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与《雷雨》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 大鹏翔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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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与《雷雨》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最近张导的《黄金甲》很火,本人对里面有几个馒头不大关心,倒是听说这次黄金瓶里装的旧酒是曹老先生的《雷雨》,不由得想起以前一件糗事。

    多久之前呢?

    话说法国大革命时期,“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

    不过那显然不是我的时代,是我上语文课时在桌膛里翻开新借的《双城记》刚看了几页就被高中老师当场抓住的时候。

    说起来上语文课看闲书还真有点替人受过,因为书是应一死党的要求而读的。这家伙刚锁定文科班一MM,欲借探讨文学之名行好俅之实,却苦于肚里墨水太少,于是拉我一起狂读国外名著,以求速成。结果屡屡碰壁之后才知道那MM实是一中国古典文学爱好者,情报错误,前功尽弃,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抓现行的后果就是被提溜到办公室审讯一顿,简单说来就是坦白从严,抗拒更严,将功折罪,回家过年。

    罪责不大,功却不是那么好立的。

    我指天划地拍胸脯,老师您指到哪我打到哪,上刀山下火海我这条命算卖给您了!

    老师微微一笑:你的小命我不要,班里正好要排话剧《雷雨》节选,还没人报名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回去翻翻课文自己挑个角色报上来。

    回去不翻则已,一翻惊人,敢情节选的这段露脸的一共就五个角色:周朴园,鲁侍萍,鲁大海还有周朴园的儿子,周萍和周冲。前面两位是大大的主角,头十几页全是他俩的对手戏,那台词真如长江之水,绵绵不绝,太累太累。最后两个给人当儿子,不成不成。一番挑肥拣瘦之后,也就鲁大海还瞧得顺眼,台词不长,感情饱满,怎么说也是一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正面人物,挺好挺好。得,就是他了。

    中午在食堂碰见语文老师,自报家门:俺姓鲁名大海,不知老师您意下如何?

    老师冷笑:早知道你肯定舍难就易,鲁大海你不像,我看你演周朴园倒挺合适。

    我说老师哎使不得,周朴园封建资本家一个,他那成分太高,俺高攀不上啊。

    老师皮笑肉不笑:除非想反串鲁侍萍,否则这个周朴园你是演定了。

    我心想反串倒是不怕,到时候被恶心的又不是我,不过这个鲁侍萍台词比周朴园的还多,别换别换,唉,还是周朴园吧。

    本来想投机取巧,却在老师面前走了不到三个回合,于是伙房传喜讯,男猪脚出锅了!

    元宝推荐:爱莲,夏翁,李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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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大鹏真是个好演员。

      在西西河也演的很好啊,骗倒多少人啊。

      可惜没给我砸出宝来。

    • 家园 【原创】与《雷雨》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续完)

      今天又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周萍打鲁大海的耳光,而老王其实演的是周萍,看来有时候记忆还是很不可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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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正式演出之前的一天台词问题还是没解决好,老王和我想了一个邪招,把最容易忘记的一段台词贴在讲桌的内侧,这样根据演出时我在讲台上的位置,卡壳时只要一歪头就能看见提示。

      正式演出是专门利用了一节语文课,老天帮忙,上课前本来是阳光灿烂的天气却风云突变,浓密的黑云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眼看一场大雨是免不了了,不用什么布景灯光,雷雨的气氛已经给演绎了个十足十。

      我上台,左手先拿起一只粉笔(火柴),凑到右手夹着的巧克力蛋酥卷上(果丹皮不知道让谁偷吃了),就算“点燃一支吕宋烟”了,点烟的动作引起下面一阵窃笑,事后死党说不是因为道具的问题,而是因为我点烟的动作不像是大资本家,倒像是街头小混混。

      我点完烟就看了看讲桌上的校服:“这是太太找出来的雨衣么?”坏了,声音明显在颤抖,倒像是个偷雨衣的贼,没办法,紧张啊。

      老灭倒是落落大方:“大概是的。”奇怪的很,听了这句,对词时的感觉突然找回来了,一句句台词就像早就排好队了似的从口里蹦出来,接下来的戏于是毫无障碍的进行到了我经常卡壳的地方。

      该来的总会来的,咔喳一声,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了,只有嘴里还在重复着:“无锡,嗯,无锡。”赶紧歪过脖子来看讲桌里面,咦,老王给我贴的提示哪去了?

      就在我一边表演烧鸡大窝脖一边跟无锡较劲的时候,老王在教室门口朝我扬了扬那张写了提示的纸,这家伙,居然忘了贴,这不是存心要我好看嘛!

      眼看要当场出丑,我起飞智,直接来了句:“无锡是个好地方!”一边心想惨了,这台词像是周朴园当导游的时候说得。

      老灭也是一愣,马上明白我是忘词了,跟了句:“哦,好地方”。其实我漏掉的那句应该是“你在无锡是什么时候?”,可是剧本里居然真的有“无锡是个好地方”这句词,歪打正着,下面的观众们居然也没发觉,还以为只是我沉吟的时间过长而已。

      一场事故勉强应付了过去,倒是出了一身冷汗。接着走戏,演到周朴园开支票打发鲁侍萍的时候,我掏出支票簿,装腔作势的写了几个字,递给老灭:“这是一张五千块钱的支票,你可以先拿去用,算是弥补我一点罪过。”

      老灭接过支票,看了一眼,眼睛突然瞪大了,把嘴一抿,头一低,生生的把笑给憋了回去,台下的人还奇怪,不是应该撕支票吗,怎么鲁侍萍改财迷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笑,因为我在支票上写的是:“对不起,刚才忘词了,不好意思啊。”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接下来的表演,在外面早就等不及的阿庆冲了进来,开始和我的对手戏:

      周朴园  (打量大海)你叫什么名字?

      鲁大海  你不要同我摆架子,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么?

      周朴园  我只知道你是罢工闹得最凶的工人。

      鲁大海  对了,一点儿也不错,所以才来拜望拜望你。

      周朴园  你有什么事吧?

      鲁大海  董事长当然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

      周朴园  (摇头)我不知道。

      鲁大海  我们老远从矿上来,今天我又在你府上门房里从厅上六点钟一直等到现在,我就是要问问董事长,对于我们工人的条件,究竟是答应不答应?

      我看着阿庆,一脸轻蔑的说:“哦,那么,那――三个代表呢?”

      接着就听见台下“哈哈哈哈,三个代表!”笑成一片。我心想曹老先生啊,您的政治眼光也太长远了吧!

      台上的人也明白为什么可笑了,正个个憋的脸通红呢,没办法,谁让剧本上就这么写的呢,我给阿庆使了个眼色:别笑了,都这样了,接着演吧。下面的戏除了在鲁大海说“那三个代表呢?”的时候又造成全场爆笑,基本还算中规中矩,就是在鲁大海历数周朴园罪行的时候被他喷了一脸唾沫,紧接着,这出戏最后一次笑场出现了。

      老王扮演的周萍冲上来打鲁大海两个耳光,这俩耳光寂然无声,大海却被打得连连后退,下面有人怪声叫好:“好强的内功啊!”结果等到鲁大海都开始还手了,“啪,啪”两声,原定的音响效果珊珊来迟,不用说,负责拍巴掌的那位刚才肯定开小差了,而观众们早就在下面笑倒。

      至此正剧已成喜剧,只得草草收场了事,奇怪的是演完之后外面居然云开雾散,又是一个艳阳天,可惜了老天这么配合啊,看来成事不仅要靠天,还得靠人。

      后记:由于我在此剧中的拙劣表现,排演《茶馆》的时候只捞到了一个兵痞的角色,演的倒是活灵活现,挺像那么回事,尽管台词只有一个字:“屌!”

      这个学期过后我就去上预科准备出国了,和这班同学分别的时候还是颇为不舍的,现在老灭在法兰西,老王在香港,阿庆在新西兰,天各一方,不知他们看到《黄金甲》的时候是否会想起我们曾经的话剧生涯,想起我这个“周朴园”。

      和平阿姨啊,作业我已经交了啊,至于那个裸奔的事,咱们再议,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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