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遥想当年军训时—入校 -- 正宗鲁皮皮

前面提过，学院里的部队生众多，部队生中大多来自基层连队的选拔。一部分是普通士兵中文化水平较好的，另一部分是由于其他一些特殊原因，比如立功，授奖等等。在91年，南疆烽火刚刚停息没几年，所以有一部分部队生来自前线部队，而这些当年的普通士兵能进入军校基本上是因为立有战功。

和老班长聊天，得知他班上就有一个越战英雄。

这个老兵的经历说起来简单。在一次攻坚行动中，一个越军占领的高地成为前进道路上的钉子。越军机枪手居高临下，而且地点隐蔽。步枪射击吧，敌人藏在死角之后；扔手榴弹吧，敌人在高处，搞不好手榴弹滚下来还险些把自己人给伤了。我方伤亡几个士兵后，一时僵持在这里。这个老兵很聪明，他从很远的侧面匍匐迂回过来，敌人的机枪手没有发现他，就这样他爬到了越军机枪的正下方。然后，他不顾滚烫的枪管，猛地站起来攥住机枪枪管往上一推，这样敌人的机枪就打飞了。趁着这短时间的间歇，我方战士一个冲锋就消灭了这个火力点。

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可是在当时血与火的生死之地，能做出来的人就是英雄！

当时鲁皮所在中队的三个中队干部，中队长，副中队长和指导员，其中中队长和副中队长都是参加过越战的老兵。其实大家也能感觉到指导员和前两者在有些地方的区别，总感觉指导员有些娘娘腔。每轮到指导员在部队行进间喊口令“1---2---3---4”，大家私下都想笑，因为感觉上好象指导员喊完这句话后马上就要气绝身亡。

我一直对中队长和副中队长有好感，不仅是因为他们都是越战老兵，而且他们对自己手下的P大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里大家会觉得这样做不是就军纪涣散了吗？其实回过头来想想，当时的P大生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士兵，没有多少人把这一年的军训真当回事，被训的人心里搓火，训人的人更是明白。我知道当时有些其他中队的队干部左的一塌糊涂，对自己队里的军训生整得像马上要上战场的士兵，其实是为他们自己的仕途着想：自己的队多拿几个第一，自己的履历表不就多了几个亮点吗？其实那些当时所谓的评比又有几个不是形式主义？

用现在的流行语说，我们的中队长和副中队长比较make sense.

和队长副队长混的熟了，队长就和我们聊聊当年的战斗经历。

我忘了他们上前线的时间。79年第一波攻击的部队和80年代各大军区论战的部队从士兵的主观感觉上是迥然不同的。我想，后期轮战的部队感觉上要舒服得多，因为当时越南的士气已经被打下去了，同时我军的技战法和初期相比作了很大调整，更接近于现代战争了。我根据队长的描述推断他们的参战时间应该是79年第一波的部队。原因有三。

第一，当时的队长们都是30多的人了，从年龄上推断，79年到91年有12年的时间，这样当年的队长应该是20岁上下，正是士兵的黄金年华。

第二，队长给我讲过他们遭遇越军伏击的故事。当年的队长所在连队在一个谷底遭敌伏击，一个满员的加强连180人竟然当场阵亡20多，伤了4，5十人，队长记忆中当时的医官都处于癫狂状态。

我想，这应该发生在我军推进到越南境内的时候吧。后期的轮战阶段我军主要和越军在边境线纠缠，好象没有再次进入越南吧。

第三，副队长说过他们的后勤供应很差。有时侯部队全速推进时吃不饱，或者只有那冰凉的肥肉罐头，在多雨雾的南疆，看到这些东西都不想吃，就想能吃点热的东西。而吃不饱的士兵战斗力就大打折扣，所以他们那时就像鬼子进村一样，抓鸡宰猪-----村里的越南人都提前跑光了。我记得副队长恨恨地说：TMD, 越南的鸡跑得贼快，三个兵从三个方向堵截才能抓到一只，而越南的水牛挨了我三发子弹还不死，抓住后割点肉点上火赶紧烤，半生不熟就往嘴里塞，然后就得马上撤退，因为不知道越南人的部队什么时侯就要反击了。

上面的描述是不是有点像我们心目中的日本鬼子形象呢？（大家别拿板砖拍我，我只是实事求是的转述，正在戴钢盔间）其实一国的士兵进入别国的土地就没有太多选择了，尤其像越南这种全民皆兵的国家。在残酷的战争中讲仁义道德就太书生气了，所谓慈不带兵也。当然象日本鬼子和纳粹德国犯下的战争罪行还是要强力谴责的。

队长还说了些当时战争的惨烈。记忆中最深的是越南人的高射机枪直瞄射击。好象高射机枪平射是越南人首创。队长说，12.7mm口径的子弹射中人体根本不是一个窟窿，而是连肉带骨头的盘子大的一块人体就没了。队长当年的身边一个战士被高射机枪子弹射中，倒在地上，上半身和腿都完好，只是腰部整个少了一半，听起来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有些人说经过军训更了解了部队的黑暗，我却觉得更了解了军人的牺牲。虽然军队里也有各种各样的猫腻，可是解放军的主体是好样的。这些人虽然在和平时期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一旦奔赴前线，还是慷慨赴死的勇士。

先给刺头兵下个定义: 在基层，有的连队干部习惯把个别不大听话、好给干部出难题、找“麻烦” 的战士贬称为“刺头兵”。古往今来，军队里的刺头兵一直是基层将领的挠头问题，关于这方面的经验讨论在部队基层军官中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黄宇仁先生在《万历十五年》里有一章讲戚继光，提到戚继光的募兵原则“是只收农民而不收城市居民，他认为来自市井的人都属于狡猾无赖之徒。．．．．．．在这个标准下招收来的兵员，都属于淳朴可靠的青年农民，而“鸳鸯阵”的战术，也是针对这些土兵的特点而设计的”。这个“鸳鸯阵”的名词有点暧昧，总让一些男同志想到不好的东西上去，其实这个阵法是戚将军针对当时倭寇的战术特点对症下药而配置的１２人战斗单元，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看。

我想戚将军憎恶的“市井狡猾无赖之徒”就有一层刺头兵的意味吧。

从另一个角度看，其实刺头兵也有好的一面。刺头兵的行为说明这种兵比较有独到见解，个性较强，心理素质好，说白了，不傻。《血色浪漫》里的钟跃民和张海洋就为刺头兵的典型。可是培养侦察兵的时候，这种兵却是教官的最爱。

Ｐ大生都是从全国众多高中学子里脱颖而出之人，独到见解，个性较强的不在少数，所以刺头兵不少。教官普遍反映刺头兵主要集中在城市兵里，而其中又以北京兵为最多。（这里咱们河南人也有机会拿北京人说一回事儿了。）

这是由北京的城市特点决定的。北京人天天见得是什么呀，天子，紫禁城，车队，天安门广场；你河南人陕北人见得是什么呀，山药蛋，羊羔子，黄土地．北京开出租车的都恨不得比朱镕基都牛，更别提能那些考上Ｐ大的骄子们。

像鲁皮和区队长因为强制看电影事件发生言语冲突，区队长一句狠话，鲁皮还不是乖乖的列队出发了，虽然在心里把区队长的祖宗三代都问候了个遍。谁让咱是没见过世面的河南人呀。可这事搁在北京刺头身上就不一样了。就是不去，你怎么着吧？我还听说过别的区队的刺头因为不服管，当着区队长的面用小刀把小手指切下来一块肉的事。像这种作派就让人很不齿了，纯粹是街头流氓小混混的行径了。

如果是严格意义上的普通士兵，教官二话不说，先管三天禁闭再说。出来还不服从命令，有军法处等着你呢。可是大学生军训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士兵，而且Ｐ大本身也是一个敏感的所在。管急了，学员闹个自杀，绝食什么的，那些境内外的人权呀，媒体呀，还不得象苍蝇似得都飞过来了。

所以教官真遇到刺头中的刺头也没辙。

所以我现在回头看看当年的军训，我的感觉是我们其实还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而那些教官就是被雇佣的babysitter，雇佣期一年。

鲁皮所在的队里有一个北京兵，姑且称作小L吧。 小L这个人挺好的，没有一般北京人对外地学生的歧视，待人也挺和气， 接触久了就发现了一个毛病，太懒。小L也是个刺头，对教官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可本性不坏，不属于那种“刺头中的刺头”。

军队里的着装是有规定的，什么季节穿什么样的衣服。每年4，5月份开始穿夏常服，9，10月份开始穿冬装。夏常服是薄料，小西服开领；冬装是厚料，中山装样式，带风纪扣。每个学员是两件夏装，两件冬装。

小L懒到什么地步呢？入冬以后，换上冬装，这哥们就从来没洗过，一件脏了，丢到一边，换另一件；另一件脏了，再换回来。这哥们把这军装当成一次性的了，反正就军训一年，一年就一个冬天，冬天一过这衣服就扔到垃圾堆里了。懒也罢了，吃饭时注意点也不至于脏太厉害，可是这哥们一点也不注意，袖子基本上是当抹布和餐巾纸两用的。

后来小L的两件冬装就惨不忍睹了。

一个北风凛冽的冬日下午，区队照例要开队会。小L搬了个小凳潜伏在最后一排。

区队长要来回巡视，就溜达到最后一排了，而且还和小L坐在一起。

区队长可能觉得什么气味不太对，好像是郫县豆瓣的味（鲁皮猜得乐），于是就发现了小L的军装不太对劲。领口黑了一圈，胸前五彩斑斓，红的是辣椒酱，黑的是酱油，白的象是失去水分的米粥残骸。再看胳膊，袖子下面已经漆黑一片，马上就要过渡到能产生镜面反射的境界。

区队长一阵恶心，责令小L换一件干净的冬装。

小L回答：身上这件已经是最干净的了。---- 这倒是实话。

区队长一听就怒了，说：你今天要不给我整件干净的军服，我就＃＄＃＃＠＊＆＜了你！

小L看区队长是真怒了，也不和他顶撞，想了想，回宿舍了。

须臾，小L回来了。区队长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

小L穿了一件干干净净的夏常服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