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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与共产主义运动 -- 包子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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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与共产主义运动

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与共产主义运动

李星

美军占领伊拉克以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的关系,反帝统一战线和工人阶级政治独立性的关系、宗教势力与资产阶级的关系等等,再次成为许多先进工人和左翼青年关注的话题。本文着重介绍中亚国家乌兹别克斯坦的一些相关情况,以期取得举一反三的作用。

「卡里莫夫王国」:中国和俄国资本主义的混合体

乌兹别克斯坦人口两千二百万,是世界产棉大国(产量占世界第四位),也有很丰富的石油、天然气和黄金资源,制造业相对发达。乌国资本主义复辟道路可说是俄式和中式道路的混合体:苏联解体后,当地共产党改组为人民民主党,继续执政至今;原共产党第一书记卡里莫夫则成了乌国的万年总统。当局的主要干部和统治工具承自老苏共,甚至宣传机器也未大变:《东方真理报》原是乌共中央机关报,现在是中央政府机关报;《塔什干真理报》过去是省委机关报,现在代表首都政府。当局一方面宣布实行多党制、「自由民主」,在经济上与国际金融机构合作,逐步推进经济自由化;另一方面事实上剥夺了任何政治反对派(自由派、左派、伊斯兰)合法存在的可能,出现了一个具有所有西方民主符号的亚洲独裁资本主义国家。

乌政府内部分成许多地区集团,「古惑仔」般不停争斗和「砍人」。主要帮派包括撒玛尔罕帮(政府内代表--议长哈利洛夫)、亚美尼亚帮(政府内代表--原总理苏尔丹诺夫),塔什干帮(政府内代表--总统卡里莫夫)、西方派(政府内代表--宏观调控部长兼欧洲改革与发展银行副总裁阿吉默夫)、大进口商集团(政府内代表--国家副总理乌斯曼诺夫)。最高当局通过内务部(即公安部)第七处搜集各级官员的黑材料,以防后者背叛;国家出版总署和总统新闻秘书负责全国的新闻检查;卡里莫夫总统与阿富汗大军阀杜斯土姆的鸦片走私生意也早是公开的秘密。至2003年底,乌国在押政治犯约七千人(以伊斯兰分子为主),政治告密相当流行,反对派人士失踪时有发生(较著名的包括伊斯兰复兴党主席「伊玛姆」阿不杜?乌泰、安吉让市中央清真寺「伊玛姆」阿?米尔扎也夫)。

九一一事件后,美国在中亚的政治、军事影响急剧上升,并以此推动中亚各国加快经济自由化变革。2002年初,乌国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签订备忘录,承诺将对金融、外汇、外贸、农业等领域实行重大改革;同年乌国的电信、石油等关键部门的私有化也进入快车道。与此同时,社会领域的新自由主义政策也日益占据主导地位,2002年乌住房改革结束,居民住房补贴全部取消;除少数中心城市的高级住宅区外,多数居民区的基本设施损毁严重,贫民窟生活方式逐渐成为现实;2003年初,最贫困阶层的所有社会补贴(类似中国的低保)被取消。尽管拥有大量资源和苏联时代的完备基础设施,乌人均月工资不足50美元,目前实际失业率在20%以上(官方数字为0,5%),数百万劳动力在国外(主要是俄国)打黑工糊口1。在农村,尽管中央政府花了不少力气进行农业投资和建设,但各级官吏惊人的贪污吃掉了大部分资金,结果是农业机械和基础设施损害严重,水利设施荒废程度日增。用当地一位共产主义者的话说「卡里莫夫制度已经彻底腐朽,我们甚至能闻到霉烂的气息,问题是谁来接管这个烂摊子?」。

反对派一览表:自由派

与专制制度抗衡的几股势力当中,伊斯兰运动最强,左派最弱。不过我们先来看看居中的自由派。乌国有两个亲西方自由派政党,主要骨干由乌兹别克民族主义知识界构成;它们一度在城市居民中极受欢迎,并囊括了1991年乌国议会的多数席位。当共产党官僚摇身变为「民主派」并继续把持政权后,自由派立即与当局积极对抗起来(集会游行、议会弹劾)。1992年夏,主要自由派政党被终止登记,它们的领导人则在半年后被正式逮捕;进入1994年,地下报纸「自由」的发行再度引发对自由派的大搜捕,自那以后它的多数领袖流亡国外。目前自由派在知识界仍有很大影响,还积极从事人权工作,始终受到西方政府和私人组织关注和支持。

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运动

早在八十年代末的改革时期,苏联穆斯林的政治化就开始了。在中亚,许多清真寺积极培训军事人才,在宗教学校秘密开办军事课。1990年乌举行总统选举,卡里莫夫为了当选总统,一度与穆斯林上层打得火热,诱使后者为他助选。1991年八一九政变垮台后,中亚立即大乱,乌兹别克斯坦成立了「伊斯兰复兴党」,它的青年积极分子在一万以上,并很快武装起来。

1993年,「伊斯兰复兴党」被卡氏严酷镇压,乌境内各清真寺的活动受到国安部门严密监视,外国传教者则被统统驱逐出境。许多伊斯兰运动骨干逃亡国外,先后参加了塔吉克、阿富汗和车臣战争。1998年,流亡分子组建了「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乌伊运),在国内从事爆炸和武装突袭,参与著名的吉尔吉斯坦日本人质事件。2002年,它与塔、吉两国和中国新疆的部分伊斯兰力量成立了「中亚伊斯兰运动」。乌伊运的资金基本来自中东产油国的某些大资产阶级圈子,九一一前的资金发放通过塔立班,现在则主要通过所谓的「基地」组织和「东突厥斯坦伊斯兰阵线」;作为交换条件,乌伊运在技术和人力上帮助后者与中国进行军事斗争2。

左派:大石下的嫩草

1991年以后,一批原苏共的乌兹别克党员(主要是干部)试图在当地重建共产党。他们立即受到卡里莫夫特务部门的「关照」,有的被打有的受恐吓;坐惯办公室的「老左」们哪儿见过这阵仗?随着乌共重建筹委会主席(原乌文化部高干,多次被国安谈话)的暴死,「马列主义者」们相顾无言,扶着眼镜拄着拐杖踉踉跄跄躲进小楼成一统去了。

尽管「老左」们后来成立了「劳动人民共产党」,但它基本是个空架子。新的无产阶级革命终究要依靠新鲜血液,1996-1997年间,乌首都塔什干出现「公社人运动」,它的参加者是一小批知识青年,主要从事了搜集、挽救被各大图书馆下架销毁的马列经典著作,并与俄国左派取得了联系。在此基础上,2001年成立了「塔什干共产主义同盟」(塔共盟)。这个组织很小,在几所学校、机关和位于首都的契卡洛夫飞机制造厂(主厂职工约二十万人)里有支部,包括四名骨干和约三十个积极分子;同盟每周出版非法传播的「工人日志」(其实是小报),进行组织工人和学生的工作,在互联网上进行工运新闻报道。此外,还有几个很小的左翼和平主义团体,这就是我们已知的乌兹别克斯坦全部左翼运动。

卡里莫夫之后:谁是强者?

尽管每次卡里莫夫露面,乌国新闻都少不了强调大总统如何「神采奕奕走向主席台」,大家长的健康是一日坏似一日了。社会-政治生活表面的沉闷随时可能被打破。谁会进入政治舞台的中央呢?2002年夏天,在一次采访中塔共盟代表德?列维(化名)详细谈了这个问题。他首先否定了自由派独立掀起大风浪的能力和决心(有美军刺刀助阵另当别论)。列维表示乌多数知识界和中小资产阶级确实倾向于自由主义,对美国和西方抱有很多期望,但自由派资产阶级极其软弱,基本没有发动工农进行群众性反专制斗争的愿望。列维指出自由派「主要要求经济自由化,呼吁给中小资本家更多商机和援助,抨击大官僚及其商界朋党垄断了几乎全部资源,但它绝少提及言论、结社(特别是工会)、出版等政治自由」3。为什么呢?首先是自由派本身虽受打压,但程度较轻,它在言论自由方面的处境更比工农要好得多(拥有一系列大型合法杂志),由于极端害怕伊斯兰运动和工农会借着政权松动之机起来造反,所以自由派总的来说「对当局极其恭顺」。

列维的论断从自由派本身得到了验证。当九一一之后美军进驻中亚(包括乌国)后,一位当地自由派著名记者抱怨说「西方的军事进驻来得太迟了,晚了五到七年,(这里)已建成了典型的封建国家」4。

那么伊斯兰运动呢?在上述采访中,列维承认「(目前)唯一可能夺权的反对派是伊斯兰运动」并分析了伊斯兰运动崛起的社会-阶级内涵。列维说「(原教旨主义的)社会基础是农民和进城打工的农民工。他们通常文化水平不高,在城里受尽雇主欺压,常为了几张大饼被迫干上一整天,就这样日复一日。在农村虽然生活也很艰难,但还能感到村里和大家庭内部的互助,在城里什么也指望不上。此外他的传统教育也与耳闻目睹的资产阶级社会现实激烈冲突。这类年轻原教旨主义者的内心往往非常愤怒,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想用自己心目中的传统伊斯兰道德来改造世界,而人类分成两类:真主的战士和异教徒。他们回到家里,就是当地的伊斯兰运动积极分子」5。布哈拉等三个最穷的州是伊斯兰运动的中心,那里的农民和农业工人存在明显的亲伊朗倾向。

原教旨主义等于法西斯主义吗?

那么到底如何为当代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进行阶级定性呢?列维认为,虽然对伊斯兰群众运动不能片面的一概而论,但目前这种受到中东石油垄断资本支持的运动「(它的)主流明显带有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法西斯群众运动的影子」,即以小资产阶级和落后的无产阶级一部为社会基础,以大规模极右运动为手段,替大资本火中取栗。

列维援引乌伊运1999--2000年间编辑的内部标准教材「圣战者教程」,指出原教旨主义与法西斯运动一样,在运动目标上常常以抽象和模棱两可的词句代替明确的社会要求;比如乌伊运在教材中声称「穆斯林的唯一目标是让真主满意,即完成所有真主的命令,为使对真主的信仰取得至高无上的地位而斗争,需要建立永不变更的政治和军事体系,永远不与异教徒合作,把他们从所有的职位赶走,并建立伊斯兰秩序」6,这些话给具体解释留下了巨大空间。与当年的德国纳粹党一样,乌伊运很懂得如何寻找自己的社会基础,它也善于用铁血形象和借助煽动一群人奴役另一群人来加强内部的凝聚力与吸引力。「圣战者教程」强调原教旨主义运动应把宣传放在首位,着重点放在农村;宣传主要通过流动电台、报纸和传单,并和武装斗争相结合;要以「纯净的伊斯兰」教化普通穆斯林(所谓「圣战的原材料」),对不服从者必须消灭;「对犹太教徒、基督徒和多神教徒要号召他们改信伊斯兰,否则就消灭或把他们变成牲口一样的奴隶,变成物品」「要在信徒中间分发这些物品(指奴隶)」;「说'异教徒也是人' 是不对的,因为他们背叛了真主」7。

同20年代那些自命「战壕贵族」的意大利法西斯一样,原教旨主义运动对工农大众从骨子里是蔑视的:「人民是一群羊,只知道吃,他们甚至不会问'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呀?'」;尽管如此,「必须要与人民在一起,因为后者可以提供掩护、食物和住所」8。毫无疑问,单一的宗教狂热和嗜血煽动远不足以让千百万普通人跟着伊斯兰「战壕贵族」们走,所以少不了对富人长篇大论地抨击和渲染「自然的穆斯林平等精神」。可惜,「圣战」的鼓吹者到底无法回避一个基本问题:伊斯兰革命后资产阶级还有没有存在的权利?「是否允许银行(资本)存在?允许,但它们要服从伊斯兰秩序」9。从雅利安秩序到伊斯兰秩序,20世纪小资产阶级的诡辩和想象力看来并未有太大进步。值得注意的是,乌伊运的理论家们从一开始就为自己留下了退路,以便运动不至于被支持者牵着鼻子走,真的去落实什么伊斯兰传统美德:「完全照搬哈里发时代的习俗律法是不明智的,要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改变」「祈祷的程序、留须等等,是不可改变的,但不能在军事、运输和其他类似领域落后」10,总之,要「伊斯兰秩序」,也要现代资本主义工业文明,而普通「圣战者」的命运在如此新秩序下会否改善,则是禁止思考和讨论的,因为「对不服从者必须消灭!」

在乌伊运「圣战者」看来,工农大众必须「被安排到一个特别的组织中去,接受纯净的伊斯兰教育」。不过没有这种教育,乌兹别克斯坦的工农也已相当接近于驯服奴隶的精神状态了。

工农斗争:你别无选择

自资本主义以来,乌国工农的反抗一直很低落,只有些零散和自发的工人罢工和农村骚乱。2002年6月,因为拿不到拖欠的工资(女儿住院急需手术费),一名契卡洛夫飞机制造厂工人上吊身亡。工厂有钱给厂长建第二个私人专用加油站(第一个被厂长当作礼物送给儿子)、举办各种宴会,就硬是「没钱」给工人开支。第二天,自杀工人工作过的组装车间举行罢工,要求厂方立即支付(车间)所有工人的欠款。管理层很快发放了一小部分欠款,结果其他车间立即跟着罢工;管理层采取了各个击破的战术,对主要车间的要求予以一定满足(其实就是发工资!),对次要车间则完全不予理睬。工人们自始至终没有联合起来组织一场大罢工。

在这次罢工之前的四月份也有一个工人上吊死去(原因类似),另一个工人试图在工厂跳楼,被制止了。每次出事,工人所在车间都会罢工,都得到了一点工资,但也仅此而已。企业管理层像个在小朝廷里横行霸道惯了的王爷,无耻到极点,但也颟顸到极点。六月罢工中,原来厂方计划拨给97号车间的钱给了罢工的89号车间(「钱就这么多了」),当97号车间也闹罢工后,更多的钱突然「也找到了」。

如果说乌国的龙头企业「契飞」都无法保证工资的正常发放,其他「小二黑厂子」就更提不起来了。瑞扎克州的农业工人(种棉)和建筑工人超过半年领不到工资;首都许多企业工人的工资拖欠周期超过八个月;纺织工人则面临减员增效的「结构调整」。与此同时,政府还在想方设法从群众身上多榨点油出来:2003年国家独立日的首都庆典活动开支 (约五十万美元)是向各企业摊派的,以支付明星的出场费。乌兹别克当代工人的驯顺程度如此惊人,塔共盟代表德?列维曾苦笑着讲述了「契飞」的工人是如何单个「争取」拿到拖欠工资的:先到厂长那里去哭诉,厂长「表示同情」,签字让工人去会计处领钱;会计告诉工人「没钱」;工人答应会计三分之一(!)工资的回扣;于是钱「凑出来了」,于是「皆大欢喜」。显然厂长在愚弄工人(会计没上头命令绝不敢回绝厂长亲笔批条),而工人把这一切当成「秘诀」来炫耀。可悲吗?当然。但我们没有另一个工人阶级,我们自己也是不断被愚弄和伤害的亿万劳苦大众的普通成员,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只有和父老兄弟姐妹一道,只有鼓励和帮助他们起来斗争,列维总结道。

保持工人阶级先锋队的独立政治立场

在中亚和俄国左翼中间,都存在着对伊斯兰运动的争执和分歧。有的左派认为应该与世俗国家政权结成反原教旨主义统一战线,有的相反,认为应该和伊斯兰运动结盟,以反击「美帝国主义」。,塔共盟代表德?列维认为这两种看法都是错误的,因为它们没有看清政治标签后面的阶级实质。以乌兹别克斯坦来说,卡氏政权确实算个世俗政权,抑制了宗教极端势力的膨胀;但也是这个政权的资产阶级统治,使得劳苦大众苦不堪言,而被迫在原教旨主义那里寻求安慰(主要是传统意识浓厚的农民)。

而且,原教旨主义运动绝不从根本上反对资本主义,而资产阶级国家也并不把原教旨主义看成死敌。在乌兹别克斯坦,当局与伊斯兰上层的调情日益明显,2001年首都中小学校开设了「伊斯兰神学课」,国家教育部门更越来越重视所谓的传统教学法。原教旨主义运动不仅反对西方资本主义,更反对共产主义;如果说它与美国「魔鬼」的斗争主要是零星而不关痛痒的个人恐怖(只有深受美式宣传影响的人,才会幻想九一一事件给美国统治阶级造成了多大的损害),它与工人运动的斗争却是实在的。无论伊朗还是阿富汗,车臣还是中亚,原教旨主义运动都把工人运动和共产主义运动当成死敌,血的教训告诉我们,没有一个以争取政权为目标的革命纲领,没有对自身利益的清醒认识,没有对资产阶级及其代理人的高度警觉,没有自己的独立政治组织,工人阶级从那些半真半假的盟友那里得到的绝不会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而只能引火烧身,让老板们享受又一席美味烧烤大餐。

21/05/04

注释

1 在俄乌籍打工者超过三百二十万人(三分之一在莫斯科)。多数打短工和零工,其他是小生意人。打工者只有12%有合法身份。,80% 来自乌农村。他们的平均收入在200 到500美元/月。以上资料见Ш. Ганиева "Свой путь развития Узбекистана" - его сторонники и противники (http://mazlum.ferghana.ru/svoj.html)

2Бабаджанов Бахтияр 《Теологическое обоснование и этапы джихада в документах Исламского Движения Узбекистана》/ КИСИ от 18 ноября 2002 г.

3 见2002年www.1917.com的相关采访

4 Сергей Ежков 29 сентября 2002 г《РАЗВИТИЕ СМИ В УЗБЕКИСТАНЕ В СВЕТЕ ПОСЛЕДНИХ СОБЫТИЙ》http://mazlum.ferghana.ru/ejkov.html

5同注释3

6《Исламское движение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заявило о себе》 / Время МН от 9 октября 2002 г.

7同上

8 同上

9 同上

10同上

家园
家园 【文摘】中亚左翼报告――哈萨克共产党内的乱象

中亚左翼报告――哈萨克共产党内的乱象

李星

2004年3月1日,一批原哈萨克共产党的高级干部宣布成立新哈共。「第二党」筹委会的牵头人物是原哈共第二书记弗?科萨廖夫。科某声称共有七个州委书记参加了筹委会的工作,新党党员总数预计在2万5千人左右。筹委会散发的宣言指责现任总书记谢?阿布季利金 「把党带上了小资产阶级道路」,使党「丧失了自己的阶级属性,严重偏离了马列主义理论和组织原则,耽于内斗和内耗」;阿总书记的罪行还包括「妄自尊大」、与统治阶级合作、从「非共产主义力量」手中获取活动经费,等等。

哈共的分裂趋势由来已久。2001年1月,较为激进的原苏共「老左」和工人青年在党内成立了「马列主义纲领派」,与公开奉行亲资产阶级路线的中央多数进行抗衡。当时哈共中央多数派对这批人百般打压:从开除出党到串通警察恐吓当事人,从指责纲领派分子是当局派遣的奸细到宣布他们是国际间谍,种种手法不一而足。然而近两三年来,哈国资产阶级和国际资本的介入使哈共党内形势更加复杂了,原来的中央多数派变成了水火不容的敌人。三年前,部分党内著名工运活动家坚决进行阶级斗争,引发党中央的不满;后者对这批干部实行清洗,负责这一「光荣使命」的人是政治局委员、国会议员索罗金。不料,两年后在「抱谁的大腿最好」这一原则问题上,索同志与阿总书记发生分歧;索同志主张依附俄国资本,而阿总书记坚决要求走西方路线。双方谈判不成便大打出手,索某及其亲信被开除出党。今年三月出现的新哈共,是这一窝里反的最新发展。

现任共产党总书记阿布季利金来头很大,他在苏联时代就是党政要员,1991年后出任哈国国会议长。90年代初期,他与现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亲密合作,共同制定了哈萨克第一部资产阶级宪法,积极推进私有化,功劳不少。阿先生本是社会党领袖,但他很快发现「社会党」的品牌远不如「共产党」值钱,便在多数哈共高级干部的配合下,当起了共产党第一把手。阿布季利金在哈共的主要活动包括支持土地私有化、支持对资产阶级实行所谓的「经济特赦」、成批开除党内较左的工人和学生,等等。上次哈国总统大选时,阿总书记未能搜集到足够的签名以参加竞选,还是老哥们纳扎尔巴耶夫发布总统令救了他的急,特批阿总书记在大型企业和机关内部搜集签名 。近一年来,阿总书记与国内自由主义政党建立了联盟关系;2003年12月底,亲西方的自由主义右派活动家托?托赫达森诺夫「火箭式」进入哈共中央和政治局,并成为中央书记处书记,此举也成了党内亲俄派彻底闹分裂的导火线。

市议会选举,哈共大败

党内危机的影响最直接的后果,是哈共在去年11月的全国市议会选举中全军覆没。2679个市议会席位,「祖国」(代表政府)得52%或 1477席,「农业」党(代表农业资产阶级)109席,公民党(代表冶金资本)89席,哈共无任何席位。东哈州有「红色东部」选盟参选,有些工会领导人也参加了竞选。「马列纲领」派在阿拉木图的左翼选盟提出「工人参加对政权的监督、各民族平等、选民有权召回议员、维护结社、言论、会议和集会自由、反对雇主的欺压」的竞选纲领,得到了约七千张选票,但没有得到席位。与许多「新民主国家」一样,哈萨克的议会选举充斥着买票、驱赶独立监票员和做票现象,民众则日趋冷漠和厌倦,阿拉木图本次选举的投票率仅为12%。全国平均投票率为25%。

在哈国际资本势力重组与哈共

1998年以前,哈国的外资以西方、特别是美资为主。经济支柱的石油业被包括中国资本在内的国际资本全面渗透;自1995年来美国能源公司 AES 在哈收购了一批大型水电厂、小型能源服务企业和输电线路网,对哈内部事物也有相当影响。如今行情变了。莫斯科的老大们带着资本和刺刀重返中亚,俄资的「卢克」石油公司和「统一能源公司」接管了不少原来美国人的地盘,同时注意扶植当地政治代理。听话听音儿,哈共党内久已存在的亲俄派遂蠢动起来;东哈州委书记维?吉霍夫指责阿总书记的一条主要罪状,就是后者反对哈国与俄罗斯组成邦联关系 。

「老左」的绝望挣扎

除了公开的亲俄派和西方派,哈共党内还有一批死硬「老左」,即开头说的「马列纲领派」。同那些完全沉醉于议会和机关阴谋的官僚相比,他们较为接近工人,试图掌握工运主导权,在不同时期也取得过一些成绩。但是「老左」们与斯大林修正主义斩不断的思想和理论联系,他们根深蒂固的老苏共做派和思维模式都决定了自身不可避免的衰亡命运。2003年2月,原阿拉木图市委书记阿?阿珀利莫夫(被开除出党)当选马列纲领派领袖。2003年7月15日,在纲领派全体会议的报告中,阿同志一腔怒火首先撒向了(他认为是万恶之源的)犹太人,并号召与后者进行「严肃的马列主义理论斗争」。阿同志批判「政府毫无反抗地钻进了全球化主义的血盆大口」,是在「以人民为炮灰,追随北约替犹太复国主义服务」;甚至万恶的阿布季利金背后也晃动着犹太人的血手:「(阿布季利金)与犹太复国主义的工具――「右翼同盟」(俄国主流自由派政党――李星注)进行谈判」「完全出卖了列宁主义!」,阿同志咆哮道。

2004年3月1日:马列纲领派再次举行代表会议。在报告中,阿珀利莫夫认为阿布季利金的社会和党内基础是「小资产阶级知识界、基层公务员、丧失苏共斗争传统的退休人员,商人和工业家,包括某些最无耻的私有化作俑者」;他指出党内西方派和亲俄派都「与资产阶级政党订立各种出卖原则的交易,充当后者争夺权力和产业的政治后备军」,都在忙于「保证共产党上台后不追究私有化的责任,不重新分配产业、支持企业界,支持经济大赦资本的主张」;最后,他承认「哈共内部成了不同资本集团混战的战场」。

应该说,阿同志上述观察大体正确。那么,政治结论应该是怎样的呢?在思想和组织上与修正主义分子拉开距离?在工人阶级面前公开、坚决地揭露现今所谓的「共产党」其实只是资本家争权夺利的工具?阿同志认为这些做法太过冒进,万万使不得。他以一种令人吃惊的坦率态度表示:目前有两条斗争道路,要么争取「统一分散的马列小组,建立合法的(指登记)全国性组织,但这极其困难」,因为「新的政党法使新共产党基本不可能被登记」;或者「在哈共内部进行斗争,这将会较容易,因为绝大多数党员和许多干部是忠于马列理想和科学社会主义的,他们将理解我们的斗争并会给予支持」,需要的仅是「开展广泛的党内宣传工作,把重点放在驱逐机会主义领导层上」。

可是如果下届党代会上还不能扭转形势,怎么办?阿同志挠着头皮嘟囔说「我们应该建立党内派别并设法召开非常党代会」。考虑到纲领派的多数成员早被开除出党,所谓的党内斗争简直和自我安慰没啥区别,连阿同志自己也说「我们很可能根本不会被允许参加党代会」,但还是应该「坚持保留哈共党籍,否则我们会成为特工部门的重点打击目标,并无法得到(政府机关的政党)登记」。

很清楚,自命铁杆列宁主义者的阿珀利莫夫其实与他痛斥的党内「叛徒」相距并不远。阿同志念念不忘的,不是工人阶级的独立立场和阶级利益,而是「登记」、千万不要被「拒绝登记」,好不惶恐。早在2002年,他就公开承认是「新的《政党法》阻碍了彻底决裂」 ;他一面揭露亲俄派和西方派都在为资本集团效劳,一面吹嘘俄国「联盟共产党」主席阿?舍宁(原苏共老官僚,与新生代工会领袖阿?舍宁同名――李星注)是「苏维埃政权的坚定拥护者和革命斗争战略的支持者」 。但舍宁具有石油资本背景,他与石油业大资本家巴吉姆茨基的关系已公开化,通过后者拥有一批石油出口企业的控股权。阿同志对此一言不发。事实上,对资产阶级政治规则的盲从和热衷,是哈萨克「老左」的普遍现象,著名工运活动家、马列纲领派成员汶科夫(曾入狱一年)就坚决要求「只成立能够合法活动的组织」,因为「在卫星全球定位时代,列宁的地下活动经验过时了」。他还有一句话该说却没说:「在卫星全球定位时代,革命也过时了」。

阶级斗争在走自己的路

2004年1月1日起,哈萨克全国市政服务上涨60%,面包和蔬菜由减少价格补贴,也有相当程度的涨价,这仅是新自由主义经济路线的两个小小体现罢了。在哈萨克,新自由主义经济路线与政治高压相辅相成。2004年3月1日,哈议会通过新《通讯法》,允许特工部门不经检查官许可窃听私人谈话。不论各色「共产党」和「马列派」总书记们如何丑态百出,阶级斗争在继续,而所谓「保持合法政党党籍可以避免特工部门打击」的政治智障不断地被现实打耳光。2003年秋天乌拉尔茨克市农学院学生、共产党员阿?沙依古曼夫被开除,校方公开扬言开除原因在于他「跟着共产党瞎闹腾」;1月20日冉布里州共青团书记瓦?沙乌洛被州国安厅驱逐出境,在此之前他被工作单位(在国安压力下)多次解雇,父母也被国安威胁「管好孩子,要不没处哭去」。

一片阴暗之中,也有令人安慰的好消息。今年3月,2003年被判3年监禁的工运活动家谢?儒努索夫(卡拉甘达独立工联的领导人)和他的儿子鲁?儒努索夫(左翼组织「青年近卫军」中央委员)被假释出狱,并将继续进行工会活动。「老左」们愤怒声讨西方和中国资本对哈的渗透 ,但明里暗里支持俄国资本向哈扩张。自然,哈萨克工人阶级很难理解这种高超的「马列主义」和「斗争策略」。3年前,哈国「阿克塔乌」大型槊料制造综合企业被俄国资本收购,2004年3月5日全厂一千名职工开始罢工,原因是厂方拖欠工资达八个月(生产照旧)。

18/05/04

家园 这两篇中亚的文章转得好

包公可否把关于尼亚佐夫的一并转来?驴子《民族筐》那文其实也是多少参考于此。

家园 前段时间英国有两篇报道

说土库曼斯坦的总统把自己的著作全国发行,而且强制要求每人必须学习。国会的议长也在一旁狂拍马屁。很有点文革的味道。

家园 伊尔特什冶金厂工人反私有化的经验教训(中亚资料系列)

中亚阶级斗争新动向:伊尔特什冶金厂工人反私有化的经验教训

李星

90年代初,中国和中亚各国先后踏上资本主义复辟的地狱之路。目前中国国企的私有化已造成大量工厂关门、几千万人失业,全国出现了一大批城镇贫困居民。由于至今没有受到来自工人阶级的强烈反抗,中国当局正在策划和实施新的国企拍卖运动,对工人来说这意味着更多的失业、更深更黑暗的贫困深渊。怎么办?哪里是工人自救的突破口?近两年来在哈萨克斯坦发生的冶金工人反私有化抗争,为我们在国内开展类似活动提供了一些正反经验。哈萨克工人的这场抗争尚未结束,前景并不乐观,而中国工人的斗争在总体上也有待突破,国际无产阶级互相学习,互相帮助,是极其必要的。

外资收购,拿好扔坏

伊尔特什冶金厂(以下简称伊冶)位于东哈萨克州乌斯京--石头城,职工和家属全算上有一万人。在苏联时代,工厂以附近的铜矿为依托,进行大规模冶金生产。两年前,韩国资本控股的「哈萨克之角」(以下简称哈角)矿业集团对哈国矿山和冶金企业进行了广泛收购,其中包括伊冶。「哈角」集团对哈萨克工人的剥削程度是惊人的:12到18小时的工作日,没有任何休息日,矿工平均工资在45美元左右(折合哈国货币为7000坚戈,一美元等于154坚戈)。「哈角」本身属于另一个跨国公司,后者在哈的业务更为大气,已拥有一批大型石油天然气开采和冶炼企业。「哈角」入主伊冶后,很快决定改组企业,并按照「剥离不良资产」的原则,把工厂和附属的铜矿分开,前者关门,后者继续生产。

要解释的是,伊冶变成「不良资产」,并非是因为在生产和销售上有不可弥补的缺憾和重大困难,相反,不少哈国冶金巨头很看好它,一直虎视耽耽,只是没斗过财大气粗的外资而已。为什么伊冶的新老板急着关厂?答案可能有几个:也许他暂时不想过于深入冶金业;也许他有足够的冶金厂,收购伊冶的真实目的就是关掉它,以消灭潜在的竞争对手。不管怎样,这个决定改变了几千工人的命运。「哈角」先是借口停产不给工人开支(长达18个月),然后诡称要把厂子转产为食品加工厂,成立养猪厂、肉食品车间和皮革车间组成的综合体。但是专家和工人都指出,由于企业长期从事金属加工,厂区内积累了不少放射性残留物,根本不符合食品加工的卫生标准。而且就算万事顺利,新企业也只能安置三分之一的原厂职工。2002年初,全厂职工出现生存危机,普遍付不起水电和房屋管理费,子女不能上学,吃饭靠自己的菜园子和家禽,一些有条件的职工开始外流。2002年春,厂内终于出现了以伊万?布尔加科夫为首的罢工委员会(其实无工可罢,准确说它是工人委员会),并迅速受到多数职工的认可。劳资双方的冲突公开化了。

为了防止资方外运厂内主要设备,罢工委员会成立了护厂队,把守厂区各主要出口;罢委会还在一年里举行了几十次规模大小不等的请愿、游行和集会,希望引起社会舆论的关注。2003年1月26日,五千多伊冶职工及其家属在工人宿舍小区集会,反对「哈角」的政策并强烈要求对工厂实行国有化。进入二、三月份,工人坚持进行大规模集会,国内不少有影响的传媒先后报道了此事,伊冶纠纷成为全国性事件。

左派登场,爱国第一

哈萨克斯坦多少还有一定的政治自由(中国只有专制下的「宽松」),所以存在不少合法半合法的工人组织,其中之一是左派控制的「工人运动--团结」(简称团结)。「团结」从一开始就密切关注伊冶的斗争,并积极介入,很快成为罢委会的精神领袖和组织后台。原乌拉尔茨克最大军工厂工会主席库尔曼诺夫长驻伊冶,直接领导斗争。库尔曼诺夫现年29岁,是原哈萨克共产党(1992年重建)中央委员,原哈萨克共青团第一书记。此外,他还是俄国托派组织「左翼先锋队」成员。因自己的托派背景,2001年小库被哈共中央开除出党,转而成为「团结」的一个领袖。除他以外,「团结」内还聚集了不少哈共党员干部,他们在2001-2003年间的党内分裂中反对中央的多数派,被开除或脱党。「团结」里的这班人一向自命是正统马列主义者,是否真的如此呢?且看他们在伊冶斗争中的表现。

首先,「团结」并不绝对排斥私有化,而是把重点放在反对外国资本上,至于本国资本进行的收购活动,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一些哈国资本家,包括冶金巨头(「阿尔泰--阿玛克」公司老板)В?佛罗洛夫(俄罗斯人)已多次请求地方和中央政府把伊冶转交给他们,并保证恢复生产。「团结」执委会主要头脑对佛罗洛夫等人的要求公开赞许,并透过自己的刊物不断督促中央政府尽快拿主意,批准佛罗洛夫「光复」伊冶。

在上层统战为主的政策指导下,罢委会没有试图把工人(包括最积极的那部分工人)更好地组织起来,没有建立工人代表制,这使得工人在斗争中缺少应有的组织性和动员能力;没有试图恢复部分生产,以解燃眉之急,没有试图接管工人小区的管理权,以解决生活用电用水和食品问题,没有试图重新开放厂办免费托儿所(被新老板关了)。反失业、要吃饭的斗争被工人领袖们解释为「赶走洋鬼子、欢迎国军」的爱国行动,并进一步简化为呼吁内阁把工厂转交给大好人「事业型企业家」佛罗洛夫。除了左派的「团结」,还有些自由主义反对派国会议员借机作秀,表态支持工人的「爱国义举」,并最终以政治手段逼迫东哈州州长梅杰辞职,但工人并没因此得到什么好处。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工人的确占领了工厂,可肚子每天还是空的。伊冶的名声越来越响,工人们的积极性却越来越低落,这一切没有逃过资方的眼睛,反攻很快开始。

枪杆子里面出产权

哈国内阁一面对工人的要求有所回应,多次邀请罢委会主席布尔加科夫去首都开会,听取后者的意见,一面与哈角代表不断磋商,并最终达成了某种默契。应该说,鉴于哈萨克资本的虚弱,这个结局是意料之中的。值得深思的是,「团结」等爱国左派一面大骂当政者是帝国主义走狗,一面却把希望寄托在所谓开明派身上(开明走狗是个什么样子?),以至于工人在最后面对老板的枪口时,毫无准备!

今年春季过后,大老板开始准备清场,并首先在舆论界作好了统一口径的工作。全国性大报《骆驼队》东哈州地方版《地区骆驼队》主编Д?丹尼列夫茨基是「团结」执委会成员,同时还是乌斯京--石头城的现任市议员。在丹尼列夫茨基的领导下,《地区骆驼队》一直积极地正面报道伊冶斗争。2003年3月中旬,丹尼列夫茨基被解职。地方舆论(无论国营私营)被州政府下令不经审查不得发表任何关于伊冶斗争的消息,有的报纸(比如《伊尔特什之火》)因犯禁在印刷厂里就被公安人员没收,不准发行。同时,哈角公司在当地和全国性传媒上有计划、有步骤地大量散布反对、丑化工人的宣传材料。

4月15日石头城市民事法院对布尔加科夫等四名工人进行审判,分别给予罚款处理(借口是举行集会时有违法行为)。现在看来,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挑衅和激起街头冲突,以便为全面镇压工人提供借口。宣判当日当地和州里都准备了大量警力,随时准备「平暴」。可是,尽管大街上聚集了不少工人,但直接冲突得以暂时避免。眼看事态在恶化,罢委会和「团结」仍以为能够侥幸过关,一门心思地等着召开政府许诺的内阁特别会议,以便一揽子解决问题。7月1日传来公司要强行入厂的消息,在这个关键时刻罢委会主席布尔加科夫应招前往首都准备列席内阁会议;事实证明这完全是资方与政府的圈套,内阁会议并未开成。由于一年多来罢委会和「团结」一直在灌输所谓民族资本应该接管工厂、要争取政府中的「开明派」(指当时的总理塔斯玛甘别托夫),由于关键时刻工人最信服的领袖不在斗争一线,更由于许多人害怕与资方的激烈冲突会影响内阁的决定,绝大多数工人没有作好与资方的雇佣打手决一死战的精神准备。7月2日,哈角雇佣的保安公司「科立特」负责人声称如发生工人抵抗,他的武装大队会立即向抵抗者开枪。7月3日,大批武装保安顺利占领了工厂,没有发生什么严重反抗。目前,厂内生产线和其他主要设备都被公司雇来的外地工人拆卸下来,部分设备已被外运。

7月28日在就7?3武装进厂事件发表的声明中,「团结」执委会忍不住抱怨「政府完全站在外国人一边,开始迫害工人积极分子。……保证过的讨论国有化部长级会议一拖再拖」,声明最后号召「所有工会和反对派都应该行动起来,反击傲慢自大的外国投资商,因为后者想把我们的国家变成他们的殖民地,并奴役我们的人民」。进入8月,罢委会仍坚持每天在市议会门前集会,但通常只有几十个人到场。「团结」忙于参加全国地方议会换届选举,在石头城也推出了自己的五名候选人;此外还计划在石头城召开反全球化论坛,将有来自俄国和西方的300多名左派、工会与社会运动人士出席。召开论坛的费用从何而出呢?论坛筹委会负责人之一库茨涅佐夫(西伯利亚工人联合会领袖)在自己的文章中直言不讳地说:「当地企业界人士会负担一部分」。与此同时,大量伊冶职工正在贱价出售住房,携家带口离开此地。

伊冶抗争给我们的教训是什么?

第一:反对私有化的斗争无论进行得如何激烈,本质上仍是经济斗争,它的直接目的是解决职工的一些具体困难或避免生活进一步恶化。目前中哈两国工人都面临严峻的饭碗危机,所以反私有化,首先就要保饭碗。在这样的前提下,即使国有化的要求被拒绝,代之以新的私人老板,只要后者能保证不削减工作岗位(斗争的底线),也并非不能接受。

第二:关键问题是,工人及其组织者是把希望寄托在所谓的事业型企业家(比如佛罗洛夫)和资产阶级政府内的「开明派」身上,还是依靠自己的组织、自己的力量,主动去解决工人急需解决的生活问题。比如伊冶宿舍区的自来水去年就已被部分切断,工人只能接雨水喝,如果罢委会有组织地向房管单位施加压力或干脆自己动手,恢复供水,就会使工人感到自己的力量,也会提高罢委会的威信,而工人的团结性、对自身利益的觉悟和为此奋斗的意志,是无产阶级解放的根本依靠。

第三:哈萨克斯坦工人不同与中国工人的最大之处,就是前者还有一定的可能性合法和半合法地组织起来,进行经济和政治斗争。对任何工人组织来说,言论和出版自由、迁移权、结社自由、集会自由都是象空气一样重要的东西。中国不少以左派面目出现的国家主义者,一贯地反对取消专制当局对政治自由的禁令,客观上(可能还有主观上)就是在阻碍工农群众起来反抗(不论经济还是政治斗争),就是在为中外资本家抗枪站岗。帮助、引导工人在每次自发斗争后保存组织、尽量争取当局在政治自由上一点一滴的让步(工人组织在某种形式下合法半合法的活动、出版权等等),是我们无产阶级革命者的责任。

第四:工人阶级只要试图争取改善生活,就会不可避免地触及斗争方式问题。我们马列主义者一向认为绝不能一味用向上呼吁、等待国际国内的「善心人士」替工农出头等消极办法,来解决问题。工人只有尽可能多和广地组织起来,争取跨企业、跨地区联合行动,不怕采取直接行动(如游行、阻拦铁公路、占领工厂、不许老板按期交货),才能让老板及其政权感到压力。在今天的中国,反私有化斗争之所以重要和带有特别尖锐的现实性,是因为它涉及到上千万、几千万人的生存权,如果工人在生与死的问题上都不敢反抗,不敢在必要时候违反老板政权的一些法律(比如拦铁路、阻止老板掠夺企业设备等),就更不要指望有人会替我们出头。

第五:主要依靠工人集体行动,并非意味着对其他斗争形式不屑一顾。苏中等国资本主义复辟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许多私有化交易甚至不符合复辟者自己的法律。用法律手段有根有据地揭露资本家们如何瓜分原工人国家的社会财富,戳穿后者的成功神话,既可以使工人们对保卫国企的正义性增强认识,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被当局轻易找到借口进行镇压。

第六:中国的革命工人组织,决不能象哈萨克的「团结」那样,在反私有化斗争中充当各个资本家集团之间的分赃工具。无疑,我们共产党人有义务保持斗争目标的现实性,我们不能放弃利用统治者的任何内部矛盾来改善工人的处境;但我们更有义务澄清工人头脑中的偏见与幻想而不是迎合这些偏见,利用每次有限斗争去增强先进工人的阶级意识。

15/09/03

家园 来自哈萨克斯坦的报道(左翼工运材料,比较枯燥)

来自哈萨克斯坦的报道

肖军

  2001年1月由较左的部份人士在哈萨克共产党内成立了「马列主义纲领派」,同中央多数派抗争。反对派要求党内生活民主化,反对中央准备的党章修改草案。在3月份举行的中央全会上,反对派动员了大批支持者试图闯入会议地点,但没有成功。中央多数派在4月党代会前夕解散了阿拉木图党组织,把它划为4个独立的部份,其中一个部份直属中央。阿克马林州组织也被类似的手法肢解。这两个党组织的不满情绪最严重。党代会召开前两天,哈萨克首都党组织被解散。代表大会在紧张的气氛中召开,1/3地方来的代表被拒绝登记,卡拉甘达州委原第一书记邦达连柯试图在大会上发言,被召来的警察拘留。中央多数派(阿布基利金、索洛京、哈拉特科夫)提出准备好的党纲修正草案(包括哈共政治目标是建立「阶级合作的议会制共和国」等有重大意义的条文)和党章修正草案。新党章在中央看来,应授权上级组织有解散下级组织权,应建立候补中央委员制,把有投票权的中央委员数目缩小,应加强对党组织的理论控制。

  经过激烈的交锋以后,党代会决定在夏天召开非常党大会,在本次大会上把所有争议推迟到非常党大会上去解决。大会结束以后,附属哈共的群众组织「团结」作出了一系列为从哈共分裂出来作准备的决定。哈共中央的「哈萨克斯坦真理报」被「团结」正式拒绝出售,同时一部份「团结」内部的工运份子开始进行成立「工人党」的准备工作。

  哈共中央多数派早有意同执政当局合作。今年一月在共产党总书记阿布基利京倡议下,国会通过了「外流资本大赦法」。纳扎尔巴耶夫总统正处于财政丑闻困扰中,瑞士银行冻结了几个美元账户,以调查哈国资本非法洗钱的内幕。这一丑闻与总统亲信有关,「外流资本大赦法」对有犯罪背景的资本自动实行豁免,为总统解除了潜在的威胁。难怪总统立即颁发了共产党总书记二级「勇敢」勋章。

  哈工会运动处于一个调整时期,两年前通过的劳动法大大缩小了工会的权利。对工作期间的劳动量、劳动条件、工资问题工会无权过问;每年的假期由一个月降到18天;8小时工作日被正式取消;雇主有权以关厂的手段惩罚罢工工人。今年春天在阿克赛市郊的卡拉切卡纳克石油天然气开采基地,爆发了6千人的罢工。对石油、天然气的开采权属于一个特别为此建立起来的国际银团,包括欧洲和俄国的大企业。目前进行的是外围建筑工作,承包人为一家希腊公司。建筑工人全是从当地召来的。这6千工人有自己的工会组织,为了安全起见,成立了临时性的罢工委员会。罢工工人提出的条件是:1改善劳动条件;2废除罚款制度;3提高工资。罢工者特别选择了总理托卡耶夫来工地视察的机会发动罢工,包围了总理车队几个小时。托卡耶夫在同工人对话时承诺向外国公司交涉。第二天州议会接见了十人工会代表团。希腊公司作出了一些让步。

  3月6日在卡拉甘达市发生了工人占领法院的事件。市法院对「卡伦坡」公司工会的诉讼作出了不利于工会的判决,工会积极份子立即占领了法院,结果招来赶到现场的特警队毒打。40名工人被打伤。两名工会负责人被拘留。工会的诉讼目标是要求矿业公司对工伤残疾人发放补助金,这样一个经济要求也不能得到满足。被拘留的工会领导现已被释放,但检察机关已立案检控。

  哈共议会党团不久前支持了政府提出的「大众传媒法」。这一法律允许检察机关不经法院同意关闭报刊。对计算机网络也开始进行控制。所有的网页都要登记,每一家网络服务公司都要自费(3万美元左右)安装对网上通信内容进行监视的机器。哈共议员还参与了允许农业用地买卖的「土地法」起草工作。这一法律对城市居民在乡下的自留地(所谓的「别墅」,其实是菜园子)征收「财产税」。在经济滑坡、收入下降的年月,这些菜园子起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没有它们,哈萨克一般人早活不下去了。政府为了搜刮民财,充实国库,也真是到了不管人民死活的地步。共产党作为当局帮凶的角色很得总统欢心,总统办公厅主任玛?塔仁公开谈话时指出,哈共应成为支撑政治制度的两、三个大党之一。

家园 俄罗斯左翼观察:国会选举与共产主义运动(转)

2003年 12 月 7 日,俄罗斯联邦举行了国会换届选举。据俄中央选举委员会统计,共有 56% (约 5700 万人)的选民参加了投票;亲普京的「俄罗斯团结」党得票率是 36,7% ,俄联邦共产党为 12,8% (比上届选举少了一半),民族主义派的自民党和祖国党分别是 12% 和 8,9% 。自由主义派的「苹果」党和右翼联盟各为 4,2% 和 4,8% ,未能进入下届国会 。投票「反对所有侯选人」的选民约 280 万人。据中选委的资料,本次选举开支约十亿美元(含一亿美元政府开支),其中「团结」党的花费是两亿五千万美元,俄共为一千二百万美元,右翼联盟和「苹果」党各为两千万美元,祖国党为一千万美元;选区直选候选人的平均开支约八十万美元。

在总结性声明中,欧洲议会选举观察团认为「民主选举的技术程序受到遵守,但选举过程充斥对亲总统力量一边倒的行政和传媒支持」 。12月 11 日俄共中央举行记者招待会,揭发官方有舞弊嫌疑:据俄共调查,选民实际投票率为 52,58%, 中选委虚构了 350 万张选票;团结党的实际得票率为 33,1%;俄共和自由派都被揩了油;少数民族地区(鞑吉斯坦、鞑靼斯坦、车臣、图瓦)当局的舞弊现象十分严重,有的被当场揭穿。据俄共监票部门说,舞弊办法很简单:部分投票站的选委会拒绝依法向监票员转交(已投)选票的复印件,把选票集中上交到区一级选委会,那里的官员「艺术加工」一番后,再作为「原始资料」输入全国选举联网,而选票本身则「不知被扔哪儿去了」「问谁谁不知道」 。

资产阶级以自己的方式对选举做出了评价。投票结果出来后,俄股市行情全面上扬,连饱受官方打击的尤克斯石油公司股票也涨了 4% 。选举一结束,俄内阁就宣布了新一轮( 2004-2008 )私有化计划,准备陆续拍卖近 900 家大中型国有企业;从 2004 年 1 月 1 日起,首都市政服务全面大幅涨价,又向市场化、私有化的方向迈了一步。

国家主义,一统江湖

十余年的打拼、磨合之后,俄国资本主义开始让「无秩序掠夺」变成「掠夺性秩序」,保守性成为上层政治文化的新面孔。官方国家主义由基督教传统道德观、大俄沙文主义、秩序崇拜和强国论构成,时尚的口号不再是「溶入欧洲」,而是「国家、民族、传统、家庭、上帝、领袖」。眼看爱国大旗旁落,原苏共「老左」们惊呼「我们的口号被剽窃了!」 ;国家和私营传媒对共产主义发起了复辟以来的第二轮思想清算,这次骂的主要不是「共产极权扼杀自由民主」,而是「马克思邪教对文化民风的戕害」「列宁与犹太势力勾结,断送俄罗斯帝国锦绣前程」「布尔什维主义罔顾民族利益,让俄国人替世界革命牺牲」等等。在俄国,类似的神权偏见、美化专制和排外狂热一百年前是连自由派也不齿的, 如今却在文化教育界八面通吃,更同时受到左右翼主流的追捧。

2003年11月,俄共中央青年工作委员会的选举特刊以社论的形式断言「主权在民的说法产生于法国革命,是最虚伪不过的……所谓人民意志只是虚幻而已」 ;不久前,俄共主席公开抱怨「我国金融业异族当道,俄罗斯族人被拒之门外」 。自由派也在一个劲儿猛弹「国家民族小夜曲」。右翼联盟核心人物阿?丘拜斯不仅是俄私有化之父,也是本国最有影响和最有头脑的自由派政治家;去年秋天,他响亮地提出「我们的确需要一个帝国……一个自由主义帝国」的口号。丘拜斯写道:「我们的基本价值观很简单:自由、私有财产和(必不可少的!)保护这一切的国家」,「在未来 50 年内,俄罗斯国家能够而且应该协助工商界对各个邻国进行经济扩张,这种扩张不仅表现在贸易上,更表现为积极地收购和做大海外的产业资源」 。

就这样,国家主义啦啦队从左到右排成一列,载歌载舞,很是合拍;那么,某些队员(俄共、自由派)现在被粗鲁地喝令「滚开」,并尴尬地走到场边去了,又是怎么回事?

波拿巴专制旗手之争:两个只能活一个

1991年后,原苏共「老左」势力一直扮演着「激进保守党」的矛盾角色 。「老左」试图抵制市场改革给社会生产生活造成的深度破坏,这种抵制有时带有极端激进的色彩(比如建立民间反政府武装);与此同时,「老左」的救国方略以自上而下重整河山为主线,呼唤波拿巴式的「天纵英明」,对群众运动冷淡、怀疑和敌视,这个特点越到后来越明显,也决定了它的亲资产阶级政治选择 。当俄国资本主义开始需要更多的国家干预和更坚决地捍卫海外利益的时候,「老左」顺理成章地化为主流的一员。

当然,主流内部也常打架,但基本是集团利益之争,而不是路线之争。一台自强戏,容不下两个主角,执政多年的复辟当局与共产党,谁能胜出?1999年叶利钦家族成功地安排了权力过渡,以普京为首的复辟后第二代领导核心把民族大旗渐举渐高。经济的连年增长,中央集权日益巩固,广大民众求稳怕乱的心态,让主政的军特系和叶系对自己更有信心,利益独占的倾向更加强烈;私有化、自由化改革的深入,也要求打造一个(包括立法机构在内的)铁板一块的国家机器。在上述因素的作用下,「同煲同捞」式的上层统一战线退出了中心舞台,并首先表现为自由派政治集团的边缘化。

自由派出局的原因

本次选举中,俄国自由主义两大堡垒(右翼联盟和「苹果」党)双双落马,究其原因,无疑与社会基础薄弱有关。即使在大城市,右翼联盟寄予希望的青年工商人士和中高级白领也仅是不大的圈子;「苹果」党的忠诚fans是 80 年代带有浓厚「民运」意识的原苏中等知识分子阶层,复辟后这批人多数混的并不得意,越来越多地从自由民主浪漫情怀转向满脸横肉的排外和独裁倾向。更重要的是,主流自由派从未真正(像标榜的那样)维护中小资产阶级利益,而是一直在为私人大资本(比如尤克斯公司)充当游说者 ,最终成了军特系清理门户的一个对象。

俄共是哪个阶级的党?

共产党失利,是本次选举的主要事件。俄共向何处去?资产阶级传媒议论纷纷,左派内部更意见多多,有希望俄共「向左转」的,有预测「党的革新不可避免」的,有呼吁共产党中央「回到阶级立场上来」的。对中国共产主义者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俄共的具体命运,而是如何理解某些阶级斗争和工人运动的基本概念,比如「什么是工人党」,「什么是左翼党」,「什么是资产阶级党和非资产阶级党」,等等。限于篇幅,本文只能大致谈谈,供国内的马列主义同志们参考。

一个月来,俄共以外的「激进老左」们频频发言,希望党中央能够痛定思痛,「传播真理,进行真正的共产主义宣传,加强斗争」云云 。做个比较,这批人就是大陆毛左「苦谏派」的翻版。对俄共的阶级性质,苏共遗老们(无论现在是否俄共党员)从未有过怀疑:党就是党,顶多犯犯机会主义或修正主义路线错误,「党」是万古不变的!

遗老这样想倒不奇怪,但一些所谓的革命社会主义团体也持同样或相近的看法,就值得我们反思了。2003年7月中旬,托派国际组织CWI的独联体支部「左翼先锋队」通过了关于本届议会选举的立场性文件「选举:我们的方针」。该文件认为,俄共是「非资产阶级党」,理由是它「不属于传统型阶级政党,而是过渡性组织」;「是群众性政党」(有许多基层支部);「党费使它有一定的财政独立」,等等 。

到底如何判断俄共的阶级属性呢?早在20年代,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托洛茨基就针对中国国民党说过:资产阶级政党的组织结构与资本主义社会相仿,下面是被欺骗和利用的工农大众,上面是维护统治者利益的有产者和政客骗子手。一个资产阶级团体有许多工农成员并非不可思议,在阶级矛盾尖锐化的时期,统治者往往乐于躲在「民族团结」、「劳工运动」、「跨阶级统一战线」、甚至「社会主义」的招牌后面,让代理人出面控制无产群众的反抗,以维护自身根本利益。断言资产阶级绝不可能拥有群众性政党,固然天真,以为既然工农在党内占多数,党的路线就(有可能)由底层做主,更是庸俗死板的政治算术;资产阶级党内真正的路线制定人永远是上层,因为它拥有资本、权力、社会关系以及连带的强势文化和舆论。无产阶级革命者有责任利用各种机会揭穿这个骗局,而不是用好听的言辞(工人党、工人组织)帮助老板们麻痹群众的政治意识。

本届国会选举前后,俄共高层内斗激化,频频「爆料」,抖搂出不少共产党与资产阶级之间「水乳交融」的黑幕。在一份致全党的呼吁书中,党主席久甘诺夫大叫「高层叛徒和官僚机关出卖了党!」,久主席满腔怒火地告诉我们,长久以来叶利钦家族财团一直在替「许多地方党组织机关的开支费用买单,总数约一千万美元」;「不久前,(叶系在俄共的代表、本届国会俄共议员团成员)谢米金跟我公开叫板,说什么‘党的现任最高领导层必须全部下课’,什么‘各级党委书记在党代会上将按照我(即谢――李星注)的指示办事’」 。在呼吁书中,久主席高喊「我党永远不会被他们私有化!」,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俄共一直是无产阶级党,但现在出现了被资本家收买腐蚀的威胁?绝非如此。选举前夕,久主席的一位副手这样描述党与资产阶级的关系:「我党愿与所有珍惜俄罗斯民族利益的人,包括有爱国心的实业界人士合作」,所以党「一贯与实业界有来往」,而后者「及其游说组织也一直对我党的纲领和政治决策有着重大影响」 ;太子党 出身的富豪(国内头号私人石油公司「尤克斯」大股东)穆拉弗连科被描绘为「真正的劳动者,是党需要的人」。如果本届俄共议员团的第二号富翁谢米金是腐蚀干部的「无耻资本家」 ,那么头号富翁穆拉弗连科(自报身家六千万美元,实际财产额要翻几个跟斗)如何成了「真正的劳动者」?再看看俄共中央政治局(现名主席团)里的众多工商巨子,看看历届共产党议员名额分配的明买明卖 ,看看俄共上千万美元的选举经费(「党费使它有一定的财政独立」?!),这个党是谁的囊中物,不是很清楚了吗?

共产党由于(像自由派一样)替私人石油资本过分卖力游说,以及在上层精英经济分红的谈判桌上嘴太大,手过长(比如在土地私有化问题上顽固维护党内农业资产阶级的本位利益 ),触怒了军特系而受到变相政治流放的惩罚。也许,俄共会在「尤克斯」公司的安排下演变成布莱尔式的 「新工党」( New Labour) ,也许近期它会在当局的排挤下分裂,党内派系各找归宿(很有可能);唯一不会发生的,就是「回到阶级立场上来」,因为俄共一直坚定地站在资本家立场上,既未离开,谈何返回?

什么是工人党?

2003年10月27日,「左翼先锋队」主办了一场议会选举公开研讨会 。在发言中,「左先」理论主笔舍邦诺夫认为选举的「所有主要参加者都代表了资本的不同部分,工人阶级没有自己的政治代表」;研讨会通过的决议认为需要「反对一切参选党(包括俄共),在具体的选区支持非资产阶级政党(包括俄共)的工人侯选人」。「选举:我们的方针」还(提前)做了补充说明:「我们不是片面支持所有工人侯选人……只有工人团体(工会、工人党、工人组合)和非资产阶级党的工人侯选人,「左先」才会予以支持」。笔者觉得这一整套立场很有嚼头,值得展开来谈。

首先它是自相矛盾的:一个非资产阶级党如何代表资本的利益?「左先」的文件对此只字不提。这个「代表资本利益的非资产阶级党」(!)即使推出工人侯选人,就值得支持么?具体的工人可能抱有各种(包括反动的)政治立场,只有推出进步或革命参选纲领的工人侯选者,才值得我们支持。同样,工会、工人组合本身并不自动意味着它们会(至少)以反资本主义纲领参选,更别说社会主义纲领了。如果抛开纲领,社会主义团体「左先」支持工人侯选人参选的政治意义何在?「左先」开口闭口讲工人阶级,却始终回避后者现阶段根本利益(社会革命)在选举中如何体现的问题,为什么?

我是否在吹毛求疵呢?1027决议提到工人党一词,下面是「选举:我们的方针」提供的工人党定义:「一.工人在阶级战斗中得出政治结论后,自己建立的党;二。工人党是具有强烈政治倾向的工会的联合体,工人党优于工会的地方,在于它不像工会那样受到工作地点和职业的限制;三。通过工会和对主流政治生活的参与,工人党获得对无产阶级的巨大影响,使后者认为它是自己的党,所以工人党一定是群众性政党。工人阶级不需要其他类型的党(精英式、机关式和「非群众性」的)」。

「左先」定义的最大特色,是把体现阶级根本利益的政治纲领问题完全抛开,只谈组织实力:对主流政治生活的参与,对无产阶级的巨大影响,群众性政党等等;纲领问题遭极度淡化:「工人在阶级战斗中得出政治结论」(哪些工人?怎样的结论?驱赶外籍劳工是政治结论,建立工人政权也是政治结论),「具有强烈政治倾向的工会的联合体」(有反共工会也有同情社会革命的工会,到底是哪一类呢?)等等。这样一来,所谓工人党的政治面目就一片模糊了,它可能是革命工人党,也可能是改良主义工人党,要害在于对「左先」来说这根本不重要。按照「左先」的工人党理论,任何革命工人组织,即使有部分先进工人的支持,只要还没全面领导无产阶级,只要它还不是群众性组织,就不该存在(「工人阶级不需要其他类型的党」)! 再进一步说,工农群众运动高潮之外的时间里,革命工人组织一般总处在剥削社会阶级现实的重压下,根本没机会按部就班地成长为群众性主导政党(即拥有数十万、上百万党员和千百万支持者的政党);按照「左先」的套路,找到的只能是改良妥协阶级合作的组织,然后告诉我们:「工人党已经有了!工人阶级不需要其他类型的党」。

「左先」的立场与托洛茨基捍卫的布尔什维主义没有任何共同之处,而属于左翼社会民主派的范畴,也就是激进改良主义。值得一提的是,在俄国,那些与工农运动结合起来的当代斯大林分子,多数都经历过一个或长或短的「托派」阶段。这往往不等于真的转向列宁道统,而是说他们开始尝试着用阶级立场、阶级观念去分析事物,并被迫与苏共遗老遗少们分手,因为后者通常对阶级分析既不理解,更本能地感到烦躁、厌恶乃至暴怒。由于主客观原因,目前这些假(半?)托派基本停留在激进改良主义的水平上,并自发地靠拢比较正统的社民党话语;不幸的是,俄国的左翼社民派角色事实上由几个托派国际在俄支部扮演着。还要说明的是,在国际上这个现象目前带有一定的普遍性:社会党和共产党全面右转留下的改良主义空白,正被一批机会主义托派团体(当然也不仅是他们)努力填补着;对正宗马列话语的熟练掌握,使「左先」们的机会主义更隐蔽,更不容易让工人群众和进步青年所察觉。在与毛派「老左」赤裸裸的修正主义和经验主义进行斗争的同时,中国共产主义者有责任把目光放远一点,避免坠入外表体面的改良主义政治陷阱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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