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那是老百姓给他抬出来的”—— 我眼中的春晚和赵 -- 秋原
“破五”吃饺子那天,有个不在文艺圈混的发小儿打来电话,用听上去很是一本正经的口气问,这个春节“你死到哪去了?俺给你拜年的短信收着了没?赵本山的小品看了么?怎么样?”
我赶紧一一作答,“没死,收到,看重播了,一般。”
可能是我这十个字的简短回复和夹在其中很不热情的口气引起了他的强烈不满和狐疑,他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刚吐了一个拉长的“那……”,就让我“瓜矶”挂断了。
我可以想象到他在电线那边举着话筒、一脸谔然的表情,那颗没有得到满足的好奇心估计会耿耿于怀地问:“你不是也上过春晚么?吹牛吧!”
对此我要更正一下,向毛主席保证:我没有上过春晚。多年前的某届春晚还在策划准备阶段的恳节上,曾经有几位正在为节目发愁的笑星托人请我来出出主意。很遗憾,我让他们失望了,那些由我参与、重新修改过的作品也没有通过审查。这是我唯一一次和春晚的接触,紧张且生硬,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亲密可言,到是体会到几丝“年年难过”的意味——尽管因果关系是毫不相干的两回事,可就“熬年关”这点而言,那些站在舞台奋力上制造幽默的笑星们和旧社会的穷苦人家是可以用“同命相怜”去形容的。也因为如此,每年春晚之后,当人民群众如同批评中国足球一样在各种场合议论今年阿黄不行阿郭太臭小蔡很菜小冯装疯时候,我是一概不跟风的。
问题是,自打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每个传统新年前后的一段日子,总有相干和不相干的人来问春晚的事。年前问:“你觉的今年春晚会是怎么样?”节后问:“你觉的今年春晚到底怎么样?”这么多年下来,这些被好奇心催化出来的垂询就如同农历“八一八”的钱塘涌潮,已经形成颇有规律性的特色事件了:自喝腊八粥那天开始酝酿;送灶王爷那天展开攻势;大年初一凌晨达到井喷;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左右才被又粘又烫的元宵强行压制下去。
现实中的钱塘江可以用修堤的办法对付的,而我的手机总不能说关就关,于是只好一概以“无可奉告”作为答案。更何况我也不希望这件事成为自己身上一个吸引注意力的景点。
直到这个牛年的大年初七,和当年求学时的老师面对面坐在一起,聊了很多关于春晚和各路明星的话题。一晃五年没见,可这次我去拜年,却隐隐感觉他们老两口之间似乎有啥微妙的不快……果不其然,例行的含喧与此感慨之后,俺那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师却没让我留在家里吃饭,找了个借口,拉着我打车赶到一处外宅,里面住个年过不惑的大姐。看见我这个外人,她还故意往老师怀里扎,就跟西游记里那只耗子精似的,抱住脑袋连啃带咬,死不松口了。这……这……啥都明白了。我心里是很别扭的:这年头连师娘都实现山寨化、熟女化、御宅化和妖魔化这“四个现代化”了,这叫什么事啊……
别扭归别扭,爷俩见面,还是打开了话闸子。事后,趁那些掏心窝子的良心话还没有被和谐的春风吹散,还是赶紧把他们留下来吧。
一、“盛世”真的来了么?
作为一个“70后”,我有幸能够在自己成长到具备一定的鉴赏能力的年龄基础上,完整地收看了自从1984年到1999年的所有春晚。特别是在上个世纪的最后十年,老百姓的文化生活还远不如如今丰富,一声令下又不让燃放花炮了,三十晚上,除了家以外,能去的地方真没多少了。正因为可供选择的对象实在很稀少,春晚就越发显的格外重要。从张明敏转圈散步唱出来的《我的中国心》到费翔扭腰甩屁股的《你就象那一把火》,从马季的宇宙牌香烟到释拉普拉那根贵比金条的头发……春晚就象年夜饭桌上的饺子,有了他不算多,缺了他可不成。功夫下的够不够,馅拌的香不香,都被一张白面皮裹住了,全得等到三十晚上揭盖亲口尝尝才知道如何。守了年夜了,吃了饺子了,回过头来还要咋么咋么味道。在物质并不很丰富的时代,这年过的却比现在还有滋有味呢。
新世纪之后的春晚,我就再没专心地看过直播了。舞台越来越先进,服装越来越华丽,面孔越来越丰富,只见导演奋力地往镜头里面堆人,连主持人都已经扩张到六个了,也许再过两年就能冲到两位数了吧。可节目也越来越不如以前了,内容越来越死板,形式越来越枯燥,再加上那一片莫名其妙的叫好和掌声,凑成了一场艳色有余而精彩不足的大杂汇。如果让我用一个字来形容现在的春晚,那就是是黑泽明的电影——“乱”。
200*年春晚,打出的主题是“盛世大联欢”,我不知道想出这么一个主题,这届春晚策划者是不是出于某种黑色讽刺的目的?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盛世”就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节日庆典的主题中和晚会的贺词里。我感觉一股比见了山寨版师娘更别扭的恶气郁积在心里,想吐出来,又找不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形容方式。直到有一次,亲耳听到台湾同胞的冷笑:连国土都没有真正统一呢,还有底气吹嘘自己是盛世么?
二、“三鞭子”
因为从事工作的原因,我对春晚上的语言类作品更关注。在这里就说下春晚笑星中的头牌,赵本山大叔了。
在和谐春风沐浴之下,不光是赵、宋、范伟,同样包括黄宏等人在内,他们的演技不容质疑,精力投入不可忽视,但反响却不如他们早期的作品强烈,黄巩、郭蔡等传统组合是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05和06年,也就是鸡年和狗年春晚直播后,赵本山的作品就是大忽悠系列和白云黑土系列,防忽悠热线也好,白云大妈的出书计划也好,公鸡中的战斗机也好,尽管舞台上的笑星奋力地挤轧着所谓“幽默”,但这些作品都没有他们早期作品那种生动的力量和真实感了,呈现出过分娱乐化的趋势。
九十年代初,赵本山登上梦寐以求的春晚舞台,一夜之间成为全国知名的笑星。在最初几届春晚上,赵和黄小娟合作的作品,如《相亲》、《老拜年》等,明显带有辽沈大地浓厚的民间艺术气息和地方特色,朴素且真实。
从1995年开始,赵本山与“新”人范伟、高秀敏合作,当年的《牛大叔提干》,1996年的《三鞭子》和1998年的《拜年》,使赵本山达到更高的艺术成就。如果说《大话西游》是周星驰的代表作,那么《三鞭子》就是赵本山的巅峰。
小品情节发生在某革命老区,围绕一辆在深夜被捆在烂路中的小轿车展开。在范伟扮演的年轻胖司机、李海扮演的一嘴官腔却平易和蔼的好干部和赵本山扮演的赶车老头之间发生的一系列戏剧冲突。
……
赶车老头:赶快走啊,我还等着回家呢。
好干部:大爷,我们正想办法呢。
赶车老头:快点想。
胖司机:想啥玩艺儿啊?!这道在这摆着呢,乐意走就走,没人拦你。
赶车老头:你咋这么说话,道就这么宽我往哪走啊?!
胖司机:爱咋走咋走!
赶车老头:这可是你说的啊,我从你车上赶过去。
胖司机:你敢!我把你卖了信不信?
……
……
好干部:“大爷,你老是前面那村的吧?”
赶车老头:“马上就到家了?”
好干部:“正好我们也想上你们那村去。你说我们这车出不来,你那车也进不去。这条路你老熟,给想想办法。”
…………
胖司机:“这是啥地方?!”
赶车老头:“这是啥地方?对这不熟,第一次来?不知道这是哪?我告诉你,前边是高庄,那边是赵庄,这,是马家合子。”
胖司机:“马家合子?”
赶车老头:“你的明白?这一带当年是游击队的根据地。你们来之前没打招呼吧?那你们白来了,啥也吃不着了。”
胖司机:“不是,你以为我上你们这是吃来了?”
赶车老头:“别装了,就你那腐败肚子,不吃谁相信啊。”
…… “赵庄、高家庄、马家合子”的经典对白取自革命题材电影《地道战》。年轻胖司机对待一个曾经是“游击队民兵排尖刀班挖坑组组长”的赶车老人完全是一副出言不逊的口气。不难看出,胖司机喻指着基层组织中某些已经名不副实的“公仆”,他们早忘记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蜕化成长着一副“双面脸”的阴阳人——对上级领导是唯唯诺诺的笑脸、对普通百姓是趾高气扬的驴脸。这些人的劣迹败坏了党在群众当中的形象。
好干部:“大爷,吃饭是小事”。
赶车老头:“喝酒是大事。
好干部:“没那个意思。我说这条老破路有多少年了?什么车都陷进去啊?”
赶车老头:“毛驴车就陷不进去。”
胖司机:“人家问的是机动车”
赶车老头:“我知道是机动车,你激动个啥呀。我问你,大炮车算不算机动者?到这就陷不进去。那是当年八路的,陷进去老百姓给他抬出来;坦克厉害不?到这就陷住了,小日本子的,老百姓给他挖坑!”
…… 这个对比引发了小品进行当中的一个高潮。“陷进去老百姓给他抬出来!”当这句话响亮的说出来后,台下是一片由衷的掌声和真诚的叫好。
也是这个小品,开创了赵本山本人在春晚上一个绝无仅有的先例:当赶车老头听到好干部信誓旦旦的修路诺言的时候,他激动的以下跪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谢意。创作者和表演者敢于直面当时农村基层组织中存在的种种弊端和不良风气,用并不尖刻的手法表现出来,于委婉的鞭策中带有殷切的希望,在点到即止的讽刺里含有一如既往的信任。这个小品的出现,不仅能看出赵本人逐渐纯熟的表演功力,更带有一股“为民请命”的壮气。
好干部:“你老的话我是牢牢记住了。这条路要是再不修,车陷下去,大不了把它抬出来;这人心要是……”
赶车老头:“今天有你这句话,咱就想当年抬八路的炮车一样把他抬出来!……我老赵三声鞭响,乡亲们立刻到场,来接县长!”
……
《三鞭子》这个小品,从主题和风格两方面看都不出会出自何庆魁之流笔下。在这个小品里,赵擅长东北二人转风格的科间打诨和三句半都是配菜,而其中心是对正在出现的腐败和涣散现象的抨击,对国家未来的希望。
在小品结束部分,又能成功地锋回路转,表达出老百姓对政府“重拾信心”的意愿和“抑恶扬善”的目的。小品发展到结尾,“抬车”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交代了,而是带有浓厚的象征意义,正如那个干部说,抬起来的不仅仅是车,而是人心!好干部和赶车老人在最后的对话,虽然明显让人感觉煽情的味道,却不并牵强做作,反而有一种可用“水到渠成”去形容的的感染力。
《三鞭子》已经不是一个博取笑声的文艺作品了,而是浓缩了善意的批评和殷切期望两种感情的精华,用诙谐的语言风格重申了“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这种思想高度是赵本山至今所有小品中都没有达到的水准。
转眼之间,十二年过去了。就在这个春节临近前,南方某省又有地方大员因腐败问题荣获“双规”待遇。看来老赵的赶车鞭子也是鞭长莫及,似乎没有让一些“大人”们听到三声轻脆的鞭响。
写完这些文字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初十的零点了。窝在床上,想的却是那如船工号子一般铿镪的节奏:
老少爷们,嘿咻嘿咻
搭把手呀,嘿咻嘿咻
抬起来呀,嘿咻嘿咻
往前走呀,嘿咻嘿咻
脚下的路呀,嘿咻嘿咻
看清楚呀,嘿咻嘿咻
黑的是泥呀,嘿咻嘿咻
黄的是土呀,嘿咻嘿咻
加把劲呀,嘿咻嘿咻
把劲鼓呀,嘿咻嘿咻
加油抬呀,嘿咻嘿咻
有希望呀,嘿咻嘿咻
……
……
……
愿祖国的明年更美好~
牛年正月初九 于京东肉饼慎思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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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春晚中能够留在我们记忆深处的作品,多是一些和我们现实生活有关的东西,密切相连的那一部分。
比如说姜昆的相声 老急 ,那里里面说的每一件事情,基本上都是那个年代普通家庭会经历过的。
文中台湾同胞的话很有意思。我也觉着连中央媒体也天天崛起崛起的,感觉很奇怪。太不沉稳了吧。
三鞭子当年就看过,但直到读了这篇文章才知道了这些细节。
文章很好,接着写下去吧。
我写的时候也觉的心还有很多东西,憋着没吐出来。这些日子事太多了,抽空刚坐下来酝酿腹稿,老是刚有点感觉或者写到一半就被电话和来人打断。
这是一个独立的评论文,我不会把大写成连载了。但必要的修改和删补并没有结束,那些憋着没说出来的话,不吐不快啊
我同楼主一样也推崇赵早期的小品,乡土气息浓厚,自然不做作,与现实生活联系紧密;小品也一样,冯巩牛群的《小偷公司》多么经典,现在听来还是让人捧腹,每句讽刺都让人觉得痛快。可是现在的语言类节目,除了谀词和煽情还有什么?笑过之后马上就感到了他的空虚,有时甚至根本不觉得好笑,真纳闷现场的笑声是哪来的!
最近三年的春晚都没看,前两年三十晚上看戏曲晚会,今年连家都没回成,更没心情,给老爸老妈拜过年后蒙头就睡。现在看春晚评论,只是后悔没看到那三个半老男人的真情演绎。
春晚的发展挺符合潮流。
《三鞭子》这个小品,从主题和风格两方面看都不出会出自何庆魁之流笔下。在这个小品里,赵擅长东北二人转风格的科间打诨和损人三句半都是配菜,而其中心是对正在出现的腐败和涣散现象的抨击,对国家未来的希望。
在小品结束部分,又能成功地锋回路转,表达出老百姓对政府“重拾信心”的意愿和“抑恶扬善”的目的。小品发展到结尾,“抬车”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交代了,而是带有浓厚的象征意义,正如那个干部说,抬起来的不仅仅是车,而是人心!好干部和赶车老人在最后的对话,虽然明显让人感觉煽情的味道,却不并牵强和做作,反而有一种可用“水到渠成”去形容的的感染力。
《三鞭子》已经不是一个博取笑声的文艺作品了,而是浓缩了善意的批评和殷切期望两种感情的精华作品。这个作品达到的思想意境也是赵本山至今所有小品中都没有达到的水准。
后来再看,才发现那个司机就是范伟
啥没看出来,就炸雷一声“好”,吃枪药啦?还是导演故意安排的喊好队?
盛世这个词从2000年开始渐渐的流行起来,动不动就说是盛世××,好像中国几千年来就现在最好。
难以理解这些导演们到底是真的认为现在“盛世”了,还是喊着“盛世”给党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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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盛世就盛世吧,总比危世要好吧
通过亲身打交道的一些经历,其艺术品位,实在是不敢恭维。搞几个青红帮的叫好也不奇怪
和谐社会鸟
没事儿您去做个俯卧撑打个酱油就得了,
还整那些不利于安定团结的玩意干哈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