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缅怀李仲轩先生】十、象形术渊源谈 -- 龙城飞将
象形术渊源谈
李仲轩讲述,李赠宽整理
编者:薛颠所传之“象形拳术”是一种别样的形意拳,那么怎么“别样”和为什么“别样”呢?李仲轩先生在本文中,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形意门中有关的说法,一家之言,并非定论,只是希望给有兴趣进一步研究的人提供一些资料。
我们刘奇兰派系形意拳的辈份字号十分严格,有了下代传人,要按规定求字号取名字,我们的字号是“心存剑侠,志在建国”,后面还有,但我不收徒弟,无心求这些,这么多年也就记不得了。尚云祥号剑秋,傅昌荣也号剑秋,两人重了名号。唐维禄是唐剑勋,我是李艺侠。
形意门老辈出名的人都在“心存剑侠”,但形意拳不止“心存剑侠”,这是复兴的形意拳,还有未复兴的形意拳,薛颠的象形术就来源于此。以前反清的白莲教教众练形意拳,失败后,清兵见了练形意拳的就当是白莲教的,非关即杀,练者只得隐逸。后来一个叫姬际可的人在古庙捡到了形意拳拳谱,他又访到了隐逸者,形意拳在他手里得到了复兴。
他复兴的是后来李洛农这一系,郭云深不是李洛农教出来的,他是另有师传(有的说是家传),因为这李洛农这一支见了光,所以来受教归附,与刘奇兰称了兄弟。形意拳局面的历史自姬际可开始,但还有史前的形意拳,一直并存。薛颠的《象形术》书上说象形术传自虚无上人灵空长老,这就不免让人想起《红楼梦》上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红楼梦》是曹雪芹写的,但曹雪芹自己说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传给了贾雨村,贾雨村再传给他的。茫茫渺渺,假语村言都是“并没有其人”的意思,绕了一圈,还是说自己写的。 薛颠的象形术是否也是这种情况,说是别人教的,其实是他自己发明的?
实际上,虚无和尚确有其人。象形术是老样的形意拳?还是老样形意拳的发展?如果是后者,那么是在虚无和尚前成熟的,还是成熟在薛颠身上?---- 这我不晓得,但当时武林公认薛颠确是世外高人所传,因为一搭手就体会他的东西特殊。老辈的武师讲究串东西,相互学,见面就问有何新发现,一搭手就彼此有了底,说“晚了”就表示输了一筹。薛颠是一搭人手,就告诉别人:“你晚了”。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再搭,薛颠就做得明确些,别人就自己说:“晚了,是晚了”。那个时代因为有这风气,每个人的份量大家都清楚,所以没有自吹自擂的事。甚至不用搭手,聊两句就行,不是能聊出什么,而是两人坐在一块,彼此身上就有了感觉,能敏感到对方功夫的程度 。
那时有位拳家说:“谁要是躲过了我头一个崩拳,我第二个崩拳才能把他打倒,他可以骄傲”。此人有真功夫有天才,说的话也做到了,但限制在跟他交手人的范围里。面尚云祥,薛颠是当时形意门公认的成就者,他俩的拳都是“要着命”的拳,如果是不熟悉不相干的旁人,就没有搭手一说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为形意拳就是这么练的。 除非武功相差十万八千里,否刚他俩要人命,你不要他俩的命是打不几他俩的。把尚云祥、颠打飞而又没伤亡 ---- 能给尚云祥、薛颠留这么大余地的人,起码当时出名的人中没有。高功夫的人之间不用比武,也无法比武,一旦动手,都不敢留余地,没有将人弹开一说,手上的劲碰到哪就往哪扎进去,必出人命。
练武者要能容人,但不能受辱,这是原则。薛颠脾气很好,但自尊心强,受了辱,天塌下来也不管。尚师是连续几日的腹滞后去世的,唐师也是这样,均算是没有痛苦的善终。丁志涛是自杀而死,薛颠晚年的情况我不了解,如果他犯了脾气肯定会闯祸。薛颠的武学现在流传得不广,但也可以说流传得很广,因为当时练形意拳的人多串走了薛颠的东西,有的是自己来串的有的是派徒弟来串的。串走的主要是十二形,当时刘奇兰―李存义派系大多数人练形意拳就是练五行拳,对十二形有传承,但只练一两形或干脆不练。其实功夫成就了,练不练十二形无所谓,但对十二形不详细,传承上就不完备了。薛颠从山西学会了十二形,就无私地串给同辈人。所以这一系各支一直都称有十二形,其实在有的支派中十二形一度中断,他们现在的十形不是传承来的,而是串来的。 当然,不见得都串自薛颠。至于书中提到的薛颠师傅李振邦,薛颠也未对我说过,我就只知道薛颠早年受李存义教授,李振邦有可能是传给薛颠十二形的师傅。
至于虚无上人灵空长老,他不是行脚僧,而有庙定居,薛颠说他求那几年剃光头穿僧衣,住庙练武。他是输给了傅昌荣后赌气出了家,碰巧庙里有高人?还是看到老和尚练武后投身入庙的?他连他是否正式出过家,都不说,这两个问题我更无法回答。虚无上人娄空长老不见得是老和尚的真法号,薛颠说不好这老和尚的年龄,遇到时大约一百出头,书上说“两度甲子”,一甲子是六十年,说有一百二十岁。这种世外高人,不求名利,越是无声无息越好,作了他徒弟的不能随便问。薛颠的含糊是真含糊,不是凭空编了老和尚。
因有住庙的经历,薛颠知道佛学,他还研究《易经》(也正因为看易经,所以对八卦掌好奇,但从尚云祥处学了八卦掌,他能教会别人,自己却不练)其实他什么都不信,练武得入 迷,不入迷不上功,练武人有自己一套,佛道只是参考。他是精细较真的人,但一论武就入迷,我拜师时没钱,他怕我送他礼,就说“什么也别给。一个棍子能值几个钱,剑我有的是。”因为他一天到晚只有练武的心思,一听说送礼,第一反应就认为是送兵器。
练武的心思怎么动?练拳时,好象对面有人,每一手都像实发,是像实发而非实发 (只能这么说,否则越说越说不清),自己要多安排几个假想的对手,慢慢地练拳,但一拳出去要感觉以极快的速度冷不防打倒了其中一人,其他人还盯着你呢。 不要想着正式比武,要想着遭人暗算。
等真比武脑子就空了,一切招式都根据对方来,等着对方送招,对方一动就是在找挨打,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不用秋风扫落叶,秋天有秋天的征兆,一有蝉就知道了。比武就是比谁先知道,形意拳的后发制人,不是等对方动手了我再动手,而是对方动手的征兆一起,我就动了手。不是爱使什么招数就使什么招数,要应着对方 ,适合什么用什么,平时动心思多练,一出手就是合适的。只有 练拳时方方面面的心思都动到, 在比武电闪雷鸣的一瞬才能变出东西来。
站桩时也要动起步趟进,侧身而闪的心思,外表看似不动,其实里面换着身形。要静之又静,长呼长吸,站空了自己。如何是站桩成就了?薛颠定下两个标准:一、一站两小时;二、手搭在齐胸高的杠子上,姿势不变,两脚能离地 ---- 不是较劲上去,而是一搭,身子浮起来似的,这表明身上成就 了。这两点薛颠都做到了,我做不到, 我是落后的,只是没落伍而已。我就一浑元桩,旁的不练。 当时没有薛颠,大多数人不知道有站桩这回事。 李存义有桩法,但他自己不站桩,他的桩法都 溶在拳法里了。 站桩要力丹田,一力丹田就顾不上累了,治法能溶在拳法里, 拳法也能溶在桩法里,体会不到丹田,跟高手过一次招就明白了。
力丹田不是鼓小肚子。猎人捉狗熊,要先派狗围着咬,那些小狗非常亢奋,因为它们骨子里怕极了,狗熊一巴掌能把它们抽得血肉模糊,但为什么扑上去狗熊也畏缩?因为小狗力了丹田。跟高手比武,精神一亢奋就觉得有种东西兴旺起来,这就是力了丹田。说不清楚,只能体会,给人打出了这个东西,站桩就兴旺这个东西。
李存义不用站桩也成就了,立站桩为法门是薛颠给我们的方便。薛颠的国术馆在天津的河北公园里,公园没有围墙国术馆也没有围墙,练武踩出来的地就是国术馆的院子,国术馆有耳房两间,正房只有三间,再加上没有围墙,所以被称为“小破地方三间房”,但就这么个小破地方,令很多青年向往。
当时薛颠将他的徒孙们招来集训,亲自教,他们见了我就说:“小李师叔来了?”我跟他们一块学的,但就大了一辈。在薛颠这里没有“点拔三两句”的轻巧事,一教就粘上你了,练的都没耐心了,他还没完没了,他就是喜欢武术,没旁的嗜好,五十多岁才会喝酒,从不抽烟,他教你拳他自己也过瘾。
人眼光散了干什么都没劲,站桩要眼毒,不是做出一副狠巴巴的样子,而是老虎盯着猎物时伺机而动的状态 ---- 这也不对,因为太紧张,要不紧不慢方为功, 肌肉紧张出不了功夫,精神紧张也出不了功夫,站桩时肌肉与精神都要“软中硬”,眼神要能放于虚空,就合适了。
还有, 丹田不是气沉丹田,要较丹田,肛门一提,气才能沉下来,否则气沉丹田是名空话,上提下沉这就较上了。较丹田的好处多,学不会较丹田,练拳不出功夫,等于白练。站完桩要多??,这一??就长功夫,??是站治的归宿。??一??就神清气爽,有了另一番光景。 薛颠说站两个小时,是功夫达标的衡量准则,是功夫成就了,能站两个小时,练功夫时则要少站多??,不见得一次非得峡两小时。
还有一个长功夫的标志,就是站桩站得浑身细胞突突(高密度高深度的颤抖),由突突到不突突再突突,反复多次,这就出了功夫,站桩能站得虎口指缝里都是腱子肉,这是突突出来的。 此次谈象形术渊源,讲上了桩法,以后再解释象形术晃法与形意拳虎扑、云法与横拳、旋法与崩拳的相似性,为有形意拳基础的人自学象形术的人提供一点方便。
另,我三十多岁时,在宏顺煤窑住过一段时间,矿工中有个五十多岁的通背拳武师叫赵万祥,能把石碑打得嗡嗡响,不是脆响,能打出这种声音,通背的功夫是练到了家。他带着徒弟在煤窑门市部后的空场里练,矿工们吃饭也多蹲在那吃,我有时出房能碰上,我从未表露过自己的武林身份。
我大半辈子都是旁观者,这位赵师傅和我算是个擦肩而过的缘份,如果他有传人还在世,我愿意相见,续这个旧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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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学贯三师,可惜没有弟子传人,凡事难两全啊。
没想到比武也是可以那么比的,不一定要动手,长见识。
我是个门外汉,也没学过武术。只是喜欢瞎看热闹而已。我也看过以前萝卜酒的文章,从文章里看,他是正经师承杨式太极拳李雅轩一支的练家子。
小弟我对太极、形意这样的内家拳也是心向往之,奈何屡失良缘,可能没有缘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