可来支撑自己,他们需要不断被告知他们是被肯定的,他们真的是他们所说的性别。当有人威胁或质疑他们脆弱的自我认识,他们就会失控,而推特是他们唯一的武器。你知道吗乔安娜,你在文章的结尾说你所要求的、你所想要的是同情和理解。我试着在这个视频中尽可能的给予你同情和理解,但跨性别者也值得比你所给予的更多的同情和理解。有时候你应该看看这些总是对你对我怒目而视的推特账户在愤怒之余还在做什么:他们在乞求,乞求钱来支付医疗费,乞求钱来支付房租。乔安娜,你身价数亿美元、英镑、古灵阁金币或者随便什么货币,而跨人正在毫不夸张乞求医药费!你说跨性别议题能有多大影响力?

      乔安娜,你的权力和影响力比我多出很多很多倍,而我的权力和影响力已经比大多数跨人多很多了。你知道,我和大多数跨人的处境非常不同,在这个世界上我拥有很多东西,但他们中的很多人什么都没有——他们是字面上的一无所有啊。乔安娜,我只是认为,下一次当你决定发表关于跨性别运动者如何压迫你的言论时,你应该把这一点考虑进去——你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在做什么啊乔安娜?你知道很多跨人在生活中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羞辱和排斥,所以他们受到了创伤,任何提醒他们过去的背叛与遗弃的东西都很容易触动他们,我认为你很可以共情这一点,乔安娜。为你赢得名望的书讲的是一个遭到忽视与虐待的男孩,这个男孩住在壁橱里,直到他被送到一个神奇的世界,在那里他和奇怪的朋友们在彼此之间得到了认同。

      【海格: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是我见过的最不合群的人,

      罗恩:我们现在也不合群,

      海格:也许吧,但我们都拥有彼此。——《哈利波特与火焰杯》】

      许许多多跨人在这个故事中找到了安慰,因为这个故事让他们得以暂时逃离这个并不为跨人提供安慰的世界。因此,当你利用你的名气和影响力来号召反对接纳跨性别者时,很多人都觉得遭到了背叛。我不怪他们有这种感觉,因为我也有。所以,乔安娜,我为推特暴徒的事感到抱歉,我知道那有多糟糕,如果你愿意我会请你喝酒赔罪。但除此之外,我认为我们的对话可以结束了。作为一个跨人,我愿意相信人类蜕变的力量,但我意识到,眼下你正不断地被恐跨者的爱轰炸,不断地被跨人攻击,所以要你立刻改变轨迹是相当困难的。如果你能做到,你可就是万里挑一了——我不知道,也许你真就是那万中无一的奇人呢?毕竟你写了《阿兹卡班的囚徒》,帮助我度过了整个小学五年级。所以谁知道呢,也许在你身上还会发生奇迹。但我现在长大了,不再相信魔法了,所以我不会坐着干等霍格沃茨来信救我脱离苦海。

      就说这么多吧。恶作剧完成——

    • 家园 论罗琳,中

      今年6 月 10 日,J.K.罗琳在她的网站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推特上的标题为《TERF 战争》。这篇文章刚刚被 BBC 授予罗素奖——大概因为它勇敢地展示了不屈的恐跨精神。文章有好几页,概述了她针对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问题发声的原因:

      【罗琳】:我拒绝向这样一场运动低头,我认为这场运动正带来显著的伤害,正在前所未有地削弱女性作为政治和生物阶级的地位,为性罪犯提供掩护。

      从哪说起好呢?好吧,让我们挑选一些亮点。

      【罗琳】:女人不是一种装束,女人不是男人头脑中的一个想法,女人不是一种“粉红色的思维方式”,不是喜欢 Jimmy Choo 的鞋子,或任何其他性别歧视的,现在却,被吹捧为进步的预判。

      好吧,是我错了,我还以为自己是个女人咧,原来我只是个喜欢高价鞋子的男人,多么异想天开的误解!那就这样吧各位,我的频道到此结束,谢谢大家的喜欢和评论,我要去 Jimmy Choo专卖店把我的奶子切下来。

      【罗琳】:当卫生间和更衣室的大门向任何相信或觉得自己是女人的男人敞开——而且正如我所说,现在性别确认书不需要任何手术或者激素疗法就可以被授予——那么你就为所有想进来的男人敞开了大门。

      我理解一些女性想到卫生间里的性罪犯就会感到焦虑。相信我,我也不想和性罪犯共用一个卫生间。但是“法律文件上的性别变化让性犯罪者有机会进入卫生间”的话术其实并没有意义,因为公共卫生间的性别维护并不涉及法律文件。你上一次需要出示性别证明才能进入卫生间是什么时候的事?——在疫情期间谈这个话题尤其有种奇怪的过时感,上一次任何人随便出入公共卫生间、随便出入公共场所好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在读的这本叫做《女性的阳刚之气/Female Masculinity》的书,讲述了阳刚女同的经历,其中有一章叫做“卫生间问题”:

      【霍伯斯坦】:女性卫生间往往被当作强制执行性别规范的区域。

      这本书的作者杰克.霍伯斯坦/Jack Halberstam在出生时被指定为女性,而他的性别表现是男性化的。他描述他使用女性卫生间时常常有人叫保安:

      【霍伯斯坦】:自己的性别在女性卫生间里受到质疑,是许多中性或男性化的女性在生活中经常遇到的事情。事实上,它发生得如此频繁,以至于让人怀疑“女性”这一类别当被用来指定公共职能时是否完全过时了……酷儿文学当中总会提到卫生间问题,把它叫做阳刚女同志叙事的标准配置也不为过。

      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作为一名跨女,从我开始使用女性公共卫生间以来已经好几年了,从没有被质疑过,也没有人叫保安。所以,当乔安娜.罗琳——一个女性化的异性恋女性——呼吁加强卫生间的管理从而保护女同或者其他什么人的时候,她就像是根本不懂卫生间里的监管行为究竟怎么样运作。难道她有名到根本不用公共卫生间,都忘了那边是怎么回事了吗?一张入厕证明要花多少钱?十块美金?女性卫生间的维护标准是女性气质而不是染色体,而且没有切实可行的方法可以改变这一点,除非在每个隔间里派驻生殖器检查员,为了确保如厕者的隐私不被侵犯。

      【罗琳】:讽刺的是,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并不排跨。她们把跨男纳入她们的女权主义,因为他们出生时是女性。

      不讽刺吗?本来恐跨的女权主义者认为跨男是女人?我可以继续反驳《TERF 战争》中的观点,大概就是一系列我们已经听过上百次的常见恐跨谬论,但我想特别关注其中一些揭示恐跨症心理的段落,换句话说就是跨人的什么部分让恐跨人士感受到威胁?乔安娜.罗琳给了我们很多参考。乔安娜是TERF这一点对跨人群体来说是件坏事,但是坏事未必不能变成好事:世界上最有名的小说家在公众面前如此顿足捶胸地恐跨,反而为世人提供了有助于了解恐跨人士内心世界的珍贵资料。在《TERF战争》中,乔安娜声称她对跨性别问题的关心“与个人经历关系密切”,具体来说有两个原因:首先她认为,如果今天她还是个孩子,她就会被强迫变性——你知道现在好多人都被强迫变性了,这是很严肃的事情,我们跨人一天到晚都在寻找下一个可以变性的人,我们唯一想做的就是把人变性,今天早上我吃早餐之前就变了四个人——她认为她会被变性人帝国招募,然后被黑暗的内分泌学家集团强迫服用激素。为了支持这种猜测,乔安娜重提了一堆关于社会性传播的恐跨老套话术并引用数据:

      【罗琳】:接受性别重置治疗的女孩增加了 4400%,

      听起来是不是很令人震惊?4400%!但要知道,根据十年前的数据,全英国只有 32 名18 岁以下且指定性别为女性的患者,而到了去年这个数字成为了1740,期间最大的增长发生在五年前,就是“跨性别临界点”那年,确实是很大的增长。但它对应的是有史以来跨性别能见度的最大增长,所以确实是合理的。在英国有 1100 万儿童,假设其中有 550 万女孩,1740 是其中的 0.03%。考虑到大约 1% 的成年人是某种跨人,0.03% 的跨性别儿童对我来说不是一个令人担忧的数字,我还以为数字会更高。

      而且乔安娜的问题还在于她似乎没有真正理解什么是跨性别。

      【罗琳】:年轻跨性别男性的写作揭示了他们明显是一群敏感和聪明的人。我越是读到他们对性别不安的描述,他们对焦虑、解离、进食障碍、自我伤害和自我厌恶的深刻描述,我就越想知道,如果我晚出生三十年,我是否也会尝试性别过渡。逃离女性身份的诱惑力是巨大的。如果我在网上找到了我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找到的社群和同情,我相信我可以被说服,把自己变成我父亲坦白说过的、他更喜欢的儿子。幸运的是,我在女作家和音乐家的作品中找到了跟我一样的他者感与作为女性的矛盾心理。她们向我保证,尽管这个性别歧视的世界企图规训生而为女性的人们,但是你的头脑中依然可以没有粉色的、精致的、顺从的感觉。你可以感到困惑黑暗,可以感到有性欲或者没有性欲,可以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或者是谁。

      这段话当作有很多内容需要解读。首先我们不妨列举一下身为跨男并不意味着什么:焦虑症、解离症、进食障碍、自残、自我厌恶、让性别歧视的父亲感到自豪的可行方法、没有粉色的感觉、没有精致的感觉、不顺从、感到困惑、感到黑暗、有性欲、没有性欲、感到不确定自己是谁。跨男当然有可能经历上述各项当中的几项甚至所有内容,但它们都不是作为跨男的意义。想要用睾丸酮让你的身体男性化并真正作为一个男人生活,这与其他女孩经历的典型斗争很不一样。乔安娜 是在把她自己青春期时的烦恼投射到跨男身上,然后说:“哦,显然他们也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事情,只是有人说服他们进行性别过渡。”这是人类同理心的局限性在作祟。有时,当我们试图理解别人的感受时,我们最多只能做到把我们的感受投射到他们身上,而有时我们会产生歪曲的理解。有时,他人正在经历我们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所以我们不得不编造解释来说明他们为什么没有按照我们认同的方式行事。“有人在说服他们进行性别过渡!”。但是,这种关于孩子们被说服进行性别过渡的危言耸听并不是真相。按照恐跨者们的描述,你会以为一旦操场上的小女孩拿起玩具车,内分泌学家就会从树后面跳出来说:“我又抓到一个非常规的小孩,你等着我这就把ta给变过去!”但这是恐跨者宣传的叙事,尤其针对年轻一代男性化的跨人。

      去年出版了一本恐跨著作,它对跨男的影响就像《变性帝国》对跨女的影响一样,书名叫《不可逆转的伤害:诱惑我们女儿的跨性别热潮/Irreversible Damage:The Transgender Craze Seducing Our Daughters》,第一章:“传染病”。论点主张从女性过渡到男性的跨性别是一种传染性的社会疾病,跟希特勒关于同性恋的观点一模一样。我认为媒体对跨性别议题的报道有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对于针对跨男的恐跨症缺乏关注。J.K.罗琳事件爆发后,丹尼尔.雷德克里夫站出来说“跨性别女性也是女性”。他做得非常好,但是乔安娜文章的大部分篇幅其实是关于跨男的,事实上她花在跨男身上的笔墨比其他任何话题都多,所以我认为这部分值得更多关注。我发现针对跨男和跨女的恐跨症并不一样。二者虽然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它们确实是两种不同的偏见,来自不同的心理,就像针对女同和男同的恐同不可一概而论那样。跨女恐跨的独特之处在于,同时被当作色情的迷恋对象以及危险的男性性罪犯,就是那种雌雄同体的终极色魔,拐跑你的妻子,骗走你的丈夫,捣毁你的一夫多妻制公社。而跨男虽然比较少被诋毁,却被幼稚化了。我想恐跨人士把跨男视为女性,所以很多厌女的老一套仍然适用。太多人觉得他们进行过渡是为了逃避性别歧视。跨男故事的主角往往是那些“脆弱的糊涂女孩”,不可能有决定自己身体的能力,所以法院必须介入进行控制。这正是刚刚在英国发生的事情:现在16岁以下的年轻跨人不仅需要医生的批准,还需要通过法院才能获得青春期阻断剂。而乔安娜对“脆弱少女”无法做出明智决定的担忧恰恰反映了为此辩护的理由。乔安娜在她的文章中说:

      【罗琳】:我碰巧认识一个自我描述为变性人的女人。她比我年长,是很优秀的人。虽然她坦白了自己曾是一名男同,但我很难把她当成女人以外的存在。年长也意味着她经历了漫长而严格的评估、心理治疗以及分阶段的转换过程。眼下爆炸式的跨性别运动正在推进取消几乎所有坚实的系统,而有性别重置愿望的人曾经需要通过这些系统。

      所以这就是她所希望的,她想要 “坚实的医疗把关系统”。这和珍妮斯.雷蒙德想要的一样,只是乔安娜表达得更有礼貌一点。

      我还想指出,顺男和顺女恐跨的原因往往也不一样。很多顺男恐惧跨女是因为一个男人可以变成女人的想法威胁到了他们对自己的男性身份的确定性。这与很多直男恐同的原因类似,他们觉得自己的男性气质受到了威胁。当然,很多直男也被跨女吸引,他们会觉得这种吸引威胁到了他们的直男身份。在我还是异性恋、跟男人约会的时候,对于我勾搭上的几个直男来说,给我口角很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弗罗多先生,如果我再往前走一步,就会来到我有生以来距离异性恋最远的地方。”不管你需要告诉自己什么,然后他们会落入一整套笛卡尔的下行螺旋:“我都做了什么?”“这意味着什么?”“我是谁?”我认为对于很多顺女来说,跨男的存在也让她们陷入了类似的身份危机。许多女性不得不经历非常艰难的内在斗争才得以与自己的女性身份和解,而跨性别者的存在似乎揭开了她们的旧伤口。我注意到最恶毒最执着的 TERF往往是年长且偏阳刚的女同。当看到化着妆、穿着裙子、极其女性化的跨女时,她们会说“那不是作为女人的意义”“一直以来我不得不为自己的身份而斗争”“去反对女人就应该那样的观念”“这些都是厌女的刻板印象”“这是对女性身份拙劣的模仿”“你是恋物癖”。而当她们看到跨男时又会说“你这个叛徒”“你是自我厌恶的可怜鬼”“为什么你不能像我一样学会接受自己是个女人?”但这都是投射和误解。跨女并不认为穿裙子是使我们成为女人的原因,跨男也并不认为不感到粉红、精致和顺从是使他们成为男人的原因,这些是 J.K.罗琳在自己的脑海中为跨人的行为赋予的意义,因为她把我们的生活看作是对性别议题的某种评论,隐含关于身为男人或女人意味着什么的意识形态——但那是你的理解乔安娜,那是你强加给我们的解释,因为你似乎背负很多创伤性的性别包袱,这干扰了你真正同情跨性别者的能力。在你的文章的结尾,你说你永远不会忘记跨性别者内在的复杂性。想法很不错,但是除非你能够真的不再把跨性别者看作某种抽象的性别理论或者你自己青春期的投射,否则你就没有把我们看作有自己经历和故事的独特的个体。而且既然你自认跨性别议题的发言人——啊对不起,是性别议题——如果你能倾听跨男的经历就好了,而不要透过你与你父亲充满矛盾的关系去理解。

      我也许应该谈谈这本书,因为我确实费尽心思读完了900页。《Troubled Blood》于 2020 年 9 月,由乔安娜.罗琳以她的笔名Robert Galbraith 出版。对于一个如此担心自己的女性身份被变性人抹去的人来说,用男性笔名写书的事实很有意思——也不失为一种选择。《Troubled Blood》是一部侦探小说,讲述的是两个调查员之间暧昧的异性恋情感——暧昧确实是罗琳最擅长的笔法,哈利波特宇宙中就有很多暧昧的内容,然后很多粉丝急吼吼地想要把暧昧的文火煮沸。《Troubled Blood》中的嫌疑人是Dennis Creed,一个异装连环杀手。他打扮成女人好让女性受害者放松警惕,然后绑架、折磨、强奸、谋杀她们。我喜欢这本书,因为像大多数女性一样,我喜欢关于危险变态的书。但是很多跨人——有文化的跨人——都说这本书恐跨。你可能会觉得这么说很不公平,因为 Dennis Creed 这个连环杀手角色不是跨性别者,而是一个异装者。他又不是跨人,激动什么呢玻璃心?

      我认为这里有几点值得考虑。第一,变装癖或变性人连环杀手是一个陈旧的恐跨套路,是一个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的俗套。这个套路似乎起源于1960 年希区柯克的《惊魂记》。我不认为《惊魂记》的主旨是恐跨,电影以精神分析总结结束,精神科医生提供了一个伪弗洛伊德式的解释,说是诺曼之所以变装是因为他的已故母亲的人格占据了他的身体,并出于嫉妒杀死了吸引诺曼的女人,因此精神科医生解释说,诺曼不是真正的变装癖,而是假的变装癖。但我确实认为,即使《惊魂记》没有明确恐跨,电影也能无意识地把想法和感觉植入我们的大脑。而且我认为同样值得注意的是,电影史上最著名、最可怕的谋杀场景是一个穿裙子的男人在浴室里攻击一个女人。引用一位流行的电影评论家的话:“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但你的大脑注意到了。”1980 年上映的《剃刀边缘》是一部荒诞的《惊魂记》翻拍,其中“异装者精神病”的套路变成了非常明显了恐跨。迈克尔.凯恩在其中扮演一位变性精神科医生——没错,他打扮成女人来杀死吸引他的女人。

      【医生:他是一位变性人。

      男主:啊?

      医生:是变性人。

      ……

      女主:你看,有些男人和女人认为自己被生错了身体,他们被称为变性人。他们只想把他们的性别改了。——《剃刀边缘》】

      《剃刀边缘》也以精神分析总结结尾,并且由医生说明迈克尔.凯恩是——

      【医生:两性寄居在同一个身体内的案例。】

      但是杀人的是女性人格那一方,因为用医生的话来说:

      【医生:艾略特的阴茎变得勃起,而鲍比取得控制之后就试图杀害任何让艾略特感到性欲唤起的人。】

      恐跨套路的背后往往隐藏着厌女套路——是男人身体中的女人犯下的谋杀,是那个母亲的错。

      【他的母亲是一个粘人的、苛刻的女人——医生,《精神病患者》】

      这个套路的最成熟的版本,恐跨电影皇冠上的宝石,当然是《沉默的羔羊》。说实话这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因为朱迪.福斯特和安东尼.霍普金斯在里面简直光芒四射。《沉默的羔羊》讲的是水牛比尔的故事,一个动物爱好者和充满创新精神的女裁缝,还是一个跟风跨人。

      【汉尼拨:比利不是真正的变性人。】

      一个跟风跨性别者!他杀害女性,用她们的皮肤做衣服,因为他的性别重置申请被拒绝了。根据汉尼拔.莱克特的说法:

      【汉尼拨:比尔不是真正的变性人。】

      跨人群体的内卷太严重了。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向我的跨人观众保证,即使你只杀过一两个人,你也很不错。

      【汉尼拨:比利憎恨他自己的身份,他认为那说明他是一个变性人,但他的病态比变性人更野蛮、更可怕一千倍。】

      比变性人更野蛮和可怕?有可能吗?《沉默的羔羊》与充满男性凝视的前辈们不同,它有点像一部激进女权主义电影,克拉丽斯是力量和脆弱的完美结合,而其他每个男性角色都是猪头——也许只有唯一一个真正尊重克拉丽斯的汉尼拔.莱克特是真正的绅士——水牛比利则是所有猪头当中最大的那个。他对鬼脸天鹅着迷——一种对性别转变最自以为是的妖魔化的隐喻,终于进化成了美丽的蝴蝶形态。”,别说光不做啊,莉莉。我的天呐,等不及当跨人拥有的权利多到可以开我们玩笑的时候了,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沉默的羔羊》是一部好电影,我不是说在电影或书中讲述跨性别连环杀手的故事本质上就是错误的,但是表征问题确实存在。几十年来,电影或电视中跨性别群体的正面表征几乎不存在,有的只是异装连环杀手,这对人们的思维方式产生了影响。到了辩论卫生间法案的时候,别人还在潜意识记着《惊魂记》的话,那对跨人而言后果会相当不堪。成长过程中在媒体中只看到被丑化的自己,对我们的心理健康也没有好处。甚至一直到我 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任何跨人,但我看过所有讲跨性别的恐怖片。所以当时我虽然知道我属于某种跨人,但我大概觉得那基本上等于连环杀手的道德水平,所以这回事肯定不能告诉别人。在过去十年里情况发生了变化,对跨性别群体来说这个世界大不一样了。现在有比我年轻十岁的跨人甚至根本不恨自己。

      让我们回到《Troubled Blood》,乔安娜写了一本关于一个打扮成女人来杀害女人的连环杀手的书,这套路老到你以为像 J.K.罗琳这样经验丰富的作家能以某种方式颠覆它,改编它,推翻它,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给这个怪物人性——给她一个小小的“混血王子”时刻,或者至少来点新意——但她没有。这又是水牛比尔的重现。话说了这么多。我给你们读几段原文吧。这是精神科医生——这种故事里总有一个精神科医生不是吗?——这是精神科医生对 Dennis Creed 的诊断:

      【精神科医生】:他是一个典型的反社会者,一个纯粹的样本,他的黑暗三联征得分很高:自恋、马基雅维利主义和精神变态,狡猾、虐待狂、不知悔改,极其自负

      你看,他就是我们医学界所说的坏人。Dennis自己则声称:

      【Creed】:看着一个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观察的女人,让我很兴奋。我对我妹妹也是如此。但我也会爬到亮着的窗户前,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会看到女人或女孩在脱衣服、调整自己,有时甚至能看到一丝裸体。我的兴奋不仅来自感官方面,还有来自控制的兴奋,我感到自己从她们那里偷走了一些本质的东西,拿走了她们认为私密隐藏的东西。

      【叙述者】:很快他就发展到从邻居的晾衣绳上、甚至从他的祖母Ena 那里偷取女性内衣。他喜欢秘密地穿着它们然后自慰。

      还记得她以前写的是关于巫师学校的书吗?亲爱的读者!Dennis Creed 被描述为一个专门对女性下手的自恋男性恋物者。OK,确实有男人迷恋女人的衣服。弗洛伊德谈到过所谓的部分恋物癖/partialism,即将性行为集中在身体的某个部分或某件衣服上。弗洛伊德理论认为恋物癖产生于无意识的创伤,这种创伤发生在男人发现女人没有阴茎的时候——好家伙,我有新闻要告诉弗洛伊德博士——但考虑到乔安娜在过去几年里一直在进行大量的性别批判阅读,我很难忽视“加害女性的自恋男性恋物者”正是很多 TERF对跨性别女性的描述。还记得吗,“担心年轻跨性别的性别批判女权主义者”的常规动作为得是混淆视听,这些人是偏执者。在TERF群体中很常见的谬论认为跨女全都性欲亢进而且具有高度攻击性,是彻头彻尾的色魔。你要怎么跟这种程度的中伤打交道?我过去也上过钩,争辩说“实际上我不是色魔,除非你希望我是”。争辩总是适得其反,为什么?因为我这一件写着“我从没参加过拐卖人口” 的T恤让好多人问我T恤上已经回答的问题。所以我很难相信 Dennis Creed 这个角色与乔安娜对跨性别的看法毫无关系。

      我还想指出,Dennis 的变装不只是被描述为侵略女性隐私和身体时会得到的性满足感的一部分,而且还是一种故意的欺骗性策略。在 854 页,Dennis 说——我报上页码,好让你知道我真的读完了这本破书——

      【Creed】:戴着假发,涂着口红,他们就认为你是无害的怪人……也许是男同……总之是个安全的好男人

      而早些时候,他被描述为——

      【叙述者】:Dennis Creed 一直是个计划周密的人,他开着整洁的白色小货车,是个误导人的天才,穿着从Vi Cooper那里偷来的粉红色大衣,有时还戴着假发。从远处看,对一个喝醉的受害者来说,他朦胧的身影给人一种女性化的感觉,刚好给他时间将大手捂在喘息的嘴上。

      因此这个从乔安娜的想象力中冒出来的人物将异装作为解除女性受害者警惕的手段,她们误以为他是一个女人,而这导致她们降低警惕。这让我想起了玛雅.福尔斯泰特“据称”的恐跨推文之一:

      【福尔斯泰特】:人称代词是迷奸药。请看HairyLeggdHarpy的重要文章。

      ——此人又名“妇地魔”,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女人。J.K.罗琳不出意料地关注了这个账号——

      【HairyLeggdHarpy】:代词是迷奸药。

      ——配图是上面印着“她”的药片,

      【HairyLeggdHarpy】:人称代词是迷奸药,它们让你的防御变得迟钝,它们转移了你的禁忌,那就是它们的目的。你一生的经历都在告诉你要警惕“他”,对“她”放松。理由很充分,这种本能的反应,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它甚至是无意识的,这就像当你寒毛直竖,是你的潜意识在帮助你逃脱你的眼睛还没有注意到的剑齿虎。我想保持警惕,我希望其他人能保持警惕,我希望人们能看到真实的情况,我希望我们本能地面对危险时自我保护的反应不被钝化,不被这种廉价但有效的心理把戏所削弱。我觉得这是我对自己的责任,是我对其他女性的责任;而更重要的是,这也是我对女孩们的责任。我一点也不想培养她们无视天生的保护意识。那些本能的存在是有原因的,为了保证她们的安全,那些本能必须完好无损并且敏锐。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会使用偏好代词,给他人下迷奸药不是一种礼仪。

      所以这是一个被伤害过的人的想法。说到这里让我们回到 J.K.罗琳对跨性别者感兴趣的另一个强烈的个人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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