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母亲电话记录】五、归队 -- 唵啊吽
军旅鳞爪(四)归队
赤足登山实在难,
蓢几草头扎脚心,
疼痛难忍也得忍,
为赶队伍急急行。
前贴我引用了母亲这首诗。姐姐把我的网贴打印出来带到养老院,母亲看了,说我是张冠李戴,诗引用错了地方。
话说王震王首道带领部队南下,准备开辟五岭抗日根据地。母亲和部队来到粤北山区配合开辟根据地准备迎接南下大军。不久日本就投降了,王震部队停止了南下,母亲跟随的部队却已经进入了广宁。部队到了广宁山区,那时已经是十室九空了。许多村子只剩两三家人。原因是许多人受不了当地国民政府的苛捐杂税和抓壮丁,大多出走了。
一次,部队下山,在山脚一片开阔地里中了山上敌人的埋伏。母亲伏在溪边,背后中了一枪。这时,部队开始撤回山里。但是,哪座山是自己的部队的,哪座山是敌人的部队呢?母亲背上枪伤里还带着一颗子弹,心里实在着急,结果进了山里,没有找到部队,却遇上媳仔。
先交代一些媳仔。话说母亲在女子师范参加抗日救亡呼声社,每天和几位同学走八里地到官山墟宣传抗日。后来呼声社与其它七大抗日团体以集体成员身份参加了抗日青年先锋队。抗先队队长就是梁嘉。梁嘉的妻子靠海外侨汇生活,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侨汇断了,梁妻就把小儿子送到孤儿院。后来,组织发现了这个情况,到孤儿院一看,梁队长的这个小儿子饿得有瘦又小,好可怜,就把他接到部队,让他帮忙干点杂活。母亲受伤后正好碰到这个小孩,就是媳仔,当时他才14岁,背着谢斌的衣物。母亲就带着媳仔一起去招部队。去那里找呢?母亲想,部队刚上山时在金坑吃饭,金坑的群众基础应该比较好,去金坑找吧。但是,金坑怎么走呢?
母亲带着媳仔在山里躲着,看见一个割松香的农民有黑有瘦,估计是贫苦人家,母亲就故意不回避,上去问路。那农民说,昨天山下打了一仗,死了一个女的,伤了一个摩罗叉,被抬着走的。摩罗叉是英国雇佣的做警察的印度人,香港沦陷后,这个摩罗叉被游击队救了出来。母亲跟农民说是走亲戚迷路了,那农民也不多问。母亲就对媳仔说,给这个农民一套衣服吧。媳仔不肯,说是参谋长的衣服不能给别人。母亲就作媳仔的工作,说带着这些衣服碰到敌人也很危险。结果媳仔就拿出一套香云纱的衣服,那农民说,这么好的衣服他也不便拿出去卖,所以不能为母亲和媳仔换盘缠。于是,那农民收了衣物,回家为母亲和媳仔带来一些木薯粉糍粑和一竹筒水给母亲和媳仔解饥渴。母亲说我们到你家住一会儿,以后好还钱给你,那农民一口拒绝,说村里人来人往,被人看见不方便。母亲和媳仔在上山又呆了一天,第二天,那农民带了一钵盂饭,还带了一些染黑了的麻绳,让母亲挂在脑后做成一个发髻的样子。农村妇女有发髻,母亲是短发,被敌人看见一眼就能辨认出不少当地农民。但是,那个麻绳怎么染也不像发髻。那农民还给母亲一顶竹帽,一套打满补丁的衣服。农民指着远处的一座山说,翻过那座山,再翻一座,就到大路了,沿大路走二十里路,就到金坑了。
母亲和媳仔翻过两座山,下上时刚好路过一个锯木场,锯木工人都停下手里的活,眼睁睁地看着山里出来的两个怪人,母亲和媳仔低头匆匆走过。不久,看到一溪水,母亲就和媳仔把钵盂里的饭就着溪水吃了。上了路,也不知哪边走是去金坑,母亲就决定先走一边,走二十里看不到金坑,再走另一头。母亲和媳仔约定,两人拉开距离走,要装着不认识,这样万一出事,也不至两个人都搭上。路上远远看见挎着盒子枪的国民党自卫队,母亲他们就躲到竹林子里。等敌人过了,又继续赶路。走了二十里路,路边有一个杂货店,忽然一阵风,把母亲头上的竹帽给吹掉了。母亲一捡帽子,就露出了短发。母亲知道露馅了,赶快加紧脚步走,不料店里的人追上来说,某部昨天来店里取米了。原来,这里就是金坑,母亲心想,这个某部很熟悉呀,这杂货店就是地下联络站吧。就跟着那个人到店里,那人把他们带到一个偏僻的屋子,说先吃饭歇息到晚上再去找部队吧。把他们反锁在屋里。母亲心里犯咕嘟,要是这是坏人去报告敌人母亲和媳仔就跑不掉了。还好,真是自己人。
吃过晚饭,店里的人就带着母亲和媳仔去部队驻地,在山林里转了好久,好不容易到了驻地,部队已经开拔了。他们又继续打听,打听到林峰带的侦查队还在附近,他们又去找林峰。找到林峰了,侦查队行动不能带妇孺呀,而且,媳仔跟林峰说,母亲背上还有枪伤呢。后来,母亲就留了下来在一个舂米的水轮房里住了几天。后来听说刘向东的部队过了河东,母亲又去赶部队,走过一个山头,被蓢几草头把
脚底扎得血淋淋的,至今伤痕还在。背上枪伤没好,脚底又添新伤,母亲只好又在农民家住下,用布把脚扎起来。母亲叫农民帮忙去买汽车轮胎割的胶皮,穿上布条,做成一个拖鞋来穿。养了几天伤,母亲走出屋子,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老乡见了叫她呆在屋里,说山上有老虎。
又打仗了。林峰路过,母亲要求跟着走,林峰说回头再带母亲走。结果风声很紧,母亲和另一个女伤员又转移到更山上的一个村子,那个村只有一户人家。那户人也不敢收留她们过夜,让她们到树林子里睡,她们俩在树林子里转了半天,发现有个土地庙,又底又矮紧容她俩躺进去,她俩就在土地庙里睡了一夜,天亮起来一看,土地庙就在大路边。
军旅鳞爪(四)归队
赤足登山实在难,
蓢几草头扎脚心,
疼痛难忍也得忍,
为赶队伍急急行。
此诗写的就是母亲在广宁负伤后归队的经历。
话说归队以后,广宁仗越打越多,一次又有伤员了,母亲送伤员上山,夜里走山路,拄着一支竹棍,月明风清,母亲看见这么一个黑影如蛇一般闪过脚背,一闪就不见了,走走又有,仔细一看,原来是竹棍往前一杵,竹棍的月影就映到脚背。这不
军旅鳞爪(三)送伤员
月白风清无心赏,
满山蛇蹿吓梦魂;
为送伤员山上去,
管它竹影或蛇蹿。
1946年春,母亲从广宁下山到四邑,到了父亲的部队里。北撤时,他们从台山乘船到澳门,又从澳门乘船到港岛,然后到九龙弥敦道一处住了几天,然后过元朗,到沙鱼涌集中。有情报说国民党军队准备袭击沙鱼涌,部队进入作战状态,母亲则随非战斗人员乘渔船在海上漂着,一直等到美军登陆艇来了,才下渔船登艇。
(电话记录,故事的时间与前边故事是重叠的,但故事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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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你妈妈的部队去迎接南下支队,那情景也听讲过,情况相当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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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佩老前辈的顽强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