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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1993暑假打工的流水帐 (上) 序言
潜水本来是很爽的事,旁观者清,置身事外,隔岸观火,见死不救,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可是,可是老夏,喜欢,老麦,蚂蚁,等等几位老大什么时候当版主不行啊,非得在俺闭关的时候上任,俺喜欢MM蚂蚁兄弟倒也罢了,Ambrossi兄涵养极好,功不唐捐兄更是内功深湛不会和俺计较,老夏老麦却实在是难缠的主,俺这要是不赶紧表现表现,估计下一步就别想在龙门混了.
所以不得不露头.所以不得不早起蒸包子,现在还呵欠连天呢.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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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考之前和老爷子有协议,考完了以后两个月不能管我,我爱干嘛干嘛,爱上哪上哪,这是一;第二,得负责给我找个游戏厅,我24小时泡在那儿是我的事,老头不能干涉,当然游戏厅得有个我专用的游戏机,还不能跟我算帐;第三,口袋里得有足够的零花钱,每天给个10来块的就可以了,我打游戏打累了的时候好买点油条火烧豆浆(豆汁?)充饥,当然么,多点更好,不嫌多.老头满口应承. 老妈一边骂我们无聊, 一边看电视, 不和我们同流合污.
人算不如天算,后来高考对我来说居然变成了走过场,老头决定把我赶出家门,到美国去自生自灭.既然高考不用我去拼了,那和高考有关的一切优惠政策也就跟着消失了.我抵抗了一阵,见没什么效果,也就缴械了,点儿背不能怨社会么.可是老头非常过分,居然得寸进尺地宣布,为了让我对到美国以后的艰苦生活有个感性认识,决定让我到一个酒店先打几天工体验体验生活.我悲愤地把头埋到手里以示抗议, 心想这反差也稍微大了点吧.老头竟然解读成点头同意了,兴冲冲地给他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说我儿子明天到你这里来打工.
那就去吧.第二天我吊儿郎当地到酒店去报到.酒店不算小,四层楼,有个巨大的停车场.老总见过我几次,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说你打算怎么办啊?是真的干活呢,还是看看就算了?我心里想你这不废话吗,当然是看看就算了,你最好再给我准备把躺椅什么的,老子累了好打个盹.可嘴上还是得把场面交代过去,"嗯,别人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吧".他大笑,说好吧,我就锻炼锻炼你,搞不定了就来找我,啊?
说着他打电话招来一个副总,说这是我朋友的小孩,你带他到二楼服务部去,随便安排点什么事给他做,别让他闲着,有什么问题要告诉我.副总50来岁年纪,看起来非常的老奸巨滑.他把我带到二楼(后来我知道那是他的地盘),把领班叫来,说这是某总朋友的小孩,你呢,不用给他派活,看看就成了,当然忙不过来呢,他也可以帮一把,但是要以看为主...
我当时没弄懂他凭什么看出来我不是来干活的,他们老总不是交代的很清楚要给我点什么事情做吗?等我随领班到他们服务员区一看,我就明白了,人家这二楼根本就没有男的,30多个服务员,一水儿的妞.老总狡猾的很,这里不可能有活给我干,难道让一个男的去上菜?可他又不能不想法和我爸交差是不是?副总也是一眼看穿,顺水推舟地把我交给领班,话说明白了,他就拍拍屁股溜了.
这整个和进了女儿国差不多了.我去的时候正好开早饭,30多个妞一起抬头看我.我虽然脸皮颇厚,也感觉热了一下.领班很拽,刚拉我和她在一个桌坐下,马上就有人把早餐给端上来了,捎带着有我的一份.她连头都不抬,殷勤地招呼我吃东西:"这是炸牛奶,这是烧麦,这是什么什么,喜欢吃什么,告诉我." 我唯唯喏喏.早餐已经吃过了, 本来是没肚皮, 不过见人家这么热情, 也就将就着吃了几口.
然后她们开会,似乎是那天制定了什么新规则要宣布一下.这个很搞笑, 比如规则提到"如果把客人衣服弄脏, 要给人家洗干净"什么的, 一个女孩子就问, "要是裤子弄脏了,当场给他脱下来洗吗?"领班说"客人要是同意,你就给他脱." 还有就是工作时间不准外出,有人问如果客人要带她出去怎么办啊? 领班说"你们可以另约时间, 不过不够帅的话不行". 气氛很热闹. 俺一个老实学生, 几时见过这个, 觉得很新鲜, 很有趣, 多少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 哈哈.
领班姓李(和平阿姨?),容貌颇说得过去,一举一动很精明干练的样子,和她的岁数(也就20来岁)很不相称.后来我想她也是有她的本事吧,能压住这30多号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平时不干什么活,拉把椅子坐着,就是嘴上指挥而已,旁边另有三五个献殷勤的跟班,给她拿个水啊什么的,别人只要没事,规规矩矩的站着,连话都不能说.我当然也可以坐.她吩咐给客人上菜以前,每个盘里要挑一点出来给我尝尝,我喜欢的,整盘留下,吩咐厨房再重新做一个出来.---我那时候喜欢足球,每天去的时候都带一大堆足球报啊什么的,往桌上一摊,一边吃一边看.后来李小姐也跟着看,看不懂的地方就问我,再后来熟了,她手下的几个人也凑过来一起聊天,打闹 --- 要口福有口福, 要艳福有艳福 (俺单纯的很, 有美女们陪着说说话就很满足了), 神仙日子啊.
李小姐很厉害,对我是客气的不行,对那些服务员可就没那么好脸色了.曾经记得一个女孩子伤到了脚,想和传菜的换一换,她居然都不准,就看着那个人一瘸一拐地上菜,慢了还不行.隔壁就是洗手间,可是每个人想去都得和她先打招呼,她说可以才能去.我后来问她干嘛这么多规矩?她说没办法啊,你怎么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上厕所,说不定就是去偷懒了,那么多活谁干呢?我不严厉一点的话,她说,"你以为她们不想找点事把我赶下去啊?"
那家酒店的服务员区是个很大的厅,里边有个巨大无比的洗碗机,传送带不停的走;一般盘碗收下来了,要自己放进去洗干净,然后用一个小电梯给厨房送下去.点完了菜以后拿个夹子一夹,扔到一楼厨房,厨房就开始走菜,然后扯铃示意,楼上就开电梯把菜给提上来,大概的就是这么个流程,国内做过酒店的应该都知道.有时候厨房不给做,打电话去催,那边就说,啊,懒得搬到电梯里,你们下来几个人帮忙好不好啊?李小姐就骂:"这群流氓!"然后用电梯送两捆啤酒下去.两三分钟以后菜就都上来了.
俺这人有个好处,从来不把自己当根葱,别人怎么客气是别人的事,俺可是不知道什么是架子,能帮人一把的时候不用人家开口的.有一次一个人想去洗手间,李小姐居然不准,说这么忙的时候你早干嘛了?那个女孩子眼里泪水打转,但就是不敢争辩.我看不过,说李姐啊,我今天高考上榜,这么好的日子你就别板着脸了吧?然后我挥挥手,说快去快回.李小姐人情世故那么熟,这点事怎么会不懂,笑了一笑,就说快去吧.那个人这才一路小跑着出去.
好心未必总是有好报.我去了大概一个星期以后,有一天晚上特别忙,几十号人团团转,忙的不可开交,李小姐自己都传菜去了,我什么也不会,就帮着给人家把洗好的碗碟分门别类的放好,送到厨房去.那天也就是干了30来分钟,后来稍微缓了一缓,能喘过气来了,李小姐就把我拉过去坐下陪她聊天.
晚上回去以后父母都没睡,老爸很慈祥地看看我,说快去洗澡,换换衣服,我要问你几句话.我心想完蛋了,这每天在酒店里度假被发现了,一定是那个鸟副总告的状,他数次检查工作,都是伸头看一眼就走,从来没有超过5秒钟,一定是看到我和那些女孩子混一起他很吃醋.MMD,回头我找他去.结果我出来以后,老爸居然恭维我一番,说这几天辛苦了,每天这么个干法,会不会很累?我一头雾水,说还好吧?心想看报纸聊天是很累的,那边到了晚上光线是不大好...
然后我明白了怎么回事.那天晚上我不是帮人家收拾碗碟了吗?收拾好了以后要放到电梯里,厚厚的一摞一个人搬进去是很吃力的,我最少搬了有20趟吧.结果那天老爸正好有应酬,上厕所的时候路过服务员区,想起来我在那儿磨练,就停下来看了一会,然后就那么巧我正好在努力工作,把盘碗垒得小山一样地在搬运中...老头非常满意...
等等,这怎么成了好心没好报了?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每天混日子还无意中被老头"亲眼"看成每天努力打工,这不面子里子都有了吗? --- 听我说完啊 --- 老爸说他已经和人家老总说了,明天起下厨房,"不要每天搬那么重的东西了,给人家打坏了也不好看..."
我,我就得这么离开,女儿国,去厨房和那一大群男人混了?这还有天理吗...???!!! 5555...
元宝推荐：夏翁,
本帖一共被 2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家园 哈哈，竟然得通宝了，谢谢 恭喜：你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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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啊，那李姐那边岂不是挨训了？ 家园 花九 家园 爽工啊! 家园 和平阿姨对喜欢MM还是很关心的嘛！ 喜欢吃什么,告诉我
家园 【原创】1993暑假打工的流水帐 (下) 第二天还是去找老总.老总说,啊,你爸说了,你还没杀过东西?我说,这个么,没有是没有,那是俺下不去手,倒不是害怕.老总狂笑,那不一样么?我和厨房说一声,一天让你杀10只鸡,不算多吧?
“......”
我一脸晦气的到了厨房,找到大厨,说您是某某叔叔吧,某总让俺来找您.大厨说,你好你好,吃早饭没有啊?到我办公室去.我一听,有没有搞错,你一个厨师还有办公室???
这哥们果然自己有个小房间,窗明几净,一侧是大玻璃,他在里边能看得到厨房的动静,里边冰箱,冷气,小炉头,案板一应俱全,旁边铮亮的码着一排菜刀.原来就是个迷你厨房,他自己专用的,估计是有什么招牌菜的时候他才动手,我想.
大厨招呼我坐下,喝茶,聊些闲话,并没有提起杀鸡的事,我悄悄的松了口气.扯了一阵,我就问他,我今天干些什么呢?他说,你看我干就行了,不会让你杀鸡的,某总是逗你呢,不过倒是可以让你看看怎么个杀法.我心虚胆颤地说,不用了吧,我以前也见过.他说那好,咱不杀鸡,一边说,一边披挂上阵,但见银盔银甲(围裙),手持大刀(菜刀),头戴冲天冠,脚踩踏云靴,举手投足间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端的是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 我杀条小猫鱼给你看!
随后我跟他到一个房间,里边有几个大瓦缸,我们山东人管那个叫"瓮",有我腰那么高,有的可以看到里边游着很多鱼,有的就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拿条白毛巾,说"你看着啊,这水缸里的都是黑鱼,平时就浮着不动的,除非我去抓..."一边说,一边很迅速地把毛巾往水里一盖,再捞起来,里边已经裹了条黑鱼,拼命挣扎,再看缸里,好么,开锅了一样,鱼们上窜下跳,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了.他说黑鱼这东西啊,分地盘,分好了以后谁都不理谁的,独的很,所以总有一条在水面浮着,多了没有,因为那是它自己的地盘,你看着哈,过一会又会有条鱼上来浮着了,这条鱼就先挨刀...嘴里说着,手可没闲着,拿把菜刀飞快地一剖,一卷,前后两刀,不过半分钟左右(?)的工夫就把活干完了,手里托一块完整的白色的鱼肉,得意洋洋地跟我炫耀.再看那黑鱼, 身上虽然只剩下了皮和骨头, 嘴还在一张一合的喘气呢.我看得心惊肉跳...
我帮他洗案板.大厨说,怎么样,中午咱爷俩吃这个鱼?你想怎么个吃法?我说随便吧,要不要我做给你吃?你跟我说怎么个做法,我学一招.他大笑,说你不是想进厨房吧,厨师是累活,你就别折腾了,还是念书好啊.
后来那哥们教我切菜,怎么用腕力,怎么切不到手.讲些烹饪的技巧.他极少自己下厨,一般每天就是每天在厨房里巡视,指点,有什么事处理一下,在他那一亩三分地上是绝对的老大.我在那里混的一个星期,也是想吃什么有什么,和二楼一样,这点上并不吃亏.我有时候也很阿Q地想,二楼有什么好,这里的东西不是更新鲜么.
过了两天,我开始帮人家切一些自己吃的蔬菜什么的.我切的菜不能给客人吃,因为太难看,上不了席.有一天三厨 --- 在厨房里也算个腕 --- 叫我帮他切茄子,没说切多少,示范了一下就跑开了.我也没问,不停手地切了一个钟头,等他发现以后大吃一惊,说您老人家别再切了,这全酒店的人开饭菜都吃不了了,歇会,歇会.具体切了多少?我也记不得了,反正是一大盆,然后印象里午餐和晚餐全是茄子
过了一个星期,大概是快要收工,晚上10点来钟的时候,我和大厨正在云山雾罩地侃,和平阿姨忽然出现在门口,说Samsung啊,老总叫你过去一趟.我于是告辞,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她有什么事?她说老总叫你去自助餐厅那边,你爸也在,好象还有另外几个人,我不认识.我一听,转身就往回跑.她气急败坏,骂道"你原来这么怕你爹啊?"我说不是不是,我不能这么去,你稍等等,我得把围裙穿上.厨房里围裙有的是,随手抓了一件特别脏的,精神抖擞地穿好,大摇大摆的跟着她走.李小姐忍俊不禁,说几天不见,很有个厨师样子了嘛,怎么不上来看看我们啊?我说那个电梯太小,给你们坐坏了多不好.
一路到了一楼的自助餐厅,已经没有客人了,就一桌,三五个人,我爸,我一个本家叔叔,老总,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在那坐着聊天.我一出现,他们都看着我笑,我叔叔说"这个傻小子,还和真的一样",拉我坐他身边,把围裙交给李小姐,她就转身出去了.
老头让我站起来,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X老师,这是Y老师,从明天起,这两位老师要给你强化英语一个月,你要好好用功.我恭恭敬敬地向他们问好.然后老头说,这几天没少给你某叔(老总)添麻烦,过下给你叔叔端个酒(山东规矩,小辈对长辈敬酒,双手端起来,以示尊重的意思).老总笑,说添什么麻烦!他不干活我还不给他饭吃呢!小伙子不错,帮不少忙,不过以后再来,可不敢让他干活了,那就是贵宾了,哈哈.我跟着笑一笑,说些感谢的话.
第二天我就没有再去那家酒店打工了.X,Y两位老师是我们那儿的大学教授,安排我住到学校去,上午下午各教我和另外三四个学生一到两个小时,持续了大概一个多月的样子,直到他们学校开学. 再后来, 我就到美国来了,以后一直到98年大学毕业, 连打了四五年的工, 算是那两个星期的延续吧, 如果那也算是打工的话.
在那个酒店的那段时间其实没学到什么东西,但是初步感受到了一点小老百姓谋生的艰难. 比如说那个脚受了伤还要上菜的小服务员, 那个表面威风, 实际小心翼翼的李小姐, 我切了一大盆茄子却不敢说我的三厨, 还有这位老总 (那天虽然就我们几个人, 我一共就吃了两块西瓜, 可是自助餐台没有空着的, 堆的满满, 生意最好的时候估计也就那样). 那是我第一次到一个学校之外的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感触非常深. 时至今日,我和人打交道的时候都不敢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有任何不同,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天地, 努力的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以求生存和发展.
也不能说没有任何收获. 我后来在加州Fairfield一家叫做"满德园"的餐馆给人洗碗打杂的时候, 有一次累得受不了, 忽然想起和平阿姨不准她手下的人工作时间上厕所的事来, 于是偷了一下懒, 跑到厕所里坐了5分钟. 哪天有机会再见到她的话, 得感激人家当初无意中教了我这么一招, 哈哈.
(完)
早期教育就是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