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父亲的故事1 -- 蒋晨
看到萨苏兄的文章,就想起我的父亲.我父亲也已经过世近5年了.萨苏兄保重,只有时间能淡化心中的伤痛.下面算是个人的纪念了.(下面仅是根据父亲的谈话,可能有不确定或者不准的地方)
父亲1933年生于四川重庆,家里是老中医.祖父在重庆开药铺.早年常吃杂粮饭.当时在家中为弟弟(可能是我的九叔)熬粥(祖母当时奶水不足)就是给喂弟弟一些米汤.好久没吃米饭了,为喝粥与哥哥(可能是我的五伯)挣打起来.到37年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祖父的生意大增,家境转好。买了2个平房.但是恐惧也来了.学校的一个老师看到被日军杀害的母亲的惨状的家信,就痛苦得发了疯.这个老师当地没亲友而且疯得很重就关到笼子里.老师大概在两个月中就在笼子里死去了.然后就是日军大轰炸(大约40年),1天内20万人死于不通气防空设施里.人们都慌了.就说原来只坐滑竿(像简易轿子)的人都自己跑路到乡村.祖父家也跑到乡村租田耕种.祖父家里苦日子又开始了.祖父家10个孩子只有3个活到成年.父亲比较大胆,当时选保甲长之类的选举,为不得罪人就让父亲和伯父去代替祖父投票去.父亲(10岁多)和伯父每天走10里上学,带杂粮饭到学校吃。回家要打草,给田浇水,洗药材、切药帮祖父打杂。抗战结束后,受当时思潮印象,开始参与学潮反对国民政府.学校高中的东西比较落后,物理学还是讲以太说这个早在约1927年被量子论代替的东西.父亲对沈崇事件比较有影响,为此参与重庆市内学校的游行.美国人比较骄横,当时吉普乱开,美国人撞了人也没事.游行后,美国人就有些收敛了.49年刘邓大军入川,父亲怀着建功立业(本想复习去考大学,而当时大学没开)想法就参军(年龄不到,谎报年龄才入伍)离家到成都的西南军政大学学习.当时随18军到成都,一路上都有土匪的冷枪。做卡车一天好像刚跑了30-40公里.到西南军政大学父亲高中生(没毕业)先当文化教员,再学习一些军事基础知识.朝鲜战争爆发了,父亲随基干步兵团到武汉完成180师的集结,准备入朝参战.坐闷罐车到长春,父亲先到长春高级步校参加作战参谋的集训,同时步兵团再进行3个月基本战术训练.为防止右手残废了,父亲开始练习左手写字.这准备一直没用上。(父亲仅腿部中过弹,后面会讲到的).写遗书,部队准备进入朝鲜开打了.以前看过父亲在集训时和同学合拍的照片,都是20岁左右的精神的小伙,10多个集训班中小伙战后只有2个与父亲能见面了.大部分可能都永远的留在朝鲜土地上了.
在看你写的,希望看看在朝鲜的那一段。俺爹在同一个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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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仅是根据父亲的谈话的回忆,可能有不确定或者不准确的地方)希望大家指正批评.
父亲随539团在东北完成集训和补充装备:换发棉服、胶鞋、用上了苏式马步枪(可能是莫辛纳干步枪的一种,比标准的短,比马枪型的长).538团基本从四川召集起的兵,个子比较矮.背上马步枪后,枪托都拖到小腿了.徒步行军的时候,枪托一撞一撞的,看着很滑稽.朝鲜人民军败兵下来是呢子军服加波波沙,比我们的装备好、军容整齐(就是打仗差些).有枪有衣了,开始出发,坐火车从丹东过鸭绿江到新义州,好像到新义州就没车了。全体徒步行军到前线.父亲不能说没受过苦的人(上高小就走20里往返).但是更这次行军没法比.每天是90-120里穿山越岭的赶路,有时间大白天不能走,要走黄昏和夜路.走得是脚上是泡上加泡,水泡破了再破,当时疼死的心都有了.所过城镇都被空袭成了废墟.父亲他们心里想一定要把敌人堵在这里,不能再让家乡也成这样修罗场.团里大部分是南方人,没怎么见过雪,一开始很好奇.后来就知道天气的厉害了.行军能借宿最好,不行就野营.路上本来人家少,大部分野营,就是住在野地.气温晚上很低。常常有1个2个的战友就没能起来了,永远的留在那里.开始没经验,过河趟水怕冷穿鞋袜过的,一休息就冷冻上了.一些人的脚趾就留在那里了.最险的一次,过河的地方是空中封锁区(美军飞机每天定时定点投弹),刚过河没看到飞机就挨了炸,是定点的水平轰炸(可能在云层上飞行).可能有上百人的损失.到了前线,走交通沟进入战场,同时伤员、战死者从沟中往下送.担架上呻吟的伤的,如果被单是蒙脸的是战死了.父亲看得心里彤彤的跳,有点想回去的,但是回去不光志向没法实现,而且自己和家里的荣誉就都没了。人也就挺过去了,进入战场。第一次听到炮响,真是魂都飞了。“挺住,能听到炮声就说明还活著(炮弹比声音快),如果死了就听不到了”父亲心里说的.这是3次战役的时候,只见到山谷中到处是丢弃的汽车,(敌军遭到打击,丢弃车辆从小路逃跑)父亲心里底气多了,挺佩服先参战的兄弟部队的,没好枪、没汽车、没有足够御寒的被服,照样打得敌军乱跑.跟着大家一起追击。美军的火力不是盖的,用大炮封锁一些地区来阻击追兵.过一封锁区,炮火很猛,大伙猫着腰急奔,父亲旁边的一个连长,他挺胸前奔,被弹片击中,血像箭一样从大腿喷出,战友们赶紧上去用三角巾绑住伤口,连长已经脸色惨白说不出话,就只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意思让大家继续前进.
父亲最喜欢的缴获品是美国的电话线和地图.苏联给的电话线不经用,泡泡水啊,信号就断了.老美的耐用.
朝方给的地图是日伪时期绘制的,不精确而且有些地貌早就变了.美国是航空测绘的,井啊,登高线很清楚,对照的看,不会老走冤枉路了.这是老爹的自得的地方,虽然只是17岁的小子但是会看地图(参谋集训班的训练的结果).因为是团里参谋,只配手枪,有任务的进阵地有2个警卫陪着.所以,基本用不上枪.有空的时间就萍萍庞庞的打石头练练枪.手枪在战斗中基本没作用,但是有一次用上了。父亲和一个参谋在山岭走,看到一架P51的炮兵校正机向山谷直冲而下,像是要抓人一样,太近了,那位参谋拔出手枪就向飞机射击,怎么打不出来,调低枪口来调整,彭的一声打中自己的大腿,刚才太急了,没开保险。还好没伤到骨头.
五次战役,先大踏步追击,打了一个多星期,粮食快没了。后来有师里命令,就开始撤退,退的时候慌乱了.听说美军在我方后出现。没有破坏道路,至少应该埋个雷的,也没有分配好,那个团阻击,交替掩护退回去.更糟糕的没有师里、军里的电报联系都断了(后来知道军的通讯车被飞机炸了).一股脑分散往回跑,早没有粮食了,白天空中炸着,退路上有敌军,没有其他部队和上级的消息,只好经可能的绕行.前面情况也不清楚,地上不时看到劝降的空投传单,空中飞机上是被俘的人员劝降广播。父亲也不清楚如何的逃出来了.回来后,痛哭,整个师只到1000多人,后来陆续有逃回1000多.上面有传言要撤销师的番号(这是军人的大耻).战士们天天写血书,要求给机会打反身仗.感谢彭总给这个机会,没撤销师的番号到后面整编.先是团职以上的干部通通撤职更换,再枪毙几个有临阵怯懦、动摇军心的.退回的老兵铁着心想补充的新兵宣传损失和耻辱,一定要到翻身仗.1年后,调换回前线再战,打阵地战.这时反复与南朝鲜军争夺争夺一阵地,通向阵地的交通沟中填了一层尸体,夏天腐烂的厉害,臭得厉害用火烧土埋都不行。父亲他们宁可走山梁也不走交通沟.阵地稳定住了,接着是反击战役,挖坑道,储备冰块.去挖冰有敌军的炮火封锁.敌前挖出击的屯兵洞,挖坑道,有敌军的炮火封锁.屯兵洞坑道挖进去2米搭上原木支撑才有效果,不然203MM炮弹一轰,当墓地都不用埋了.有时为达到突然性会在敌军阵地前潜伏。因为我们的炮弹金贵,要大战才用。一般我方阵地炸得光秃秃的,敌军郁郁葱葱的,整好隐蔽.敌军有怀疑会干扰性射击.有一次,团里在敌军阵地前潜伏,遭到干扰性射击有的兄弟的肠子打出来,就没有吭一声.不然全部潜伏可能就没有几个能回来的.后来,父亲见到了203MM大炮在他们夺取的阵地上,试抱一下炮弹,根本抱不动的!坦克也有,不过里面的东西让愤怒的战友砸坏了。重型坦克很难打,集束手榴弹打到正面就像瘙痒。而且坦克不会让你闲着,用机枪给你清洗次下衣服!父亲最得意是金城战役,全军打到最前面是60军,60军最前面是180师,180师最前面是539团.总算把丢的面子给补回来了.打到黑云吐岭,空袭道路不是炸几个洞,而是把山一面炸塌堵住盘山路,父亲心想可能今天就埋在这里了.结果攻击很顺利,马上占领了,背山背水不利又退回,在山岭猛打,一些兄弟就是在最后2小时永远的离开了(分界线以占领的山岭划分的).停战令一到,父亲就倒下睡觉,一睡2整天.
睡觉一般这样,有民居就借宿。朝鲜是父母和幼子正房,女儿、客人偏房.那时父亲血气方刚,也觉得不好意思的.如果睡错了床(地铺),让部队知道没什莫好讲的:枪毙了.
野营的话,不是夏天的话先铺美国气垫,加褥子5个人搭一起,被子加围巾,只露鼻孔,一般早上可以看围巾上的呼气而成的冰渣.父亲后来也这样的,人进被子像老鼠进洞,被子笔直没一丝缝的.
吃饭,一个月有几个罐头,合别的一起煮.上阵地就不好讲了,一般有压缩饼干,吃久了就夜盲.交通线是重点封锁的地方。弹药有,但饭不一定都有.紧张的时候,父亲靠几口饼干和冰顶了5-6天.
伟大的先辈,敬礼。
重庆大轰炸总共死的也不到两万
较场口大隧道窒息惨案导致死亡人数为2500人左右。在重庆大轰炸期间,重庆周边地区死亡和受伤的人数分别为8365人和10164人。加上内政部抗战损失调查委员会公布的重庆市区死伤人数,可以计算出重庆大轰炸的死亡和受伤人数分别为23659人和37731人,伤亡人数总计达6139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