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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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不错不错,越看越有意思

        写快点哈,大哥离开的时间有点久了……

      • 家园 【击节送花】看了好几遍

        怎么没找到老夏的镜头啊?

        麦帅姓麦很自然,可小青为什么姓戴啊?我这个师傅都不知道......

      • 家园 哈,哈,麦帅想不吐血都不行吖
        • 家园 三星兄弟,您已经在18章闪亮出场了。不过。。您自己瞅吧。

          硬着头皮砸开山子哥家的门,他听了情况揉着眼睛披上衣服出来:“小熠,这黑灯瞎火的你让我哪儿给你找车去呀?”“山子哥,”我有点急了,“我是真没办法了。你帮帮忙,帮帮忙呀!”山子哥身子靠着树,上眼皮下眼皮一个劲儿打架,突然他一拍大腿,吓了我一跳:“有了,我有个战友叫三星。现在是他们单位的小货司机。这人心眼特好,爱交朋友。咱们找他去。”我一听,立刻振奋了,山子哥又颓丧下来,“就是他家嫂子太厉害。上次我们俩喝酒我不小心把他灌醉了,嫂子让我站墙角足足训了一个钟点。说我这种损友以后不准上她家的门,否则她剁了我的狗腿。”我使劲推着山子哥往前走:“哎呀,那都是气话。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担心狗的腿呢?”

          到了三星家,又是咣咣咣砸门。我心里很愧疚,为了我这小本生意要麻烦这么多人。终于出来一个和山子哥年龄相仿、身材高大的年青人:“哦,山子阿。我梦里以为是物业管理的呢,想着这个月不都来收过三回钱了吗。”屋里有女人问是谁,三星扭头回答:“是山子,找我有急事。”“什么事急成这样?让他走!”“你住嘴,没你什么事,好好休息!”屋里女人不知道嘟囔什么,声音越来越含糊,又睡着了。我和山子哥脸上陪着尴尬的笑容,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三星说:“这忙咱得帮。你们等会儿,我拿了车钥匙就走。”

          回到车间,顺子和喜欢还在睡呢,两个嘴张得鲶鱼似的。三星看着摇摇头:“唉,这么点孩子。太不容易了。”说着就双手各抓了好几个塑料袋往三菱轻型货车上装。山子哥把外套一脱也干开了。我想了想,没有叫醒顺子和喜欢。将来吧,会有我报答的一天。

    • 家园 【原创】第11章 杜勒斯卖身

      第11章 杜勒斯卖身

      到家时,许阿姨正和妈妈说话。尧尧扑到妈妈的怀里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妈妈嘴唇抖着,反反复复就一句:“儿子,儿子,你要想死妈妈嘛?我的儿子,.....”她生怕弟弟跑了似的紧紧抱着他,眼泪洒了弟弟一头一脸。我最怕听老人和孩子的哭声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忍心让这些无力保护自己的人受委屈。那一刻,我心里真的非常非常痛恨爸爸,还有阿姨。

      小鹏鹏搞不清状况,也张着嘴无比伤心地大嚎。许阿姨边抹眼泪边说:“这孩子,人家一家人团圆了,有你什么事儿啊?”我忙劝妈妈:“妈,您别哭了,要注意身体。”妈妈好不容易收住哭声,眼泪仍然辟里啪拉往下掉,手死死攥着尧尧,生怕他跑了似的。尧尧把头深深埋在妈妈怀里,双手抱着妈妈的腰。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杜叔叔敲敲门进来了:“我就说听见机灵鬼儿的声音了嘛,你可真的回来了?”以前厂子里人人都怕杜叔叔,偏偏弟弟喜欢和他玩。他说杜叔叔会讲好多故事,什么航天飞机啦、飞碟啦、鬼啦。他们俩特投缘。妈妈也渐渐跟着弟弟杜医生杜医生的,搞得爸爸很不高兴。杜叔叔说我弟弟特灵,是个“机灵鬼”。也只有尧尧缠着他时,杜叔叔才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杜叔叔!”弟弟一看见自己的偶像又要哭。“哎,哎,我那儿可有最新航模阿。不过那是男子汉的玩艺儿。一捅就哭的小孩儿可不能玩。”弟弟一听忙擦眼泪说:“谁是小孩阿。我没哭。你上次还欠我一个舰模呢。”真是个孩子,一提到玩儿,什么都忘了。我们都笑了起来。

      杜叔叔看了一眼还在擦眼泪的妈妈,说:“今天晚上就让尧尧睡我那儿吧。我也给他看看这两年我攒的航模舰模。尧尧现在太落后了。”“说谁呢?”尧尧又露出原来和杜叔叔没大没小的样子了。大家都笑了,尧尧抱着妈妈使劲晃:“妈,就让我今晚睡杜叔叔那儿吧。阿?”妈妈一边乐一边看我,弟弟一瞅又过来抱着我一通猛晃:“好姐姐,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我只好点点头。许阿姨说:“这小子,杜医生说他个机灵鬼一点没错。是不是,鹏鹏?”小鹏鹏天真地说:“那我也要睡杜叔叔那里,我也要那个什么模。”接下来好一阵忙活,做饭、帮杜叔叔收拾屋子、给弟弟铺床。乱哄哄直闹到半夜总算老的小的都躺下睡了。这边妈妈脸上尤自带着笑意,那边弟弟怀里抱着航模。

      忙完了,也半夜12点了。我正要回屋,杜叔叔招招手。我们一起走到单元门口,他悄悄问:“小何他们跟你联系了吗?”我一愣:“没有阿。”杜叔叔点点头说:“我今天上午比较闲,就照你说的路特意到汉唐酒家转了一圈。已经被公安局封了。我的一个病人说这些天警察正在扫黑,抓了很多人,拘留所里人都快挤不下了。小偷都不见了。”他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最近你最好离这些人远点。小何人不错,可那天来接他的人看着都不象好人。”我低下头,崔子的手机已经没电了。那些人和那个血色翻腾的夜晚,更象是一场离奇的梦。我和那个世界似乎已经两两相忘了。“您放心,杜叔叔,我不会为了五万块钱挺而走险。我还有我妈和尧尧呢。”杜叔叔转过头去看着黑幽幽的夜色,点点头:“那就好。”

      星期一回到学校,一上课就是当月小考。虽然周末翻了翻书,可是根本没有功夫细琢磨。连猜带蒙,有的地方干脆把证明过程写细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挣个同情分吧。交了卷完全没有以往考试后那种意定神闲的感觉,倒象是个蒙事儿的骗子。赶忙收慑心神注意听老师讲课。这个老师特别喜欢板书,而且是左手拿板擦,右手拿粉笔,边写边擦。见到每个公理、定理都象唐伯虎见了秋香一样,非得亲手推衍一番说尽种种妙处,然后再对着满黑板的推导自我陶醉一番。这时没有人和他共赏“佳人”,都是埋头苦抄。欣赏完毕板擦一举,后面的男生一片惨叫:“等等,还没完呢,别擦。”老师回头望向惨叫的方位,表情之哀怨宛若一个被打断表演的名角。

      趁着大课间隙我跑到“水果王”身边,她的背包里除了书照例装满了各样小吃。

      “莹莹,”我拍拍她的肩膀,“谢谢你。要不是你那些笔记,我今天就考砸了。”

      “你全都答上来了?”

      我点点头:“对不对就不知道了。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早知道就坐你旁边了。不过他们说这个老师抓作弊很准的。我想离你远点,诱惑也就小点。”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水果王”很聪明的,她只是不想对很多事认真罢了:“莹莹,我弟弟回来了。我得赶紧打份工。你知道什么工给钱多嘛?”

      “上回不是跟你说了汉唐嘛?”

      “那里,嘿,别提了。被公安局封了。”

      “真的?难怪今天没看见小薇呢。她不会给抓进去了吧?”她越说越激动声音越大。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祖宗,轻点不会?”

      她点点头,神色兴奋得不行,四处张望一下凑到我耳边说:“我是说,要是她进去了,咱们最迟到明天就会得到战报的,是不是?”

      战报?你真以为你是S大狗崽队的?“莹莹,先说打工的事儿。”

      “哦,对对对。他们好多人现在给人家当家教。每小时15块。你是理科状元,估计可以多要点。”

      我赶紧心算了一下,就算我每小时20块,满打满算一个月才三千块。总是往学生家跑路上还得花时间:“不行不行,有没有来钱更快的。或者钱少点,工作时间短离我家近的?”

      “这样的活谁不想要阿?” 是啊,看来只有抢银行,或者象小薇那样了。

      “水果王”又神秘兮兮地凑上来:“你怎么知道汉唐封了。你局子里有人?”

      “对,有人。你过来我告诉你他的名字,”她迫不及待地把耳朵靠过来,“这人的名字叫封、条!”

      我骑着自行车,把系里、校办和附近的公司、高级餐馆都大概转了一遍。情况和“水果王”说的差不多,最多可以给到两千左右,那已经是“长工”了,基本要没黑没白的干。有个餐馆经理问我愿不愿意当酒小姐,条件还不错。只是那个人的眼神象耕地似的在我身上一遍一遍上上下下扫,搞得我想吐,赶紧谢了他的好意逃了出来。

      还观摩了一下家教市场。各校人马都打扮得俊男淑女似的,自行车前筐里插着牌子,上写我叫某某某,某校某专业某级,特长教龄什么的。望子成龙的家长们一到面前个个挺胸叠肚,男的气宇轩昂女的大方得体。我暗想,这儿要办上个相亲会应该不错。精华都在这儿了,歪瓜劣枣的没有,入场费10块。看来万不得已,我也得到这儿插草标自卖自身了。词儿得与众不同一点:XX年理科状元,晓天文知地理通六艺懂女红。哈哈!到时候肯定会引起围观,我再把我辩论队头把交椅的风采展示一下,估计就全都吓跑了。唯一剩下的一个肯定是愿意出大钱的。主意已定,回家找以前的奖状和高考成绩去。

      刚进小区,就见我们楼前停着一辆崭新的奥迪。树底下杜叔叔和一个抽烟的人正说话。奇怪,杜叔叔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有钱的病人?我没打搅他们,悄悄进了单元门。刚进楼道,就听见妈妈、尧尧还有许阿姨和小鹏鹏在水房嘻嘻哈哈又说又笑。进去一看,地上铺着报纸,上面堆了好大一堆烂乎乎的菜。“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阿?”我笑着问,这烂菜味道真难闻。“姐姐,快来看。”弟弟递过来洗菜盆,里面干干净净地躺着一小把嫩嫩的绿绿的蒜苗。“今天尧尧和你许阿姨去菜市场,看见有人卖蒜苗。旁边堆了一堆要扔的。尧尧眼尖,看见里面还有好的,知道你爱吃蒜苗,就和那人说了,一块钱巴大堆买回来了。”尧尧说:“许阿姨一半,咱们家一半。整整20斤呢。我们才收拾了一点就捡出这么多。姐姐,这回你可以吃个够了。”

      那天晚上整个楼道里都是炒蒜苗的香味。就着蒜苗我填了3次饭,简直弯不下腰了。弟弟说:“姐姐,你要喜欢就多吃几口菜。为啥总是一口菜一口饭?不嫌撑阿?”我打着饱嗝说:“小孩子,别多嘴。”这时杜叔叔进来了,妈妈连忙招呼他坐下一起吃,说是特地给他留了一盘。杜叔叔摇摇手说:“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吃,小熠,吃完了到我屋一趟。我有个英文资料要你帮帮忙。”

      吃完饭,妈妈也不让我刷碗,催着我快去看看杜叔叔那儿有什么事。我看着弟弟坐下开始写作业了,才来到杜叔叔家。敲门进去,挺意外地看见他在抽烟。我印象中他是从来不抽烟的。出什么事了嘛?神色上看不出来,有心事是一定的。杜叔叔递来一个信封,说:“打开看看。”我一看,里面全是钱,我数了数,大约八千块。“杜叔叔,”我紧张起来。“别害怕,”杜叔叔笑笑说,“这是正路子来的钱。是我预支的劳务费。”

      原来今天下午来的那个人是市里一家高级医院的负责人,也是杜叔叔从前在野战医院的同事。现在患心血管疾病的人越来越多,做心脏手术的也越来越多。本市还没有这个技术,他们医院看着这份钱挣不着,就下狠心花几百万美金进口了一套设备。没想到连着出事,医院为了息事宁人都是底下给家属塞钱摆平了。这个负责人的地位眼看不保,想起了杜叔叔这位昔日的第一把刀。于是礼贤下士重金聘请。

      “杜叔叔,”我犹豫着,杜叔叔一笑:“没事儿,我还能再干几年。这两天我看你急得里外转磨,估摸着又开始为钱发愁了吧?这钱就算我借给你和李尧那个臭小子的。没意见吧?”杜叔叔前后已经借了好几万块钱给我们了。他四十出头的人至今还是独身,住着一个不到12平米的房子。我想说点感激的话,又知道他不爱听。咬咬嘴唇我还是说:“杜叔叔,回头我给你打个借条。这笔钱我和尧尧一定会还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实在是太年轻太幼稚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好赚的钱那?医院交给杜叔叔的都是最难、风险最大、没有人敢做的手术。有的手术一作就是七、八个小时,杜叔叔下楼的时候都是被人搭着胳膊搀下来的。杜叔叔只算医院外聘医生,一旦出了事该赔偿该上法庭他自己负全责,医院没有任何责任。这样的手术,杜叔叔每周至少要作两个,每次一千块。

    • 家园 报告一个惊人的好消息,您就要全吐了,因为俺的文里即将出现一位韩人:

      今天早上在垃圾车的轰鸣中,文学大神托梦与我,俺要把韩国电视连续剧“MY GIRL”中的第二男主的演员李俊基同学加入俺的YY阵营。

      李俊基同学将一如既往地阳刚与阴柔并蓄,身手矫健眉目多情。请要追星的、要拍手的、要吐的都来吧。

      严肃地说在观看“MY GIRL”时,俺是深深地、深深地被该同学迷惑了。俺分析他的大脑一定是左右非常均衡的。面部层次之丰富胜过女子,暴起伤人时叱咤风云,多么有个性。THANK YOU GOD!

      就这么定了,该同学于17章前后出场,谁也别拦着我。

    • 家园 【原创】第10章 弟弟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透过大玻璃窗能看见透析室里的妈妈。她闭着眼睛身上盖着毯子,平静地躺在病床上,身边的仪器上闪烁着各种各样的小灯。我心里一松,浑身乏力,就睡着了。

      我的梦很乱,段老板、杜叔叔、强子、断了脖子的人在里面进进出出,他们都不看我。我东张西望使劲找,阿,看见了,“大哥”在那儿,他正和什么人说话,手里拿着烟,穿的还是那件笔挺的西服,正笑着听人说话,边听边微微点头。他也看不见我。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我的眼睛就是舍不得离开他的脸。我听见自己很花痴地轻轻说:你长得真好看。象一道惊雷滚过,所有的人齐刷刷转回了头,目光炯炯。

      有人啪啪地拍我的肩膀:“丫头?丫头?醒醒哎。”我坐直身子望着旁边的大妈,几个病人家属都在看我。我转着眼珠一时搞不清楚怎么梦会跑到医院来了。“这丫头,被魇住了。又叫又挥胳膊的。梦里还不消停。”大伙儿都笑了起来。我咧咧嘴没笑出来,赶紧走到旁边的卫生间去。先用凉水洗洗脸,拿纸拍干。对着镜子看看,镜子里的女孩梳着马尾辫,全部的头发帘都拢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眼圈有点红,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别这样,李熠。我对自己说。你不是已经得了三千块钱吗?五万块钱拿不到就委屈成这样了?明知不是,也把自己逗乐了。一晚上三千,即使在城东的高级办公区也算得上打工皇后了。对着镜子,我傻傻地笑了起来。

      作过肾透析后,妈妈特别疲劳。我把她扶回家,帮她拖了外套,换上托鞋,又跑到公共厨房去把昨天的剩菜剩饭加个蛋做成炒饭。妈妈胃口还可以,吃了一小碗又喝点晾好的开水就躺下睡了。睡得很沉。我给他盖好被子。就出门,先敲敲杜叔叔的门,他不在。又找到许阿姨,她正给她家小鹏鹏喂饭。许阿姨的丈夫在地质队工作,常年回不了家。但是收入还可以。下岗后,她索性呆在家里照顾小鹏鹏,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省着点过的去就行。小鹏鹏一看我就张口手:“姐姐抱抱。”我把他从小童车里抱出来,转了一个圈儿才放下,小鹏鹏哈哈直笑,抱着我的腿说:“再来,再来嘛。”“行了,小熠你要是有事就忙去吧。我会看着你妈妈的。”我摸着小鹏鹏毛茸茸的头顶说:“谢谢你,许阿姨。总给你填麻烦。”“说什么呢?我就给递个水。有事儿了叫杜医生。都是邻居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我点点头:“阿姨,我出去办点事。6点前一定回来。”

      到西郊,要换两次公交车。天气逐渐热起来了,所有的车窗都大开着,风暖暖的从窗外一阵阵扑过来,热情得象总想抱我的小鹏鹏。弟弟,我眼前仿佛看见他那胖乎乎嫩嘟嘟的脸。他该长高了吧?和老爸通过几次电话,他总是有点语焉不详。应该不会有事,爸爸那么喜欢弟弟,当初为了弟弟超生的事他受了那么大的处分还整天乐呵呵的。

      按照爸爸电话里留的地址,我敲了敲门。这座塔楼比我和妈妈住的老房子新,可是墙灰掉得很厉害, 中间的走道上灯也坏了,家家修着防盗门。真不知道出了火灾这些人打算怎么跑出来。我站了一会儿,又敲了敲。爸爸说弟弟在家,别是睡着了吧?“李尧,李尧!我是姐姐,快开门!”

      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小孩,他比我弟弟高、瘦,脑袋显得很大。我愣在那儿,以为敲错门了。那个小孩扑进我的怀里,叫着:“姐姐,你怎么才来呀!”就放声大哭起来。

      我又是夸又是劝又是给他擦眼泪,从书包里拿出他最爱吃的金奖巧克力和机器人漫画书摊了一桌子,弟弟才破涕为笑了。他剥开一个巧克力,塞进了我嘴里说:“姐姐你吃。”我的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弟弟呀,他还是这么疼我。弟弟一个人被锁在家中的客厅里,除了厕所和大门,所有的门窗都关着,陪伴他的是客厅里的灯、吃饭的桌椅和一张小小的床。我在弟弟的小床上坐下,木板搭的小床往下一沉,我忙站起来。我的心慢慢地收缩,收缩到很小很小很硬很硬 ,里面挤出的是浓浓的酸楚和愤怒。

      这时门锁一阵稀里哗啦响,爸爸回来了。他站在门口看着我,有些陌生又有些欣慰地叫:“小熠。”我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我的爸爸吗?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我那曾经英俊爱笑的爸爸,喜欢拉二胡给我伴奏的爸爸,他的眼角嘴角深深刻着几道纹,他笑着,可这笑容象搀了黄连一样苦涩。

      “爸爸,你怎么了?”我缓缓站起身问道。“挺好的,你坐。你阿姨又把门锁上了。跟她说过多少次了。”爸爸慌慌张张地打开了卧室和厨房的门。从门缝里我可以看到墙上挂着爸爸和阿姨的结婚照。卧室里的家具还很新,席梦思上盖着浅黄底撒满碎花的被子,一对印花枕头亲密地靠在一起。心底的愤怒又一次抬头,我眯起眼睛对自己说:冷静!李熠,冷静!

      爸爸给我倒了杯水,又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水果。我看见弟弟的眼睛望着水果忽闪忽闪,爸爸习惯性地想把弟弟搂在怀里,弟弟瑟缩了一下,把头扎进我怀里。爸爸看看弟弟,脸色有点尴尬。我拍拍弟弟的头说:“尧尧,姐姐渴了。你和姐姐吃点水果好不好?”弟弟懂事的点点头,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弟弟很小就可以把苹果皮削成一条细细长长的带子,放在盘子里还是一个苹果的样子。我和爸爸不约而同地看着他的手指头灵活地转动着刀子。

      “爸爸,您这儿有阳台嘛?”“有。只能从卧室过去。你阿姨把阳台封了,她说--”“您能领我去看看嘛?”我打断他的话,直视着爸爸的眼睛。“阿,行,行。”爸爸偏过头去,躲闪着我的目光,把我领到阳台上。这里阳光灿烂,养着好大一盆漂亮的吊兰和几株不知名的花草。房间里有女性淡淡的香气。这里和客厅分明是两个世界。

      “爸爸,弟弟是不是生病了?”我看着窗外的景致,轻轻问。“没有。我带他去检查过。可能是男孩子长个儿,所以瘦了。”我点点头,看来爸爸还是关心弟弟的。“那医生还说什么了?”爸爸嗫嚅了一会儿,说:“医生让我们劝他多吃点。”我的血液慢慢地升温,烧得全身发烫,弟弟吃饭从小就没有问题,给多少吃多少。有问题的怕是大人吧。我强压下怒火,看看几朵花,揪下一片枯叶,说:“爸爸,要不让弟弟去我和妈妈那儿住两天吧?”“不行。”爸爸象是让火烧了,一个劲儿摆手。“我可以领尧尧再去儿童医院看看。我可以挂专家门诊。他这是厌食症。”“爸爸,弟弟没有病!”我打断他的话:“弟弟是不开心。”“小孩子,换了环境,难免的。小熠,劝劝你弟弟,阿?”爸爸几乎是在哀求了。

      这时又是一阵开门声,阿姨回来了。我心里暗笑一声:该来的都来了。阿姨穿着漂亮的风衣,胯着一个很新式的皮包,头发在脑后盘了个髻,比我们学校的教授还象高知。她略带惊讶地看着我和爸爸,礼貌地说:“是李熠阿?都长这么大了。有什么话到客厅里说吧。”弟弟背着手低着头,远远站在墙角。爸爸立刻顺从地带着我回到客厅,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阿姨好。”我笑笑,顺便打量了她一下。阿姨没怎么变,甚至还胖了一点。在这个男人扎堆的工厂里她这个供销科副科长也算个女强人了。爸爸下岗后能在这里扎根,全靠的她。我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腰身,我楞住了。她的腹部微微隆起,难道?我抬起头,正好迎住阿姨略带得意的目光。我又看看爸爸,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阿姨笑说:“坐吧,别都站着。我先进去换件衣服。尧尧,快过来,你不认得姐姐了吗?”尧尧跑过来,抱住我,躲在了我的身后。

      阿姨进了卧室,我轻声问:“爸爸,阿姨是不是--”爸爸不敢看我,半偏着脸说:“小熠,既然你已经看见了,我也不瞒你。你阿姨确实怀孕了。”难怪呢。我几乎没有冷笑出来,爱怜地抚摸着尧尧的头。房间里一阵令人尴尬地沉默。可我不打算开口,显然这个家里,真正作主的是阿姨不是爸爸。

      阿姨换了一身轻松宽大的休闲服,一边挽袖子一边从卧室里走出来:“老李,这袖子还是有点长,回头你把缝纫机再给我搬出来。我把这一段干脆剪了重新锁个边儿。”爸爸点头答应着。趁这机会我赶紧说:“阿姨,爸爸已经告诉我,您就要有小宝宝了。祝贺你。”爸爸和阿姨都愣在那儿,他们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还是阿姨反应快,她边笑边说:“是吗?那可谢谢你了。”看得出这次她是真心地高兴。“老李就是嘴快”说着她嗔怨地白了爸爸一眼,象极了一个小女孩在撒娇。想着躺在床上面色黄肿的妈妈,我心里一阵凄凉:“阿姨,我听说刚怀孕时特别要注意身体。所以就和爸爸商量了一下,想让尧尧跟我们住两天。一方面让您好好休息一下,另一方面我妈也想尧尧了。总跟我说什么时候能看看他。”“妈妈~~~~~~”尧尧放声哭了起来。

      爸爸坐在那里,头低得更厉害了。阿姨听罢眼神闪闪发光,笑着说:“尧尧别哭了,你就可以见到妈妈了。”“绝对不行!”爸爸争道,“我和尧尧他妈当初说好了,一人管一个。”“怎么不行,”阿姨有点急了,“难道大姐见见孩子也不行?小熠也说了,住两天散散心。又不是一辈子不让他回来!”爸爸扬起头,正对上阿姨灼灼的目光。他们对峙了一会儿,爸爸忽然象泄气的皮球一样低下了头,他一手捂脸另一支手冲我们摆了摆:“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吧。”

      回家的路上,尧尧象出了笼的小鸟一样唧唧喳喳地叫:“姐姐你看,那边树上那个鸟窝真大。你看,那个大楼,我上次来的时候那儿还是菜地呢。”我一手抓紧他小小的行李卷,一手把他拢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逗他说话。

      弟弟,我亲爱的弟弟,我如珠如宝的弟弟,我从此决不要你再哭。我要所有我爱的人忘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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