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戏匣子，听戏，卖切糕（上） -- 履虎尾

敲着手表的故事，联想起了四大件，联想起了俺家的那个戏匣子。

戏匣子是俺舅舅自己装的，电子管超外差，中波短波各有两个波段。六十年代初，街道干部来俺家，把短波给剪去了，剩下中波给俺们听的。

在俺家听戏匣子，平时都听哪个台呢？听啥内容呢？这些呀，则由俺外婆来决定，谁让戏匣子是她儿子装的呢，敢情！俺家炕头的戏匣子，主要收听辽宁二台，沈阳二台。

咋光听二台呢？二台是文艺台，主要播送评书戏剧相声大鼓等曲艺节目。俺外婆爱听戏，所以专门收听二台。在俺老家那疙瘩，老百姓最爱听的戏是“落子”和“蹦蹦”。所谓落子，就是评戏，那蹦蹦呢，就是二人转呗。屯堡亲戚进城串门，办完正经事一定还要进戏园子听一晚上戏，过把戏瘾才肯走呐。俺外婆舍不得花钱进戏园子，就坐炕头听戏匣子。那时候，俺家戏匣子里整天播送《小女婿》，《刘巧儿》，《杨三姐告状》，《秦香莲》等等的大戏，还有《王二姐思夫》，《刘云打母》，《小姑贤》，《茶瓶计》，《包公陪情》等等的小戏。

戏就戏呗，咋还有大戏小戏的区别？划分的标准是啥？呵呵，别较真儿，没啥正经巴北的标准，把它们分为大戏小戏，是按演出时间来划分的。一出戏，从头到尾要唱上俩仨钟头，这就是大戏。二十几分钟结束，最多三五十分钟，这就是小戏。俺外婆整天坐炕头上听戏，邻居老头老太太挤一屋子蹭戏听。他们边听边唠边抽烟，满屋子乌烟瘴气的充满了廉价劣质的旱烟味儿。俺放学回来写家庭作业，手上写着语文算术，耳朵里听着落子蹦蹦，听着外婆他们唠唠叨叨，居然听戏写作业两不误。不少的戏，俺现在还记得呢。先来一段：

昔日有个小韩信，

九里山前活埋娘（格里格龙），

九里山前活埋他的母呃——

到后来他做～～三齐王（格里格龙）。

别看我刘云把母打～啊～

将来有望做帝王（格里格龙），

有一日我登基坐了宝殿，

狗剩妈你就～是～～正宫娘娘——

这就是《刘云打母》啊，呵呵，听出正宗“落子”味儿没有？你再听《小女婿》里媒婆陈快腿儿的那大段快板：

大叔抽袋烟，

大婶别上火，

咱们有交情，

我就不能不实说。

田寡妇儿子小田喜儿，

别看人小做出事儿来可真缺德。

他自个儿觉得挺不错，

见了香草嬉皮笑脸鬼鬼祟祟一个劲儿地磨。

那一天，日头落，

我从打，村子口上过，

见他们俩，手～拉着手～，膀儿～靠着膀儿～，直唠知心嗑儿，

气得我是一个劲的打哆嗦。

村里的人，仨一群儿，俩一伙，

有的说要开斗争会，

叫他们坦白就从实喽说，

事情闹大喽可了不得～～

（插白：这可咋整呢？这可咋整呢？）

女大不可留，

一点儿也不错，

依着我说，

趁早给她找个婆婆，

免得外人～～瞎嘞嘞～～

呵呵，累得直喘气呀。再来段蹦蹦《小老妈》：

按下了傻柱子咱且不表啊～～

（米来米索拉多拉索米拉索米来拉西多来）

再把那小老妈提上一提呀啊～～

（来索米来索拉索～米来米索拉多拉索米拉索米来拉西多来）

小老妈在上房打扫尘土哇啊啊～～

（米来米索拉多拉索米拉索米来拉西多来）

扫罢了西屋～～我扫东屋啊啊啊～～

（来索米来索拉索～米来米索拉多拉索米拉索米来拉西多来）

扫罢了尘土我出门来看哪啊～～

（米来米索拉多拉索米拉索米来拉西多来）

我到那大街上买点儿东西呀啊～～

（来索米来索拉索～米来米索拉多拉索米拉索米来拉西多来）

别的那个东啊西，奴家我不买唉呀啊～～

（米来米索拉多拉索米拉索米来拉西多来）

专买那香蕉橘子，大鸭梨咦呀啊～～

（来索米来索拉索～米来米索拉多拉索米拉索米来拉西多来）

那年冬天，外边飘着雪花，地冻得“嘎巴嘎巴”的，大小孩伢全猫家里，坐大炕上听“戏匣子”。俺外婆端坐在炕头上，嘴里叼着足有三尺多长的的那根烟袋，烟袋锅子里一缕缕的清烟向上冒着。那天，《刘云打母》唱完了，正在播送侯宝林郭全宝合说的对口相声《改行》。外婆笑眯眯地和俺们一起在听着相声段子。“戏匣子”里，侯宝林先模仿了一段《锔大缸》：

一上ANG（那个）台来～我就细～端～详～

（啊呔——）

尊声ENG（那个）列位～你就听～端～详～

（啊呔——）

今天（那个）不把～别～的唱昂昂昂啊——

（怎么样——）

咱哥俩唱段、锔～大～缸昂昂啊——

（啊豆～豆～啦豆豆以豆以豆呔——）

侯宝林郭全宝接着又往下说：老佛爷皇上都死了，国丧啊，不让唱戏了。不让唱吃啥呀？改做小买卖，卖切糕啦。卖切糕会吆喝吗？不会吆喝不要紧，唱啊！就锔大缸的调，现编词儿，唱出来这味儿的：

“一屉（那个）切糕（噢）刚蒸得，

（啊呔——）

枣儿（那个）更比～豆儿多，

（啊呔——）

谁要是吃了我的切糕去呀啊——

（怎么样——）

管教他寿活八十多呀啊～～”

（啊豆～豆～啦豆豆以豆以豆呔——）

《改行》听完了，在娃娃们的欢笑声中，外婆开口了：“你瞅瞅，这卖切糕还编戏里头去了，啥都能唱了，早头啊，你们姥爷活着的时候，他就卖过切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