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龙骨看见我也是一愣,眉毛一挑刚要发作，却又心虚地从眼角迅速扫了一眼高个女孩。哈哈，他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跟调色板似的，有毛病！有问题！看来这小子也有害怕的人那。他为什么要去偷看这位亲切的“百合姐”呢？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人家呢？我的心忽然定了下来，抱好两个油漆罐，不急不躁地看变脸表演。龙骨迅速镇静下来，又换上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鬼样子，我异常热情地打招呼：“董经理？真巧阿，又见面了。”“百合姐”略带疑惑地回头看龙骨，他忙撇清：“我，我不认识她。你谁呀？见面三分熟。给你样品就不错了，还敢要降价？！”

阿？你个翻脸如同翻书的臭小子！我咬着后槽牙，笑着说：“真是贵人多忘事阿。上回您跳舞，就是那次转得跟陀螺似的，我还给您鼓掌呢。不记得了？那圣诞节咱们还要不要--”

“想起来了！百合，那边那个顾客已经等很久了，你快过去吧。她，我来管。”

“这个--”百合刚要问，就被龙骨连说带推支走了。我找个凳子坐下，把两个“手榴弹”放在脚边。在书店站了好半天，替自己找书又替孟雷找，我也该歇歇了。

龙骨手插在兜里故作轻松地遛达到我身边，东张西望一番然后悄悄问：“是筠红姐叫你来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他喘口大气，俯低身子又问了一遍。

我摇摇头：“NO，是我自己来的。”

他一听，脸马上又阴了，我忙加了一句，“不过圣诞节大餐有我的份儿。”

“为什么？”他气得吼起来，百合和顾客都往这边看。他忙侧身挡在我面前，好大的阴影。我得敲打敲打他，居然敢拆“大哥”的台。

我故意一翻白眼说：“人家信不过你。这不是明摆的事儿嘛。”

龙骨气得嘴里丝丝直冒凉气。他咬牙切齿的样子还真吓人，我往后缩了缩，攥紧“手榴弹”：“哎，别吓唬我哦。我一害怕就会生病，一生病就不能出去吃饭，我不去筠红也不会去。你那些蹦蹦跳跳就全泡汤了。”

龙骨勉强从嘴角挤出一点笑容：“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你给我的油漆便宜一点。”

龙骨一愣：“就这个？”

“就这个。除了这个我还能要什么？”

他直起身子一甩手：“好了。给你成本价，赶紧走吧！”

“那别的东西呢？”

“成本价！都按成本价给你！”眼看着百合送走那位男顾客就要过来了，龙骨急得满口应承，恨不能拿根棍子把我掘出去。

我心里大乐，趁机回头说：“百合姐姐，董经理说了。以后我来买东西，一概成本价。”

“是吗？”

龙骨被百合秀丽的眼盯得浑身发躁，大声嚷嚷：“不是你说她是新顾客嘛？一个劲儿缠着我要给她优惠。你自己惹的麻烦，你自己来。”说完逃也似的跑掉了。

百合看着他的背影笑起来，转头对我说：“您可别见怪阿。我们经理有时候就是象小孩儿，人可好了。”那神情象极了正在夸耀自己弟弟的大姐姐。

星期二下午房东按照事先说好的时间到了车间。我只能抱歉地跟他说，林绿野刚刚打来电话，说是有事要晚来一会儿。房东点头哈腰地说：“你们忙，你们忙。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在家里也是打麻将。”

我给他倒杯水，在他旁边坐下：“您的病怎么样了？”

房东忙站起来说：“还那样。劳你掂记。”

“叔叔，您快坐。”

房东终于愁眉苦脸地坐下，絮絮叨叨地给我说他的病情，去了几家医院，花了多少钱，又说他老伴的病，又是花钱，最后是他儿子，还是花钱。看来他是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心里颇为感慨：这个人享了十几年福，一场大火化为乌有。这笔钱给了他，只怕也是水泼在沙地上了。说话期间，他几次忍不住往外看。“李熠，那个林老师她会来吧？”

“会的。您放心。”水凉了，我忙给他换了热的。

这时，外面好大的动静，顺子在门口喊：“姐姐，车来了，车来了。”

我让房东先坐，走出办公室，只见车间的门帘已经被挑了起来，除了小绢看摊以外，顺子他们连同“大家好”都在帮着卸货。

我忙跑过去，拎起一箱书往里搬。真沉那！我大声问运货的：“总共多少本阿？”

“五千！全是最近几年的新书。”

“从省城一路开过来的？谢谢您了。”

“不客气。”

这时我看见强子开着忠信的车到了，旁边坐着阿坚。“强哥，今天怎么这么早？”

“阿，跟一个相熟的医生说好了。带小绢去看看。看你这点力气，我帮你搬吧。”强子说着接过我手里的箱子，另一支手又抓了一个，一手一个侧身进了门。

我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他们的车，心里有点打鼓。一会儿林绿野来了，他们要是还没走，可别又斗起来。我忍不住走到车边上，敲敲车窗：“坚哥？”

阿坚明显瘦了。前两天来的时候天黑还不显，现在大太阳一照，象退了毛的公鸡似的，整个人都打蔫。看见我勉强笑笑，真比哭还难看：“小葱阿，过得怎么样？”

“挺好。您呢？”

“好啊，三饭一倒。”

唉，我暗自叹口气。平时挺精神的小伙子，现在发蜡也不打了，名牌也不穿了，胡子长疯了，男用香水也不喷了。不到一个星期，沧桑了二十来年，还不算身上这股迎风熏十里的烟油子味儿。刚想劝劝他，老远就看见林绿野沉着脸走来。我的天！正负极要相撞了，台海导弹要对射了。我强忍住逃跑的冲动，尽量和颜悦色地说：“坚哥，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赶紧把车窗摇上去，车门关严，谁叫也别开门。听见了吗？还有，闭上眼睛。”说罢我掉头就跑。

见我慌慌张张跑进屋，房东以为出什么事了，忙战战兢兢立起来：“怎、怎么了？”

我边喘气边安慰他：“没事，没事。来，再喝点水。”

正说着，林绿野进来了。她的左边嘴角在轻微抽搐，眼睛被怒火烧得雪亮，额头上血管爆起，一跳一跳的。我吓得忙躲到房东身后。房东大概没想到林绿野居然象个年轻学生，松了一大口气，主动伸出手去说：“小林老师，您好！”

林绿野看看那支手，自顾自在房东对面坐下。她扫了一眼桌子上房东带来的文件，又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几个深蓝色专业文件夹，整整齐齐在桌子上放好。她的动作不急不缓沉稳有力，那架势，好象不是在摆放文件，倒象是武林高手在布阵呢。房东被她的举动给镇住了，迷迷糊糊地看着她一样一样检查自己带来的户口本、身份证、房产证。

终于，林绿野在桌前重新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两眼微眯似看非看地睨着房东。房东被看得直发毛，头越来越低。突然，林绿野一拍桌子：

“就你那块破地，也敢卖二十万？！”

星期一中午我一进屋就见李尧歪带着帽子站在屋子中间，书包带断了，拎在手里象个死鸡，脸上一块青，袖口也撕破了。妈妈坐在旁边掉眼泪。见我进来忙说：“老大，你来的好。问问你弟弟，这是怎么回事儿？我问了半天他就是不说。”看着李尧白白净净的脸上那块乌青我心疼得直咬牙，但还是勉强笑着对妈妈说：“男孩打架常有的事儿。您别多心。李尧，吃饭了吗？”

弟弟摇摇头。妈妈慌得站起来：“哎呀，我光顾著生气了，怎么把饭忘了？对了你怎么中午回来了？”

“英语老师病了，让我们自己复习。我想吃完饭到东区教材出版社去买书。”

“那我赶紧去做饭。”

妈妈出去后我走到李尧身边：“哎，是谁打你的？”

弟弟不说话，劲劲儿地抓下帽子扔到一边，自己找了件外套换上。“嗨~~你个臭小子，两天没见，拽成这样了？这么拽怎么还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了？”

“哼！”李尧一撇嘴，“那是老子没留神，著了他们的道。回头我自己去找回来。你们女的少搀和！”

“哎？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居然在你姐姐面前称老子？到底怎么回事？是你欺负人家呢，还是人家欺负你？我可告诉你，打群架学校一定会处分的。”

李尧翻著白眼看我，被我逼急了就嚷嚷：“他们抢我们的早点钱就不受处分了？老师护短就不受处分了？何爷爷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哪儿跌倒的哪儿爬起来，不兴动不动叫老师叫家长的。那是小姑娘干的事。”

“何爷爷？”我想了想，哦，金毛狮王阿，这么两天怎么改称呼了？“他呀，你们别听他的。他正盼望第三次世界大战好让他过瘾呢。”凭我说下大天来，李尧就是不理，三两下换了衣服，自己在脸上抹了点红花油，把弹弓揣兜里就要出去。“站住，去哪儿？”李尧用白眼球翻我，不说话。“别翻了，小心翻过去回不来喽。不说到哪儿就别想出门！”

这时门帘一掀小胖进来了，两个鼻孔象插了两棵大葱似的一边一块带血的纸棍，面容严肃地问：“李尧，走吗？”

两个无法无天的小家伙竟然旁若无人地就要往外闯。我在门口把脚一横：“哪儿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去何爷爷那儿！”

“妈妈正做饭呢。”

“何爷爷说今儿中午他管饭。”

“你们去干什么？”

“军事秘密不能告诉你。”

我抹胳膊摞袖子刚要发作，妈妈从后面进来：“小胖也来了？一块儿吃吧？”我一分神，两个小家伙泥鳅似的哧溜哧溜从我手底下钻跑了。

妈妈扯著嗓子喊：“哎？去哪儿呀？开饭了。”

“行了，妈。别叫了，他们有地方吃饭。”

“去哪儿吃呀？什么事这么急阿？”

我叹口气，让弟弟去整治金毛狮王看来是步臭棋。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头子，加上个人事不知的臭小子，这黄金组合还不知会闯什么祸呢。偷偷看了妈妈一眼，她边吃边给我往碗里夹菜，我只好顺嘴胡说：“他们去~~去老革命家里学雷锋。帮著扫扫地。”

“老革命呀？那应该没问题。人家老同志就是不一样。你小时候学雷锋连苍蝇拍都要自己带，哪儿听说过管饭的。。。”

东区教材出版社和夜市就隔两条街。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坐公共汽车避开了夜市大街。教材出版社的书店里人少得可怜，我交钱时忍不住问售货员：“我上次来这里还人山人海的，这是怎么了？”

售货员没精打采地说：“别提了。还不是夜市大街闹的。”

“隔着两条街呢。”

“学生，你不常来东区吧？”正说着外面一阵喧哗。大街上一个青年在前面狂奔，后面几个人边追边骂，手里拿着棍子、砖头。售货员瞟了我一眼，“看见了吧？好几个星期了，就这么打来打去的。开始是夜市大街，现在连附近的居民区都不安生了。”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几个追人的回来了。口里大声说笑，时不时还拿棍子在路边的窗台、门板上乱敲，意态十分嚣张。

“警察不管吗？”

“管？怎么管？又不是严打。聚众斗殴又没出人命，关几天出来闹得更起劲了。学生，你买了书就赶紧走吧。”

“好，谢谢您。那，夜市还有吗？”

“夜市？就剩那几家买了铺子走不了的。”

出了书店，按照售货员指点的路，我上了公共汽车又坐了两站地，来到了著名的东区装修一条街。出人意料的是这条街并不太长，路两边全是平房，门脸只比市场一般的店略好一些。和我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全不沾边。看牌子一家挨着一家倒都是和装修有关的。我挑了一家最大的走进去，迎面是极重的油漆味。店里面很宽敞亮堂，各种牌子的漆、墙纸、瓷砖摆得井然有序。墙壁上贴着带一种颜色淡雅的墙纸，地上铺着黑白相间的大块地板砖。真棒阿，我心里暗自赞道，想不到龙骨这小子还有这水平。

我随手翻着货架边摆的油漆样本和效果图。看着看着就上了瘾，心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勾划未来的不借斋书城。已经和房东说定了，明天在车间谈价钱。动作快的话，这个星期我就要成为有产阶级了。这个米黄色效果图不错，如果店里染成这个样子~~~不行，黄色映到书上更显得旧了。这张淡蓝色的呢？冬天会不会冷了点？暖气也很费钱的。

正在海阔天空地胡思乱想，有人在我身后轻轻问：“您选好了吗？需要帮助吗？”我一转身，一个高高的女孩笑意盈盈地站在我面前。她穿着水蓝色的高领线衣，淡灰色工装裤，颈间还斜斜地系了个宝蓝色的小花丝巾。看我发愣，她好脾气地笑笑：“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这句话在百利这些高档店里也听人说过无数遍了，从没有人象眼前这个女孩那样。她站在那儿微笑地等着，仿佛等上几天也不着急。

“我、我想知道哪种漆最便宜。”我一紧张，嘴巴又自动应答了。

“最便宜阿。”女孩领我到一个货架，“这个牌子是我们目前最便宜的。每桶六块。”

“多买可以打折吗？”

“可以阿。”她依旧是笑眯眯的。

看来遇到菩萨了。让我试试运气：“能便宜多少？”

“我们有不同级别的折扣。”她从柜台拿出一张表来。“不同的牌子也不大一样。请问，你要油漆的面积有多大阿？”

“大概一千平米。”

“那可很大呀。是公司装修吗？”

“是。”

“公司装修一般都不会用最便宜的油漆。因为附着性不好，容易脱落。”

这时有顾客招手叫她过去，她示意我等等，走到那个顾客身边柔声说：“我正和那位顾客说话。马上就好。请您稍微等一下，行吗？”

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是那位男顾客脸上短暂的痴迷还是看得很清楚的。那个男顾客迅速醒过来，一叠声地说：“好好，你忙，我等着。”

女孩走过来对我歉意地一笑：“对不起阿。刚才说到贵公司要漆一千平米，按照漆两次算，大概需要四十桶。这个最便宜的牌子从五十桶开始才有折扣。你来看看这个牌子。很多顾客用过都说不错。”

我仔细瞅瞅，贵的果然外观上比刚才那个强一点。“这个牌子虽然单价比刚才那个贵。但是每三十桶就有折扣，所以同样是四十桶，两个牌子的总价钱差不多。”真的假的阿？我很有上当的冲动。她见我不说话，从货架后面拿出两个小桶来，“这是两种漆的样品。你回家试一下。最好找表面类似的地方试试。”

白来的东西，哪有不要的道理？我忙接过来：“那，这个好牌子的，我买的比三十桶多十桶，应该给更高的折扣吧？”

这种无赖问题，女孩居然不生气。她象是看见淘气的孩子出洋相似的，开心地笑着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去看看我们经理在不在。”

女孩走到后面去了。我站在那里，心里说不出的舒服。人才阿，几句话说得我都想掏钱了。难得的是好象她时时处处在为我着想，而不是在掏空我的腰包。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个境界呢？

正想着，里面走出一个人，边走边说：“百合姐，又要我给特价呀？上次不是说好下不为例了吗？”说罢这个人在我面前站定，一身笔挺的银枪呢西装趁得人英俊挺拔，要不是那头红发，和双手插兜嘴角似笑非笑的坏样子，我几乎认不出来他：龙骨！

一股寒气从头顶直灌脚底。我抱着两桶漆，不知是该直接撒腿跑掉，还是先把油漆扔他个满脸花再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