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乱说《兴唐传》 -- 多嘴的江南
缘起:一部《兴唐传》,几代讲古人
在最前面要特别强调一下,多嘴要说的《兴唐传》,特指的是陈荫荣先生历经30余年整理出版的评书《兴唐传》文本,而不是类似《说唐》之类的古典话本小说,更不是其他评书名家说过的各种不同版本的《隋唐》评书。事实上,居多嘴所知,把隋唐评书故事取名《兴唐传》的似乎只有品正三、陈荫荣师徒,其他名家所说的隋唐大部分就叫《隋唐演义》或者《大隋唐》。
为什么单单要拿《兴唐传》说道说道呢?原因之一是这部评书文本是现在公认的隋唐评书中故事、结构最完整,艺术成就最高的版本;另一个原因则是这是多嘴自己特别偏爱的一部书,从小时父亲给我买了一套四册的书直到现在,看的次数不下百遍,每次重温时便恨不得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品正三先生的现场说书,可惜有些东西如今只能是神奇的传说了……
《兴唐传》全本的整理出版,从1956年通俗文艺出版社出版第一部分《闹花灯》一直到2003年9月大众文艺出版社再版全本《兴唐全传》(上、下两册),历经了40多年的过程,而陈荫荣先生作为口述提供原本并参与整理的原作者,做出的贡献是最大的。那么,我们就从陈荫荣先生谈起。
陈荫荣,1918年出生在北京,原名陈咏和,十三岁就跟着评书大家品正三学习评书,除《大隋唐》系列(包括《九老兴隋》、《隋唐演义》、《隋唐后传》、《龙潭鲍骆》等等故事,其中《隋唐演义》即是《兴唐传》的前身),还学会了《富贵寿考》、《五代残唐》、《大宋飞龙传》、《杨家将》等等一系列袍带书。二十一岁正式拜品正三为师,是为评书门第九代传人。他博闻强记,不断丰富书目内容,特别注重故事情节的合理性。解放后,他开始重新整理本门的《隋唐演义》,并正式取名《兴唐传》,不但继承了品正三先生的艺术,而且从前代评书大王双厚坪所传的隋唐故事中汲取了很多内容,至1989年《兴唐传》整理完毕,全本共140万字。他为了整理这部书,付出了大量的心血,第二年也就是1990年就不幸去世了,而这时他正在整理的《龙潭鲍骆》故事还没有完成,他曾经想完整整理的全套“大隋唐”(从“九老兴隋”开始直到“五代残唐”结束)也只能变成了他自己永远的遗憾了。所幸,《兴唐传》的故事他已经整理完成,从秦琼卖马直到李世民登基,包括《兴唐传》和《兴唐后传》,这是他留给我们广大书迷乃至整个民族的一笔宝贵财富。
然而,《兴唐传》的名声似乎基本上都是因为陈荫荣先生整理出版的文本而来,而不是因为陈先生的相关录音或者录像(似乎根本就没有音像资料传世),就连身在北京的书迷似乎也没有口口相传陈先生的说书艺术如何如何好的,或者这是因为陈先生演出少的缘故?多嘴生也晚,不敢乱说。可是说起陈先生的授业老师品正三的说书艺术,老书迷们可就没有一个不说好的了。
品正三,北京人,满族。他是评书世家,父亲世殿成就是清末民初的评书大家,擅说《隋唐》、《聊斋》、《济公传》等书。1896年品正三出生,自幼在家学习古文并随父亲学习评书,十九岁时曾经在衙门充当过缮写生,二十一岁正式说书,后来拜张岚溪为师,是为评书门第八代传人。(张岚溪,北京人,评书门第七代传人,其师高胜泉。张岚溪对京剧极有研究,在表演时经常借鉴京剧的身段,又常加入京剧的唱腔和著名唱段,因此他的书有声有色,艺术性很强。他的《三国》最好,曾经在光绪年间进宫给慈禧讲说《三国》,慈禧大为赏识,竟以宫女赐婚。人称他是评书门“《三国》四奇”之一,三十年代病逝于天津。)
品正三不仅得到老师和父亲的真传,还广采博记,虚心求教,跟其他评书艺人学习自己不会的书,所以后来他以会说的书目多而闻名。他最拿手的是从隋朝到北宋的一系列讲史的评书,是《九老兴隋》、《隋唐演义》、《隋唐后传》、《龙潭鲍骆》、《富贵寿考》、《五代残唐》、《大宋飞龙传》、《盗马金枪传》共八部书,人称“品八套”,当时书迷赞他:给书听的“品八套”,肚里宽绰技艺高!
他说《盗马金枪传》中“杨七郎打擂”一段,曾被京剧演员改编成名为《闹金殿》的剧目演出。 他的书座儿(即常听他的评书的书迷)很多都是当时京剧界的名角,比如余叔岩、谭小培、金少山等等都是他的座上客。品正三在说书的时候模仿人物惟妙惟肖,就像戏剧中的生、旦、净、丑一样行当分明,金少山曾经当众夸奖他说:“我演敬德、单雄信得扮上妆才像,而你不用勾脸,眉毛一立、眼睛一瞪,架子一拉,神备气足,就像极了。”评价不可谓不高。
民国三十二年九月,品正三应邀在前门外石头胡同三和成书茶馆说书。开书当天,他见书馆门口的海报上写着“评书泰斗品正三”几个字,马上对书馆掌框说:“说书的应该把书说好,精益求精是本分。再说我所会的有限,自吹自擂称‘泰斗’,令同行憎恶,听众取笑。今天不把这海报去掉,我扭头就走。”掌柜无奈,只好摘下“泰斗”牌子,品正三这才上台说书。
品正三会的书目最多,但他最擅长的书目还是《隋唐演义》,当时别的人说隋唐故事,基本上都是说到“李元霸锤震四平山”就结束,只有他的书,一直能说到大唐开国,李世民登基。不过,他的《隋唐》故事虽然是以家传的书目为主,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评书大王双厚坪的《隋唐》,但双厚坪虽然是评书门第六代传人,大品正三两代,但他跟张岚溪、品正三并没有什么交往,那么品正三是怎么得来的双厚坪的书呢?
在开蛊之前,要介绍一下评书大王双厚坪的事迹。
双厚坪,北京人,满族,艺名也叫双文兴(一说双文星)。他是公认的一代评书宗师,人称“评书大王”。
双厚坪师承张君义,清末民初献艺于北京,常在北城同和轩、东城东悦轩、西城庆平轩、南城福海居等著名书茶馆说书。他深通文理,熟谙世情,知识渊博,书路极宽,评讲《隋唐》、《水浒》、《济公传》、《施公案》、《精忠传》、《封神榜》等,都达到很高水平,当时有“双记书铺”的美称。他熟知北京的五行八作、市俗民风和社会各阶层人物的心态,善于用语音声态细腻真实地刻画人物,听来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能够熟练地掌握评书“古事今说,佐以评论”的艺术特色,还往往搁下正文说“零碎儿”,用幽默隽永的“活口”敷衍书外书,冷嘲热讽,针砭时弊。有时散书后还应听众邀请说几段笑话,多为即兴创造,当场抓哏,令人捧腹。
双厚坪的说书艺术,久为人所称道。他说《隋唐》,从秦琼出世到大唐开国,故事最为完整,尤重人物个性和感情纠葛。说到秦琼与隋朝靠山王杨林的恩恩怨怨,体察入微。因为秦琼闹登州,曾拜杨林为义父,待他得知杨是杀父仇人便逃出长安,杨林追来,秦琼三挡扬林,却只挡不战。隋亡后,杨林兵败,困坐沙场待死,大唐元帅秦琼劝降未成,杨林密告传国玉玺下落后自刎而亡,秦琼为之安葬,以此说法,较好地表现了人物的复杂心态。据陈荫荣所记其师品正三回忆材料,有一次双厚坪说到秦琼在天堂县卖马,老听客、皇宫大总管刘德泰恰好要去天津办事,不能继续听,深以为憾。双厚坪说:“这么吧!您去办您的事,这‘马’我给您留着。”刘德泰一走,他便由马说起,引申发挥,另辟旁枝,讲典故,扯市井人情,听众爱听,书馆仍然座无虚席。半个月后,刘德泰回京直奔书馆。见他进门,双厚坪一拍醒木停书了。刘德泰问:“这‘马’怎样啊?”双厚坪说;“没卖!”由此便留下了一段“双厚坪说卖马,半个月不撒马嚼环”的趣闻。
民国初年,双厚坪曾任北京评书研究会会长,其时他已年逾六旬,神气犹足,书艺炉火纯青,声价倍增,每天书座儿起满坐满,随意投赠。《封神榜》是他所说最后一部书,对《封神榜》上所有神仙,皆另加外号,如说长耳定光仙的耳朵拉下便成弥勒佛,因此便把弥勒佛称作“大定子”。
在清末民初的北京各行艺人中,双厚坪以其高超的艺术,在社会上荣膺“评书大王”的称号,与当时的“京剧大王”谭鑫培、“鼓界大王”刘宝全,并称“艺坛三绝”。民国初年,有一位在清代曾袭王爵的人出重资请名画家将三位“大王”的坐像画下来,交江西名窑将画像烧制在一百个鼻烟壶上,题名为“国粹艺术三绝图”。
1926年,一代评书大王双厚坪辞世,他的身后几乎没有留下较完整的书目,只有他的弟子杨云清得到了《济公传》与《水浒》的衣钵(杨曾在北京后门大街几处大书馆连说六个月,受到听众欢迎,人称“后门红”,也在书坛上享有盛名)。
书归前文,双厚坪的《隋唐》既然没有完整的留下,那么品正三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原来1938年品正三在北京西安市场长顺轩书馆说《隋唐》,长顺轩书馆的掌柜常锡五是当年评书大家双厚坪的老听客,熟知双厚坪的书目。于是,每天散书后,品正三就请常掌柜喝酒,听他指教。(多嘴插话,旧时北京的书馆,很多老听客水平都比一般的评书艺人要高,肚囊也宽绰的多,一般评书艺人到新书馆开书,若是过不了老听客这一关,就很难叫座了。)常锡五便把当天的这段书当年双厚坪是如何说法讲给品正三听,两个月下来,品正三就基本上摸到了双厚坪说《隋唐》的路数。经过潜心研究,取长补短,他以家传《隋唐》为基础,参照双厚坪的《隋唐》,编演了一部长枪书与短打书结合而具有独特风格的品氏《隋唐》,也就是我们要说的这部《兴唐传》!
这正是:
一部《兴唐传》,干戈起落时。
几代讲古人,说与列位知。
待续……
太遗憾了。
的确如兄所言,气势磅礴
关于隋唐的各种版本的评书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兴唐传,人物生动语言幽默。小的时候家里只有两本,是二和三,就这两本掐头去尾的书我都百看不厌。只可惜一直没有补齐。不过去年在网上找到了图片版的全集,也算是个弥补了~呵呵~
听陈丽君的评书好像不太像北京味儿的
陈丽君的父亲似乎是陈青云,东北人。
他们父女的代表作是《曹家将》。这个数现在说的人少了,其实挺热闹的。里面有很多北国高手,什么北国三条戟,金发僧,银发僧,最牛的叫宝扇军师完严疙瘩泥,掌中一把水火阴阳扇,二十四根扇子骨,打二十四种毒药,沾上死,挨上亡。最后发现这人还是个女的。
这本书的结局是曹克让等众英雄在火葫芦王的带领下,直入黄龙府大辽皇宫,双方高手大战,最后大辽皇帝脖子上挂着玉玺柯膝盖当脚走投降大宋。在所有的评书中,这个市最解气的。
能发个网址分享一下吗?谢谢。
看了无数遍,封皮都翻烂了。其中内容和其他版本的隋唐演义多有不同,比如李元霸就是死在鱼俱罗手里而不是被自己的锤子砸死。
曹家将的评书或者书还真就没看到过.
是十分册那种版本的,不过不全,好像缺了两册
陈清远先生是当代辽宁评书四大家之一,久据辽西锦州,号称“西远”(四大家另外三位是辽南营口的南袁袁阔成、辽东本溪的东田田连元、辽中鞍山的中兰刘兰芳,其时单田芳还不在四大家之列呢),不过陈先生不是评书门的,而是大鼓门出身。他祖传的是《隋唐演义》、《大西唐》两部评书,还学会了其父陈仲山根据野史编成的《曹家将》,并进行了加工整理。1957年,他到锦州,参加了锦州市曲艺团,由于没有弦师伴奏,正式停演东北大鼓,改说评书。他的声音清脆响亮,叙述细腻含蓄,节奏明快多变,表演传神逼真。他强调以说为主,以表为铺,讲究“喷吐”功夫,即“喷如断金截玉,吐似板上钉钉”。他叙述征战,常讲如何排兵布阵,什么是十大阵法、十大阵旗;叙述店铺,能讲出各种幌子的区别和来历,仿学堂倌报菜名及市井的叫卖声。观众赞扬:“听陈清远的书,好像是进课堂,能得到各种各样的知识。”他传家之作《曹家将》在书馆里每天说两小时,能说一年零两个月。1982年,为抚顺电台和锦州电台录制广播评书,精炼成一百零八讲。1985年,陈清远和女儿陈丽君、陈丽杰(洁?)应辽宁电视台的邀请,录制了大书《三请樊梨花》和短段《萧飞买药》,播放后受到好评,父女三人合说同一套书,也是一时美谈。
多嘴很幸运,小时看到过当年陈先生和两个女儿合说的《三请樊梨花》在辽宁台的播出,父女三人的合作真可说是天衣无缝。尤记得其时陈老先生已经是垂垂老矣,满口牙都已经掉光了,每次录制前都要带好假牙,记得当时的报纸说有次录制,陈先生说到得意处,不小心假牙掉了,但他毫不慌乱,借助故事情节,脸一侧,用手一挡,迅速的又把假牙装上了,观众们则完全没有看出破绽。
陈清远先生1988年去世,继承他衣钵的就是陈丽君先生,至于陈丽杰似乎就没有什么消息了。
有人将这个图片版的打包之后传到某网络空间的,不知现在过期没有,大家找一下,如果找不到的话我可以上传到西西河——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