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家在北美/玉子的故事（ZT） -- 柴禾儿妞

家在北美/玉子的故事

我们常常不在意稚龄儿童的思维和感受，因为我们总是这么认为，他们的理解和感受和他们的年龄一样，处于无知阶段。因而，大人们往往犯下的最严重错误，恰恰是因为他们自己的无知所造成的伤害，对无辜的幼儿的心灵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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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子，在她三岁那年，妈妈去了北美攻读学位。又两年过去了，妈妈，在她的印象中变成了照片中那个似曾相识的女人。

玉子，每周要接到一次妈妈的电话，那个在话筒中传来的常常是泣不成声的呼唤声越来越让她感到陌生。

终于，妈妈办好了手续，爸爸要带她去加拿大和妈妈团聚了。玉子很兴奋，是因为要坐上那个奶奶经常指着蓝天上飞翔的，大鸟儿般的飞机，告诉她，要乘飞机才能飞到的地方，妈妈的家。

玉子骄傲了好些天，告诉每一个小朋友，我要坐飞机去妈妈那了。

妈妈在一个遥远，美丽的，到处是花，鸟，和麦当劳，肯特鸡的地方。

直到临行前一天，玉子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她的奶奶不能和她一起去。

在玉子的亲人顺序上排列第一的是奶奶，然后才是爸爸。奶奶的权威高于爸爸，在爸爸呵斥她时，只有奶奶敢训斥爸爸，把亲亲的孙女儿搂进怀里。

奶奶就象小院里那只“大芦花”，在春天的阳光下，领着一群黄绒绣球般的雏儿，在绿荫中觅食散步。每当隔壁的猫儿，或许是淘气的小男孩挑衅地走近时，“大芦花” 立即张开蓬松的双翅，把它的雏深深地埋进它那温暖的怀抱。

奶奶没有到车站送玉儿，是因为奶奶的悲伤。

玉儿懂事，她知道必须在奶奶和妈妈中做出抉择，她知道奶奶和爸爸如果意见一致时，这个决择就不是用她的眼泪和哭泣所能改变的。

对即将到来的新家的感受，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一种失去奶奶保护的恐惧。

从踏进机场大门的那一刻起，玉子就没再松开爸爸的手，甚至在万米蓝空的沉睡中，她依然是紧紧的抓住爸爸那只健壮的小臂。

半年过去了，这半年里，玉子和爸爸朝夕相处。爸爸去读英语，玉子跟着上DAYCARE。爸爸去图书馆，去买菜，去打球，总之，扎小辫的玉子象条影子，爸爸的影子，总是跟随着爸爸，出现在距家半径可步行的所有地方。

玉子当然看不出来，爸爸憔悴了，而且日渐颓尚，不修边幅。

但是玉子看的出来，爽朗，欢快的爸爸，日益沉默，明亮的眸子逐渐暗淡。

那个十五的傍晚，跟大澡盆似的圆月，黄璨璨的挂在天边，玉子心不在焉的嚼着妈妈特地为她买来的一块小小的月饼，她还依稀记得去年月亮圆的时候，奶奶，姑姑，叔婶和表姐妹们在一起的欢快，那月饼和瓜果撂满了紫色的大餐桌。

妈妈仍旧一如既往的忙碌在计算机上，她总是那样忙碌无止。

爸爸坐在阳台的帆布椅上，怔怔地凝视着遥远的满月。

玉子看到，月光下，爸爸脸庞上凝聚着点滴晶莹的泪珠。

玉子捏着那半块儿月饼向爸爸走去，她说：爸爸，不哭，我给你吃月饼。

爸爸低下头猛然把玉子搂进怀抱，那双滚烫的手，抚摸着她的脑袋，仍然没话，却感觉到爸爸肩颊在剧烈的颤抖。

金秋在咛喃的虫鸣中，在霜落的红枫中迅速离去。片片雪花在呼啸的溯风中瞬间铺满了大地。那是一个严寒的冬天。

被褥中玉子卷缩着自己，在黑暗中听着风声，和隔壁不时传来的争吵声。

玉子开始有了她的苦恼，是因为爸爸妈妈越来越不加掩饰的争吵和相互呵斥。

夜晚，就象脱去了白日着装的束缚那样，夜夜爆发起从轻微到肆无忌惮的争吵。

开始妈妈总是在恨铁不成钢的指责，爸爸总是在无力儒弱的辩解。

继而，爸爸开始愤怒的爆发，妈妈则变成歇斯底里的哭泣。

时不时，能听到杯碗玻璃器皿的爆破声，每一响都让玉子哆嗦一下。

最终传来那声震颤窗墙的摔门声，玉子的心揪了起来，

她知道，那是爸爸冲出了家门。

在寂静的黑夜中玉子感到恐惧，她把自己尽量的卷缩起来，躲进被褥，细声细气的抽泣着：“奶奶，我怕。”她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叫唤着“奶奶呀，你在哪里，带我回家呀，奶奶”

玉子睡着了，她在梦中回到了家乡，那个给了她甜蜜欢乐的小院。她梦见了慈祥的奶奶，在夏夜的繁星下为她扇来席席凉风，叙说着一个又一个神奇美丽的故事。

她还梦见，那只咕咕叫唤的芦花鸡，张开它蓬松巨大的双翅，而她变成了一只绒绒的雏儿，钻进它温暖的胸怀。

玉子9岁了，和所有同龄的孩子一样，她们生活在几乎天堂般的北美童年生活中。

不同的是，玉子变的更胆小，也更早熟，她想到了很多同龄儿童根本想不到的问题，比方经济危机，比方打工的劳苦，比方房租的涨价，再比方男人的责任心和女人的危机感等等似懂非懂的问题。

傍晚，在鸡场打工的爸爸，带着一身的疲惫，一身淡淡的鸡屎味走进家门时，她懂事的给爸爸递上拖鞋和一声问好。她好像已经忘记了爸爸曾经是个将军的儿子和机关干部。

仿佛她的爸爸生来就是一个屠宰厂的工人，嗜烟，爱酒，沉默寡言。

妈妈上班了，在计算机前的工作让她每年换一副眼镜，不断加深。

周末，妈妈常常抽出小半天，开着那辆银灰色的“佳美” 带着她出去兜风玩耍。

但她总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让妈妈疑惑不解。

妈妈真不知道？玉子真希望妈妈知道，她更在乎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共同快乐。

玉子知道，他们不快乐，他们已经不再争吵，累了。相对无言的爸爸和妈妈。

玉子大了，她已经不再爱哭，只是常常会伤感流泪。

直到有一天，玉子过9岁生日的第二天。

那是一个周末的夜晚，爸爸妈妈都很平静的坐在一起，爸爸说“玉子，你也一块儿坐下来，爸爸妈妈有话跟你说”

爸爸很为难的看看妈妈说：还是你说吧，反正这是我俩的共同决定。

妈妈奇怪的扭捏起来，好一会儿，扶扶眼镜说：好吧，玉子，听妈妈说件事。妈妈垂下眼睑继续说道：我和你爸爸决定分开一段时间，嗯，那个意思就是说，我和你生活在一起，你爸爸要离开我们单独过，当然，他可以常来看你。

看着愣住了的玉子，爸爸忙接着说：“玉子，别难受哦，你都看到了，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很不愉快，嗯，就象一个人生病了，需要治疗”爸爸低沉的嗓音在玉子心中哄哄作响“爸爸妈妈都需要治疗，需要分开治疗疾病” 爸爸一字一字的说着“孩子，我们都很爱你，爸爸求你谅解我们”

玉子没说话，她真听不懂，爸爸妈妈为什么需要分开，爸爸为什么非要离开才能“治病” 她象一只受伤的小兔，猛然跳了起来，“NO，DAD ” 玉子尖叫一声“我不许你走！” 玉子扑过去紧紧拉住爸爸的胳膊，“我不许你走”

妈妈心疼地拉着玉子，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说“玉子，好孩子，听妈妈说。。。。”

玉子甩脱妈妈的手，回过头来狠狠的瞪着妈妈哭着说“就是你，我没有奶奶了，现在你又不要爸爸了，以后你也会不要我的，我不跟你，你坏，你坏！”

“玉子！不要乱说！” 爸爸的眼镜湿润了，他苟娄着腰，站起身来，接着长叹一声对妈妈说“你冷静点，和玉子好好谈谈，就这么着” 爸爸开门出去了。

妈妈，脸色瞬间变的苍白，她咬着唇角，伤心欲绝的看着玉子，她实在不理解，多少年的辛苦，刻苦的读书，勤奋的工作，都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她？为了他？为了这个家。就落得这个下场？女儿就这么看她，充满了仇恨。她，心都碎了。

爸爸妈妈终于没分手，是为了玉子，因为他们都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委屈，都不想让女儿恨自己到终身，典型的中国式婚姻家庭，为了孩子宁可委屈自己。

时间慢慢的过去，亲情就象一种润滑剂，在相互的摩擦中润滑着摩合中的双方，

岁月悄悄的逝去，爸爸妈妈在生活中不断的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和心态。让个人适应变化中的生活。

那天玉子12岁，她坐在自家新置的小楼里，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妈妈和推着割草机的爸爸，她想给奶奶打个电话，告诉她，“奶奶，我好想你，不！奶奶，我们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