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王小波,或许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 -- 萨苏
看了《梦飞闲评:让我们假设王小波还活着》,忍不住动笔。
我和梦飞的臭脾气简直一模一样,王小波,也是在觉得没书可读的时候才终于去翻开的。
而后,就深深地沉浸其间。
一个作者如果知道他要写什么,比如写美,写爱,写英雄,我总觉得这是一个及格的层次。
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我们说叫做文章。
我要是说王小波下笔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肯定要挨骂 -- 这是夸王二呢还是骂王二呢?
其实这是我自己真实的看法。
王小波的朋友们这样形容王小波 -- 一个讲故事的大拿,在烟雾缭绕中慢吞吞地讲来,让人时而口水直流,时而毛骨悚然,又欲罢不能。
那就是真正的王小波吧。
如果一个人爱自由只是爱在笔头上,那断然作不了王小波。王小波的爱自由,是渗透到骨髓中,而后又渗透到自己的笔端的。有什么能够束缚他的笔锋呢?如果说王小波的作品是酒,那是因为他心中都是酒,涌到笔端的就是酒,不是王小波特意地要当酿酒师傅。如果说王小波的作品是茶,那么对不起,只能说他心中都是茶,不是王小波改行当了采茶女。
一个作者如果不知道他在写什么,而被他的笔,被他的感动,灵感和心灵的颤动带着走,我说,这样写出来的,才是大师之作。
王小波就是一个站在大师的门口讲故事的人,那个门儿,他爱进不进。
那些被我们视为经典的作品,比如《悲惨世界》,它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是革命么?
那么为什么我看到雨果的笔下连警长沙威也得到了一份尊重 -- 那可是一个典型的反革命分子呢。
《红楼梦》的中心思想又是什么?
从小学起我们就知道写文章要有“中心思想”,要先知道自己想写的是什么。可惜,大师们好像都没有这种自觉。
大师们经典作品的中心思想,是后人总结出来的吧。而大师之所以为大师,正因为他们不拘泥于所谓“我要写什么”,一如我们的心灵,有善,有恶,有美,有丑,有七彩的颜色,五味的甘苦。走入大师的层次,谁更出色,就是独孤九剑对独孤九剑,表现出来的是实力,而不是招式了。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也是我一直认为《基督山伯爵》的价值决不低于《悲惨世界》的原因。
我认为王小波的魅力,就在于他已经让自己的笔走进了自由世界,禅怎样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你的心动。王小波,笔随心动。
读王小波的作品,我时时可以感到他的这种随心所欲。王小波的才华,使他的随心所欲变得魅力无穷。不过,有些他的作品我读得上瘾,有些却没有什么感觉。
我极喜欢看他的《我的阴阳两界》和《革命时期的爱情》,今天拿来还可以让我一个中午手不释卷再读一遍。他讲的已经不是故事,而是一种滋味。粗话,性,阴谋,可以毁了一部作品的种种因素,在他的书中却仿佛中药里的巴豆狼毒,偏偏是方子里不能少的良药。
可是对于那三个很有名的时代,还有2015,却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水平的限制,使我没能读出几部作品的好来。总觉得,无论是三个时代,还是《红拂夜奔》都些许逊于《我的阴阳两界》和《革命时期的爱情》。也许,这几部作品的思想,更接近王小波自己高速旋转的思维。王小波高,所以当他的思路不太照顾读者的时候,读者就有点儿跟不上了。
怎么说呢?让我想起了一位艺术界的朋友说的话 -- 摇滚歌星到了一定水平,都会变成吸毒者。没办法,这门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如此。
自由是产生好作品的肥沃土壤,就象民主是产生好政府的肥沃土壤一样,但是,它只是土壤而已,土壤中长出什么来,自己却是不能决定的。
这可能是王小波的一个坎?我有一种感觉,王小波如果能够多活一些年,而且继续随心所欲地写下去,他会有另一种变化 -- 也许他真的会改行作卡车司机,那也是一种变化,我们不知道,但我相信他肯定会有所变化。-- 我这样说着,有些不自信。
我想说的是,这种改变,是一种旧缘将尽的感触,而新的缘在那里,从他的文中我没有找到答案。
实际上,读王小波的一些文字,我心里确有一种淡淡的不祥之感,而当我后来翻阅他的创作年表,却发现,让我产生不祥之感的,恰好是王小波最后的作品。
我的祖父曾经在西山农场种果树,他讲如果有的树开花开得特别繁茂,那并不是好兆头,多半是不留神被伤了根,果树的自然反应就是开出比平时更加繁茂的花,而第二年,大约就不会发芽了。
一种缘分将尽的悲伤,隐藏在王小波后期的作品中,虽然,他有的是眼花缭乱的技巧,把文章写得更加夸张,更加花里胡哨,可是,洗去这些,我感到的王小波,那个小个子全身黑毛的王二,在文字中渐渐虚无,以至于我快要看不见他的影子。
王小波不是江郎才尽,他有的是东西可写,能写,可是我从他的笔下看到了温瑞安后期作品的影子 -- 王小波有些漫不经心,他甚至倦于掩饰自己思维与读者的差异。
这时候,王小波的生命嘎然而止。留下无数的猜测。
王小波,缘来缘散,缘如水
[完]
也许,我是说也许,世界上王小波只有李银河一个人是他真正的知音,只有一个人。李银河就算是要去嫁给和尚,王小波也会说,我理解。
虽然,全世界可能都不理解。
有杂志曾经约稿让我评价一下王小波和王朔的区别,后来没有发。老编说萨你太搞了,居然把王小波比作花木兰!
其实我也没怎么搞,我的看法王小波的确和花木兰有相似的地方。只是把文章写偏了,本来是两个人对比的,结果没王朔先生什么事儿了,萨仅仅写了王小波。我觉得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一类人。
好比大闹天宫,王朔的特立独行是趴在佛祖的大巴掌上叫 -- 我就是不翻跟头,你能把爷怎么样吧?
王小波?他压根就不会掺合这回事,说不定,他就站在天兵天将的队伍里面,十万分之一呢,谁知道他?
两个人都是有优越感的人。一个看平民百姓,是俯着脸的,一个看王侯将相,是当看马戏的。
可惜,后来把稿子弄丢了,这次只好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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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油漆还没有干...
实际上,读王小波的一些文字,我心里确有一种淡淡的不祥之感,而当我后来翻阅他的创作年表,却发现,让我产生不祥之感的,恰好是王小波最后的作品。
感慨啊!这个几乎是中国当代作家的通病了。当初,看张承志《黑骏马》的前半截几乎看得飘起来了。还有莫言、苏童、池莉、王蒙......为什么这道坎就迈不过去呢?
不虚,真实
名字,连同书中扉页他的那幅头发长长的照片,却从此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认为是疾病使王小波的后期作品阴郁、压抑。
他的作品--越往后越多--中越来越频繁地描写死亡、写脏乱的环境、写粪便......
他的朋友后来回忆说他后来经常嘴唇是青黑色的。身体已经给了预兆,但谁也没发现,只是从王小波的笔下,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一点淡淡的影子。
最后一篇就是《革命时代的爱情》,这里王二是满身黑毛不到1米6的小个子。
其他的王二,都是1米94的大个子。王小波本人我见过,大概1米86,87的样子,肩宽,其他没印象了。
他的另一本书《我的精神家园》还是我在新西兰时读的。
唉,李博士也是典型的自派学者,国内现在恐怕还没有让她自由发表意见的环境。再等几年罢。
这种事,你聪明,你努力,你有灵感,都是财富,但过不过得这道坎,似乎还要上帝看你顺眼才行。
最好的态度似乎就是随遇而安,但这只是对作者心态比较有益,对能不能飞过去没多大帮助。
挟泰山以超北海,能够懂得做到这一条的方法的人少而又少,而懂得了,还要你有足够的力气才能做到,有时候,这很让人无奈。
过了这道坎,不表示永远过了。
帝王之术,大约也是一样的。
不过我比较烦有优越感的人,不过最烦的是没有资格优越还要优越一把的人!
李银河的想法,在哪个社会都不能任其成为主流,那对整个社会的基本道德体系和价值观念是一个大的摧毁。不论哪个社会,什么时期,稳定还是大多数人所需要的。她的很多观点,在西方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这么多年了也没成为主流思潮,没必要自以为得计。年轻的时候爽一把没什么关系,50以后还嘣恰恰,别人看了只会觉得难过了。
有资格优越所以就要优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