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晚清外交官(2):寸寸河山寸寸金 -- 风雨声
晚清的官不好当。
可网上只有英文的翻译,http://www.lcsc.edu/modchin/Cixi3.htm
开战能否胜利还是异数 。即便在那儿,崇厚他老人家还是谈判了一个草包协定回来。
慈禧在获知俄国人要到北京来重开谈判后大吃一惊。在俄国谈判好歹眼不见心不烦,若是闹到北京来,弄得她上了岁数的人寝食不安,没有太平日子过。要求曾纪泽“力争转圜,免俄使来华”。
曾纪泽接到总理衙门明示,深知老佛爷难处,跟俄国人亮明立场:在圣彼得堡不能答应的事在北京也不会同意,如果能继续在此商谈,可让之处中方酌情处理。第二天,历山大二世令布策返回圣彼得堡,布策被授命成为俄方谈判的首席代表。
曾纪泽在圣彼得堡已经呆了两个半月了。谈判处在胶着状态,曾纪泽和俄国人都咬住领土问题不松口。俄当时在远东的兵力有限,征调运输困难。左宗棠的大军压境,以即击溃阿古柏的军威方盛,战争一起,胜负难料。英国在克里米亚一战至今让俄国人心有余悸。俄国在中亚的征服使其外交上并非朋友满天下。在俄罗斯国库匮乏时,战事延长也是问题。曾纪泽对此相对比较了解,俄罗斯人冒险开辟新战场的概率相对比较小。他告诉俄国人如果俄罗斯不愿意修订条约,我们可以以后再索回伊犁,但是俄国和崇厚定的旧约全部废除。
格尔斯没有料到曾纪泽会如此强硬,过了一段时间,随后俄照会纪泽,允许归还特克斯川,其他的不容商议,并且提了些新的要求。纪泽以非条约所有,拒绝了要求,改约事仍相持不决。俄方谈判代表的通信中讲到“不应只限于向中国人举起拳头,而且要有准备去使用这个拳头, 最好是进行迅速而有力的打击……” 时间对俄国来说也很棘手,在边境部署的俄国兵力和开到中国沿海示威的军舰财政开支不是一笔小数。去年画押的条约一年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中国政府还没有批准,改约谈判需要在一个月内达成协议。
在俄方威胁要闹到北京去谈时,曾纪泽把中国驻俄助理公使,也就是崇厚在签订《里瓦几亚条约》时的助手邵幼林派回了国内,以准备在京城可能的谈判。邵幼林为官圆滑仕途平稳,回国后本期望借此平步青云,谁料朝廷根本不同意布策来北京,下旨要曾纪泽在俄过完成使命。邵幼林回京后既没升也没贬,闲置在一旁。此人心胸不算宽广,认为自己回国是被曾纪泽算计了。
邵幼林有个亲戚叫许三,在中国驻俄使馆谋了个差,靠着和许三的关系在使馆中颇有些要风得风,克扣使馆的银饷用来嫖妓,还差点因为争妓女而引出一次外交事件。曾纪泽整顿使馆纪律,把许三遣送回国。耿耿于怀的许三,回国后发现了一份报纸的关于曾纪泽的传闻,许三立即面见邵幼林,两人密谋一夜。不久上海一家报纸发表了《且看公使亦风流》,说驻俄公使曾某和一个俄国女画家打得火热,那俄国女人因多年寡居巴黎,寂寞难耐,与公使萍水相逢,一见倾心,以后频繁出入使馆。两人经常谈诗论画,在公使房间里幽会。曾公使正当壮年夫人又不在身边,巧遇这样美女,难有不越轨的事情。两人见面,早已不是握手或吻手背之类的洋人礼节 ……
在圣彼得堡,俄国人热梅尼把这张报纸递给了曾纪泽,曾纪泽看到自己的名字在用笔标识出来。热梅尼说《天鹅湖》首次在彼得堡上演,正常秩序让几个革命党人搅乱了,警方及时抓获了撒传单的人,其中一个俄罗斯美妇人据说是公使熟悉的女人。
曾纪泽很平静,说这个人我还真认识,若非亲眼所见,不敢相信她是一个革命党。 这段意味深长的对话,犹如华山论剑的过招,到此双方已经委婉地把底线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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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俄国熊性格中大盗的天性远多于流氓的天性,或许因为纪泽有目共睹的操守,俄国人没有选择试图摧毁曾纪泽个人前途的方式,朝廷也没有人对曾纪泽的私交作文章,希望借着“公使风流”生事者不免有些失望。
在漫长的磋商和谈判官员意志较量中,俄国人的政治决定也大致有了眉目:伊犁强留不住。俄国政府照会曾纪泽,同意就崇厚条约逐条讨论修改。至此曾纪泽的谈判策略获得重大进展,于是逐条按约辩论,提出中方要求。
--沙俄归还了伊犁地区,割去伊犁西部霍尔里斯河以西原属中国的一片领土;
--喀什噶尔按照两国现管之地,派员再勘测;
--塔尔巴哈台,在崇厚明谊所订两个边界之间酌中勘定;
--俄罗斯商人可以到嘉峪关通商,仿照天津办理,西安汉中两路及汉口不包括在内;
--松花江行船,因爱珲条约误指,混同江为松花江又没有画押汉字作为根据,只有俄国人历年的借口,声明爱珲旧约如何办法再行商定;
--俄国人要求设乌鲁木齐领事馆改为吐鲁番,其余等商业发展起来时再讨论增设;
--天山南北路贸易纳税,将原约“均不纳税”字改为“暂不纳税,俟商务兴盛再订税章”。
--偿款问题,崇厚的条约原来同意偿五百万卢布,俄国人坚持伊犁南境既已归还,陪款应该加倍,曾纪泽最后同意减为卢布九百万(大约500万两白银);并将历年边疆、腹地与俄人未结之案,有应赔应恤者一百九案,并入其中,作为全结。
这个方案简单说算是用900万卢布(当于当时晚清政府一年6%的财政总收入)赎回了“塞外江南”的两万多平方公里的领土,一个相当于台湾岛三分之二大的地方。
这不是一个让曾纪泽满意的方案,但是他必须权衡利弊和风险。左宗棠征讨阿古柏1876年筹集军饷时受到各省的抵制,还收不到往年的一半;左宗棠奏请南洋通商大臣沈葆桢代借洋款1000万两白银也遭到沈葆桢反对。清政府同意左宗棠自行筹借洋款500万两,调拨户部库存200万两。因为崇厚的错误如果同俄国人爆发一场战争,对手已经不是阿古柏的量级,战争费用不会低于这个的数目。如果战胜,当时中日琉球案发,中法越南之争已起,清廷疲于应付,恐怕没有政治意志和足够的实力打到俄国人都城下要求赔款;如果战败,不仅伊犁收回来遥遥无期,赔款数额还会远远超过战争开销。
1882年2月24日,曾纪泽在《中俄伊犁条约》上签字。
后记:1884年,曾纪泽与英国人谈判医药海关进口税,为清政府增加白银六百万两左右,1890年曾纪泽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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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啊。
敬启者:许久未奉赐函,电报亦甚稀简。或谓办理法越之事,钧意与鄙见不谐。为此言者,不独不足以仰窥贤哲,抑栈之乎量某矣。中堂任重钧衡,智周全局,综计各省兵勇,训练未成,骤御劲敌,尚无把握,是以不欲轻启衅端,此老成持重之见。宗臣谋国,从古如此。
某则欲实力备战,以保和局,至於不欲启衅之心,未始不同。某居西洋五年,经营此事,亦逾三载,明窥暗察,以为必须御之以刚者,厥有数端:法人之性,欺软怕硬,虽夸大而喜功,实燥急而畏难,轻於发端,怠於持久。吾华备战愈显,则了事愈易:备战过迟,法人既已获利,则吐出较难,一也。注人之夙志,非徒并越,而特欲以越为根脚耳。粤边之煤镀,滇中之金镞,无不垂涎,此间人之著作,多可为证。……二也。寿昌江经海防以入海,海口有岛,名日倍达陇,为东方极好船埠,法人欲建为水师总坤。吾华後患,何可胜言!三也。英人垂涎於西藏,俄人垂涎於高丽,皆视我困应越事,以为进止。琉球无甚关系,不争可也。东京乃卧榻之侧,亦不闻问,岂不招各国弱小者之姗笑,强梁者之觊觎乎?四也。我之惧法,不在陆而在水,不在滇粤一隅,而在沿海各口。然英德俄美已订私约,倘华法开战、四国虽旁观不助,然不许法人封禁通商海口,亦不许轻扰通商各埠,如此则法人逞志甚难,知难则易退。我示以不让,正所以速其退也,五也。法之本国,朋党相竞,政出多门,非各党同心,断难成大功於数万里之外。而各党冰炭参商,绝少齐心之日,六也。法人於西洋无一友邦,内顾多忧,则远谋易馁,七也。我若谨慎太过,则人视我之国,不如马德嘎嘎斯嘎嘎小邦,视我官兵,不如刘永福奔窜之孑遗也,此辱何可暂忍,八也。
某思於此敦端者,是以始终坚持备战之议。惜备战稍迟,法军进据之地已多,未进者尚复眈眈,已据者更难驱逐。如能就目前局势,划分界限,大致以红江为根,江之上游则我渡而南,据未失之地;下游则法渡而北,据已得之地。……先扼险要以拒强邻,实目前之急务。虽不能悉防後患,然祸发亦当稍迟。聊陈所见,敬维论难。
此信由扬友邮寄到馆,约计时日,总在北宁未失以前。
[光绪十年(1884年)四月申报]
――中法战事文件汇辑,页4―5。载史学杂志,第2卷,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