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保卫西河--原创首发】没有不散的宴席 -- 爱莲
家园 【保卫西河--原创首发】没有不散的宴席 上回说到俺乘那新婆婆立足未稳，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后来俺就自立起门户来，招兵买马拉了个小队伍，做了个小婆婆。
人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作婆不知做婆的难。
俺一介书生，是个跑腿当差的料，婆婆的位置虽然俺是自个儿争来的，可那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啊。三月下来，俺真正体会到了小时候学的美国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滋味了。
这当婆婆的难处有三。一是依靠别人做事总没有自个亲自动手如意，即使手下的人做错了事情，心里骂着娘，表面上也要忍着，脸上得装出一脸的微笑，最好还能得体地夸上一夸。二是人多了就众口难调，各有各的主意，各有各的小算盘。弄不好手下的人还会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争起来、吵起来。不是老板可以事不关己就不管不问，只看热闹不发言。良心差一点的，还嫌别人光吵没意思，打起来才过瘾呢。可是老板遇上这样的事就不能不管了，必需时时刻刻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把问题消灭在最初的萌芽装态，不然就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三是树大招风，特别是象俺这样的老外当个小老板，一举一动的上上下下都有人瞄盯着你，不但盼你倒霉还怕你不倒霉，必要时小笔记本上来两笔，稍有不慎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单是管人还好办。俺小时候管过弟弟管过妹妹，大了还在学校里管过同学。虽然弟弟妹妹有时会还手，同学还常常跟俺干瞪眼，俺也练就了软硬兼施、刚柔并济的手段。让俺头痛的，还是那如今跟俺平起平坐的前婆婆。
一提起他俺就气不打一处来，最主要的一条是他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每次有开会作报告的机会，他总要把俺组里的成绩越俎代疱，名正言顺地列在他的功劳溥里。俺呢，眼里揉不进砂子，但又不能他干一次俺就跟他吵一次，那俺不成了人见人嫌的好战份子了吗！
虽然俺拼来个小老板，可心情还是不舒畅。
更要命的是，俺跟他还在紧挨着的两个实验室上班，低头可以不见抬头还得见哪。跟他一见面，俺心里就格登一下，每天从早到晚不知要格登多少番。要是在楼道会议室那人多的地方还好办，若是两个人在厕所里碰上了并排一站，拉尿的情绪立刻就烟消云散！
再看俺那老板，一点让他走人的样子都没有，有时还会表扬他两句，让他乐得癫儿癫儿的。俺虽然不是鸡肠肚子心胸狭窄之辈，可听到耳朵里看在眼睛里，也不是个滋味啊！
这是一座活火山。虽然俺还有老本可吃，也常常琢磨着如何才能走出这玉米地，离开这天天上班头要疼的鬼地方。
机会是冲有准备的人而来的，这回是总裁帮了个大忙。
原来呀，这研发部门虽然新增加了俺和俺的前婆婆两个组，十几号人。可这些新人搁在一块儿，有一个磨合的过程。再加上两个组的头儿又较着劲儿，内耗掉了许多。不象总裁原来想象的那样一年两个本垒打再乘以十就是至少两千万那样简单，他那跑步进入大企业的计划一时还无法实现！
可这总裁在打了那么多年舒心的高尔夫球后忽然浪子回了头，偏偏要只争朝夕、只认发展是个硬道理这个死理，要不惜一切代价达到他的既定目标。
这时恰巧隔壁高家庄 (也非地道战里的那个) 有一同行大公司的分店要转手。总裁一看是个极好的机会，怕到了嘴边的肥肉被别人枪去，于是就毫不犹豫地接管了那家分店。百把来号人连同厂房加瓶瓶罐罐一齐被划归到了他的名下，这公司的规模一夜间就翻了一翻！公司里里外外人人都夸总裁有魄力，可总裁很谦虚地表示还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不断地向前发展再发展！
这个高家庄到俺们马加河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就是俺头一回说的那个买来的豆腐十有八九是发了酸的地方。可有酸豆腐的地儿也比没豆腐的地方强啊！于是俺就想趁这个机会，挪到高家庄那边去，离开马加河这人烟稀少之地。
真是天随人愿。总裁买下了高家庄那分店后，要派个心腹之人到那儿去镇守。此人不是别人，正俺老板。
于是俺老板摇身一变，成了高家庄那分店的总经理，同时还兼任着全公司研发部门的副总裁。
两边合并后，公司希望能取长补短、相互促进，这就需要相互了解。于是俺老板就召集两边研发部门的人士开会，互相介绍各自的成绩、正在进行中的课题、未来研究计划、等等。会前俺就担心俺那前婆婆又会把俺的两个“本垒打”给算到他的头上。于是俺小心提防着他。
果然不出所料，会前俺把他的讲稿(SLIDES)悄悄地搞到手一看，好像俺还是在他的手下一样，俺的功劳全又并到了他的单子里去了。
这样的事俺已见过几回，意外是意外也不是很意外。可俺的一干将一看立马要找他去理论。俺心里明白，他敢三番五次地这么干，找他又有何用。说不定他是得到了大老板的默认了，招他进来时他本来就是管俺的老板嘛。
可这发言的顺序是他先俺后，他先把俺干的活儿都讲了，俺再重复多难看？
俺灵机一动，把他讲稿里俺的部分给他来了个彻底删除，还了个历史的本来面目。
他老兄没提防，上了台清了清喉咙，刚想高谈阔论一番，就见那打在屏幕上的幻灯片跟他先前准备的不大一样。那两个让他一直引以为自豪的“本垒打”咋不见了呢？往前翻没有，往后翻也没有，咋的了？
这下可好，平时讲话倍儿溜的他在台上一紧张竟嗑吧起来，这一嗑吧就被挂在那儿了。高家庄那边的人以为他本来就嗑吧，而马家和这边的人被搞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嗑吧了一会儿，猜出了个七八份。嘟噜了几下，楞没在台上发作。
算他聪明，发作了那是要坏老板的大事的。嗑吧是嗑吧了，人家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张被俺改过的幻灯片。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多好的临场发挥！
轮到了俺，俺知道这回是惹了祸，在台上就盘算起老板会如何处罚俺来，越想还越不是个滋味。于是接着他嗑吧的尾声，也嗑起来。那是俺一辈子感觉做得最长最烂的一次讲演。不仅语无伦次，而且还带上了家乡的旮褡腔。
晚宴上，俺总算平静了些。人家高家庄的人跟俺一交谈，好奇怪，你咋不嗑吧呢，你的英语蛮溜的嘛！
第二天，俺本来想搞个负荆请罪的，可再一思量，不对呀，俺没错， 俺只是给他还了个历史的真面目嘛。俺要是认了错，那俺岂不又成了他的部下了，那么多的仗不是白打了吗？俺哪能就此缴械投降呢。
可也得有个交代呀，俺又寻思了一番。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键还在老板。有他撑着，俺做错了也对；要是他不乐意，俺做对了也是错！
于是俺一大早先到老板那儿认了个错、给了个好态度，再抱怨一遍他劣性难该本性难移全部门的人都有目共睹的犯罪事实，最后又表演了一回拍胸脯下决心今后一定要跟他搞好关系的小品。
老板一看坏事变成了好事，谁的功劳都是他的功劳啊！两边合并有忙不完的事儿，他哪有那闲心来理这理不清的芝麻事儿。
这样俺又平安地过了个把月。终于有一天，好久没见面的老版又回到马家河这边的办公室来。俺一看到他有空，立刻见缝插针地推门进去。先是一番问寒问暖，再问最近打没打高尔夫球，然后直奔主题，问他能不能把俺的人马带着跟他到高家庄，那样的话俺的队伍可以作出更大的贡献！
老板一听有百利而无一害啊，但这事还得跟总裁打个招呼后才能算。又磨蹭了个把月，俺和俺的部队终于开进了高加庄。在那儿驻扎了下来后，还意外地收容了几个散兵游勇。这样俺的队伍又状大了一回。
正当俺为鸟枪换了炮而高兴之际，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起来。
本来俺以为高家庄这分店的是俺老板一人的天下，来了一个星期后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总裁在这分店里还安插了一个“花姑娘”，按老美的话叫“美臀”(PRETTY BUTT) 来当他的第二条通讯线。几个月下来后，总裁感觉此人年轻有为，可以培养为隔代接班人。
高加庄那边的人虽然对俺老板也不怎么喜欢，可人人都知道这“美臀”除了“臀美”以外没啥别的能耐。她扛着一张“巴灵顿大学”的MBA招牌，绝活儿是能用微软的课题管理软件变出新的花样。但总裁要培养她，别人议论又有啥用！ 再说了，也没人敢在总裁面前议论她呀。于是这“美臀”在俺到那儿一星期后就被任命为全公司分管课题管理的副总裁，在高家庄这边顶起了“半边天”。
让这“美臀”一个人折腾到也罢，“美臀”跟总裁大力宣传MAB现代化工商管理的种种好处来，什么计划经营啦，提高工作效率啦，都是大企业所必备的素质！
这玉米地理走出来的土总裁听了满心的欢喜，于是给予全力支持。这样“美臀”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招兵。一时间高家庄马家河一带只要是学过MBA、知道有课题管理这回事的人，不论有无前科，全都给招了进来。一时间洛阳纸贵，高家庄的MBA更贵。
这样“美臀”便兵强马又壮，她的人比俺们搞产品研发的人还要多。而且人家是宪兵，宪兵虽然不打仗，他们的任务是成天拿着枪(GUN CHART) 掐着马表 (TIMELINE) 监督俺们干活儿。
俺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监督过。俺为了自由才来的美国，这样上厕所都掐着时间，活儿哪能干下去？
转眼就到了二零零零年。外面的世界好精彩、这里的世界好无奈呀！
俺一琢磨，好男不跟女斗，斗也斗不过。三十六计，走为上!
想走人，还不容易。
公司介绍俺的产品时把俺的名字和俺的照片跟俺的产品搞了好几回捆绑宣传，俺早已是名声在外、墙内开花里外都香的知名人士。
难的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到哪儿去。
俺头一个想到的是当年捂着嘴巴贴着俺耳根跟俺讲要在外面跟俺合伙开私店的那位前“昨日明星”。自他跟俺讲了要合伙开私店的话没过多久，他便率先跳了槽。那兄弟运气特别好，去新东家那儿没多久，赶上那儿发生八级大地震，把他由一上等兵直接震到了总监的位置上。他当上总监后，隔三差五地给俺这边的难兄难弟打电话，号召俺们到那边去投诚。
想起了他，俺一个电话打过去，问他还有无合适的位置。人家是真哥们儿，苟富贵勿相忘啊！他说他那边眼下虽然没有位置，但他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来给俺腾出一个仅次于他的高级职位。
俺好激动。何谓朋友？关键的时候用得着，烈火见真金！
第二天俺找了个借口，开了小差赶到那儿。俺俩先在旅馆里见了面，一番问寒问暖后他亲自陪俺吃饭，第二天一大早又亲自驾车带俺游览他们那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到得他的公司，首先参观他主管的研发部门，与他手下的干将们一一见过。他还跟俺介绍他主管的那个部门要在三年内从五十人扩充到二百人以上！ 俺要是到了他那儿，将来或师长或旅长，前途是大大的光明啊！
俺听了好激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很不得立马就来这儿上班！
他说你先别急，俺们虽然是朋友可公事还得公办，形式主义还是要搞一下的嘛。过堂的报告还是要做的，与骨干们也要谈一谈。可人人都知道俺是他的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巴兄弟，谁还敢跟俺来真的？于是一切进展 得很顺利。临了他问俺挣多少，俺实事求是地跟他说了个数。他说俺挣的钱跟什么INFLATION 有关。人家是丹麦人，也有点那边的地方口音。俺虽然没听清楚，可也不好追根刨底地问。这么敏感的话题，能不谈就不谈吧。再说了，通货膨胀年年有，到俺这儿也不例外呀！
钱是小事，主要还是要愉快嘛！ 既然都是朋友，人家还会亏待俺？
还有一点，他那儿条件确实不错，地理位置比高家庄马家河加起来都要强。从此俺又可以过上城里人的日子了！俺心里乐滋滋地回到了家。
一按门铃，媳妇给俺来了个满面春风加热烈欢迎，还告诉俺一个好消息，今儿抄菜时又碰到一个双黄蛋。
“上次天上往下掉馅饼时，俺也碰到过双黄蛋你还记得不”？ 她问。
“还有这事”？ 那这工作肯定又是十拿九稳了！
俺向她报告了面试的情况，她听了满心的喜欢。两天后不出所料，ＵＰＳ送来了厚厚的一个大信封，正是俺那朋友送来的 OFFER。
这双黄蛋真灵，又应验了一回！
打开信封一看，一切都是程序化的条款。还是俺媳妇眼睛尖，给俺的工钱咋比你现在挣的还少了一大截儿呢？
“会不会是笔误”？俺也看见了， 纳了个闷儿。
俺媳妇有点急，俺打电话过去问，人家说没搞错，是俺那朋友把俺工资里 INFLATED 的部分给去掉了。
“INFLATED， 不是INFLATION，就差俩小字母”。俺嘟噜一下。
俺媳妇常常批评俺不努力提高自己的英文水平，遇啥都瞎猜。多数时候俺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工资要是就差一个零，那俺们全家怎么过”？媳妇这回很严厉。
俺茫然！
多谢河友们的厚爱、鼓励、和支持。俺原本没想把后面的事给抖露出来,俺先歇一阵子。
感谢CC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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