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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美国总统选举及政党流变(五) -- 尼伯龙根·蜗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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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美国总统选举及政党流变(五)

【美国历史】美国总统选举及政党流变(五)

文:尼伯龙根·蜗藤

(五)1824年总统选举与民主共和党的分裂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1824年的总统选举都是美国历史的一个转折点。

门罗总统的退休宣布了老一代美国国父时代的终结。第一至五任总统全部都成名于独立战争和建国时代,即便是资历最浅的门罗,在建国的时候也已经是国会参议员。而1824年的总统选举就完全是新一辈的世界,他们年龄最大的在独立战争时仅仅是9岁的孩童,而最小的则是在独立战争之后出世的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联邦党的消亡则宣布了第一政党系统的结束。然而民主共和党的一党独大却也避免不了分裂的命运。1824年的总统选举虽然还没有产生新的政党,但是党内分裂的大势却无法逆转,而且就在选举后,新的政党就已经开始酝酿。

美国建国以来的36年中,南北矛盾一直是核心矛盾,但是随着西部的开发,出现了政治上的新势力——西部。当然这个西部和我们今天说的西部不是同一概念,它指的是俄亥俄等新兴工业州,现在一般叫做老西部。而东北众州也开始了经济转型,从贸易为主逐步向制造业过渡,这在新时期的政治版图上也有极大的体现。

其实在门罗时期,西部的扩张就已经掀起了一场政治争执——密苏里州的制度问题。美国的领土扩张时,新的领土并不是直接成为美国的州,而是先成为“未组织的领土”(unorganized territory)。在移民逐步进入和各级机关成立并且到达一定规模的之后,才由国会授予州的地位。

但是在密苏里成为州的时候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冲突。当时,美国共有20个州,自由州和奴隶州各占10个。如果密苏里成为奴隶州的话,就会打破在国会中两者代表的平衡。这种情况下,尽管密苏里事实上实行奴隶制,但自由州代表却仍要竭力阻止它成为奴隶州。在激烈争吵之后,双方提出了妥协:首先准许密苏里成为奴隶州,但同时又批准原先属于麻省的缅因独立成州,以保持奴隶州和自由州数量的平衡;其次,双方同意以北纬36.5度为界,作为以后成立的新奴隶州的北部上限,(密苏里、维珍尼亚和肯塔基这三个已经成立的奴隶州不在此限制)。这就是著名的密苏里妥协(Missouri Compromise)。

领土扩张带来的除了南北之争外还有东西之争。20年代起,美国开始大规模向老西部移民,当时的热点是俄亥俄、印第安纳和伊利诺伊三个自由州。这三个州相继成为新的工业和农业基地。与东部州不同,它们的眼光和利益更在于扩大国内市场和内需上,因此在关税、土地以及联邦扶持等一系列政策上的态度既不同于东北,也不同于老南方,这就令政治形势进一步复杂化了。

上一篇我们已经讲过,门罗是一个郁闷的总统,主要的权力都由他那几位强势的手下掌握。1824年总统竞选来临之际,这几位政坛中的红人就为总统宝座展开了激烈的争斗。

首先是财长克劳福德(William Crawford)。在8年前的民主共和党初选中,他深受年轻一代政客的拥戴,差点掀翻门罗成为民主共和党的候选人。他在麦迪逊时期就担任战争部长,在门罗执政的8年中,他一直把持美国财政大权,既资深又有权力。他出生于维珍尼亚,又代表乔治亚,有两大州的力挺,所以一开始就成为顶头大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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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威廉·克劳福德

其次是国务卿约翰·昆西·亚当斯(John Quincy Adams)。他是老总统亚当斯之子,原是联邦党人,当年在对英禁运中一反联邦党的传统态度,支持民主共和党的政策,成功洗底。门罗为了拉拢新英格兰人,让他当了8年的国务卿。在国务卿期间,他提出了门罗主义,为美国百年外交政策奠定了基础。他代表的自然是东北州分的利益,也吸引了绝大部分联邦党遗老,是实力派干将。可惜他为人比较孤僻,所以尽管政绩不错又有地区支持,但是一开始却处于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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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约翰·昆西·亚当斯

第三个是战争部长卡尔霍恩(John Calhorn)。他是正宗的美国人,也就是说他出世的时候(1782年),美国已经独立了。作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他在30岁不到的时候已经跻身众议院,与克莱一道成为美国鹰派的代表人物。他出身于南卡,代表的是南方各州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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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约翰·卡尔霍恩

最后一个就是众议院议长克莱(Henry Clay)。他是美国鹰派的领军人物,1812年战争之后,主张西扩。他来自肯塔基,以西部各州的代言人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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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亨利·克莱

以上四人都是久经官场的老手,在华盛顿多年,互相知根知底。他们的争斗本来已经够激烈了,却不料一匹大黑马横空出世,震惊华盛顿,那这就是军界出道的杰克逊(Andrew Jackson)。

杰克逊的成名之作是1812年战争中的新奥尔良大捷,他也因此成为美国英雄。之后,他又继续领兵出征佛罗里达,取得了Seminole战争的胜利。尽管杰克逊有着如此彪炳的战功,在政坛却是一名初哥。1822年田纳西州议会提名杰克逊参选总统的时候,颇有点黄袍加身的意味:杰克逊本人原本并不希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角逐总统。

如果关注今年美国选举的人,一定会对杰克逊的竞选策略有似曾相似的感觉。杰克逊在团队的推动下,在1823年竞选成功参议员,这才初次跻身华盛顿圈子。在一年左右的参议员生涯中,他奉行沉默是金的政策,没有提出任何有影响力的议案,几乎所有投票都低调处理,令人摸不清他的底细。很明显,参议员只不过是他竞选总统的一个台阶。

团队把杰克逊的形象打造为一个华盛顿的outsider。他们把华盛顿的政治描述成私相授受和一团黑暗,声称只有outsider才能改变华盛顿的政治,真正体现人民的意愿。而杰克逊有着国家英雄的光环,在政界白纸一张,正是能够改变华盛顿丑陋黑暗政治的最佳人选。

杰克逊的竞选不围绕政见,而是专注个人形象,即非issue driven,而是image driven。他的团队宣传的重点是:总统候选人的政见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人本身(It was the man, not the issue, that matter)。杰克逊身上笼罩着的“国家英雄”光环成为他刀枪不入的护身法衣——谁攻击他就是攻击爱国者,令他理所当然地在各种辩论中处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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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安德鲁·杰克逊

杰克逊的强势出现大大搅乱了华盛顿的政治格局。克劳福德本来是最有希望的,他有着维珍尼亚出世以及代表乔治亚州的双重身份,坐拥这两个大州的支持。却不料在维珍尼亚州出世这一点却成为政敌特别是杰克逊的攻击点,毕竟维珍尼亚王朝已经持续了整整24年,是时候改变了。而在拉拢其它州的支持上,克劳福德也做得相当不好,他太工于心计,不愿意太靠近任何一方而得罪另外一方,结果没有任何一个地区势力对他有真心真意的支持。

除此之外,克劳福德在关键时候健康也出了大问题。在1823年末,他中风偏瘫,整整半年才恢复过来。而他病后首次的公开露面就成为一次彻底的灾难,大家无法把一位以前精神奕奕、词锋敏锐的克劳福德和眼前这位步履蹒跚、口齿不清的克劳福德联系在一起。

而克劳福德的团队为了挽救他的竞选,竟作出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他们决定按照传统召开党团会议,提名民主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可是各方都嗤之以鼻,最后216位国会议员中只有可怜的46位到会捧场,提名克劳福德“代表”民主共和党竞选总统。这个举动不但未能挽救克劳福德的竞选事业,这种树大招风的做法反而更加激起其他几个竞选人一致针对克劳福德进行攻击,成为杰克逊口中的“旧政治”的最新写照。

杰克逊的强势冲击对卡尔霍恩的影响最大。南部各州和宾州本来都是卡尔霍恩占据优势,但也是杰克逊争夺的重点。这些州在1824年几乎全部转而支持杰克逊,卡尔霍恩甚至连家乡州南卡也保不住。卡尔霍恩感到竞选无望,就毅然退出总统选举,改而竞选副总统。他这一举动致使当年的选举混乱无比。剩下的四个参选人,都没有明确的竞选伙伴,于是退选的卡尔霍恩顿时成为他们的拉拢对象。杰克逊、亚当斯和克劳福德都提出让卡尔霍恩做副总统。

亚当斯原本处于下风,但是在克劳福德声势每况愈下的情况下,反而巩固了新英格兰的票,在纽约州也有明显的优势。尽管在南方几乎无望,却也可以占据一方,成为杰克逊之后的第二热门。

克劳福德在形势不妙之下,转而寻求和克莱的联合。克莱是四方中最弱的一个,他的阵地局限于西北地区俄亥俄、肯塔基等几个州,与杰克逊和亚当斯根本无法抗衡。接受克劳福德的联合建议对他而已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克莱有自己的算盘:他希望保持多人参选,万一没有人能够超过半数当选,那么根据法律,就由众议院决定谁当总统,这时身为众议院议长的他就有足够的能量了。

就这样,四个候选人就在激烈的争斗中进入到11月。这时,在24个州中,有18个州已经采用了普选的形式,其中11个州采用了胜者全赢的规则,但6个依然由州议会选出选举人的州仍然举足轻重。其中包括最重要的纽约州,它拥有46张选举人票,占全部261张选票的18%,成为政治交易的核心战场:现任州长范·布南支持克劳福德;前任州长迪维·克林顿支持杰克逊;而纽约州众多的新英格兰移民则支持亚当斯;克莱在该州也有不少的同盟。纽约州不采取胜者全赢的形式,而且在这次竞选中,一两张选举人票就可能改变形势,所以该州的争斗尤为激烈。

投票结束后,杰克逊在西部和南部以及宾州都取得大胜,在普选和选举人投票中都一马当先,普选中赢了41.3%,而在选举人中得到了99张选票。亚当斯守住了新英格兰,并在纽约州取得了大多数票,以普选31%,和84张候选人票占据第二位。第三位的争持相当激烈,凭借维珍尼亚和乔治亚这两个家乡州和在纽约州抢得的5票,克劳福德虽然在普选票中垫底,但是在候选人票中以41:37票险胜在西部三州中获胜的克莱。专心竞选副总统的卡尔霍恩则一枝独秀,毫无悬念地当选为副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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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824年选举结果

然而,杰克逊虽然在普选和选举人票中都领先,但是未能得到胜利所需的131票(majority),所以还不能宣告胜利。根据美国宪法第12修正案,排名前3位的候选人会自动进入下一轮,由众议院投票产生总统。投票以州作为单位,每州一票,超过半数者获胜。如果第一轮投票中没有人过半数,那么排名第三的将被淘汰,由剩下两人进入第二轮投票。克莱因为4票之差输给克劳福德而名列第四,未能成功进入国会投票。

于是美国历史上第二次由国会选出总统。可笑的是,克莱是四位候选人中竞选结果最差的一个,却偏偏掌握了谁当选总统的大权。究竟送谁上位?克莱其实心中早有打算:克劳福德相对来说靠近传统一辈,他的主张都和西部利益相违背,总统选举中以区区4票击败自己,比起另外两个人相差太远,肯定会一早出局。而在亚当斯和杰克逊两人中,克莱选择延续了哈密尔顿传统——既然硬要在两个都不喜欢的人中挑出一个,那当然就选那个相对来说不这么讨厌的。

克莱对杰克逊就有一种本能的反感:一介武夫,乡下人,毫无政治才能,打破华盛顿政治生态的外来者。而另外一个不便说出口的原因当然就是:万一杰克逊当了总统,那么同样来自西部的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轮得上呢?

克莱一向不喜欢亚当斯。亚当斯此人太过孤僻,不喜欢交际应酬,从政治家的角度看来并不及格。但是亚当斯的观点政策与克莱相近,两人都有华盛顿的政治经历,因此克莱更加倾向亚当斯。当然克莱从来没有明显表露自己的倾向——他还需要和亚当斯谈条件以取得最大政治利益。在一次“偶然”的巧合之下,克莱和亚当斯在同一饭店出现,还坐在了邻桌。在一番密谈之后的第二天,克莱就宣布支持亚当斯。其实克莱的眼光并不囿于暂时的个人利益,而是向西部倾斜的国家利益,并借此为自己在以后的选举中布局。

在取得了克莱的支持之后,亚当斯的形势就变得乐观了。支持亚当斯和克莱的州总共有12个,已经占了一半的票数,亚当斯只要多一票就能够当选总统了。而一些原本支持克劳福德的州在克莱的斡旋之下也同意:如果克劳福德出局就支持亚当斯。

如果对亚当斯而言克莱的支持是人力所为,那么举足轻重的纽约州的投票可谓“上天眷顾”。本来纽约州长范·布南一直站在克劳福德一边,面对克莱的压力也不退缩,使得该州支持克劳福德和亚当斯的代表各半。如果投票时也是如此的话,该州就根据法律投弃权票,这样的话,就要进行第二轮投票了。可是一位虔诚的议员却“听天由命”地改变了这一切。这个议员在杰克逊、克劳福德和亚当斯三方中难以取舍,摇摆不定,最后便交由天意决定。在投票的前一刻,他已经决定投克劳福德,但是仍再一次低头祈祷上天指示。就在这时,一张写着亚当斯名字的字条“碰巧”出现在他前方的地上——原来这就是上帝的指示啊!于是他就毅然投了亚当斯一票。最后,亚当斯在第一轮投票中就赢取了13个州,比所需票数多一票,成功当上了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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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824年总统选举众议院投票结果

这样一来,杰克逊成为美国总统选举史上唯一一个普选和选举人票上都战胜对手,却又失掉总统宝座的人。杰克逊和他的支持者自然对此怒不可竭:如何能想象一个人民投票选出来的英雄最后就是敌不过一帮政客的私相授受呢?而杰克逊自己也意识到华盛顿的圈子容不下自己,尽管他背后是最广大的民意。于是他断然拒绝了华盛顿圈子的挽留,辞去了参议员的职务。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打定主意要带领他的支持者,打一场农村包围城市的人民战争,决心在1828年卷土重来。杰克逊的“出走”标志着民主共和党连表面的和气也维持不了,正式走上分裂的道路。

本系列其他文章:

(一)无党派的总统选举与美国政党的产生(第一二届,1789,1792)

(二)阴谋中的总统选举和美国政治的变天(第三、四届,1796,1800)

(三)维珍尼亚王朝与联邦党的反攻(第五—七届,1804,1808,1812)

(四)联邦党的覆没和门罗的“好感觉时代”(第八、九届总统选举,1816,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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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沙发!
家园 Jackson有理由郁闷啊

Jackson和Crawford太不兼容了,估计之前批“旧政治”批的太痛快淋漓。否则第一名+第三名应该能超过第二名+第四名了。

家园 一直以为自己对美国历史"略懂"

进来才发现差的很远......

家园 支持一个。。。呵呵

好好学习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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