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细雨寒风忆楚囚，相煎何必数恩仇。- 小述潘汉年 -- 潘一刀

前段时间写的一篇小文里提到了汉奸特务李士群，不由想起了和其打过交道的中共情报干才潘汉年。

潘汉年1925年入党，在党内担任宣传工作，但是1931年潘调入中央特科，从此开始了其传奇的情报工作生涯。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他周旋于上海等地，建立了卓越的情报网络，多次为党提供重要情报，并利用其宣传才干为党进行统战工作。1948年底，潘汉年组织策动了国民党政府资源委员会起义，使大批技术人员、资产和档案资料完整地保护下来。1949年，潘汉年又参与了中国航空公司和中央航空公司起义。1949年11月9日，两航人员在香港宣布起义，随后将12架民航飞机安全飞到北平和天津，为新中国民航事业的建立作出了重大贡献。也许这些功绩和几十万人大会战的胜利相比，算不上辉煌，但是大家知道建设远比摧毁要来得更难，砸烂一架国名党飞机容易，可是得到一个完整的机队在当时多么难得可贵啊。

解放后，潘汉年担任中共中央华东局和中共上海市委社会部部长、统战部部长，上海市常务副市长等职。但是在1955年赴京参加全国代表大会期间，却离奇被捕。直至1977年4月17日于服刑期间病逝，也只能在墓碑上使用“肖淑安”的化名（写到这俺有些毛骨悚然，俺一刀也姓潘，生日是4月17日，莫非转世。咳咳，唯物主义，咱们唯物主义）。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场几乎毁灭其人生的波折呢，这就要说到咱们开篇提过的李士群了。

俺在另一篇文章曾提过李士群脚踏数船，和中共也有联系，联系人就是潘汉年。1980年珠江电影制片厂曾经拍过一部电影叫《与魔鬼打交道的人》，是以咱们国家后来的外经贸部副部长卢绪章为原型拍摄的，要说红色资本家，俺倒觉得卢绪章比荣毅仁更有资格，人家老卢可是周总理亲点去当资本家的，那是从里往外红的，经他手创立壮大的“广大华行”就是今天香港华润集团的前身。可那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卢老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物，和潘汉年比起来，这个魔鬼前面恐怕得加个“小”字。潘可是天天都在和李士群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拿着日本人的活动经费，那得什么心理素质才能游刃有余啊。潘一直把局面控制的不错，甚至得到过德国进攻苏联的准确情报。可任是潘汉年再小心谨慎，也着了李士群一次道。１９４２年４月，种种迹象表明，日军又有扫荡淮南根据地的企图。但具体情况不清楚。华中局书记、新四军政委饶漱石要求潘汉年领导的情报部门加紧对敌情的搜集。于是潘去上海拜访李士群，李不在，据说是回苏州家里了。到了苏州，李士群又不在，说到南京去了。待潘赶到南京见到李士群，李却不同潘汉年谈扫荡的事，话题一转大谈当前形势，不由分说地对潘汉年说：“汪（精卫）先生目前心情不好，他打算搞议会政治，听说你来了，很高兴。他想和你谈一谈。”没有上级的批准去见汪精卫这样级别的敌伪首脑无疑是违反纪律的，但是不见又怕惹恼了对方，探不到消息，经过短暂考虑之后，潘还是决定去见汪精卫，见机而动。会谈的内容无从分晓，有的说法称会谈时间很短且未涉及任何重要事宜；也有的观点认为谈到了共产党和汪伪的合作；更有玄的甚至称毛公有亲笔信交给汪精卫。真相恐怕只有等到当年潘的材料公开才能知晓了。

潘汉年回到根据地时，恰逢华中局整风运动进入最尖锐复杂的重要时刻。饶漱石整人有术，连陈毅最后都被整得在根据地呆不下去，自己要求去延安学习。潘汉年看多了惨烈的党内倾轧，颇有顾忌。因此，他在向饶汇报此次敌占区之行时，只谈了从李士群那里获得的一些有关"扫荡"的情况，而会见汪精卫一事便没有如实向饶报告。他担心授人以柄，饶漱石会利用这件事整他。可能他当时考虑以后有机会去延安时亲自向中央汇报此事。不料，未几，南京和重庆方面先后将这事传出，并加以喧染和歪曲。延安方面因未接到过潘汉年的报告便加以否认（这儿一刀大胆估计一下，就是接到报告也会否认的，斗争需要嘛。），潘弄得十分被动。

１９４５年初，潘汉年到延安出席七大。他决心当面向毛泽东说清楚与汪精卫见面的事情。可就在潘汉年到达延安前夕，饶漱石向中央指控潘汉年在敌占区"违反纪律"等，他的用意很明显，陈已被逼得躲在延安不出头，再把潘挤走，华中局就真的饶漱石一人独大了。可中央十分信任潘汉年，认为饶漱石不了解情报斗争的情况。因此，当潘汉年向毛泽东汇报工作，毛公主动说了你的工作中央是了解的，中央是信任你的。外面的谣传我们并不相信，你也不用害怕。毛的这番亲近之辞，使潘再次丧失了向中央汇报真相的勇气。

在毛泽东和潘汉年谈话之后，中央于１９４５年２月２３日向华中局发出一封由毛泽东亲自签发，由刘少奇和康生共同署名的给饶漱石的电报。电报内容说潘汉年没见过汪精卫，是敌方造谣污蔑，勿听信谣言中敌人奸计。

事情就是这样被阴差阳错地弄得复杂化了。潘汉年由于种种原因失去了向党解释清楚的最重要的几次机会。

七大之后，潘汉年又远离中央，长期奔忙情报与统战工作，此事搁了下来。

１９５５年的全国党代表会议期间，潘汉年才主动（也可能是因为54年秋，当年的知情人之一胡均鹤被逮捕，潘考虑到其招供的可能不得不说）将当年被李士群等人挟持去会见汪精卫一事的情况，向上海代表团团长陈毅作了详细汇报，并将写好的材料托陈毅转送毛泽东。毛泽东在材料上大笔一挥，批示:“此人从此不能信用。” 随后，在当天下午毛又指示：“立即逮捕审查潘汉年。”于是建国后第一起“反革命”大冤案就此开始。写到此，一刀不由长叹，如果潘汉年将这个秘密隐瞒一生呢，他的结局会不会好点？毕竟另两个主要当事人汪精卫和李士群已经死去多时，死无对证了；另一知情人胡均鹤其时已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潘再脸厚心黑一些也许就能挨过来。但是当时上海市公安局长杨帆因为包庇敌特案已被审查，潘作为直接主管公安的副市长也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了，这场运动，他终归是逃不开的。

1963年，最高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认定潘汉年是“长期隐蔽在中国共产党和国家机关内部的内奸分子”，判处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文化大革命”中，潘汉年被永远开除党籍，改判无期徒刑。后被下放到湖南劳动改造。1977年4月含冤去世。客观的说，潘对党不坦白，的确是有错误，但是这和内奸可完全是两回事。正如李克农1955年4月向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写的报告中提到的，党的组织机密直到上海解放一直未被泄露 – 以当时潘汉年对上海、广东、香港地下党情况的了解，如果他真的是内奸，怎么会没有任何一个机构因为他而遭到破坏？"面壁居囹圄，杀身何碍忠。" 为了这一个错误，潘汉年付出了整整22年啊。据说他在晚年常常念叨延安，他是不是还在后悔也许在延安时应该坦白一切呢？

潘的妻子董慧原是香港名门望族之女，其父是香港道亨银行董事长，1939年在潘汉年领导下从事谍报工作，两人志趣相投，从恋爱到结为伉俪。潘出事之后，董慧坚拒和潘划清界线。1956年董慧被收监审查时37岁，1975年从秦城监狱出来至湖南茶陵劳改时已是57岁了。潘死后，董坚持立碑，即使只能使用化名。同时，她又在下面刻上妻董慧敬立。她就是以这种方式默默地为他含冤死去的丈夫抗争着。在潘死后的那几年中她的精神分裂症复发了，常常在睡梦中惊呼：“老潘复活了！老潘平反了！”有时候又像同潘汉年叙话那样自言自语，尔后痛不欲生地哭泣，直到全身发抖，昏厥过去。

1979年春节过后，董慧的血压急剧上升，农场医院采取了最大努力的急救措施，终于回天乏术。2月24日，董慧脑溢血抢救无效，以60岁的终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最后想用董慧弟弟董锡权的话结束这篇小文：“在我们兄弟姐妹一群人当中，你和姐夫的成就最大，因为你们出生入死，为中华民族的解放，竭尽了自己的力量。”

中共情报战线的一代奇人潘汉年

电影海报，与魔鬼打交道的人

潘汉年与董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