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我不怕了,这是我的生活” – 一位女诗人的传奇一生 -- 潘一刀
前两天有的朋友因潘汉年案谈到了关露的问题。关露在生前几乎不为所知,死后却极尽哀荣。大盖因为关露是个作家,她的朋友也都是圈儿里人,所以关于她的回忆文章很多。感兴趣的河友可以去网上搜索,随随便便就20多篇。实在懒得搜,去轮子网也能找到。关露能够如此出名,是因为她的一生经历了如此多曲折离奇的身世,在中国妇女界是少有的,在中国文艺界更是少有的。
鉴于网上资料的众多,俺只是综合整理了一下她的生平,有兴趣看她文学作品的朋友可参考这个链接:http://www.sogou.com/c006/c006022007003005019.html
关露本名胡寿楣,1907年7月25日生于山西右玉县。“关露”是她的笔名。1928年,关入南京中央大学文学系学习,后转入哲学系。在此期间,她与张天翼、欧阳山和胡风等人相识,开始文学创作,1930年发表处女作《她的故乡》。
三,四十年代是关露的高产期,发表了诗集《太平洋上的歌声》和小说《新旧时代》。30年代有一部由白杨和赵丹主演的很有名的影片《十字街头》,可能有的朋友还记得影片里那首家喻户晓的插曲《春天里》,这首歌的词作者就是关露。
赵丹、白杨主演的经典电影《十字街头》
但是抗日战争的爆发改变了这个女子的一生。一九三九年中共南方局负责人之一叶剑英密电她到香港去见廖承志。到香港后又通过廖见到了潘汉年。原来她的任务是打入上海汪伪“七十六号”特务机关,充当中共与汪伪政权特务头子李士群之间的联络人。之所以选派她是因为李士群夫妇和关露的妹妹胡秀凤(一作“枫”)关系很好(李士群1933年被捕(当时他还是公产党),其妻叶吉卿正怀有身孕,曾蒙胡秀凤多方照顾)。所以当李士群有意再搭上共产党这根线时,就希望派自己信的过的胡秀凤来联络。可是当时胡秀凤和丈夫李剑华已经打入国民党高层,并且远在大后方的宜昌。所以组织就近选择了在上海的关露承担这个重任。
诗人气质的关露其实并不太适合这个需要八面玲珑,脸厚心黑的工作。特别是过去的朋友都疏远她甚至鄙夷她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极度痛苦的。她曾向妹妹写信道“无论在生活上还是工作上都不愉快,我想回到爸爸妈妈(根据地)身边去”。可是出于对信仰的忠诚,无论是李和潘之间的联络工作还是其后《女报》的编辑工作,她都默默坚持了下来。
光复后,她被秘密转移到了苏北解放区,为了维护党的声誉,她的身份一时之间不能公开,无端承受了很多骂名,想在新华日报上发表文章却被要求使用化名。这要换个人也许是无所谓的,可是关露敏感的神经却无法承受,患上了轻度精神分裂。此后辗转于大连等地养病并做一些文学教育工作。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恋人王炳南(曾任外交部副部长)又在这段时间提出分手,受到打击的关露从此心如枯井,苦度年华,直到走完全部人生之路。
解放后,正当关露的文学创作有些起色,精神状态逐渐稳定时,一场又一场风暴再次将她深深的卷入政治漩涡。
1955年初,胡风反党集团的政治风暴席卷中国大地。关露因为在南京念书和上海参加左翼文艺运动时和胡风有过一些接触,也被隔离审查。可惜她实在不够“胡风分子”的格,于是很快宣布撤销审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胡风分子”的嫌疑刚刚排除, 1955年6月的一天,两名公安干部出现在关露所在单位(电影局剧本创作所)的办公室,向她出示了“逮捕证”之后,立即将她带走。在北京“功德林”监狱,她才知道自己是受到潘汉年案的牵连。从此,关露就被迫在那间单人牢房里没完没了地写交代材料,一次又一次地按审查人员不断提出的新要求写,越写心里越不是滋味,她的精神终于又陷入了崩溃的境地,本已康复的精神分裂症再度复发,常常一个人呆呆地枯坐在地下,有袜子也不知道穿,看守送来饭菜时,她用手抓起来就往嘴里填,渴了抱起痰盂里的水就喝。后来她被送进了医院,经过一段相当长时间的治疗,才慢慢恢复正常的思维能力。出院后,却还得回到那间单人牢房。
1957年3月,她的审查结束,得以回到电影局继续工作。可是又适逢文艺界正在开展反对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的运动。关露和丁玲同在左联活动,有一定联系,于是关露又得写材料,交代她和丁玲曾经有过的联系。一次不行再写一次……最后的结果是:她和丁玲反党集团也沾不上边。
60年代初,关露调往商务印书馆,可惜她还未在这个新岗位上做什么工作,文革风暴又再掀起。1967年盛夏的一天,关露被称作“中央三办”的人带走,随即被投入秦城监狱。关露在监狱以汉奸罪名整整蹲了八年,就是在这八年中,她写下了“秦城诗草十一首”,其中一首感慨《红色娘子军》中洪常青与吴清华不曾相爱,全诗如下,
椰林遗憾未为家,孤鹜长空恋落霞。
自古英雄情义重,常青焉不爱清华。
这首诗语调看似平静,表达看法,而其背后所蕴含的坎坷际遇,情路曲折,又有几人能够体会呢?
直到1975年5月,关露才被释放出狱,可是那条汉奸特嫌的政治尾巴仍然被保留著。8年的牢狱之苦,使她本来就不健康的身体受到了更严重的摧残,1980年正在忙碌准备文学回忆录的关露突发脑血栓,虽然抢救及时,脱离了危险,但却再也未能恢复正常。不仅记忆力受到严重损害,往日的许多事情都变得模糊不清或根本记不起来了,而且手也不听使唤,连拿笔写字都成了问题。
1982年3月23日。关露望眼欲穿的为她平反的文件终于由中组部下达。
“关露同志原在上海作文化工作。1939年秋开始为党做情报工作。1942年春由组织派到日本大使馆和海军报道部联合主办的《女声》杂志社工作,搜集日伪情报。关露的历史已经查清,不存在汉奸问题,‘文革’中对其拘留审查是错误的,应予彻底平反,恢复名誉。撤销公安部1957年2月《对关露的审查结果与处理意见的报告》;撤销和推倒强加于关露同志的一切诬蔑不实之词……”。
1982年12月,孑然一身的关露再无牵挂,欣然的走向了另一个世界,悄悄地服药自尽了。留下一份遗言:“在香山的房产交由文化部处理;回忆潘汉年的文章已写完了。”寥寥数语,再无他言。也许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得到了她想要的平静,正如她在自己的文章写的:“天黑了。狂风又怒吼起来。我的头又像小山,身体又像风筝一样。但我不怕了,这是我的生活,也像我欣赏蓝色的海水和金色的海波一样生活!”
装安眠药的信封里,还有王炳南年青时赠与关露的一张照片,背面写着:“你关心我一时,我关心你一世——王炳南”。在这行题字下有关露写的两句诗: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我独痴。
好一个痴女子!
她不该被人忘记 – 这是个1932年入党的老党员,是30年代响彻文坛的才女,是一个为了理想放弃了一切的奇女子。
年轻时的关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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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好像是上吊自杀的。
想起《惊惧黑书》中的一句台词。“做女间谍的没有几个得好下场的,即使你是为了正义。”
我看见一所大厦。
正墙一道狭窄的门敞开着;门外,阴沉的浓雾一片迷蒙。在高高的门槛前,站着一个姑娘......一个俄罗斯姑娘。
那咫尺莫辨的浓雾里,寒流滚动;同时,随着冰冷的气流,从大厦里传来了缓慢的、暗哑的声音。
----呵,你想跨进这道门槛,你知道等待着你的是什么吗?
----知道,----姑娘回答说。
知道寒冷、饥饿、憎恨、嘲笑、蔑视、侮辱、监狱、疾病,甚至死亡吗?
----知道。
----知道你会跟人世隔绝,完全孤零零一个吗?
----知道......我准备好了。我愿意经受一切苦难,一切打击。
----知道不仅要躲开敌人,而且要抛弃亲人,离开朋友吗?
----是的,......都可以离开他们。
----好吧。你情愿去牺牲吗?
----是的。
----去作无谓的牺牲吗?你将会死去,而且任何人......任何人都将不会知道你的名字,不会把你纪念!......
----我不需要任何感激,也不需要任何怜悯。我不需要名声。
----你情愿去犯罪吗?
姑娘低下了头......
----也准备去犯罪。
不一会,门里边的声音又重复自己的提问。
----你知道吗,----他终于说道----你可能不再想念你现在信仰的东西,你可能会领悟到你是受了骗,白白地牺牲了自己年青的生命吗?
----这我都知道,反正我要进去。
进来吧!
姑娘跨进了门槛----随后,在她后边落下了沉重了门闸。
----一个傻瓜!----有人在后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一个圣洁的女人!----从某处传来一声回答。
都是为理想而活的奇女子。建议转英雄本色。
那个时代已经离我们很远了,如果不是还有人记得这些逝去的人,在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每个人真的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吗?时代的巨轮碾碎的不只是那些历史的败者,就是胜者付出的代价有有多少呢,作为个人来说,当博取胜利的代价超出胜利本身的时候还是继续做下去的,又有多少,绝对要花此类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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