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人生如梦》 -- 唵啊吽

儿子出生时就一头乌发，而且头顶左右两个对称的旋，将头发顶得冲天，别具一格。我初为人父时，以为天下婴儿都和我儿子一样满头乌发。过了几天，抱着儿子去医院种苗疫，排队排到另一队夫妇后边。我看着他们抱的婴儿，非常好奇地问：“咦，你们怎么帮婴儿理的头发呀？” 对方笑笑不语。妻子捅了我一下，出来后，妻子跟我说，人家婴儿还没长头发呢。

儿子出世后头几天容易半夜哭啼，这把我妻子急坏了，我满不在乎地说，谁家婴儿半夜不哭啼呀？正常的。做父亲的说得容易，妻子睡不着觉辛苦呀。她变这法子哄儿子不哭，就是不凑效。我说，让我试试吧。妻子半信半疑，怀疑我男人带婴儿的能力，不过还是让我试了。嘿，还真奇怪，我一抱儿子就不哭了。我抱过几个晚上以后，儿子就再也没有夜啼了。不单不啼，而且还睡得笑呢。

儿子两岁多时，我只身出国了。妻子来信说，儿子火起很大，倔得不得了，他用牙咬人，用头撞人，谁也管不住他。他外婆说了，是儿子想父亲想得难受，说不出来。我在大洋彼岸揪心的酸，酸得落泪。过了两年多，我回国探亲，都傍晚了才快到家。妻子和儿子在街口等我，我远远就看见他们了。儿子长到那时间，在他生命中刚好有一半的时间没见过我了。但他还是在暮色中认出了我，离我还有十几米远时，妻子松开儿子的手，让他在暗暗的暮色中自己一个人朝我走过来。妻子没动，我也没动，儿子一直走过来，然后主动拉着我的手，就像我们从来没分离过一样，只有亲热，没有一点陌生。

儿子和我一起生活的时候，又乖又快乐，我从来没见过他发过脾气。可见岳母说的是对的，儿子发脾气是因为想我。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单发脾气，而且病痛也多。

还好，很快我们一家又生活在一起了，儿子是人见人夸的乖孩子。后来，儿子已经长大了，我因为工作原因又只身离家了。离家两年，儿子又病了。儿子病起来头痛呕吐，去医院检查，也没什么原因。医生说，是心理因素，可能是学习太紧张了。儿子学习比哪时更紧张的时候我都见过，我对医生的解释很不以为然。儿子这病是我离家这两年逐渐加发展出来的。我又回到家里了，我回家生活大半年以后，儿子这病也消失了。我想，岳母的见识就是比那医生的见识高。我们父子就是命中相连。

• 【原创】生生不息，天伦之乐！

儿子小学四年级时拿了一篇作业回家，说是老师交代要写自传。这么小不点小孩子记得几件事写自传呀，这明白着是老师变着法儿增强我们父子情深吗。这就本文的缘起，是帮儿子写作业时回忆起的天真儿童乐趣。

妻子难产，儿子是经剖腹产来到这世间的。中文“剖腹产”这个词太科学化了，还好儿子做的是英文作业，英文管这叫“凯撒产”，“凯撒产”写在儿子传记里还蛮有英雄气派，至少儿子与凯撒大帝有共同点了。

或许，儿子比凯撒大帝还特别。以前听说婴儿来到世间必须先哭，否则有生命危险，因为哭出来才证明呼吸没问题了。我和我父母在产房外期待着婴儿出世时，我就惦记着这事，想第一个听到儿子的声音。婴儿出世了，护士将婴儿抱出来给我们看。嘿，我听到儿子的声音了，他的声音不是哭声，而是笑声。笑和哭一样是深呼吸。儿子一出世就不哭，他是笑着来到了世间，他的笑让我的天地充满了欢乐，一种从心低涌出来的、不可自制的欢乐。

以后，我和妻子天天盯着儿子的小脸，就是看不够，以致猛一抬头看其他人时，觉得谁的脸盘都比以往大了一圈。我喜好坐在摇篮旁边，看着儿子安详的睡眠，他睡着睡着，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会忽然绽开出一脸笑容，就在他笑容忽绽那一瞬间，我心地就无名地涌出一股欢乐的清泉。他很安祥，没有一点声音，只是梦中一脸无缘无故的笑容。就这一脸笑容，使得我对人生满足了。我可以为这一脸婴儿的笑容抛弃一切。

妻子半夜要起来给儿子喂奶，早上就想多睡一会儿。可儿子乐得睡不着，早上儿子每每在梦中咯咯咯的笑出声来，吵醒了妈妈不算，连他自己都给笑醒了。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不知到儿子那么小有什么事会跑进梦里，妻子被吵醒了也是满心欢喜。我们夫妻俩每天早上闻笑起床，这日子过得比天仙还美。

后来，儿子的笑声竟跨洋放声。他来到北美后，有一次我们去购物商场。他看上了一个小摆设。那是一个比牙签筒大一点的密封透明塑料瓶，瓶内有水和一些比水重又不溶于水的蓝色透明液体。只要将瓶子倒个个，蓝色液体就从一个小孔一滴一滴地滴下来，变成一个个蓝色的弹性珍珠，沿着瓶内螺旋的阶梯蹦蹦跳跳地鱼贯而下。等蓝色液体漏完了，只要将瓶子倒过头来，同样的情景就会重复一次，这瓶子是对称的。

我给儿子买了一个那个摆设，在商场大厅里休息。儿子趴在座凳旁，将摆设倒个头，盯着大大小小的蓝珍珠缓缓泻下。每次儿子看到蓝珍珠漏完了，就心满意足地咯咯咯笑一番，然后把摆设再倒个头，再看一遍，再放声笑一通，如此持续有半个多钟头，惹得无数行人驻足注目，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眼光。就在那一刻，我儿子是全世界最欢乐的人，我们夫妻俩是世界最幸福的人，整个购物商场内，我们是最被羡慕的一对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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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单凭这题目，送花没商量！

我们家附近有一条公路，公路两旁长着高高的木麻黄树，使得整个公路就跟在一个绿色的隧洞里似的。木麻黄树外边，要么是西洋菜田，要么是一些单位的围墙，只有一处多出了一块小空地，这地面上有两个铺子，一个是废品收购站，另一个是小食店。小食店铺面很随便，外边放一张光秃秃没有油漆饭桌和四张条凳。不过，小食店的生意倒还不错，很多人自己带这饭盆来买早餐回家吃的。早餐只有三样，一样是油条，一样是油炸鬼，还有一样是肠粉。我们小孩子有时积攒点牙膏皮呀鸡毛呀什么的破烂拿到废品收购站来换点钱，换了钱后就买个油炸鬼或者买一盘肠粉吃。

从屉里蒸出来的米粉是平平的一块，跟白玉一样的颜色，掌勺的用一把油漆刷醮点猪油在粉上来一刷子，然后把粉卷成二号电池那么粗的一条放到碟里，再浇上小半勺酱油，这肠粉吃起来是一种享受。这个店的肠粉比别处好就好在那一刷子猪油。

但这样好吃的肠粉，也就是斋肠，还有一种更好吃的肠粉，叫肉肠，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有肉肠。我第一次吃肉肠可有一段故事。

文革其间父母去干校了，哥哥姐姐都去海南岛了，就剩我一个人在家。一次，我们学生下乡农忙。到了乡下，第一件事就是写封信给妈妈，这是私事。剩下的就都是公事了，那就是白天下地拔花生割稻子，晚上围在打谷场政治学习。不知不觉就过了几星期了。

一天，我收到妈妈一封信，妈妈说下星期回家几天。我一算，要是等农忙完了才回家，我就错过见妈妈的机会了。想请假回家吧，又怕老师不批准，农忙请假看妈妈可是资产阶级思想呀。想偷偷走吧，又怕长途车站要学校证明才给买车票。我好几天想不出个法子来，有两位哥们就说他们认识几个农民，可以让我坐农民的拖拉机回城。我听了很高兴，就让他们就帮我打听哪天有拖拉机进城。

这天到了。天刚亮，趁着大家刷牙洗脸的工夫，那两哥们就带我溜到村口，果然有辆拖拉机。那俩哥们跟开拖拉机的农民谈了一下，农民很爽快，叫我待会儿上拖拉机就是了。不过拖拉机还要等上完货才开。那两哥们帮我办好事了，问我能不能请他们吃顿早餐，我说没问题。我们走进旁边的小店，哥们点个好吃的猪肉肠粉，看看价钱还蛮贵，我兜里的钱也就够买一盘的。于是我们要了一盘，三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把一盘肉肠粉吃了。这是我第一次吃肉肠。这肠粉比我们家附近小店的斋肠薄，薄得半透明，可以隐隐约约看见肠粉里边裹着的暗红的肉沫和深绿的葱。这葱也不是一般的葱，而是芫荽葱，有一股诱人的清香。人生乐事，莫过于此。想到一会儿就可以乘敞蓬拖拉机兜着风回家看妈妈，这粉吃起来就更香了。

吃完粉，拖拉机也要起程了。我坐在拖拉机后边的拖斗上，看着那路旁绿荫蔽空的木麻黄树被一棵一棵甩到背后，在公路上颠簸着回城了。那风情不亚于李白“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心絮。两岸猿声啼不住，好比老师班干管不着；轻舟已过万重山，有如路旁木麻黄树匆匆闪过。那芫荽肉肠的味道我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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