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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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就这样结束了?

        大哥这样做也太对不起筠红了:要是不喜欢,就不要结婚,要是结婚了,哪怕是对付着过日子,也要过下去啊.就象是宝玉和宝钗一样也是好的嘛.

        筠红和龙骨?唉,他们成一对简单不可想象.还有那个百合呢?龙骨以前没吃着碗里的(百合),看着锅里的(筠红)?!不好,就是不好.

        • 家园 一直就说,一旦分手,结局就不远了。

          筠红闹死闹活,咋办?

          可你让大哥怎么跟她说?对不起,那一次XX是俺喝醉了,你告我过失强奸吧。对不起,你要死是你的事情,俺还是要和小葱MM好。

          大哥,从里到外,一路写来,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他有点老派的义字在里面。但他又无法在心里彻底放下小葱。

          于是就成了,你要什么?要什么都可以,但是这颗心我要自己守着。给你房子,给你钱,你想干什么干什么。而我,既然不能和小葱一起,我也要一个人守着。否则,不喜欢,还上床。大哥成什么人了?

          宝钗宝玉嘛,咱大哥一身武功洁身自爱,咋能和宝玉那个没有原则的浪荡公子哥相提并论呢?

          龙骨追筠红的事情,您不知道?小熊是龙DD送的哟。

          龙骨嘛,从少年壮志到一落千丈,或许很有些写头。让我想想。

    • 家园 【原创】139

      又一年过去了。

      拉着行李刚进上海锦江饭店,林绿野的电话已经追过来了。

      “李熠,我一个师兄的哥哥,海龟了。被上海普华永道聘为高层经理。对你很有兴趣。我已经安排你们见面了。”

      “林老师!”

      不等我说完,林绿野已经继续:“人家男方很通情达理阿。知道你今天刚到,愿意到锦江的59MILESTONE酒吧和你碰头。你们只要和酒吧的服务生说:我是林老师叫来的。就万事大吉了。”

      “好,好,我是林老师叫来的。我记住了。还有什么?手里要不要拿个塑料花?”

      “塑料花?这倒是不怕刮风下雨,不过诚意显得不足。”

      “有暗号吗?三长两短?”

      “你给我严肃点!快二十五的人了,又没个残疾啥的,整天在外面瞎逛荡。让人家怎么想咱们公司阿?”

      “可是”

      “没有可是。作为公司领导,方方面面要做表率。”

      “我已经很努力了。你数数今年我见过多少人了?国家干部,海龟,副教授,博士,博士后,解放军,私企老板”

      “得得得,不都被你卖力演砸了吗?穷的你就拿钱砸人家,阔的你就跟人家玩智力游戏,胖的拉去跑步,瘦的拉去游泳。你的损招儿哪儿那么多啊?”见我不吭声,

      林大妈语重心长起来,“小熠,女孩子就象这圣诞节蛋糕。一过了二十五号,就得进垃圾箱了。”

      “你认识坚哥的时候好象已经二十八”

      “别拿我说事儿!我那是为了事业!”

      59milestone很好找。也意外地不太吵闹。那浓郁的印度音乐象一枝金色的羽毛,把我的心刷得痒了起来。海龟姓侯,握手的瞬间眼光定定地在我脸上狠扫了几下,大概还算满意,银边无框眼镜下,一对不大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请坐,请坐。”他热情地示意我坐下。举手投足显然是经过大场面的人,有些洋派。“想不到你这样年轻。”

      好多相亲的姑娘,不管真实年龄,都爱说自己二十四。听起来,这位也是相坛老手了。我略一点头,轻轻坐下。

      他沉吟片刻,显然在尽量掩饰自己的兴奋。我有好戏即将开演的好奇,心却象深冬的湖水,没有哪怕一丝丝波澜。

      “喝点什么吧?我来点印度啤酒。你呢?”

      “黑咖啡,不加任何东西。”

      “哦,很少听说女孩子这样喝东西。”

      “我喜欢纯粹的东西。”

      我几乎听见海龟侯心中“冰果”一声,知道自己又被加了一分。恐怕已经从尚可,提升到值得研究档了。我微微一笑,有些无奈于自己这种看热闹的心态。看在林绿野抱着孩子还在给我做媒的份上,我就好好演一出戏吧。

      我上身略略后仰,靠住沙发垫。坐了几小时飞机,后背已经有点僵了,要好好慰劳自己。

      海龟侯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顺口答了。眼睛在周围扫了一扫,已经看见几个白领在往这边看。显然不是看我了。回头再细细打量海龟侯,人到中年,有些发福是难免的,也还不算太胖。衣服整洁,人从头发到指甲都修饰得异常干净。右手中指带了美国某名校的毕业戒指。还算过得去吧。一看就是个事业蒸蒸日上的金龟,难怪几个女孩英雄所见,都相中了。

      海龟侯随便问了点我的个人爱好,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来上海工作?”

      我想了想:“目前没有这个打算。将来的发展要看情形。”

      “听说李小姐年纪轻轻就做到公司高层了。请问高就何职阿?”

      “经理。”

      “哦。”有些失望的口气。可我们公司的经理只有一个,这就不必告诉他了。

      “贵公司的名字我好象没听说过,请问是做什么业务的?”

      “图书。”

      “只做图书吗?录像带、电影什么的不做?”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盈利状况如何?”

      我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没有盈利,一直负债经营。”因为我们正在与福来集团合资开发商业大厦。银行贷款大笔地欠着。自然,这个也不必告诉他了。

      一个入不敷出外的外地小公司的杂牌经理?我几乎可以听见海龟侯心中那声“好险”。到底见多识广,没有当场撂下脸来:“我去用下洗手间。”一定是偷着打电话骂媒人去了。

      这简直容易得没有技术含量嘛。我开心地打开手机,准备“向北京报喜”。入目全是林绿野留言:“李熠马上与我联络。”“李熠快点!”“李熠,死哪儿去了???”

      赶紧拨通林绿野家号码,入耳那声狮吼,几乎把耳膜震破了:“不知道我满大街找你吗?藏哪儿去了?这么呼你都不回?公司要是有急事怎么办阿?有没有点组织性纪律性了?”

      我忙堵住耳朵。咱们虽然不靠耳朵吃饭,可听电话是我们职业的基本要求。堵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就听电话里“喂?喂!喂!”估摸着差不多了,捡起电话轻轻说:“在相亲呢。你介绍的海龟。”

      “哦。”见我忠实执行领导命令,林绿野的态度立刻缓和下来,“相得怎么样?”

      “估计没戏了。人家觉得咱们公司在外地,目前又不盈利。”

      “什么?!这是相亲还是查帐阿?咱们不相了。”

      “哎。”

      “先别走。你坚哥跟你有话说。”回头不知说了什么,好象还有拳打脚踢的声音。

      我隐约听见阿坚喊别打我别打我、孩子看着呢。奇怪,林绿野不是老说她洗心革面了吗?自从生了蛋蛋,她在公司的形像迅速向知心姐姐靠拢,外号林大妈就这么来的。

      辟里扑哧的背景噪音总算停了,林绿野喊:“李熠,阿坚有话要跟你说。你快说阿!”

      “喂?李熠吗?你好吗?工作好吗?上海住得惯吗?你林老师说专门给你定了锦江饭店,让你享受一下老牌帝国主义,以后就没这待遇了”

      啪!“胡扯什么呢你?快说正题,一会儿手机都叫你说的没电了!”

      “阿,阿,是这样的。嗯~~那个~~~大哥”

      我的心一沉:“他怎么了?”

      啪!阿坚好象又挨了一巴掌。他咬着牙说:“大哥和筠红,离了。”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嗯,听说,我是听他们说阿,大哥和筠红,可能去年就已经离了。”

      “去年?为什么?”

      “嗯,不知道。其实~~~”啪,阿坚又挨了一掌,“别打了,脖子都让你扇红了。孩子在学步车里看着呢!”

      “看着怎么啦?该是给他立规矩的时候了!”

      我要急疯了:“坚哥!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别叫,嗨,你也别打了。这一下一下没完没了的,还让不让我说话了?有没有点组织性纪律性阿?”

      “你别说了,给我!小熠,换我了,你林老师。阿坚和忠信这帮真不是东西,蒙了咱两年!何家盛和筠红,除了领了那张纸,根本什么也没有!筠红搬进何家盛那个大宅子,他就去省城忠信分公司了。筠红没住几个月也就搬出来了。现在何家盛那个大房子是空的!”

      “你给我,没有根据的事情咋能说得那么有鼻子有眼儿呢?”

      “这不都是你告诉我的!”

      “我只是说听说!”

      “得了吧,你们公司就鸡窝大点地方,谁还不清楚谁?!你就是吃里扒外、胳膊肘向外拐。你们忠信一个个都把筠红宠得女皇似的。我们小熠怎么办?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我们?我们不是不喜欢李熠,可是她毕竟年龄还小。学历又高。学校里找谁不行?人家筠红喜欢大哥多少年了,现在都奔三张的人了,你让人家怎么办?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那何家盛来省城时,你为什么不及时向我汇报?”

      “汇报?我这儿一汇报,瞅瞅,你掉头就得捅到李熠那儿去。那俩人要是真分开也还罢了,要只是吵吵架,斗斗嘴,把李熠牵扯进来,不是毁她吗?”

      “看不出,你还有点水平。”

      “水平?可不止一点两点。那两个人的事情,除了他们俩,没人能整得清楚。要不是凑巧知道他们办了离婚手续,我们还以为他们就要这样过呢。”

      “对了,去年办的离婚手续,你为什么今年才来告诉我们?你安的什么心阿你?”

      “又戳我!告诉你了,那俩人的事情,那玩艺儿整不明白。上个月,筠红正式离开忠信,在51路终点站那儿开了一个玩具店。我才相信,他们兴许真没戏了。”

      “哼,起开!咱俩的帐今晚上慢慢算。小熠?”她一叫,我才醒觉,昏头涨脑竟然穿着单衣举着手机在大街上游荡,手里死死抓住自己的钱包。我暗道侥幸。

      “注意力集中!听我说,我已经给你订了明天早上第一趟飞回省城的机票。酒店的房间我也给你改了。你马上回房间整好行李,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四点起床,五点到机场。到了机场,去前台取票。六点的飞机,四个小时到省城。十一点半那趟火车是特快,你有月票。三个小时就应该到本市了。到时候你直接杀到筠红那儿,痛哭也罢哀求也罢撒泼打滚也罢,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她长喘一口气,郑重地说,“然后该怎么办,就不用我教你了吧?何家盛在咱们省,算得上钻石王老五了。如今狼多肉少,那是随时在敌人严密的炮火下经受考验的。反正你也被他迷得五迷三道不可救药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千万别犹豫,先扑上去拿下再说。大伙儿也过两天消停日子。天天给你做媒我容易吗?。。。”

      回到宾馆房间,我的逻辑乱做一团,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大哥,大哥,大哥。。。哆嗦着手写下林绿野的话,拥着被子坐了一夜。

      每换一次交通工具,就离大哥更近一些,心也变得更加热切。从上海一路归程,都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春光明媚地照着。

      进了本市,我的心开始缩紧,熟悉的街道一条条在眼前掠过。曾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激情、哀婉、牵挂、愤懑,如一波波海浪此起彼伏,将人一次次淹没。

      “51路终点站到了。一共是三十三块七毛三。”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

      我递过去五十块钱:“不用找了。”

      “哎哟,这太多了。”

      “不用找了。谢谢。”

      “那,就多谢了。”司机兴高采烈打开钱包,将钱装好。见我不动,又加了一句,“我劝您有事儿快点办。这儿晚上不太安全。”

      “为什么?”

      “您不知道?劳改释放回来那帮人全是坐51路到这儿,然后再换车。”

      什么东西在心中一闪而过,我没有抓住它。谢了司机,钻出车厢,那里,就在街的对面,一副崭新的淡蓝色招牌,上面画着一支胖胖的正在打呼噜的小熊,旁白是粉红色俏皮的大字“等待的小睡熊玩具店”。

      等待的小睡熊?等待的,小睡熊?

      我推开店门,一身红衣的店员转回身来,三年后,筠红就那样站在我面前。我们震惊地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筠红瘦了很多,显得更高了。她的头发烫了极小的波浪,细细编了盘在头上,给人细密而俏皮的感觉。那身红色的连身裙不知是什么料子,妖娆地衬托着她的身姿,却不给人紧崩的感觉。她的唇鲜艳动人,仿佛刚刚亲吻了最美的红玫瑰。这三年于她,似乎是回到了从前,她是如此年轻,如此动人。

    • 家园 【原创】138

      春天一眨眼就过去了,楼前的槐树一片碧荫,再不见一星纯白。仿佛春天那几日花香蝶舞,只是一场豪华的梦境。

      飞机又晚点了。同学们只得到机场二楼喝点什么。几个人起哄让我买单,我笑笑,点点头。紧挨着“水果王”和她的胖子坐下,两个人一毕业就结婚,简直一天都没糟蹋,跑步进入小康生活。“水果王”挽住我的手,使劲传播同学们的小道消息。谁婚了,谁有了,谁老板了。。。

      突然她拱我一下,示意我靠近:“有人说在上海看见小薇了,特象!”

      我浑身一震:“你怎么才跟我说?在哪儿看见的?”

      “新世界。”莹莹见我迟疑,又补了一句,“南京路上的商场。”

      我咬牙切齿:“这个你也信?明知道我一直在找她,简直是涮我!”

      “所以我没敢跟你说。”见我沮丧,她又拱我一下,“听说小薇跟的那位也”她抹了下脖子,又翻了个大白眼。

      我轻轻捶她一拳:“别胡说!”

      “那就是说你有内幕?”

      我摇摇头。

      去年,贺疯子失踪了。他那个项目马上倒了,手下的人一哄而散。据说有几个拥戴那个叫阎王的,成立个公司。再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没有人知道贺疯子去了哪里。市里谣言传得很斜乎。有人说他被仇家弄死了,剁碎喂鱼了。有人说他本来是修道的,一道白光闪过,已经回灵山归隐了。

      我倒是心里盼望着,他是去找小薇了。他这个人神神道道,一定能找到。我常常骗自己说:他们现在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有很多很多小孩。

      我想不下去了。转开脸看着窗外的停机坪。

      同学越聚越多,居然有二十几个。有的老远的从外地赶回来,可见孟雷的人缘实在是好。

      来的人里头,女生倒占了一小半,害得孟雷的小女友抓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敢松。我坐得远远的,省得小姑娘一次又一次看我。

      “听说了吗?”同桌一个据说是孟雷排球队哥们儿的,四周看看,神秘兮兮地说,“上个月,咱们市那个姓董的副市长,就是从这个机场跑掉的。”

      “跑哪儿了?”

      “人家中间愣是转了两次飞机,每次身份都不一样。连公安都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厉害!”“一定是赚够了。”

      “听说他儿子没跑掉?”

      “是。这小子比较冤,都跑到广西了,愣给抓住了。知道吗,这小子居然是混黑道的,还当了个老大。叫什么来着?反正跟他老子不一个姓。”

      “龙骨!人家那叫匪号,傻得冒烟。”

      “这小子最猛了,啥事儿都往他爸身上推。一问摇头三不知。找他爸贪的那个数,毙三次都够了。他愣是只判了六年!”

      “我靠!”

      我静静喝着咖啡,心头隐约闪过那个跳舞的少年,那张骄傲的面孔。六年?我微闭了眼,足够蹉跎一个人的青春,和被大多数人遗忘了。

      “飞往美国洛杉矶的C261航班,开始登机。”

      大家纷纷站起来。男生一人一个箱子替孟雷他们俩拎着。依依惜别的时刻到了。男生之间,或是握手,或是拥抱。倒有些易水萧萧的意思,搞得孟雷家里人和小女友的眼眶都湿润起来。

      轮到女生了。“水果王”拉着她的胖子走到孟雷面前,突然张开双臂振振有词:“校草,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友好地拥抱一下吧!”

      孟雷的脸腾地红了,见身边的小女友没有反对,只得弯下高大的身躯,尴尬地抱了抱。这下不得了,女生纷纷涌过去要“抱抱”,孟雷没办法,只得一个个抱过去。

      剩我一个了,“水果王”喊:“李熠,该你了!”我心头挣扎一下,索性笑着趋前,老远就伸长了两个胳膊,样子难看表情尴尬。

      孟雷也将我抱了抱,同时在我耳边说:“冷饮我已经替大家付了。”我浑身一震,他在我后背拍拍,直起身子说:“多保重。”然后转身拉住小女友的手,向前走去。

      从机场到公司,一路堵车,待挣扎到公司已经夜色阑姗了。站在走廊里就闻到一股极好闻的味道。我毫不犹豫推开林绿野的办公室,果不其然,孕妇大人摆了一桌子好吃的,正在大嚼。

      我饥肠辘辘在她对面坐下来:“林老师,医生不是说了吗,让你控制体重!”

      “别听他们的。你不知道,我现在就是特别饿。”

      我叹口气,忽然很罪恶地想:抢孕妇的食物,算犯罪吗?

      “你不是饿了吧?坐下一起吃。”

      我眼睛一亮:“真的?”

      “那还有假?没看我这儿每份菜都是双份。”

      我感动了:“难为你还想着我。真以为你一结婚就只有小家没有大家了呢。”

      林绿野勉强咽下一口辣鸡翅,嘴巴油油地说:“不是为你,我本打算吃不完当夜宵呢。”

      我的脸敦了下来:“那我吃了,你晚上怎么办?”

      “哈!”她笑笑,拿起一支凤爪,“我冰箱里全是吃的。就是来场世界大战也饿不着。”说着往冰箱上一指。

      我见冰箱上放着一个不错的礼盒:“那是什么?”

      “韩国花痴给你上的贡。”

      “你怎么又动我东西?”

      “站起来干什么?别激动,坐下。”说着她拍拍身边的沙发。我只得坐下,抓起一支鸡腿,恶狠狠咬下去。“今年他送的什么?”

      “韩国年糕。”林绿野吐出几块鸡骨头,“外带情书一封。”

      “告诉你了,那只是韩国古代汉诗,不是情书。”

      林绿野边吃边随口念道:“远滩影绰约,疑是一白鹭;长空风萧萧,江上渐日暮。”

      看来连李俊基给我的“情书”也拆了,而且倒背如流。我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块熏鱼:过目不忘是吧?我也补补脑子!

      两个人闷头大吃,最后撑得倒在沙发上。林绿野的肚子象扣了个大锅,我的肚子象扣了个小碗。

      “不行了。”我呻吟。

      “又吃过了。”林绿野说。

      “以后不许在公司吃饭!”

      “为什么?”林绿野挣扎一下没坐起来。

      我边扶她边说:“一屋子饭味儿,弄得跟下水道似的。”

      “别胡说了。五谷最香。这盒年糕我要了阿,反正你又不会做。想试试龙虾炒年糕。”

      我摆摆手:“拿去拿去。吃饭时叫我。”

      她拍拍我的肩:“你和这个外国花痴是怎么回事儿?我看了快一年了,愣没看明白。”

      “革命友谊!”

      “少来了。他那对桃花眼看人时,我只读出斗大一个色字儿。”

      “以为人人都象你似的。”

      “我跟你堵一张,在全世界,肯定不止你一个收到他这个礼盒。这小子家里是开大商场的,规模效应是他老本行。乖乖,一屋子韩国年糕,够十五个人瞧半个月的。”说着她一捂嘴。

      我赶紧替她拍后背:“别说了。都回汉城了,你还念叨人家干什么。不是单相思吧?”

      “不是。本来想着这个小子还不错,如果真对你有意思,咱们就勉强一下答应算了。谁想他今年一包年糕,去年一盒特产,就是不把话挑明”

      这时有人敲门,喜欢探头进来:“林老师,熠姐姐,我走了。”

      等喜欢走远了,林绿野才说:“看看,人家和顺子这小日子过的。你比她们还大,咱们得抓紧了。”说着竟然打开电脑,真的往日历上写起来。

      我吓得一身冷汗:“林老师,你怎么当真了?咱们是开玩笑的。”

      林绿野根本不理我,自说自话:“先在咱们学校找找,都是一个系统的,知根知底。范围吗,你今年23,小于30,大于23。条件特殊者可以适当放宽。你看怎么样?”

      我倒在沙发上一声哀号:“林大妈,我不要相亲~~”

    • 家园 【原创】137

      两年后。

      夹著包,拖着拉杆箱,在走廊里不时要靠住墙,给搬运工人让路。搬进新楼,看得出职员们都很兴奋,一个个蹬高爬低,又是挂画又是摆玩具的。我暗自笑笑:跑马占地,生物本能阿。终于走到走廊尽头我自己的办公室。见了我,秘书忙站起来:“李总,再过十分钟就是和华兴装修公司的会。林总说和你在小会议室碰头。”

      “知道了,谢谢。”

      推开办公室的门,脱下大衣在衣间挂好。打开拉杆箱,取出电脑,连线。趁着电脑启动的功夫,将华兴的资料取出来,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那几个重点问题没有错漏。这时,电脑已经连线完毕。经过秘书过滤的电邮仍旧有几十个。迅速点开几个看了看,还好,不是世界末日。

      看看电脑时间,还差五分钟。走进洗手间,将光线设置调到室内一档,对着镜子补补妆。这个洗手间的灯光有记忆功能,可以模仿多种环境下的光线效果。化妆嘛,也要因地制宜。

      化完妆我摸摸脸,还好还好。对着镜子笑笑:辛苦操劳,胜在年少。今天一定要先在这儿卸了妆洗个澡再回家。

      想到家,我苦笑一下,看看旁边的套间。那里厨房卧室,面积虽小却一应俱全,还有有线电视。跟我住的公寓实在没什么太大差别。不过林绿野说了,老是住在办公室里,人就懈怠了。哪天穿着睡衣开会也不自知。再说了,也不能让员工们有样学样,都在公司打地铺阿。革命的下一代靠谁去阿?

      林妈妈!我对着镜子吐吐舌头,把一缕跳出来的短发强按回去。搞定!

      准点进入小会议室。林绿野已经正襟危坐,边看表边往嘴里塞东西。自从怀孕以后,她的嘴就没闲过。估计一会儿,还要出去摸鱼加餐。

      我在她身边坐下。边为电脑连电源边低声说:“擦擦嘴角。”

      林绿野不慌不忙掏出手绢轻轻擦擦,看了眼那片巧克力饼干渣,冲我点点头。我冲她挤挤眼。

      会议开始了,一番寒喧之后,大家坐下来。华兴起步不久,从老总到几员干将都很年轻。其中一位站起来,小伙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我叫高宏文。S大学经管硕士,李总和林总的校友。现在由我简要介绍一下敝公司的情况和发展。”

      漂亮的文件一页一页投影在墙上,显示来人是做了惊心准备。我和林绿野对视一眼:厉害阿,校友牌,美男牌,双拳出击阿。两人不约而同抖抖眉毛,请继续表演。

      这次从省里接手这十几家书店,我们是准备大干一番的。一定要弄出些动静,造出些声势来。这些国营书店=长期经营不善,房屋年久失修,负债累累。过去几年都是靠银行贷款发工资。

      谁都没想到,一个非本地的名不见经传、以经营二手书和网上售书为主的小企业,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这已经在省城引起轰动。谁都不知道,我们真正看中的,是其中几个书店所在的位置。有一个位置,位于省城最繁华商店街的中心,此前出价者不乏其人,但是在省里这个十几家店打包出售的大包袱面前,纷纷却步。毕竟,十几家店,近两百员工,五百离退病休人员,一千万拖欠债款面前,人人都要掂量一番。有这一千万,玩点什么不好呢?

      想到这儿,我不禁微微一笑。真没想到毛福来这个土财主这么有钱,一出手就是两千万。我和林绿野,包括当时使劲儿在他爸爸耳边嘟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盖连锁店,等他一死就把福来大厦出手换现”的懒猫,全被这个土农民的豪气吓傻了。

      两千万阿,想着懒猫的呆相,我有点走神。包子好吃,不在摺儿上。这话用来形容毛福来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介绍完了,灯光一亮,礼节性鼓掌。林绿野和我眉来眼去一番,还是我先来放炮。我喝口水,整理一下思路说:“我们这次需要整修的十一家店的资料已经交给贵公司了。能说说你们对这个工程的设想吗?”

      又是幻灯。还是那个叫高宏文的小伙子。我和林绿野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家公司看来是下了点力气的。数据和我们内部总结出来的差不多。

      等他说完,我漫不经心地问:“那你们觉得我们是应该一次完成所有装修呢,还是循序渐进分批进行?”

      “这个?”高宏文愣了一下,看了眼旁边的老总,他们老总呵呵一笑:“我们认为,各有各的好处。”

      我听见身后的门开了,并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也是我和林绿野一直难以决定的问题,我想听听对方的看法。如果能一次完成所有装修,在宣传上自然是大大得分,管理起来也相对容易。但是,万一设计上有什么问题,或者装修不能按期完工,那就是鸡飞蛋打,全军覆灭。

      我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林绿野,见她的目光直直看向对面。我奇怪地看去,宛若遭了雷击。“大哥”,他竟然坐在对方老总身边。

      我回头看林绿野,她神色紧张地正在看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再不和忠信公司往来了吗?

      “我真的不知道。”林绿野凑到我耳边,脸都急红了。

      “放心,”我平静地对她说,“我没事。”

      大概看出我们的疑虑,对方老总站起来说:“阿,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集团的何家盛总裁。上月底,我们公司有幸成为忠信集团的一员。”

      “大哥”对我和林绿野点头致意:“我们认识。”

      “这样?那就太好了。”说罢,老总豪爽地大笑。

      我尽量语气平和地说:“是的。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我们林总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

      林绿野倚天剑出手。我趁机喘息。即使不看过去,即使隔着宽阔的会议桌,他的存在本身就令我神情恍惚,心跳不已。

      趁着林绿野和对方老总刀来剑往,我悄悄退出来,走到旁边的小饮水间。还好,没有人,我对着吧台,勉强镇静自己。小小的房间都是我粗重的呼吸声。当你以为过去已经消失得了无痕迹,它却从暗夜里扑来,将你咬得遍体鳞伤。

      我攥紧水杯。好吧,不就是演戏吗?大家就比比看吧,看看谁比谁更没有心肝!

      “小熠!”身后那声熟悉的轻唤,令我浑身颤抖起来。

      他轻轻走到我身后,离我很近,天!我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它包围着我,呼唤着我,挑逗着我的神经,倾轧着我的意志。

      “小熠,对不起。”

      我闭上眼,泪滴进杯子里:“你不该来的。”

      “我知道。”

      我愤懑地转回身,我要告诉他,我花了多少力气去远离他,花了多少夜晚去忘却他。映入眼帘的是那双眼,它蒙了水汽,宛若青山薄暮,令人心碎。

      不,别哭,我的爱人。我再也不能自制,双手搂住那熟悉的身躯,嘴唇沿着那脖颈攀援而上。

      “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忘记?”

      “对不起,”“大哥”的泪滴在我脸上,“我知道我不该来。可是,”他轻轻摇摇头,“听说你在这里,就再也管不住自己。”

      说罢他捧起我的脸,用力吮吸我的唇,吻遍我脸上每一个角落。我们象两股岩浆,被无数高山隔着,却挣扎着想汇作一处。

      筠红!

      那个名字在脑海里一闪,如一道惊雷震得我踉跄后退。“我们不能这样。我们,不能这样。”“大哥”点点头。我抱紧他,直看到他眼睛里去,“我们再不能见面了。再见面,我就没法活了。”

      “大哥”依旧是点头。他凝视我片刻,忽然死死攫住我的唇,舌尖在我嘴里狠命地缠绕。

      然后,他突然松开,边退边说:“我不会再来。”

      他,就这样走了。

      我坐在办公室里。三面进光的房间,可以清楚地看见楼前那株老树。此时它繁花盛开一树雪白。我可以想象,那对坐在树下的情侣,定然是满身的槐花了。

      林绿野或许永远不明白,当初我为何坚持要定下这层楼做办公室。如果我说为了那树槐花,会有人信吗?

      我笑起来,“大哥”,什么时候,我心里那棵槐树才能死去?

    • 家园 【原创】136

      ( 居然有人不怕虐,还想再来一段。俺乐意效劳,痛不欲生是您自找哈。)

      “李熠?”

      这是谁呀?打电话还鬼鬼祟祟的。“是我,请问您是?”

      “哎呀,你坚哥呀。”

      “坚哥,你怎么这声阿?跟地下党似的。”

      “嗯,别问了。你现在,嗯,没事儿了吧?”

      我脸一红:“没事儿了。不就挨了一巴掌嘛。”

      “哦,那就好那就好。嗯,没吃点什么~~~补补?”

      ???“坚哥,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就痛痛快快地说。要不我就问林老师去了。”

      “别,这事儿千万不能跟她说。”

      “那你有什么事儿啊?”

      “李熠,你能~~~嗯~~~来一趟吗?”

      “华都?”

      “阿。”我心里一沉。“我知道你现在不乐意来我们这儿。要不是现在兄弟们实在没辄了,我也不会找你。这事儿说来说去”

      “坚哥,要我去有什么事?”

      “啊,那个,这个,嗯”

      “得了,你别挤牙膏了。我问林老师去。”

      “别!”阿坚一声惨叫,把我耳朵差点震聋了。“想让你来劝劝大哥。”

      我捏紧话筒:“大哥怎么了?你说话呀!”

      “别嚷别嚷。大哥好好的,没什么急事儿。就是吧~~~就是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我这就来。”

      到了华都门前,刚钻出出租车,阿坚和强子已经等在台阶上了。一路领着我往里走一路给我介绍情况。原来自从筠红的情况稳定下来,“大哥”不用每天去医院了,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这两天除了让秘书送了一回烟,竟然没有离开过房间。秘书给他买的饭也是原封不动地留在门外面了。

      强子皱着眉,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阿坚双眼全是红丝,看得出这两个人也是几天没休息好了。

      我在大堂停住脚步:“那你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还不是”阿坚话说了一半儿,被强子一拳捅肚子上了,“。。。心情不好。”

      我苦笑一下。偏过头去想想。电梯前放了好大一盆热带植物,绿得旺盛夺目。“等我一下。”我跑到餐厅,订了几样东西,又跑回去,“咱们上楼吧。一会儿饭菜送来,我就进去。”

      强子和阿坚陪着我走到“大哥”办公室前台,问:“怎么样?”

      秘书摇摇头:“刚才梁先生来过。说了整整二十分钟,叹着气走了。然后何总就把门从里面反锁了。”

      三个人苦着脸摇头,然后一起转过头来看我。走廊里也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这时餐厅的饭菜也送来了。我拉拉衣服,冲大家笑笑:重任在肩阿。

      我拎着食盒,轻轻敲门。没有反映。我又轻轻敲敲,低声说:“何先生,我给你送点吃的。请开门。”

      还是没有反映。

      有些无力地靠在门上,眼泪一点一点沁出来。终于低头笑笑:怕是让身后那些关心“大哥”的人失望了呢。

      勉强站直身子,刚想离去,门开了。“大哥”开了门,并不特别看我,又坐到窗前的老板椅上,看着外面的景色。

      早春的城市,处处透出生机和繁忙。春节的长假让人们重新鼓足勇气,满怀希望地计划着未来。

      房间里窗帘半拉着,青烟在黯淡的光线中缭绕,让人喘不上气来。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溢出来,滚到桌子上,地毯上。地毯上好几个黑洞。

      我把饭盒放在桌子上,挽起袖子,动手清理房间。细心捡起每一个烟头,连滚落办公桌下的也不放过。将窗户开个小缝,高楼上风大,满载着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不一刻就将一屋的烟味冲得无影无踪。窗帘轻轻拉大,正午的太阳暖融融地照进来。

      这间办公室本就设计得简洁优雅,一番擦拭已经窗明几净。我满足地笑笑,抬头正对上“大哥”的眼睛。这双眼睛,熟悉又陌生。那眼中没有往日我熟悉的亲切、宠爱,没有那种光亮在里面。它既不柔和也不疏远,就是那样散散淡淡地看着,冷静得近乎冷酷地看着。

      我不由得垂下头去,越垂越低。看见眼前的饭盒,我微微一笑,把饭盒打开。我订了素面,还有几个清口小菜,都是平素他常点的。

      “吃吧,都是素的呢。”我咬牙强笑着,与他对视。

      来吧,恨我吧。但是,你要吃饭。你要好好地,好好地活着。

      “大哥”拉过饭菜看了一眼,掰开卫生筷开始吃。我在旁边的沙发上轻轻坐下,明知不应该,可眼却象吸在他身上似的,怎么也移不开。

      就让我再看看吧。

      感觉到我的目光,他轻轻抬头看向我。

      我一惊,忙站起来,边自说自话边往外走:“我走了。您慢慢吃。”

      “小熠。”我被这声音施了定身法,耳听着他推开椅子慢慢走近,却无法逃脱。大哥在我身后几步远处站住。“小熠,你就这样把我送人了?”

      “不!”我顺口答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那双令我痴狂令我夜不能寐的眼睛,它神采奕奕宝光流动,它柔情似水温润如玉。我再不能控制自己,扑进“大哥”的怀里,发狂地亲他:“对不起,对不起。”

      “大哥”似乎高兴到极点,又似乎伤心到绝处。他热烈地回应着我的激吻,顺手拉开了我束发的带子,将头深深埋进我的头发里,喃喃说道:“你怎么这样傻?这样傻?”

      那声音里的痛楚惊醒了我。我推开他,边后退边说:“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我不能让筠红的尸体横在我们中间。”说到这里我痛哭起来,“你,多保重。”

      “大哥”眼中含泪,点点头,勉强笑道:“你也是。”可是手一直伸向我,似乎想把我拉回身边。

      我呜咽了一声,捂住脸,狂奔而出。

      “医生已经跟你交待过手术中和手术后可能发生的意外了吗?”

      “是。”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带着口罩一身蓝衣的护士有点惊诧于我的镇静:“那就请你在这里签字。”

      “好的。”我三两笔写完。

      “现在我往你的点滴里打镇静剂。不是麻药,但是你会有点头晕。”

      “好的。”我点点头。

      一根针头直接打进输液管的连接处,护士边打边看我:“你就是那个报纸上说的李熠吧?怎么头发剪这么短?”

      “怕伤口那侧的手举不起来,一支手梳不了辫子。”

      “你这孩子真不错。别害怕,捐出去一个肾,一般是没有问题的。我推你进手术室。”

      护士熟练地推着病床在走廊里弯来拐去。各种各样的光照在我脸上,时而是窗口,时而是顶灯,仿佛在一条光的甬道里穿行。不知怎么,心里对人生第一场手术充满了期待。

      手术室里冷得让人发抖。医生护士都包得只露出眼睛,象传说中的恐怖分子。医生是个中年人,轻松地跟我说着笑话,还给我指了指:“别怕。看见那边了吗?你妈妈正在麻醉呢。就当是忽悠了一觉,醒了就没事儿了。”

      看见妈妈那一瞬间,我立刻镇静下来。“医生,你可一定要给我妈妈做好点阿?”

      护士在旁边笑了:“冷医生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大夫,放心吧。”

      这个医生很调皮,带手套的功夫还扭过头来和我开玩笑:“平时睡眠怎么样?”

      我沉吟一下:“最近,不太好。”

      “那可要把握机会阿。你马上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说着给护士使了个眼色,“现

      在咱们做智力题,一起数一二三阿。一、二”

      我还没数到三,就忽悠一下睡着了。

      当麻药逐渐失效时,那种疼痛是一种钝痛,闷闷的,痛得人不敢动。我眨眨眼,护士呢?爱开玩笑的医生呢?我这就算做完了?妈妈呢?

      我想抬头,右手却不能动。歪头一看,一头黑发枕在我手心里,趴在病床边睡着的,正是日思夜想的“大哥”。我忙闭上眼,浑身上下一点不敢动,只是细细体会着他的脸贴在我手心的感觉。他是倦极了吧?发出微微的鼾声。那头修剪整齐的浓发,映着雪白的床单,显得份外的黑。

      几个月没见面了,突然间离得这么近,手象有了自己的意志似的,已经悄悄抬起,试图偷偷地抚摸那近在咫尺的脸颊。

      你,不是说和平小区进展顺利,忠信马上要在省城开始一个新的更大的项目吗?怎么眉头还是这样皱着,即使在梦里也没有些欢喜的模样?筠红不是好了吗?你们快订婚了吧?阿坚说筠红的脾气好了很多,象是长大了不少,应该开心才是阿。

      手几乎触到那面颊,房门一响,我吓得浑身一颤,眼一闭,手一伸,继续装晕。

      “大哥”爬起身,抹了把脸:“爷爷。”

      哦?老狮子驾到?我赶紧把眼睛偷偷睁开个缝儿,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果然是老狮子来了,身边还跟着黑手陈。

      “怎么样?”老狮子问。

      “大哥”拉了下衣服,挺直身子说:“据医生讲,很顺利。护士说小熠很快就会醒了。”

      “看过她妈妈了吗?”

      “看过了。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医院正在监视排异反应。”

      老狮子走过来,拉开床前的椅子坐下,仔细审视我一番:“好孩子阿。聪明,孝顺。”他的气息几乎喷到我的脸上。我更加卖力地装晕。

      拐棍在地上顿了两下,“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没娶到手呢?”

      “大哥”没说话。

      “唉,”长长地叹息一声,头一次听老狮子叹气,很有些苍凉的味道,“你这是怎么搞的?婆婆妈妈地和你爸爸差不多。可你爸爸当年至少在婚事上还是有点主见的。你看看你这几年搞的?”

      真想拍案而起:别欺负“大哥”!可现在我算哪块菜地里的哪棵葱呢?还是继续假寐吧。

      老狮子站起身来:“看着就憋气。不过阿,我看筠红也不错,你也老大不小了。就这么定了吧。”

      “是。”“大哥”轻轻答道。

      “回去干净利索地把人给我娶回家,咱们家在你这辈儿就这样了。时间呼呼过,二十年又是一代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顿顿拐棍,“你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头人家看着了影响不好。小陈,把盛子给我领回去!”

      我睁开眼睛,屋里空无一人。我就哭了。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护士惊叫一声跑过来,看瞳孔、摸脉搏、检查输液,“是不是特别疼?我给你拿止痛药去。”

      我使劲摇头,用手捂住嘴,想把哭声憋回去,可是就憋不回去。

      “哎?你这是”护士正说着,林绿野进来了。身后跟着阿坚,拎着好几个大购物袋。

      “怎么回事?”林绿野嘴里问着已经冲到我床头,抓起我的手一摸,回头对护士说:“她的手怎么这样凉?你们怎么照顾病人的?”她转回头,见我用手捂住嘴不断地哭,掰开我的手问:“嘴里有什么?是不是呼吸有问题?”

      我拼命摇头,一口一口地倒抽气。无尽的委屈,咽下去又翻上来。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抱住林绿野的腰哇哇大哭,声震四野。阿坚吓得赶紧关上了门。

      “快叫医生快叫医生去阿,还这儿傻站着干什么?”林绿野大叫。

      “不、要”我哽咽着摇头,我不要别人来看我这个样子。

      “那、那你要什么阿?”林绿野搂住我,“哎哟我的姑奶奶,是好是歹,您倒给我句准话儿啊~~~~”

      两年后。

    • 家园 【原创】135 -2(说我狗血,只好重写。五千字,喷血)

      我偏过头去躲闪,实在躲不过只得抬头看她。映入眼帘的情景令我心碎。那曾经娇艳无匹的红晕变成一片死灰,那宝石般润泽的嘴唇被狠狠咬住,那双眼里写满了两个字:背叛。她无法置信地回头看看“大哥”,又一一扫过强子、阿坚、倒霉崔的。那一双双躲闪的目光终于让她明白。

      筠红几乎是踉跄着倒退了一步,靠住了墙。她不再看我,也不再看“大哥”,不再看任何人。她的视线直直向前飞去,没有终点。

      我痴痴地望着她,眼泪几乎流了下来。对不起!一千个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

      贺疯子和“大哥”的对视似乎终于有了结果。他朗声大笑,拍拍“大哥”的肩:“小何,看不出你还是个情种。难得阿。无情未必真豪杰。不过,大哥送你句话:情是双刃剑,可以造就你,也可以毁了你。”

      “谢谢大哥。”

      就在惺惺相惜的场面即将出现时,一声长长的凄厉的警笛撕破了宁静,由远而近,接着好几个警笛加入了这凄厉的合唱。宛如滚烫的油锅里倒入了一大碗沸水,屋里立刻乱套了。

      贺疯子把烟一摔,沉声问:“小何,你竟然叫警察?想连锅端那?好厉害!”

      听了这句,贺疯子的手下再不犹豫,搏命般扑上来。

      “大哥”站起来,不理睬周围的混乱,依旧镇静地向贺疯子解释着什么。屋里拳来腿往,我慌慌张张不知该往哪儿躲。靠到墙边才发现,筠红抱着手臂,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眼神依旧是空的。忽然,我看见人群后面有只手悄悄举起一件黑乎乎的东西。

      这个字刚刚在我脑海里闪过,身边的筠红已经化作一团白影,揉身而上。

      枪,响了。

      所有的人都看向同一个地方。筠红向后倒去,一片鲜红在背心迅速扩大,左手赫然抓着一把黑黝黝的枪。她右手向前虚指,似乎想说什么,人已经倒下了。“筠红!”我惊叫着扑到她身边。却发现那身体已经被“大哥”牢牢接住。

      “跟丫挺的拼了!”“大哥”的人疯了。贺疯子骤然出手,一个人把扑过去的强子和倒霉崔的接下来。双方打成一团。眼看就要血肉横飞。

      “住手!”“大哥”怒喝一声。趁着大家一愣神的功夫,大声说:“贺大哥,这枪是你的?”

      贺疯子擦擦嘴角的血,好整以遐地侧头说:“兄弟,不管你信不信,大哥今天就一句话:不是!”

      “好,我信你!所有的人退后!”

      以沙发为界,屋子里又分成两个阵营。中间空出一大片地。筠红虚弱地躺在地上,胸前那片红不断扩大。“大哥”重新在筠红身边蹲下,想为她止血。筠红抬手一挡,伤口受到震动,血色扩展得更快了。

      “筠红,大哥是要给你止血呢。”我凑到她耳边轻轻说。

      筠红微微睁开眼,转过头来,那双散乱的眸子,离我只有几寸远,她蠕动嘴唇,我低头凑近,她软弱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仿佛一块砖正正拍在脸上,砸得我满眼金星不能呼吸,胸口痛得仿佛有把匕首在里面搅动。

      筠红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遮住伤口,轻轻说:“叫阿坚来。”

      阿坚过来,见筠红这副模样马上哭了:“筠红,你他妈挺住。救护车一会儿就来。等知道是哪个孙子开的枪,我花了丫挺的。”

      “阿坚,”筠红气息微弱地说,“后年是我师傅七十大寿,你就说,说我出国了。”

      我眼前阵阵发黑,似乎看到筠红的生命正在消逝。这地上的血化作一条鸿沟,它越来越浓,越来越宽,深不见底,将我和“大哥”永永远远地分开。

      不,筠红不能死。这样美丽单纯的人不该死。有我在,谁也不可以死!

      我抓起她的手,大声喊:“筠红,你误会了。大哥一直是喜欢你的。刚才那些话是蒙他们的,你怎么就信了呢?”果然,一线生机在筠红的眸子里出现,光亮动人。“红姐姐,你一定要活下去。要不大哥买了福来大厦的戒指,给谁带呢?你那么漂亮,会成为最美丽的新娘子的。你们可以一起盖楼,盖好多好多楼。所以,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说着我抓住“大哥”的手,“大哥”挣扎了一下,他看向我的目光亮得耀眼。我躲闪了一下,心一横,索性含泪对他笑笑:你,还看不出来吗?此生,你我有缘无份。

      我将“大哥”的手放进筠红的掌心。她笑了,那笑容令春光失色。那笑容说不出的满足。看着那笑容,我忽然感到说不出的快活和轻松,我听见自己喃喃地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此后的事我已经记不清楚。总之,我的路已到尽头。

      走出房间时最后的一瞥,是“大哥”在为筠红止血。他的嘴里不住轻声说着什么。筠红,应该是疼极了吧,可那脸上依旧是笑,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大哥”的脸。

      我低头向前走去,一个人,含着泪。

      ------------------------------------------------------------------------------

      作者的话:

      各位同学、同胞、同志们!( 俺有些声嘶力竭 )

      经过一夜长考,俺认为

      - 筠红同志刚刚遭受极大的精神打击

      - 该同志一向爱憎分明、性如烈火

      - 该同志长期受专业武术训练,反映速度惊人

      当房间里有阶级敌人阴险地亮出家伙时,最有可能奋不顾身、不计后果冲上去的,就是她鸟。

      偶承认让她替大哥挡子弹,是狗血。小说看多了,脑筋短路了。因此偶已经及时地,悄悄地,迅速地,偷偷摸摸地改鸟。是第三次改鸟。俺认为狗血成分已经被稀释地差不多鸟。

      现在让她自己上去,这是符合人物的背景和一贯的性格的。不管您接受不接受,这是站得住脚的。除非您一开始就不承认筠红这个人。或者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把大哥和小葱愣捏乎到一块儿去。

      大家都知道,这个分手俺已经筹划了好几个月。( 谁又砸我?! )

      大哥和小葱必须分开。

      大哥,说得难听点,是始乱终弃。他必须付出代价。虽然他有一万条理由,等了漫长的五年,赔了无数小心。NO!

      小葱,比较无辜。但是,看到大哥那里乱七八糟没拎清楚前,还在那里犹犹豫豫粘粘乎乎。WELL,她也不是没有过错的。

      有人会说,小葱年轻,她真心实意地爱,有什么错?女人和女人争,这就是错。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上,这就是错。

      年轻就无罪吗?真爱就是免死金牌吗?或许趁年纪轻轻,吃上个教训,想明白个道理,反而是受用无穷呢?

      大家如果站在比较客观的立场上想想,筠红实在很出色,也很无辜。

      当然了,我是不主张强按牛头的。看在大哥和小葱还算真心实意,要死要活非要到一块儿的份上,俺会让他们终成眷属的。

      原因不是俺爱这一对,而是俺认为:大哥根本配不上筠红!

      凭什么筠红就该得到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她的爱也是爱,她的感情也值得尊重。

      想看大哥左拥右抱的同学请去“种马文”云集的起点,想看女强男弱、惟我独尊的请走隔壁。山而王这里,每一个人物或许是虚拟的,但他们有血有肉,会哭会笑。

      于我,他们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灵魂,值得我同样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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