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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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第79章 第一场雪

      HELLO?有人吗?抱着吃奶娃娃站在黑影里,我很想叫上这么一嗓子。回答我的,只能是周围这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江雅丹的呼噜如滚滚雷声,周琳的呼噜如清风细雨,连囝囝也毫不示弱地扒在我肩头奶声奶气地打著小呼噜。屋子太小,一张大号双人床一个书架再加上个立柜,基本上就走不开了。我四处瞅瞅,大床上两个枕头之见有一个绣著猫咪的小花枕头,看来平时孩子就睡在他们俩人中间。现在这个该死的江雅丹斜著身子四仰八叉占了大半个床,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要把孩子放上床,难道让我从他身上爬过去?

      我毫不客气地拿脚尖踢踢他的小腿,没动静。再踢,还没动静?我说你们两个为人父母的,我是谁呀你们就把宝宝交给我。查我的背景了吗?看我的证件了吗?我把孩子偷跑了怎么办阿?太不负责任了!我心头火起,照著江雅丹狠狠一脚。“阿?出什么事了?囝囝!囝囝!爸爸是不是又把你掉地上了?”江雅丹嘴里胡叫半睁著眼乱摸,跟个瞎猫似的。我只好腾出一支手来拍拍他:“哎,醒醒,醒醒。让个地儿,你女儿都没地方睡了。”他睡眼惺忪地站起来侧过身给我让路。我把囝囝放在她的小枕头上,被子盖好。想了想,又在她的外侧摆上个大枕头,以免她那个糊涂爹一会儿睡著把她压坏了。

      囝囝头上带著粉红色小帽帽,小脸胖嘟嘟的,嘴边上还吹了个口水泡泡,别提多可爱了。我直直腰,一回头,哎?你怎么又睡了?!江雅丹怀里抱著我的书包和大衣,仰著头,那嘴张的,那呼噜打的,我都有点同情周琳了。

      长叹一口气,从江雅丹怀里夺回书包,掏出街区图、地下水管图和其它文件整理好放在他们的书架上。想了想又写了张条塞进江雅丹怀里,我就走了。

      星期天晚上说好了和孟雷一起上晚自习。整个大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个个面色严峻如临大敌,有的还嘴唇翕动念念有词,那成双成对的也是各自抱着书苦读,少了平时诸多肉麻的举动与声响。呵呵,磨枪党阿,可找到组织了。我忙把书本书包一路摊开,占了两个不错的位子。孟雷来得晚了一点,见我已经坐下了脸红了红。我浑不在意,示意他赶紧坐下,我有问题要请教。

      大概八九点钟的样子,孟雷的肚子开始叫,一阵比一阵响。孟雷装做无所谓的样子,要是有人看他,他还故意好奇地看回去,弄得其他人都以为是另一个人出的怪声。最后他的肚子坚持不住了,开始连续播放“交响乐”,他终于装不下去了,提议休息一会儿。我们一出三教,他就领着我直走,轻车熟路地找到图书馆东草坪,远远地闻到一股浓香,在清冷的夜里份外诱人。路灯下停着好几个煎饼果子的小车。“我要两个,加薄脆的。你也来一个吧?”他回头问我。

      “我吃过晚饭了。不用了。”

      他笑了笑,对小贩说:“给她也来一个。不用加薄脆了。挑个大的鸡蛋!”

      天气好象愈发的冷了。买了煎饼果子的学生都站在黄黄的路灯下,专心地吃着。不知是我饿了还是煎饼确实好吃,我吃得口齿留香,连心里都暖和起来了。“好吃吧?”孟雷一边吃第二个,一边问我。

      “嗯!”我卖力地把最后一口咽下去,擦擦嘴,“没想到这东西还能这么好吃。下次我请你。”

      我夜里很少来这里,等他的功夫就四处看看。没想到这么寒冷的晚上又临近期末考试,这里居然还挺热闹。除了卖煎饼果子的,还有卖水果的,卖贺年卡的,路灯下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不少学生双双对对的挽着手,甜甜蜜蜜地在路边漫步。有的亲密无间耳鬓厮磨,有的则落落大方说说笑笑,有的就那样搂着腰默默地向前走,仿佛要一生一世这样走下去。远处有人在弹着吉它引吭高歌:

      仿佛如同一场梦

      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

      你象一阵春风 轻轻柔柔吹进我心中

      。。。

      男孩子略带沙哑的嗓音配上吉它抹弦时的青涩,给人平添一种暮色苍凉的感觉。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技巧,就那样坦坦荡荡不假掩饰地吼出来。我从未听过这首歌,可我的灵魂仿佛认识它许久了。许多学生围在四周,好几个女孩托着腮坐在男孩身边的草坪上,更多的人或站在四周,或坐于远处,都静静地侧耳听着。到了最后一段,那个男孩喊:“COME ON EVERYBODY,一起唱。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怨你念你心情永不变。。。”大家不由自主地跟着唱起来。我这才发现孟雷也站在我身边,边拍手边唱,唱得极其投入。我拍着手暗自笑了,此时的大花骨朵儿俨然是一个稚气未脱激情洋溢的大孩子。

      忽然,眼前的景色纷乱起来,许多白色的精灵在空中飞舞。“下雪啦!”女孩子们首先欢叫起来。刚才那些似懂非懂的沧桑忧愁马上被抛到脑后,好多人跳着笑着去捉雪花,也有人怕雪水弄坏了发型急急忙忙地往图书馆里跑。雪落得很快,一会儿就积了薄薄一层。一些细心的女孩将心上人叫到身边,替他们拍打头上身上的雪花。我和孟雷对视了一下,雪花落在他的卷发上,层层叠叠的,象个白色鸟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孟雷对我一笑,忽然象跳蒙古舞似的又是甩头又是扭动肩膀,弄得雪花乱飞,溅了我一脸。我哈哈大笑,从来没看见他这么滑稽:“孟雷,你在做什么?”

      他猛地停下来,严肃地说:“你见过鸟类抖动羽毛嘛?”我一愣,他更卖力地扭起来。我的天,不象鸟,倒象电视里演的狗狗洗完澡抖身上的水。我简直笑死了,只能认准三教的方向掉头就跑,孟雷在后面边追边喊:“别跑阿。鸟类不把身上的水抖干会掉下来的!”

      今年的第一场雪,空气中弥漫的是清凉和快乐。

      (仅以此章祭奠那遥远的青春和曾经的岁月)

    • 家园 【原创】第78章 江雅丹

      “什、什么怎么回事?”

      “别打马虎眼了。问你是不是对何家盛动心了!”

      我抬头看林绿野,她在我头顶上十几公分处俯视着我,一双眼亮得象两个大号雷达似的:“哪有阿?我只不过凑巧帮过他点忙而已。别瞎联想阿。我走了,您忙,您忙。”说着我拿起书包准备开溜。

      林绿野一把按住书包:“李熠,跟你说正经的呢。别跟我打哈哈。”

      “没有没有。”我面红耳赤地站在那儿,象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她长出一口气:“李熠,看你智商也不低,怎么不动动脑子阿?何家盛这种人是我们能招惹得起的吗?他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手一划拉,身边的美女能组一个加强连。你和他搀和什么呀?”

      “我没有。”林绿野越说声越大,我只敢心虚气短地小声嘀咕。

      “没有就好。说明你还没糊涂,勉强还算得上我们学校的高才生。仔细琢磨琢磨,跟着何家盛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处?人是不错,可整天不是扎在办公室,就是陪人家吃吃喝喝,你看见活人的概率连他秘书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钱嘛,都是他的。你想花就得伸手。你又有头脑又有本事,”说着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阿,小模样也长得挺不错,凭什么跟他一个三十多的老爷们儿啊?”

      我扑哧一下笑了:“林老师,头一次听见您夸我。”

      “别嘻皮笑脸。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哎。”我轻轻点点头。她手一挥又要发挥,我忙拦住:“林老师,我和他真的很少见面阿。”

      “真的?”林绿野插着腰凑近我,满脸狐疑,“真要是你说的这样,那个什么红为什么一见了你就跟猫打架似的?”

      “哪有?您误会了吧?”

      “哼,我?误会?你们那天去华都东街市场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不过是要我帮个忙。”

      “什么忙?”

      “和她一起陪人吃顿饭。”

      “陪谁?”林绿野见我面有难色,立刻怒目圆睁,“快说!”

      “龙骨。”

      “龙骨?那个小混混?”

      “唉,就是他。”

      “不对,这里面有猫腻。她为什么找你陪?”说着手一摆,“别跟我说你们姐妹情深阿,我还没那么好糊弄呢。”

      这么挤牙膏什么时候是个头阿?我豁出去了:“好,全告诉你。她和龙骨打赌打输了,答应陪人家吃顿饭。又想避嫌,让我去当超级大灯泡。行了吧?”

      林绿野一拍桌子,吓得我一哆嗦:“李熠阿,刚才还夸你智商高呢。原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敌人让我们干什么就一定不能干,得了机会还要给他搅和搅和。你这不是资敌吗?”看我畏畏缩缩的样子,她极其失望地捂住脸长叹一声,“嗨,你怎么这样傻呀?”

      我知道她是真的为我着想,有些不忍:“筠红也是没办法。她和龙骨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何况,她好赖还救过我一次。”

      “唉,六月债,还得快阿。小心别把你自己赔进去就好。”说罢她扔给我一张报纸,“不是说你和何家盛没什么吗?测试一下。”

      我拿起报纸,上面彩色大字印着“传第一港姐李XX被包” 。我仔细看了看,放下报纸说:“林老师,这个~~~”

      林绿野伸过头来看了一眼,脸不红心不跳:“这是娱乐影视版。你翻到第一页。”

      第一版迎面而来是一张横断整个版面的大照片,下面醒目地写着“忠信无信,引发退房狂潮”。照片上的人挤作一团,人人手里攥着一打文件,向着镜头伸长了手臂。他们的表情有的木然,有的悲愤,有的急迫,让人不忍目睹。下面的报导更是字字惊心。我坐在凳子上,有窒息的感觉。被林绿野大猫似的死死盯着,只能强压了下去,我勉强笑着说:“真想不到阿。是吧?”

      “啧啧,笑得比哭还难看,别装了。”林绿野抢过报纸丢在一边,不动声色在我对面坐下。

      “林老师,您看忠信会不会出问题?”

      “难说。看他们能不能撑过这一阵了。”

      “那--”

      “李熠,听我一句话。世上百年老店有几家?人有生老病死,公司也有兴衰成败。既然这个何家盛和你没什么关系,你管他呢?”

      我已经快撑不住了,想到“大哥”看到报导的心情,我的心里象热油在煎烤。我用尽力气站起来说:“林老师,我出来时间不短了。找了江雅丹就得赶紧回去了。”

      林绿野看着我不说话,停了一会儿黯然说:“去吧。我也得出去吃点正经东西了。吃了两天点心小吃,胃里真难受。”

      急匆匆从301室出来,我装做大步流星地上了四楼。过了楼梯拐角,听着林绿野走远了,我才慢慢扶着把手坐在了台阶上。全身的力气全被刚才那段硬撑耗光了。我把脸放在膝头,暗暗叫了声“大哥”,眼泪就出来了。

      星期六的中午,楼道里空无一人。风在不断捶打着窗户,可以听见电视的声音,还有谁家在请客,主人殷勤劝酒,客人一个劲儿说不行了喝多了。时不时还有婴儿的哭声。我偷偷哭了一会儿,用手把眼泪擦干。抱住头想:我能帮大哥做点什么呢?好象什么也做不了。要是能说服任小侠或许会有帮助,现在也没戏了。那,我就先照顾好我自己吧。将来“大哥”要是真的就剩一个人了,我可以养活他。我好象看见自己和“大哥”象阿坚和林绿野那样,一人拎着几个购物袋手拉着手,晃晃悠悠开开心心地回家。我高兴地站起来,身上又有了劲儿。目标:五楼。

      五楼走廊尽头的玻璃不知被谁打破了,北风猛往里灌。我只能把围巾揶严实了,拿出任小侠写的纸条,上面写着514室。这个号可不怎么好啊,我一边敲门一边想。房间里爆发出一阵婴儿的哭声,一个男子极不耐烦地嚷:“谁呀?!”然后门砰地一声开了,一个浓眉大眼长发披肩,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怀抱着婴儿站在我面前。婴儿看上去大概才四个月,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小手伸在被子外面,脸上哭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我心里一疼,自从有了弟弟以后我就最见不得小孩子受苦。男子见我站在那儿发愣,勉强压住火气问:“你有什么事?”

      我的视线这才从婴儿的脸上移开,一看这位横眉立目随时火山爆发的凶样子,赶忙把任小侠的免死金牌举在头顶,同时嘴里炒豆似的将事情捡紧要地说了。男子听了没作声,旁边孩子又哭了起来,声音有气无力的。他咬咬牙说:“我就是江雅丹。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改日子吧。”

      说罢就要关门。这时屋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老江,你先让人家进来说话吧。”

      那个声音极其柔和,带着些南方口音,让我想起从前吃过的苏州小粽子。可惜门口挡着个立柜,看不见人。

      江雅丹立刻放低声音:“琳,你醒了?再休息一会儿吧?”

      “我没事。你把孩子放到我旁边吧。人家专门来找你的。好好说,阿?”那声音里的疲倦连我听着都不忍。

      江雅丹急了,想绕到立柜后面去,可能心里上火手上劲大了些,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我实在看不过去了:“哎,有你这么抱孩子的吗?”我跟着走进屋子,把书包大衣往凳子上一扔。回身把门关严了,然后不由分说抱过孩子,“抱孩子要这样,看清了吗?一个手托屁股,一个手支撑她的整个后背并且护住头颈。你跟夹了个枕头似的,抱得她那么难受,当然哭了。”妈妈说我有孩子缘,果然不错。我一抱起孩子她马上不哭了,头枕着我的肩膀,肉嘟嘟的小手还抓住我的线衣领子。这眼睛长得真好看那,我冲孩子笑了笑,顺手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两下,只听噗噗两声,象拍在棉花包上。我转头怒视江雅丹:“尿布是什么时候换的?”

      “这个,阿~~~我不记得了。”他抓耳挠腮窘得厉害。看他那满眼眶的血丝,估计昨天一夜没睡。

      我摇摇头,抱着孩子走到里面。里面的光线好一些,小孩的妈妈已经坐起来了。看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或许是产后虚弱面色不好,人看上去又黄又肿,比声音差远了。但是那种温柔贤静,却是我从没见过的。她柔和地笑着说:“你好。我叫周琳。老江又忘了给囝囝换尿布了?来,妈妈给换吧。”

      我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去洗洗手,你告诉我尿布在哪儿,我给她换。”

      不等周琳开口,江雅丹表功似的一把将孩子抢了过去:

      “尿布在床头柜里。你赶紧去洗手,快点回来。手洗干净点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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