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347-Ned Block:非概念的感知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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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347-Ned Block:非概念的感知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KpVWN5bxkrQ&list=PL4i9YSoIJiPeWWDfOimNzy08bFl_pX8Zl&index=52

    这次讲座的主旨是依靠实证证据来证明“感知是非概念性的”这一论点。我稍微说一下为什么这个观点很重要。我认为原因之一在于这个观点涉及心智的架构。如果感知是概念性的,那么认知与感知之间可能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感知是非概念性的而认知是概念性的,那么这就是两者之间的重大区别。第二个原因在于认识论。关于感知理念的标准观点认为,我们的认知为我们的感知背书,我们相信我们所看到的东西。但是如果感知是非概念性的,那么我们就需要不同的模型来解释认知与感知的关系。根据标准模型,眼见为实意味着感知具有命题式的概念内容,我们只是从“看见模式”转为了“相信模式”。但是我要论证的是这套理论不可能正确,因为感知不具备命题性的概念内容。第三个原因则涉及未来。假设我们开发机器人,能否让摄像头的信息直接输入它们的认知?我认为这样的机器人并没有“看见”。我们可能会说它们在“看”,但是它们并没有“看见”。

    我这里采用了特定方式来使用“概念”这个词。这只是一个措辞问题,但是我还是得把话说清楚。我使用“概念”这个词指的是一种思考某事的方式——关于X的概念是一种思考X的方式。比方说俄狄浦斯对于伊俄卡斯特抱有两个不同的概念,其一是妻子,其二是母亲。换句话说我所谓的概念指得是广义上的认知,包括评估、决策、期望、推理、解决问题和工作记忆。所以感知概念指得是通过感知方式来进行的思考。比方说如果我在看一个杯子,同时也在摸它,我就可以同时形成关于这个杯子的触觉与视觉概念。所以说概念涉及实际或者潜在的认知,其中尤其包括我将要提到的期望形成。我并不要求概念必须涉及某种句法式的思考,因为不使用语言的生物同样可以有期望。比方说独居黄蜂就很有可能具有非概念性且非认知性的感知——当然只是有可能,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有证据表明黄蜂的认知能力非常有限,因此可能在意识方面同样非常有限。所以它们可能是纯粹感知的范例。我这里借用了彼得.戈弗雷-史密斯/Peter Godfrey Smith的研究,他的研究讨论得不是社会性黄蜂,而是独居黄蜂——社会性黄蜂确实具备更复杂的认知能力——独居黄蜂具备出色的视觉;它们承受着将大脑尺寸最小化的巨大进化压力,唯此才能飞得起来;它们的寿命很短,所以对于学习的需求很小;最重要的是,它们没有显示出能够进行工具性或情景性条件反射的迹象,只会进行巴甫洛夫条件反射;它们具备一套刻板的动作模式,证据在于它们不会处理自己的伤口,如果你砍掉独居黄蜂的一条腿,它们似乎甚至都注意不到,只会尽最大努力继续前进,就好像那条腿或者那支翅膀仍然长在身上。所以说黄蜂有可能具备非概念性和非认知性的感知。

    在哲学层面我们还有非概念性内容的说法。如果你认为2加2等于4,那么2加2等于4就是你的思想的内容。不过一个主体也可以处于非概念性状态,处于这种状态的主体不需要借助概念来描述当前状态的内容。黄蜂可能就是这样。它们有视觉,但是有理由认为它们不会进行具体思考,也没有概念。不过拿着黄蜂举例子的问题在于我们没有任何足够强有力的证据表明黄蜂确实没有概念——有些人可能想说它们甚至都没有感知。所以我更喜欢用婴儿举例子,这也是我将在讲座当中使用的例子。六个月到十一个月婴儿已经有了颜色感知,但是还没有颜色概念。我要谈论三种颜色的表征:首先是在四到六个月出现的颜色类别表征,其次是十一到十二个月开始出现的颜色概念,最后是在大约三岁时出现的语言颜色概念。所以六个月到十一个月这个年龄段可以很好地体现具备颜色感知而不具备颜色概念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将从婴儿的类别感知开始,然后转向颜色概念,最后讨论颜色语言,然后我将对比类别、概念和语言概念之间的异同之处。最后我将论证成人的颜色感知同样也是非概念性的。

    首先,众所周知彩虹是连续的波长带,但是我们将其视为一层叠一层的色带,这就是类别感知。体现类别感知的行为指标是区分不同类别的颜色要比区分同一类别内部的不同颜色更快且更准确。所有这些针对一岁以下儿童的实验都使用了同样可以用于动物的非语言技术,,我将要谈论的大多数关于儿童早期的工作都是由安娜.富兰克林/Anna Franklin完成的,她是一位苏塞克斯大学的发育心理学家。实验的思路如下:给婴儿或者成人看一块单色背景,上面有一个不同颜色的圆盘,那么受试者都会倾向于将目光移动到圆盘上。我们可以通过衡量目光移动的速度来判定受试者是否将圆盘的颜色与屏幕的颜色视为同一类别。如果受试者认为背景和圆盘的颜色类别不同,目光的移动速度就会更快。第二种测量受试者的颜色类别概念的技术是注视时间法。画面上是一开始用来进行这种实验的设备,实验人员罗伯特.范茨/Robert Fantz正在使用这款设备观察婴儿。这款设备是一个架高的灯箱,顶部与底部都是玻璃的,婴儿放在灯箱底部下面,灯箱内部有一块毛玻璃屏幕用来展示图像,他可以从上面看见婴儿的视线指向屏幕的哪个位置并且测量婴儿花了多长时间看着这个东西。实验结果表明,婴儿最喜欢看脸,不喜欢看空白屏幕,或者说看空白屏幕的时间要比看脸短得多。安娜.富兰克林使用的实验手段则要先进得多,实验原理是习惯化。婴儿面前有一对屏幕,如果左右两边反复展示相同的颜色,婴儿就会开始失去兴趣。但是如果其中一块屏幕展示了另一种颜色,婴儿就很可能会看向那边。并且如果新颜色属于不同的颜色类别,婴儿还会看得更久。这个现象被称为新奇偏好,可以用来衡量婴儿对于颜色类别的认知。世界各地的婴儿都会将颜色分为五大类:红色、橙色、绿色、蓝色和紫色。富兰克林将婴儿认知当中的颜色类别与许多不同语言的颜色类别进行了比较,发现或多或少存在对应关系。她还对为什么婴儿会这样分类提出了很好的神经学解释。

    总结一下,六到十一个月大的婴儿颜色辨别能力几乎相当于成年人,他们会把眼睛移到他们认为是不同颜色的地方,他们对相同的颜色感到厌烦,他们会看向有新颜色的一边。我要提出的论点是:六到十一个月大的婴儿表现出的能力某种程度上表明他们能够使用形状、大小和种类的概念,但是他们对于颜色并没有概念。或者说他们对于形状、大小和种类的概念——也许更应该说原型概念——不同于他们对于颜色的概念,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论证的题目。

    首先介绍第一个用来表明婴儿如何看待颜色的实验,实验原理叫做隧道效应:一个绿球滑过一块只比绿色球宽一点的挡板,然后一个红球从挡板另一边滑出来。成年人会觉得“球在挡板后面的运动模式是绝对令人信服的连续均匀运动”,因此在成年人的认知当作绿球突然变成了红球,这一点会吸引成年人的注意力。但特雷莎.威尔科克斯/Teresa Wilcox发现,假如球在挡板另一边滑出来时变成方盒子,四个半月大的婴儿的观看时间会增长,但是红球变成绿球却不会引起他们的额外关注。七个月半大的婴儿可以使用形状和种类的信息,但是他们仍然不会因为红球变成绿球而看得更久。直到十一个半月他们才会充分注意到颜色,以至于被红球变成绿球吸引注意力。这表明六到十一个月大的婴儿“通常”不会注意颜色。“通常”他们能看到颜色,也能区分颜色,但是他们“通常”不会注意颜色。

    这里有一条反对意见——这就是为什么我在“通常”这个词上加了引号——也许可以通过训练让这一年龄段的婴儿产生颜色的概念或者原型概念。实际上确实可以。威尔科克斯的其他实验确实表明,如果你训练婴儿,让一种颜色用于一个目的,另一种颜色用于另一个目的,那么经过两轮训练后的九个半月大的婴儿确实会因为红球变成绿球而看得更久。七个月半大的婴儿也能做到这一点,只不过需要更大的训练量。威尔科克斯还没有针对更小的婴儿开展过实验。训练的具体做法是在婴儿面前将绿色杯子专门用作敲击乐器,而红色杯子则专门用来倒水。她发现九个半月大的婴儿经过训练之后可以注意到红球变绿、黄球变蓝以及橙球变紫,不到九个半月的婴儿无论怎么训练都注意不到。所以似乎在大约九个月后婴儿具有了更强的能力,可以通过训练注意到颜色。但是这里真正的重要观点在于训练居然可以让婴儿注意到颜色。这并不意味着在训练之前婴儿就注意到了颜色,并且具有颜色作为物体临时属性的概念或者原型概念。我认为在训练之后情况依然如此,训练之后的婴儿依然不具备对于颜色的概念性感知。我的逻辑如下:婴儿通常没有颜色的概念或原型概念,所以他们通常不具备概念性的颜色感知;尽管如此,他们确实可以具有颜色的原型概念;所以我们得出结论,要么婴儿具有基于原型概念的颜色感知,要么他们具有基于原型概念的颜色认知以及非概念性或者非原型概念性的颜色感知。我将论证的是,婴儿在接受训练后可以做出一些颜色认知的表象。

    这样的讨论又有可能引发另一项质疑:也许婴儿具有颜色作为物体的临时属性的概念。我的回复是我有两个实验证据来反对这项质疑。首先,如果你给六到八个月大的婴儿看颜色正常与颜色异常的事物,假如该事物具有典型的刻板颜色——例如人脸应该是肉色、西瓜应该是红色——婴儿更喜欢看正常颜色的事物;但是对于鲜花来说,婴儿并不在乎玫瑰是红色还是蓝色。婴儿对于正常颜色的偏好表明他们拥有的任何颜色能力都不是颜色的概念或颜色作为临时属性的原型概念。还有一个更具意义的实验发现,来自让-雷米.霍克曼/Jean-Remi Hochman。他给婴儿呈现了两块遮板,其中一块遮板后面藏着婴儿感兴趣的东西——比如一只呱呱叫的青蛙——婴儿可以学习规则来预测青蛙藏在左边还是右边。实验规则分为两套:要么两块遮板形状相同意味着青蛙肯定藏在某一边;要么两块遮板颜色相同意味着青蛙肯定藏在某一边。只有不小于十二个月的婴儿才能掌握颜色规则,而年龄更小的婴儿也能掌握形状规则。这个结果意味着在十二个月大之前,婴儿不会使用颜色——即使是临时的颜色——来形成期望。我认为从捕捉认知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更好的实验,因为这个实验需要工作记忆。

    再来看一个显示婴儿的工作记忆的实验。这是Tremoulet、Leslie & Hall于2000年进行的研究。婴儿面前有一块挡板,小球从挡板后面跑出来又回去,三角也从挡板后面跑出来又回去,然后挡板上升,结果小球与三角都在挡板后面——这是对照组。与之对应的是意外情况:小球从挡板后面跑出来又回去,三角也从挡板后面跑出来又回去,然后挡板上升,结果挡板后面的两个物体都是小球。在十二个月大之前,婴儿会因为小球变成三角而感到惊讶,但是不会因为小球变了颜色而感到惊讶。跑出来露脸的小球是红色,抬起挡板之后露出来的小球是绿色,婴儿对此无动于衷。这表明婴儿未能借助颜色编码和工作记忆形成期望,因为你必须在工作记忆中保持这些信息才能形成期望,就像霍克曼的实验一样。另一个类似但是不同的实验考察的是婴儿如何使用形状、种类和颜色等等信息来形成对数字的期望。这里的关键是数字。还是一块挡板,物体A冒出来然后回去,物体B冒出来然后回去,问题是挡板抬起之后婴儿期待看到两个不同的物体还是同一个物体。通常的结果是婴儿使用形状与种类信息的时间比使用颜色早好几个月。假如物体A与B的区别仅仅在于颜色,那么小于十二个月的婴儿在挡板抬起之后并不期待看到两个物体。

    以上三个不同的实验范式都强烈表明不到一周岁的婴儿在形成期望时不会使用颜色,即使他们确实会使用形状和种类,而这三者都涉及工作记忆。通常他们不会将颜色编码成为工作记忆表征,这表明他们缺乏颜色概念。你可能想知道为什么这些范式没有显示出婴儿确实注意到了颜色,因为我所说的“注意”涉及认知分类,这是形成期望所需的条件。你可能会想,关于物体的典型刻板颜色的实验范式岂不是表明了婴儿确实对颜色抱有期望?我的回答是这个实验仅仅体现了婴儿的偏好性注视,就像我展示的其他范式一样。你可以将此类偏好称为期望,但是关键在于这些“期望”不是认知性的。你可能又会提出反对:我使用了概念、期望、注意等等词汇的狭义定义,甚至可以说我将这些词汇的定义重新生造了一遍,这样一来我的说法岂不是很不知所谓?我很清楚我使用了这些术语的特定意义,但是我的主张不使用术语也同样可以表达:关键是婴儿有一套感知系统,还有一套认知系统;感知系统中的颜色表征直到婴儿十一、十二个月大时才会进入认知系统;在六个月到十一个月之间,婴儿有颜色视觉但没有颜色认知——他们看得见颜色,但是看不出颜色。无论怎样使用术语都不会影响这一事实。你可能还会反对说或许是因为婴儿的颜色恒常性太差,无法支持对颜色的期望。但是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否认这一点,因为训练已经赋予了他们足够的恒常性,当绿球当着他们的面变成红球时他们确实会惊讶。所以婴儿的恒常性是足够的。现在谁需要提问?

    问:你如何定义“认知”?

    答:我记得在最开始的时候说过,我所说的是广义上的认知。概念是思考的方式,思考是广义上的认知,包括评估、决策、期望、推理、解决问题、工作记忆等等。认知是所有这一切的组合。如果你熟悉全脑工作空间理论,我将认知定义为以前额皮质为神经基础的、用来执行评估决策等等功能的所有消耗系统。

    问:我对你如此强调婴儿在十二个月前后的变化感到有点惊讶。因为你告诉我们,即使成人的颜色感知也是非概念性的,那么从十一个月到十二个月的确切转变是什么?

    答:我的意思是在十二个月之前,婴儿甚至没有颜色的概念;而在十二个月之后,他们确实有颜色的概念。接下来我将要论证即使婴儿有了颜色的概念之后也没有概念性的颜色感知。他们的颜色感知仍然是非概念性的。但是我最有力的证据还是在六到十二个月之间的这个时期。在此之前他们没有概念性的颜色感知,因为他们甚至没有概念;在此之后他们确实有了概念。其他年龄段的婴儿也给出了这方面的证据,但是六到十二个月的婴儿的证据最强力。

    现在我要谈谈颜色语言。一般来说幼儿在三岁之前不会接触到颜色语言。即使在三岁时许多孩子仍然不知道四个基本的颜色词。1980年马普尔.莱斯/Maple Rice做了一个教学实验,找了一组两到三岁、不知道任何颜色词的孩子,教导他们区分红色和绿色。对于大多数孩子来说,这个过程需要超过一千次的试错,历时好几周。查尔斯.达尔文曾经注意到:“我仔细关注了我的年幼子女的心理发展。我惊讶地观察到,其中有两到三个孩子到了通晓所有常见物品名称的年龄之后却似乎完全无法正确地给颜色和彩色版画命名,尽管我多次尝试教导他们。我记得我曾明确宣称他们是色盲。”许多父母都有过这种经历。在二十世纪初这一现象被称为色愚/Farbendummheit。最近有证据表明,与1980年相比今天的幼儿习得颜色语言的时间更早,原因也许在于今天的日常生活当作存在大量的彩色塑料物品,父母也会花很多时间与孩子讨论颜色。1980年的幼儿直到平均三岁三个月才能学会四个基本颜色词。然而当比奈智力测验在二十世纪初刚刚问世时,法国和其他欧洲国家进行的测试表明当时的法国幼儿直到七岁才学会四个基本颜色词。这一现象确实显示了让幼儿学习颜色语言需要什么条件。

    对于听众当中的哲学家来说,我要首先普及一点人体生理知识:人的视野的左半边由人的左眼与右眼的视网膜的右半边来感知,信息传入右半脑,反之亦然。你们需要知道这一点才能理解我接下来要提到的实验。画面上是两张关于婴儿与成人的颜色感知能力的图表,而颜色感知能力又分为类别内区分与跨类别区分。实验内容如下:有一块同一颜色的屏幕,屏幕上面有一个不同颜色的圆盘,实验会测量受试者的目光移动到圆盘所需的时间。假如两种颜色属于同一类别,则受试者的目光需要更长时间才会移动到圆盘上。换句话说,假如屏幕与圆盘分别是浅红与深红,那么受试者目光移动所需的时间要比红色屏幕和绿色圆盘的情况更长。接下来受试者的两只眼睛分别被同时遮挡了右半边或者左半边,使得只有左半脑或者右半脑能够接收到视觉信号。对于婴儿来说,当左半脑接受视觉信号时,类别内区分的耗时要长于跨类别区分;但是当右半脑接受视觉信号时,情况却反了过来,跨类别区分的耗时反而略长于类别内区分。对于成人来说,无论接受视觉信号的是左半脑还是右半脑,类别内区分的耗时都要长于跨类别区分。这个现象的可能解释之一认为,成人的左半脑引入了语言,从而具备了由左半球主导的概念性颜色感知。这样一来又产生了三种不同的可能性。首先,婴儿在长大成人的过程当中,概念性的颜色类别感知或许逐渐取代了非概念性的颜色类别感知;其次——这也是我个人更喜欢的一种可能性——婴儿在在长大成人的过程当中保留了非概念性的颜色类别感知,但是表达不同颜色类别的语言能力自上而下地修正了非概念性的颜色类别感知;最后,成人或许既具有非概念性的颜色感知,也具有概念性的颜色感知。

    我将为第二种可能提供一项实验证据,即成人就像婴儿一样只有非概念性的颜色感知。这是由牛津大学某研究小组进行的实验。受试者面前有一左一右两张光栅,上面的颜色取自色轮。光栅的朝向可以调整。实验设计旨在确保受试者同时注意到光栅的颜色和朝向。光栅在屏幕上一次只会出现300毫秒。实验人员使用EEG仪器来观察受试者看到光栅时大脑的哪个部位负责解码颜色感知。他们发现压倒性的颜色感知由大脑后部的对侧半球解码,或者说左边光栅刺激右半球后部,右边光栅刺激左半球后部。重要的是,这个实验并没有反映概念性或口头类别。大脑的语言区域在实验期间很不活跃,并未参与颜色的解码。用实验人员的话来说:“位于解码刺激源对侧后部的电极探测到的活动是解码两个特征的主要贡献者。这一点表明视觉感觉处理是可解码信号的主要来源,并且排除了颜色解码的其他解释,比如词语标记。”同样非常重要的是这里的解码非常快,介于150到350毫秒之间。你们要是熟悉全脑工作空间就知道,全脑工作空间被激活需要270到500毫秒。所以这表明颜色感知不需要激活全脑工作空间,或者至少大脑后部的非语言区域的颜色解码效率更高。这一结果是证明成人颜色感知也是非概念性的。

    成人颜色感知也是非概念性的第二项证据是颜色失认症。患者的颜色感知和颜色分类正常,但几乎没有能力注意到物体是否被涂有特征性的颜色。我将展示的数据来自一项法国研究。受试者面前有两个圆盘,一个一半深红一半棕色,另一个一半深蓝一半浅蓝。受试者要回答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哪个圆盘上的两种颜色来自同一类别,第二个问题是棕色在哪里。前者考察颜色分类,后者考察颜色命名。实验结果表明,受试者的分类能力强弱无法用来预测其命名能力强弱,而命名能力强弱也无法用来预测其分类能力强弱。这表明颜色类别感知和颜色命名是相互分开的过程,这是经典的双重分离。这一结果挑战了成人颜色分类和颜色命名依赖于同一组神经过程的假设。根据这一结果,成年人保留了婴儿式的非概念性颜色类别认知,尽管这一认知可能受到了语言功能自上而下的影响。

    我相信大家都知道不同语言对颜色的划分方式不同。有一个案例得到了充分研究,既希腊语和俄语的区别。这两种语言都会用两个词分别形容浅蓝色和深蓝色的词汇,而许多其他语言都用同一个词汇描述两种颜色。你可能认为,假如在受试者面前摆出三个深浅不一的蓝色色块,让受试者说出哪两个色块颜色相同,那么俄罗斯人或希腊人将会回答得更快。事实也确实如此。Regier & Kay的一篇著名学术评论主张:“语言会不会影响感知?上述几项研究表明答案是肯定的,至少在颜色感知方面确实如此。这些研究表明,在颜色方面存在类别感知,而且不同语言为颜色类别划定的不同界限可以用来预测受试者的类别感知将会发生在哪里。更进一步,这些研究和其他研究表明,假如受试者同时还要完成口头语言干扰任务,则颜色类别感知就会消失,证实颜色类别感知确实基于语言。”这篇文章用来支持自己观点的证据实际上与这个观点相互矛盾,因为颜色类别感知随着同时进行的口头任务而消失的事实其实表明,这个行为结果并非由颜色类别感知导致,而是由认知和感知之间的某种互动导致。另一篇关于俄语母语者的颜色认知的论文其实注意到了这一点。这篇论文指出:“如果针对感知辨别的语言扭曲是感知处理器的永久变化的产物,那么通过口头干扰暂时屏蔽语言表征就不应该改变感知表现的模式。相反,我们的结果表明,针对感知辨别的语言扭曲是由低级感知处理和高级知识系统(如语言)在感知决策过程中相互作用而产生的。”换句话说,这些效应发生在感知之后。

    总之,六到十一个月大的婴儿通常有颜色感知但没有颜色概念,有证据表明成人颜色感知同样不涉及额外的概念性表示。当然,这一切都并不表明高级感知或者物体感知是非概念性的。我就说到这里,非常感谢。

    通宝推: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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