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文摘】拳王之死 -- 致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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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拳王之死

这部小说有点血腥,作者对武术的见解也有点问题。但还是有些可取之处。如果大家喜欢我就接着转。

[这个贴子最后由看海人在 2003/09/09 05:47pm 第 2 次编辑]

作者:铁山杰迪

(1)

二零零三八月十一日上午十一点,公司会议室。

我正在会议室开每周例会,手机震动起来,我看了看号码,是在洛杉矶的二叔打来的。

我用眼睛向老板请示,并用手指了指震动的手机,他面无表情的点头同意。

在会议室外的过道里,二叔在电话里告诉我:王腾死了,死在拳台上。

就在半个小时前,美国山地时间八月十日晚上七点三十分,他倒在了拳台上,医生检查后已经确认他的死亡。

八月十二日,我收到了二叔发到我信箱的加密比赛数码录像。

八月十三日晚上十二点,反复看了多次那只持续了五分钟的比赛录象后,我决定写下腾的故事。

腾是我的好朋友,他是一个打黑市拳手。五年前偷渡到美国以后,他开始打黑市拳,二叔是他的经纪人。

腾在美国打得很好,自从三年前他用他摧毁性的右侧踢迎击来自俄罗斯,称霸拳坛已经八年的“侧踢之王”普金,并当场将普金那条曾击毙过一百二十一个人的“刚腿”踢断,四分之一秒后他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右侧踢踢断了普金的肋骨,并击破了普金的肺部,击毙了他。

那场比赛只持续了一分二十秒,普金和死于他腿下的金哈格一样都成为了历史。金哈格因为九二年在监狱中五分钟内将名扬天下的拳王迈克.泰森打成脑震荡、打断鼻梁还有三根肋骨,从而拥有了与他的实力不相称的名气。

金哈格越狱后因为他的名气的市场价值获得了与普金格斗的资格,然后为了二千万美元的出场费而去和普金打了一场比赛,那场比赛只持续了四十秒钟。“侧踢之王”一个猛烈的扫踢将金哈格九十八公斤的身体砍倒,然后没等金哈格的头接触地面,就用他著名的连续右侧踢将哈格的太阳穴踢破、下巴踢碎。

金哈格是普金腿下击毙的第八十五个人,但并不是击毙得最快的一个。

击毙普金让腾成为了新一代黑市拳王。

世界各地的黑市拳训练营都挂上了“战斧”王腾的照片,从西伯利亚的朱可夫训练营到印尼的班加旺训练营,从西藏的康巴训练营到哥伦比亚的费迪南训练营,几乎每个宿舍里都可以看到他的照片。

他是所有拳手的偶像和敌人,这个来自中国的“战斧”成为了拳坛所有拳手的噩梦。人们开始把他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拳王相提并论。随着他一场接一场的胜利,许多人开始讨论他是否会成为新一代最伟大的拳王。能否和同样来自中国的格林威尔.张、威廉.王一样辉煌,他摧毁性的力量和闪电般的速度、还有极度冷静的头脑有理由让人乐观。

甚至向来谨慎稳重的二叔有一次电话里都说:“或许,他可以成为第二个杰克森.胡!”

“Jackson HU?二叔,你在开玩笑吧,那可是格斗场上的独孤求败啊!四百一十九场全胜,全部KO,三百一十一场击毙对手!”

“是啊,他的确是一个天才,昨天Tony. HO还说他如同战场上的成吉思汗呢”。

“Tony HO,他都这样说?”

“是的,他说他认为最近五十年的格斗场上腾是最好的一个!”

格斗界的偶像都是格斗界的人,体育界里不同运动项目的运动员有时候崇拜的偶像是其他运动项目的人。比如乔丹就是很多排球、足球运动员的偶像。但是在格斗界,所有的偶像都是格斗界的人。

他们很藐视其他的运动项目,他们拒绝被称做运动员,也拒绝你拿他们和那些摔跤、柔道、空手道、拳击的运动员相提并论。他们自称为“武士”,你叫他们“角斗士”也比叫他们“运动员”更受欢迎。

实际上,自由格斗也的确不是运动。奥林匹克的精神“重在参与”在这里被看作是笑话,在死亡率高达80%以上的格斗场上,谁会付出生命而只是为了参与呢?

如果你不想成为历史和一具尸体,那么你就必须获得胜利,换言之就是:让对手成为尸体。

这里也没有什么双赢,这里的赢家永远只有一个。

以下是腾的故事

第一章:铁山力士

铁山,是四川南部的一个县。如果说四川是个盆地的话,那铁山所在的内江地区和近邻的自贡市就算是锅底了,铁山因为盛产铁矿所以在唐代就得此名。

我和腾就出生在铁山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子的前面有一条河,叫做清溪河,清溪的水流入沱江,沱江的水流入长江。村子的后面有一座山,叫做老君山,山上是茂密的森林。我们的村子就坐落在山河之间的谷地上,村子叫做桐子村,因为有很多的桐子树。

村子里和我们一般大的孩子很多,村子里的孩子总爱喜欢一起玩的,斗鸡、藏猫猫、滚铁环、游泳、扇烟盒、斗马将……,我们的活动很多,每天几乎都要玩到炊烟四起,日落西山才回家。

腾惊人的力量我想一定有遗传的原因,因为他的爷爷和父亲、叔叔都有巨大的力量。

有一次,村子里梅儿家卖猪,那是一头有四百多斤的肥猪,和一头水牛差不多了。她家足足养了两年,爱听书我还给这头黑毛猪起了个外号,叫做“黑旋风李逵”。我们那帮孩子还曾经探讨过究竟是“黑旋风李逵”的力气大还是王腾家的水牛“李元霸”力气大,那是“黑旋风”有一次因为到点没有按时提供晚餐后拱翻石砌猪圈后的事。

在梅儿的妈妈赶猪上公路的途中,“黑旋风”似乎意识到这将是他的不归路,所以撒丫子就跑,梅儿的妈妈惊慌失措,跟在后面不停的喊,但是她根本没有办法制止黑旋风的狂奔。

黑旋风打算逃进村后的森林,做一头自由快乐的野猪。但是如果他自由了,那梅指望了很久的新衣服一定会泡汤。

我和腾正在山包上割兔草,黑旋风笔直的向我们跑过来,我们两当时都有点吓傻了,因为四百斤的黑旋风对于当时只有八岁的我们两来说太庞大了。

后来的一分钟给我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我对肌肉和力量的崇拜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从那一分钟开始,雄性荷尔蒙开始对我的思想造成深刻的影响。

腾的叔叔当时正好在路边的地里劳动,他听到了梅儿妈妈的叫喊,还有地里劳动的乡亲们的叫喊,然后他看到了“黑旋风李逵”那肥胖却充满力量的冲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飞快的跑到路边,“黑旋风”似乎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了信心,所以一点没有退缩的意思,他那么肥,连头带尾足足有差不多两米长,他就象一枚重磅的鱼雷一样。

腾的叔叔在黑旋风跑过自己身边的一瞬间抓住了猪的耳朵,然后我看到一路狂奔的黑旋风不可思议的象羊一样前腿离地立了起来,然后就象后来在电视里经常看到的美国斗牛士里的牛一样被摔倒在地,四百斤的黑旋风的脖子被腾叔叔的膝盖顶着,动弹不得。

我敢说制服肥猪“黑旋风”的难度一定高于水牛“李元霸”,因为肥猪“黑旋风”实在是太肥了,抓耳朵要使上劲的难度也远比抓牛角大。猪挣扎的亡命劲也比牛厉害得多,而且猪很可怕的是他惹急了还会咬人。

我用了几百个字来描写一个强壮的中国农民制服一头彪悍肥胖的猪的故事,因为那一幕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如此之深。

武松制服过一头老虎,海明威的渔夫制服了一条鱼,农民制服了一头猪。

他制服了“黑旋风”,也挽救了梅一家的财政,“黑旋风”后来卖了好几百块钱,这笔钱对梅一家的重要性可以和美国联邦拯救克莱斯勒时给亚科卡的贷款担保相比,当然超过了八十年代日元贷款对中国的重要性。

梅穿上了她的新衣服,她把糖果分给我和腾吃的时候,我们讨论起来。

腾:我长大了能不能板倒“黑旋风”呢?

我:“黑旋风”已经被宰了,要扳只能扳“李元霸”。

腾:我们不如明天开始练武吧?

我:可是你爸爸只要你弟弟练啊?

腾:哎!我爸爸不准我练,真烦啊。

我:我也巴不得你练啊,你练了教我怎么样?

腾:不行,我家的武功不外传的。

我:小气!

腾:我也没办法啊,我爸说爷爷只教给他,连二叔都没学,他也只教给弟弟。

我:你是哥哥,干吗不教你?

腾:我也不知道啊,哎!

我们最后讨论的结果是自己练,他看到他弟弟的姿势后我们就到山上来学着练。

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他告诉我原来他祖上是前清的武状元,祖籍浙江,他祖上曾经连夺三元,乡试、会试、殿试都是第一。后来因什么事得罪了皇帝,要灭门,结果连夜逃到四川,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因为这样的大祸,曾经打算弃武从文,但因为家传的技艺不忍毁在自己手里,所以订下规矩,每代只传一个,若传人没有子嗣就自生自灭,传人只能在家乡耕读,不能炫耀武技云云。

这一切传奇得简直像我酷爱看的武侠小说,而最好的朋友也不可能骗我,而他父亲也的确有武功,但我当时心里对她住上是否那么牛表示怀疑。

后来我上大学曾经到图书馆查过,没想到查了之后的结果更让我吃惊,他的祖先王玉不但是清朝两百多年武举唯一连中三元的人,甚至在明末还得过浙江乡试的解元。史书写的是:“体貌伟岸,武力绝伦”。

腾始终还是没有学到家传的武艺,虽然他们家两百多年的被通缉经历早已经成为历史,可他父亲拒绝接受任何改变的建议。

我们开始了自己的锻炼。

我们的锻炼方式很简单,早上我们跑着到十二里外的学校,下午放学后再跑着回来,晚饭后我们到山上的林子里跑和跳,举自己做的石头杠铃和石头做的哑铃。我们对着树踢腿和打拳,因为怕踢坏鞋子,所以我们都赤着脚。挖了一个坑然后从坑里往上跳,腿上还绑上沙袋,然后是挖得更深,绑得更重。这些事做起来很苦,但是两个人一起练总比一个人练要好一点,我们不停的锻炼、比赛。

他的力量飞速的增长,超过我增长的速度。十二岁的时候,小学毕业的哪个暑假,我们决定尝试一下我们力量的大小,所以决定找人拧扁担和扳手碗,那是乡下经常的游戏,但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两个孩子挑战成年人的事。我们只能找成年人,因为一般大的孩子早已经不是我们的对手,他的力量已经达到用一根指头就可以板倒伙伴们手腕的程度。

那一次比赛,他战胜了村子里所有的小伙子,除了他叔叔和父亲拒绝和他比赛外,所有和他比赛的人都被他击败。在丽的家里,击败了丽的父亲后,丽的父亲为他惊人的力量感到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于是用乡下那种八仙桌的条凳做实验,那种凳子非常结实,一张大概有十斤重。最后他用一只手握住凳子腿底部,平托起了三张重叠的凳子。丽的父亲非常吃惊,因为普通的成年男人只能拿起一张,而他才十二岁。

小学毕业后,我们到学校拿成绩,遇到县里面的举重队来挑选运动员,对生具神力的他来说似乎是一个机会,我们当时都对他充满了信心。我没有参加,因为我觉得既然不如他力量大,而冠军只有一个,没希望就没必要去做运动员。

那天上午,体校的教练来了。

二 断手

许多年以后,腾和我一起去了一次川边的稻城。

念青贡嘎日松贡布,佛说在那里转三次山,可以消解杀死八个人的罪孽,转一次神山,佛说等于念一亿次嘛呢。

“嶙嶙怙主雪山如坛城,无数宝物建无量宫。圣洁莲花日月法座,空行母扩法神守。”莲花生写了这首诗来赞叹此地景色的奇绝美丽。旅行者洛克称这里是香格里拉,不知身为基督徒的他是否也曾穿越过佛说的尸林。是否曾夜宿地狱谷,体验那十八层地狱的滋味。

在卡斯沟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入睡,这里是魂魄蜂拥的地方,丝丝的风在耳边吹过,赶路的亡灵就在左近。

地狱之谷,善的、恶的、好的、坏的,一切有生命之物,死后都要在这里等待超生。

男的、女的、长寿的、夭折的……,一个个咋舌咽声鱼贯而行。

人、猪、狗、蛇、虎、鹰、鱼、骡、马、牛、老鼠……,走的走、爬的爬、飞的飞,个个身上印着一张轮回法庭的传票。

神山仙乃日上有观音菩萨,神山央迈勇上有文殊菩萨,神山夏诺多吉上有金刚手菩萨。神山就在眼前,太阳下闪耀着金光。

神山的下面,死魂灵们却看不到金光,白天他们都钻地三尺藏起来,一丁点的光都会让这些死鬼魂飞魄散,永不得超生。晚上死鬼们则破地而出,哆嗦着继续赶路。

我和腾想借篝火和烈酒帮我们驱走寒气,但篝火被亡灵的呼吸吹的摇曳,烈酒也被那贪婪的鬼魅吸走了酒味,寡淡如水。地狱谷沉重如山的阴冷似乎要榨干每一滴闯如他领地的阳气,无数的亡灵用细密冰冷的牙齿咬住我们每一寸的皮肤,他们的牙齿都有毒,所以牙齿切入皮肤那一刻的轻微疼痛迅速消失,接着便是毒素释放后虚幻的温暖。

我说:“我们能过这晚上吗?明天搞不好都成干尸了。”

“冷得邪门啊,比青海冷多了。妈的,我从矿上跑出来那会儿,晚上饿着肚子睡雪地都没这么冷过。”

“冷?冷我不怕,问题是我现在觉得有点热呢。”

“不行,你得起来活动活动。”

“嘿嘿,怎么活动呢,不如做深蹲吧?”

“行啊,可没杠铃啊?”

“要什么杠铃,举轿子啊!”

举轿子是我们13岁后爱玩的游戏,就是一人抓住另一人举起来,然后练习深蹲。自从他那次举重选拔失利后,我们就开始玩这个游戏来锻炼。

那次的选拔只用了20分钟时间,县城里来的教练就测试了三十多个少年,这个教练让每一个人都蹲下来,然后告诉大家他从后面推的时候站稳。

腾很奇怪那天居然没站稳,他在队伍的最后面,蹲了一会,就站起来看前面那些少年,教练到他面前,他才蹲下。这个教练从背后推了他一下,他居然没往前倒反倒往后倒在地上。教练也没有再测试,和体育老师说了几句然后就坐车回城了。

这个教练后来是铁山走出的柔道奥运冠军的启蒙教练,但是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多年前他测试过的一个乡下少年后来成了黑市拳坛的拳王。他永远都不会相信这个少年长大后可以一脚踢断八十五厘米直径的自来水管。而他引以为傲的奥运会柔道冠军弟子如果在拳台上和这个人搏斗的话,这个人可以原地发力一脚把奥运冠军踢得飞起来两米高。

当然,那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因为那个柔道奥运冠军是个女人,虽然自由格斗从来就没有年龄、体重、性别的限制,但是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进入过哪怕只是中级比赛。

于是我们玩起了举轿子,十八岁以后就没有再玩的游戏在二十三岁的时候重新被记起。

我们三十分钟一组轮流做,那天晚上,七十公斤的我和八十公斤的他就这样轮流着当“轿夫”。举轿子远比坐轿子舒服,坐轿子很快就感觉到邪恶冷的追魂蚀骨,那些死鬼的牙齿切入皮肉的疼痛,于是我们很快换成了十分钟一组。

亡灵的牙齿逐渐的松动,死鬼们依然改不了爱看热闹的习惯,他们可能已经很久没有游戏可看了,邪恶的冷开始从身体表面退缩到几毫米以外。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我最后一次举起他,和十八岁时候一样,我把他甩了出去,腾打了个滚站起来。

“王腾,我们居然没死!”

“李涛,我们两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这里过夜的人。”

“屁话,这里过夜的人太多了。”

“啥子?多?不会吧!”

“死人多!他XX的,我觉得我们两似乎有点变态,和他妈这么多死鬼一起过夜。”

“嘿嘿,等咱们兄弟俩死了,到这里等待超生也算是故地重游啊。”

“我日,还故地重游,也不知道今天晚上那些死鬼到时候看到我们两个新鬼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想法?嘿嘿,那些女鬼多半会对你有想法,不过多半都是些婆婆鬼。”

……

说说笑笑,我们走出了地狱谷。

他现在应该又回到了那里,成了一个死鬼,故地重游,不晓得在那里混得怎么样,多半这会儿在念叨我,在想我们举轿子的那天晚上。

死鬼兄弟,我没忘了你,你的那些英雄事迹,我一个个给你写出来。你成为了拳王,可地球人没几个知道。世界杯那场比赛你看了以后给我来电话问我那帮龟儿子为什么那么脚软,我告诉你说因为那帮人除了在女人身上认为自己是猛男以外,见到黑的、白的,就觉得自己体力先天不足,自认病夫。

“黑的,白的?就比黄的体力好,这帮龟儿子脑壳有包?”

“王腾,你难道不知道全民都认为黄种人体力不如白人、黑人吗?”

“我不是黄种人吗?杰克森.胡、威廉.王也是黄种人啊。有史以来的十大拳王有四个中国人啊!”

“谁知道啊!你这个拳王就是可以一分钟打倒泰森也没人知道啊!何况除非你被逮着,他重新进监狱,否则那有可能交手。”

“是啊,那帮踢球的龟儿子还得他妈继续自卑下去,莫名其妙啊。”

“不是莫名其妙,很多人认为中国人不如黑的、白的不但不是莫名其妙,而是不证自明的真理。最近的枕头派女作家,一提到黑的、白的得鸡巴,惯用语都是:巨大的那玩意儿!”

“巨大?嘿嘿,我还没看到那个黑的、白的得鸡巴比我还大。”

“是啊,除了我,你的鸡巴地球人里算最大。”

“哈哈哈哈,记得以前看《史记》,说那个什么吕不韦的一个妾,就是送给秦太子那个,有一个男宠,可以在老二上挂秤砣,甩得滴溜转。”

“宝贝啊,这样的宝贝应该用福尔马林泡起来,和屠格涅夫的大脑一样被好好研究,屠格涅夫的大脑据说是人类最大的大脑,2200毫升呢。,俄国人都当作国宝,作为证明俄国人是最聪明的证据。”

“你说得太对了,那人的鸡巴要是保存下来,应该让枕头派女作家排队参观。”

“嘿嘿,排队参观?你不是说你的大吗?不如你到时候捐献出来,让她们排队参观参观?”

“哈哈哈哈,我倒是可以捐献,就是不晓得有没有博物馆敢接收。”

“上海有个博物馆连古代的铜制假鸡巴都在收藏,你的真鸡巴估计他们能够接收。”

“对对对,有道理,上海,就上海。就这么定了。上海最合适,让上海宝贝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巨大的那玩意儿!”

死鬼兄弟,我发给上海性博物馆的传真他们还没有回复,打电话去问他们馆长,他说可以考虑接收。同时他对照片上的尺寸深表诧异,就象你预料中的那样,他说那实在是太“巨大”了。我想见多识广的他既然都那么说,那些见过几杆洋枪就敢藐视几亿土炮的“宝贝”们多半不会使用用词不当的“巨大”,而会连连惊呼“伟大”,从此以后养成崇尚“国货”的良好传统。

唯一存在的问题是在如何带回国这个问题上存在困难,那个馆长说他不可能到美国去拿,要求送到上海,而且要求自愿捐献书以外出具警察局的证明文件。警察局的证明文件二叔说可以搞到,但是不知道进海关的时候是否会出问题。不晓得会不会按照文物收关税,也不知道这个税率怎么定,不过你不用担心。实在进不了关就用其他办法带进来,你偷渡出去,可能你的鸡巴也只能偷渡回来。只是那馆长说如果是美国警察局开的证明文件,就必须要通关证明,死脑筋啊!这事你别担心,我想既然现在国内如果枕头派作家已经可以印刷出版:“插入、高潮、阳物、老二、那玩意”,我想海关应该掌握好政策尺度的。

我的兄弟,腾,一个中国男人,他的鸡巴比曾经给那些“枕头派”作家或真或假高潮的“巨大”的“那玩意”更加“伟大”。中国造的“土炮”在流浪海外五年以后,很快将装船待发,目的地:中国上海。

腾是学哲学的,他在山东大学哲学系读书的时候,对佛学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几乎每个星期,在武汉读书的我都要收到他写来的信,信的内容除了体力的进步外就是学佛的心得,这样的通信持续了三年。

直到九六年秋季,暑假刚过,我回到学校才七天,晚上十点钟。

从图书馆看书回来,我到操场跑步,八岁开始的每天跑步的习惯我们两都坚持着,跑到第十圈的时候,我看到有个人站在操场旁边看着我笑。

我停了下来,我看到九天前分道扬镳的他站在那里,左手包着纱布。

“你手怎么啦?”

“断了”

“怎么断的?”

“打断的。”

“谁他妈打的?”

“于丹她哥。停下来干吗?没跑够吧,一起跑。”

说完这句,他就跑了起来。

我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手没事吧?”

“没事”

跑完二十圈,坐在水泥台阶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鸡烟,递了一根给我。

他掏出一个一次性打火机,给我点燃了我人生的第一根烟。

“你跑武汉来干吗,请假了吗?”

“请什么假,我退学了。”

“退学?你发神经啊!”

“嘿嘿,我没交学费,写了一封信给系主任,告诉他我打算退学。”

“就因为那女人他哥打断你的手?”

“我不想念书了,我不想做什么哲学家,我觉得我对佛学和打拳更感兴趣。”

“去年我去山大,你们不挺好的嘛?玩大名湖的那天,当我不存在搞肉麻游戏,那可是亲眼所见啊。”

他没有吱声,大口地吸烟。

“于丹很想出国,她现在和我们学校的一个黑人留学生好上了。过了这个学期可能就跟那黑人去美国。”

我惊诧不已,呆望着腾。

那几天发生的事情,改变了他的一生。

王腾在大二的时候,和学校外语系的于丹谈起了恋爱,他详细的给我说起过这事,还在信中叫我快点也找一个。拿着这信,我确实认真的琢磨了一下我们班上的三个从军训时就开始被称为宝贝的女生,最后结论是只能从外班引进。

我引进未果,他们的恋爱已经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每次来信都是长篇大论他女朋友如何如何好,还向我透露他已经和她发生了亲密接触,幸福加得意。我在武汉都能感觉到他确实爽翻了。

暑假我去山东,看到了于丹。那姑娘是山东荷泽人,水泊梁山的所在,长得一般,不过身材确实魔鬼,个子高挑,有前有后,丰乳肥臀,和魁梧挺拔的王腾站在一起倒也不丢人。

于丹谈吐得体,比一般女学生成熟多了。我到的哪天晚上为我接风,山东大学老校旁边洪楼电影院附近的一个饭馆吃饭。为了避免我做电灯泡的尴尬,居然找了一个她的女同学做陪,我当时觉得兄弟找这个女人够意思,很够义气。

没想到于丹居然把我兄弟甩了,原来这个女人想到学哲学的王腾毕业后多半是教书的命,没什么指望。而她学校的一个黑人留学生居然瞄上了她,暑假期间于丹操练英文口语,和那黑人频频接触,就谈上了,然后就蹬了我的兄弟王腾。

王腾回到学校就去找于丹,结果在小食堂找到于丹,她正和那黑人一起吃饭。王腾觉得奇怪,就走过去坐了下来,于丹神色有些紧张,告诉王腾有点事情要和黑人说,让他回宿舍等着,晚上十点来找他。

那天晚上闹得很厉害,他们在宿舍外的小树林里吵了起来,王腾面对冷若冰霜的于丹无计可施,气得发抖得他不能面对过了一个暑假就把女朋友丢了的事实。于丹开始告诉他觉得不合适,这恋爱没什么前途。然后又告诉他不爱他了,迟早都要分。最后终于告诉他,她打算去美国,那黑人对她很好,她们已经发生了关系。

怒不可遏的王腾听到这个,一脚踢在了一棵松树上,那树剧烈的摇晃和嘎吱声让于丹面如土色,王腾一拳下去把树皮打掉一大块,于丹可能惊吓过度,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于丹的哭声让王腾的心软了,愤怒也变成了痛苦,他看着于丹一言不发,泪水夺眶而出,他看着这个哭泣的女人,觉得难受极了。他无法相信一个暑假就让他失去了最爱的女人,他连做错事的机会都没有就丢了爱情。

王腾和许多人一样,愚蠢的想知道背叛是怎么发生的,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不明白知道真相造成的伤害会更大。

知道真相的念头占据了他那一刻的思想,也缓解了他的痛苦,他看着哭泣的于丹,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于丹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也许是王腾的脸色实在难看,充满愤怒和痛苦的王腾穿着背心,雄健的肌肉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在月光下起伏如游动的蛇。

王腾说:告诉我事情的全部,我想知道。我并不傻,我会去想怎么发生的,这会让我更痛苦,也许知道了真实情况我会好一些。

于丹于是告诉了他全部,原来于丹跟着那黑人操练英文,经常往留学生宿舍跑,那黑人到大连去玩,要于丹当导游,于是于丹就跟着去了。结果一路上那黑人有很多亲密动作,于丹这个学外语的觉得西风开化,怕拒绝显得自己老土,于是什么拉手,亲额头,抱着过河之类多有发生。结果有一天晚上黑人居然闯进了正在洗澡的于丹房间,赤裸着推开卫生间的门,嘴里不停叫着:You’re so beautiful,I love you。要和于丹鸳鸯浴,于是就发生了关系。

回来后,两人就出双入对,如胶似漆,而此时王腾正在老家和我天天在后山上打拳踢树,每天都是一身臭汗后到河里洗澡回家睡觉。

王腾听完后,半天没有说话。他的沉默让于丹更加恐惧,于是说了一大通废话,说她当时也没有办法,那黑人身强力壮,挣扎不过,于是只好屈服云云。

于丹的话让王腾愤怒了,他知道于丹在撒谎,那黑人是没胆量强奸的。但是他不想指责于丹,王腾听于丹说完后,告诉于丹,他想找黑人谈一谈,并让于丹安排一个时间,一个星期以内。

王腾让于丹先走,于丹走到树林边,便听到后面树林里传来松树被大力击打下发出的嘎吱声。

松树剧烈的摇动之下,一个困兽在激烈的挣扎,包围他的是那紧密的情网。

五天后,王腾半夜和几个同学喝酒浇愁,他人缘不错,同学有很多要好的,他失恋的消息也早就传开了,兄弟们纷纷找他喝酒转移注意力,一时之间,夜夜不醉不归。

他走到学校的门口,结果看到于丹,几个兄弟一看到于丹,纷纷告辞离开,于丹说有话要给王腾说,王腾跟着于丹来到了学校外面的一片空地,结果看到于丹的哥哥于力,后面还有一群男人。于力和王腾见过很多次,王腾也听于丹说起过她哥在社会上混,有很多兄弟。

于丹躲在了哥哥的后面,王腾看着这一大帮人,没有说话。

于力告诉王腾,别去找哪个黑人了,他妹妹不想和王腾谈了,也别再找他妹妹了。

王腾看着于力后面的于丹,问:找这么多人来干吗?不是我们两的事吗?

于丹没有说话,于力说:你别问那么多了,总之你以后别找于丹了,也别去找她男朋友。

王腾:她男朋友?那个黑人?我爱找谁找谁,你管得着吗?

于力:我可警告你,这是济南,你要乱来可对你不客气!

王腾:不客气,哼!你今天带这么多人也不是想对我客气吧,你以为我就怕了?

于力:你他XX的不见棺材不流泪呀。

王腾:说那么多干吗,想收拾我?来吧,我等着呢。

然后于力就一拳打在了王腾的脸上,王腾没有躲闪,嘴角流出了鲜血。后面那二十几个人围了上来,掏出了铁棍拿在手里。

王腾和我在这之前都没有打过架,铁山的民风虽然彪悍,打架斗殴也很寻常,但是我们两没有打过架。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学生,在学校里,加上我和他的块头也够大,又不招惹事,只晓得每天不断的学习、锻炼,所以虽然讨论过我们能够对付多少人,但是还没有和谁格斗过。

王腾有了第一次的格斗机会,对手是二十多个拿着铁棍的小伙子,他们都听于丹说起过王腾体力惊人,所以并没有徒手搏斗的打算。

于力也拿出了铁棍,一棍子朝王腾头上抡下来。

那时候的王腾还没有在康巴训练营训练过,严格说来他还不懂真正的格斗之道,三年以后,他可以将八十公分的铸铁自来水管一脚踢断,没有人可以在接触到他飞速踢来的腿后还能活下来。他可以一拳将十厘米粗的钢筋打弯,但是他的拳法从来没有在格斗场上用过,因为他从来没有让对手接近到可以用拳的距离。但在这之前我们完全是自己买了一些书来自己摸索着练,还有就是请教一些有功夫的人。从军体拳到太极拳,从拳击到散手,我们都是自己在操练。

此时的王腾面对于力抡来的铁棍,本能的用手去挡,结果铁棍打在了他的胳膊上。王腾随后飞起一个侧踢,踢在了于力的肋部,于力八十五公斤的身体顷刻倒下。

那天晚上混战的结果是王腾将十五个人的肋骨踢断,七个人的小腿踢断,还有九个被他的拳头打翻,而王腾也是左手骨折,全身青紫,背部和前胸、大腿的肌肉上一条条的棍痕,头上也挨了一下,起了一长串血包,不过并没有造成头骨粉碎,只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王腾打倒了所有的人,看到于丹还呆站在那里,浑身战栗。他走到于丹身边,拿起一根铁棍,对着于丹吼道:贱人,滚!然后将铁棍猛得扔了出去。

…………

我听王腾说完这些,叹了一口气。但是我觉得他退学的打算实在是太愚蠢,于是拼命劝他回去读书,或者请一个长假休息一段时间也好。但是王腾告诉我,他没办法看到于丹和那个黑人在一起,他担心自己哪天控制不住,会杀了他们两。我虽然觉得他这个想法有些愚蠢,但是自己当时也没谈过恋爱,脑子里也觉得换了自己也可能控制不住想干掉这对狗男女。

胡乱安慰了他一通,看他还是痛苦的样子和包着纱布的胳膊,我不由得心头火起,对他说要不我陪他一起回山大,杀了那个贱人和那个黑人流氓。看我愤怒的样子,论到他来安慰我了,但我执意要去干掉那个贱人,告诉她这样的女人简直丢中国人的脸,我一脚可以把她的小脸蛋踢成个破西瓜,再来一脚可以把那个黑鬼的屁股踢成个水平面,然后补上一拳把黑鬼的下巴卸掉,让这小子到阴曹地府去悔恨不该到中国来撒野。

看我越说越起劲,他也就不那么难受了,我假想的惩罚暂时缓解了他被背叛的痛苦。但是无论我怎么劝他,他就是不回学校读书了。

他在我学校呆了两个月时间,上午他就在宿舍看书,下午就去操场跑步,一个下午都在跑,我没课也陪他一起跑。跑了后到水房冲个冷水澡,然后就到外面喝酒。晚上如果宿舍有人不在,他就睡空铺,有人他就打地铺。

直到有一天,我们发觉两人口袋里所有的钱加起来只有一张一块的,三张两毛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准备回家了。

我找同学东拼西凑借了两百块给他做路费,凌晨一点的火车,那天我和他喝酒喝到十点,然后送他,晚上两个人就那么在街上走,走到十二点多。

我说:你坐车走吧,走路可能到车站就误点了。

他说:好吧,你回去吧。

于是他坐上了去一辆去武昌火车站的中巴车,消失在夜色中……

一个月后,他来信告诉我,他正在帮助一个老家的僧人修一个庙

王腾在武汉曾就他将来怎么办进行过多次讨论,什么办法都想过。留在武汉找个工作、我给在成都开公司的叔叔写封信推荐他到那里去工作、回家重新参加高考、乃至回家收编几个喽罗做黑社会都想过。天马行空的思维过后,最终的决定还是他回家看看再说。

武昌到重庆的火车,从重庆下车后转长途汽车回到铁山县城,到桐子村家里还需要转一次车,汽车站就在我们念书的中学旁边。候车的时候,看着熟悉的校园,王腾的心里翻江倒海,暗暗发誓要混出个人样,不能糟践了自己。

晚上八点王腾站在了家门口,他走进院子小虎就开始兴奋的叫,小虎是他们家的狗,一条有点东洋血统的土狼狗。

母亲和父亲正在家里吃饭。

“妈、爸,我回来了。”

他父亲看着背着包裹的他,一言不发。母亲招呼道:

“回来了,吃饭没有?我给你打点热水洗脸。”

“吃过了。”

他妈去打来水让王腾洗脸,然后把桌子收拾干净,然后一家人坐在堂屋里,一时无言。

“哦,你们学校来信了,你也看看吧。”母亲说完到里屋拿出几封信。

原来王腾走后,山大一时相当混乱,因为不晓得学生到那里去了,担心出事,而且王腾平时学业不错,没什么毛病,辅导员和认识的教授、系里的头头都挺喜欢他。

他退学的真正原因很快就被上面知道了,校方还算负责,专门派了一个教师到家里来找他做说服工作,结果没找到人。于是留了一封信,让他给学校联系,并说可以考虑给他保留学籍,办一年休学,希望他不要把前途开玩笑云云。

他父亲等他把信看完,叹了口气,说:“你谈恋爱我和你妈不反对,可是人家姑娘不和你耍朋友,不耍就不耍嘛,怎么这么没志气,为一个女人不读书,不值得。”

他妈说:“王腾,你着急娶不到老婆吗?怎么可能哦,要不要妈找人给你介绍几个看看。”

王腾一听他妈这样说,急了,说:“妈,你可千万不要给我介绍什么朋友,我可没兴趣。”

“你咋晓得没兴趣呢,看看吧。那个女人跟什么黑人跑了,这样的下流女人你要来做什么,不耍了更好,免得败坏我家的门风。”

“妈,你别说了。”

“王腾,你想清楚点,女人还少嘛?你好好读完书,你一表人才还怕找不到好老婆?”

“找什么好老婆,我现在没想那事。”

“不想你就回去读书啊!”

“我!我不读了。”

“你还是在想那个下贱女人,没出息!”

……

说了一会,他父母毕竟心疼儿子,让王腾早点睡觉,夫妻两继续在堂屋里讨论。

躺在床上的王腾听到激愤的妈妈在堂屋里对于丹的咒骂和诅咒,泪水呼啸而出……

王腾在家里呆着,他爸承包了桐子村的米面加工房,他妈在家里种地,还有一口鱼塘。他弟弟王飞那年刚考上四川大学中文系,王腾和我读书每年只有四百块钱的学费和一百多块钱的住宿费,而到我弟弟和他弟弟读大学这一级,学费已经飞涨到三千多快。加上住宿费和生活费,他父母供养他们兄弟两念大学可以说是超负荷运转。好在我和王腾读书费用低,每月在外面做家教、学校奖学金、公费生的生活补体加起来基本上没怎么靠家里接济,每年顶多也就找家里要个几百块钱。可到他弟弟王飞这一茬一年的开销却至少要五千块。

王腾帮家里干活,但是也没多少活可让他干,几亩田地的庄稼每年只需要投入三个月的劳动,但也只能混个口粮。两亩地的小鱼塘扣除承包费也就挣点油盐钱了,家里的加工房有一些现金收入,但是也要付承包费和乱七八糟的杂费,一年也就能省下个两千块左右。他父母已经快五十了,但身体还很健康,操心的不是活有多累,而是流再多汗也挣不够王飞的学费。

他呆了一个月,看到家里因为供养兄弟两人读书,原本在乡下可称为小康的家庭已经日渐走向贫困,未来几年弟弟几万快钱的开销还看不到出处,于是寻思着找点挣钱的事情做。

正在这时候,桐子村的黄树生,成都宝光寺出家后法名智远的来找他,说他奔波多年打算在桐子村修一坐庙的批文终于拿到,上面批了半亩荒地。他需要一个助手,没有酬劳,问王腾这个回家的大学生是否愿意来帮忙。

正彷徨郁闷的王腾没有一秒钟的考虑就答应了,而且在当天晚上就兴奋的给我写信汇报。

智远和尚是半路出家,他的父亲也是个和尚。老和尚少年出家为僧,在宝光寺这样的名刹优游于清灯古佛之间,终日于木鱼佛经为伴。

没想到佛门的清净到了二十世纪也被打破,破四旧的时候把庙给砸了,赶和尚回家,强迫还俗。他父亲无奈之下,进了工厂做工人,并娶了一个乡下的女子为妻,生下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儿。

文革后寺庙重建,主持来信问他有没兴趣重新回去做和尚,正值佛教衰微需要有人出力振兴,加上俗世的龌龊肮脏让黄大爷倍感厌烦。于是略做安排,便和妻儿割断尘缘,重回宝光寺做和尚。

老和尚走的时候,黄树生只有十二岁,他母亲好不容易将几个孩子拉扯成人,老和尚倒也负责,庙里但有点滴金钱在手,一分不留,全部寄回,三个孩儿就这这样慢慢长大,都读了个初中毕业后便做工的做工,务农的务农。

树生在家务农,他老实八交,寡言少语,整天扛着一个锄头在地里精耕细做,标准一个“哈(傻)农民”。他长到二十二岁,有媒人给他介绍了一门亲事,十里外黑风村的张若兰姑娘,那姑娘长得如花似玉,活脱脱一个八十年代版本的小芳。这等好事并非没有条件的,那家只有一个独女,而且是寡母独女相伴,要招一个上门女媳。

树生做了上门女媳,依旧荷着锄头天天干活,三个人的地他一个人全种了,吃饭问题是解决了。可小农经济已经不可能做到自给自足,要购买商品就得要现金,而现金对解决了温饱以后的农村来说是一个很伤脑筋的问题。

川南的乡下并不算贫困,八十年代修的房子全是红砖青瓦,九十年代则一色的两层小楼,到二十一世纪则好多都是修成套房结构,里面也是瓷砖铺地,铝合金门窗,冰箱没有普及,但在铁山这样的地方,八八年的时候至少家家都有电视机了,到现在则彩电、洗衣机已经很普及,村里还有十多辆跑运输的四轮车。但这房子往往是一家人一辈子的心血,从口里扣出来的钱修的,为了这些物质和商品,青壮年长年在外打工。所以十多间的两层小楼里经常只有两个老人和一两个孩子住着。

树生很老实,老实到打工的想法都没有,而不出去打工在乡下显得很没有理想和抱负,没出息才不出去打工这是乡下的看法。张若兰头脑活络,长得美貌,可就是脑恨没有很多漂亮衣裳可让穿在他妖娆的身段上。铁山水好,她的皮肤比那些整天在污浊的城市空气里用香粉做无力抵抗的小姐们好多了,天然的细腻纯净,所以她很少渴望什么香水、化妆品,她只希望多点漂亮衣裳。也有彩电可看,也有楼房可住。

体面一点的要求无可厚非,一个美貌的女人没漂亮衣裳穿,就好象一个古代武士没有剑和马,一个现代白领没有电脑和手机一样是个很郁闷的事情。

可是树生是个方脑壳,一个用古朴的桐子村的标准来衡量都是很哈(傻)的“哈农民”,如果用积极外向的黑风村的标准来看,几乎接近堕落和白痴了。黑风村人均土地只有桐子村的二分之一,打工的热度比自然条件和交通条件好得多的桐子村差了许多,村民经商、打工的传统从来都很强,十几岁的孩子,暑假便会跟着父母到各个村镇收购鸡鸭然后步行十多里到县城出售赚取微薄的利润。

张若兰再和树生吵了若干次架以后,面对这个木瓜丈夫实在无计可施,后来一个人跟着同学到南方打工去了。两年后回来,告诉树生要离婚,树生这两年在家照顾若兰生病的母亲,虽然累得够呛还没有老婆,但是并没有被认可,因为他依旧从地里刨不出现金。

若兰的母亲过了两年去世了,送终的是树生,若兰的母亲痛骂过执意要离婚的女儿若干次,但道义在追求幸福的若兰眼中已经值得背叛了。若兰母亲去世后他们终于离了婚,树生在做了上门女媳五年后回到了桐子村。

乡下的经济模式对离婚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准备,树生回到桐子村后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老房子的地基上现在是二弟和弟妹两口子盖的新房子,小妹则远嫁到德阳。在桐子村里他名下的耕地也被收回,黑风村那边给他的地则因为他没资格申请宅基地,也没钱盖房子不晓得还能不能种。

树生成了一个乡下的边缘人,一个彻底的无产阶级。在他弟弟那里住了一个月以后,决定出家为僧。他可能有一点无奈的感觉,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更多的是他的确有佛缘。

他到宝光寺找到了老和尚父亲,随后出家为僧,那时候我和王腾正在念高一。

高考后的暑假,树生回到了桐子村,在老君山上搭了一个小窝棚,他宣布他将在桐子村修一个庙,他说他要在铁山弘扬佛法。

桐子村从来就没有佛教寺庙,几十里外的老君山有一个很小的清虚道观,有两个年迈的道人主持,因为山高路远,周围人烟稀少,香火不旺。我和王腾去过很多次,因为那道观的丹尘子师傅会太极拳,每次周末去学拳,我们都会每人背一背篓地里摘的新鲜蔬菜送给他,也带上我们搭伙吃饭的米和油。丹尘子师傅教了我们两年多时间,他是武当山过来的,所以道观里供奉着真武大帝。

树生修庙的愿心发下后便着手去办,可是遇到的困难之大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旧庙翻新只需要筹集到足够的钱就够了,可是要盖新庙,首先得解决批文和土地的问题,其次才是金钱的问题。

随后的几年,树生这个无庙可住的僧人就住在不遮风不避雨的窝棚里,饱受摧残和折磨,不过应该说不是摧残和折磨,因为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没有被折磨的迹象,一直都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和与若兰在一起的日子相比,简直换了一个人。

树生从村里跑到县里,从县里跑到市里,从市里跑到省里,就差没去中央和联合国了。宗教局、国土局、民政局……,这个当年的“哈农民”黄树生,现在的智远和尚就那么一天天的跑着手续……

他没有钱,庙都没有,和尚的生存都成问题。不过在铁山他没有饿肚子的问题,他的窝棚里挂了一幅丝制的佛像,有简陋的香台和法器,佛、法、僧三宝也算有了。

乡亲们有法事请他,他也不提什么要求,但乡亲们总给他米和蔬菜,同时玩笑着说:“树生,念经的时候帮我们一家念一遍。”他总是含笑答应。渐渐的有人去他的窝棚里烧香,也有人送一些随喜功德。但他除非是用于法器,几乎一分钱都舍不得用,修一个寺庙需要的资金对一无所有的他来说是很庞大的,他必须节约每一分钱。

我去过很多次智远的窝棚庙,庙里那个大木鱼值得一提,那个木鱼有两米直径,在这个窝棚小庙里更显得硕大无比,那是智远挖出来的一个被丢弃的柏树树根手工制作的,他用凿之凿出形状后用砂纸一点点地打磨,这是一个相当消费时间的工作,他足足打磨了两年的时间才大功告成。桐子村的乡亲都知道这个庞大的木鱼的制作经历,智远的行动也让大家折服,真的应了那句“人必自助,然后天助”,木鱼制作完成后,窝棚庙里的香火明显旺盛了许多,佛前的灯是不能灭的,曾困扰智远的灯油钱问题终于解决了。

王腾回到铁山的那一个月里,智远终于拿到了批文,而且筹集到了一笔钱,可以开工了。

王腾随后就帮智远办事,他头脑灵活、手脚麻利,桐子村的乡亲们也纷纷来帮忙,最热心的则是村里的老人,一时之间,有点会战的架势,而王腾则俨然成了工程总指挥。他那段时间也从沮丧中走出,每周都给我来信通报最新进展,语气非常兴奋满足,我则巴不得早点放假,早点回去出点力。

一个月之后,寺庙落成,寺名:德化

终于放假了,没回家我就拿着行李往德化寺而去,王腾早告诉了我地点方位,我闭上眼睛都能找到。

德化寺只有五间青砖房,三间佛殿,一间是智远的禅房,一间做来往僧人和居士挂单之用,还有一个小偏房算是香积厨了。佛殿里那个硕大的木鱼依然显得硕大,有一尊瓷制的佛祖塑像,还有若干丝制的佛像。要塑金身佛像,智远还需要修若干年的功德。

智远看到拿着行李的我,笑问:放假了?大学生。不回家就来拜菩萨?

我说:呵呵,当然当然,菩萨要紧。

他递给我三株馨香,我拜完菩萨,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钱,也没数多少赛进了功德箱。

和智远闲谈了几句后我便告辞回家,走出德化寺我来了一个响亮的唿哨,太阳西下,炊烟缭绕,老君山和清溪河之间,唿哨声顺河谷上下传送。

片刻以后,我便听到一声同样响亮的唿哨传来。

就在唱和的唿哨声中,我看到王腾大步走来,一步步走近。

他笑得灿烂,我一拳打在他胸前。

“干得不错,王腾,咱村终于结束有和尚没庙的历史了!”

他夸张的在挨了我拳后来了个倒空翻,然后一把抓过我的包,说:“嘿嘿,是啊,也算可以写进桐子村大事记了。”

“少不了写你,你小子这下也算村史留芳了。唉,我咋就没机会呢!泡妞也是你先泡,修庙也是你先修,不公平啊!”

“哈哈哈哈哈,你我兄弟,还说这些!”

…………

他送我到家后就在我家吃了晚饭,那天晚上吹得天昏地暗,他详细到砖多少分钱一块,木头多少钱一根的给我叙述,梅儿奶奶送了二十个鸡蛋,花花爷爷送了二十斤大米给施工的工人吃这样的“大”事自然更无遗漏。

那个寒假桐子村掀起了一股礼佛的高潮,冲击波所致,甚至来了很多县城里的香客。

就在这个暑假,王腾决定到峨眉山学佛。

王腾决定到峨眉山学佛,那是在寒假的时候他和我商量的结果。因为我还有半年才毕业,而我们都希望将来一起打天下,我学计算机的,毕业后打算去深圳或者北京。我们的计划是我找到工作后租个房子,然后他来以后再找工作。干几年以后挣点钱,积累点经验后开个公司,顺带着这几年他也赚钱来支持一下他的弟弟王飞。

王飞和我弟弟李英也是两个死党,寒假也回家过年,一时之间热闹了不少。冬天乡下也没什么农活可干,于是几个人天天跑步练拳,游山玩水,溜狗捉兔,快乐得一塌糊涂,其间进了几次城,还客串抓了一次小偷。

抓小偷我和王腾不是第一次,在城里读高中的时候,就抓过几个。我和他可能都属于特热血那种青年,所以遇到这样的情况总是一马当先。那些贼娃子没人和我们动过手,抓小偷也简单到抓住胳膊扔出去摔个狗吃屎,然后就让他们前面带路,我们后面跟着到派出所去的地步,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后,派出所都给学校写信赞扬我们,学校还拿我们当见义勇为的英雄在广播里臊了我们几回。

铁山在黑道上混的都知道在铁中读书的我们兄弟两个功夫了得。读书的时候就有很多没兴趣读书,在社会上鬼混的学生想找我们做大哥一起操社会,但是我和他虽然对考大学谈不上很热中,但对当流氓更不感冒,我们的主要兴趣是运动和读书,连谈恋爱的想法都没有,我和他都属于那种真正的爱知识超过爱大学,爱运动胜过爱奖杯的人。

小偷那天的目标正好是桐子村的乡亲陈卫东,这位倒霉的小偷选错了目标,他偷窃的对象以前是一位惯偷,因为盗窃罪前后三次入狱,从文革到八十年代,陈卫东从十七岁到三十七岁,二十年时间有十五年在监狱度过,算是贼娃子的老前辈。祸不单行的是,这小偷不但偷错了人,还正好遇到了我和王腾,所以后来死得相当难看。

陈卫东从小家贫,少年丧母,鳏夫的陈大爷把他和哥哥拉扯大。他哥哥从赤脚医生起家,靠顽强的自学后来进了县医院成了主治医师。鳏夫陈大爷在合作社时代是村子里的牛倌,牛倌在合作社不多的工种里算是一个技术工种,同时还掌握评定交牛草来的社员工分这样重要的权力。所以鳏夫陈大爷在合作社时代相当风光,虽然穷困潦倒,但社会地位是崇高的。

陈大爷在小儿子陈卫东第三次入狱后半年就去世了,他家那几间解放前修的比萨斜塔一样倾斜了若干年的土屋也在一个风雨之夜里坍塌瓦解。陈卫东形满释放后回到家已经不再是家徒四壁,而是一壁都没有,只留下一堆残垣断壁了。

好在他在县医院做医生的哥哥陈卫国终于良心发现,意识到如果继续和不争气的弟弟划清界线只能把弟弟往绝路上推。看着虽然才三十七但已经有不少白发的弟弟,陈卫国也从疾言厉色改为和风细雨、温言鼓励。而且克服怕老婆的恐惧让弟弟暂时住在自己家里,引贼入室的行为不但让家里的老婆余慧气得发疯,他家里刁蛮的女儿陈娜娜甚至威胁要离家出走,而不愿与罪犯同一屋檐下,虽然这个罪犯是她唯一的叔叔。但是他顶住了压力,没有象他家的土墙一样崩溃。尤其值得称奇的是破天荒地发挥了一次夫权,做了一会主,不顾她老婆的反对执意借几千块钱给弟弟在老宅的地基上盖了三间红砖结构的房子。

我帮陈卫东写过一次情书,原来他在监狱里不晓得怎么居然认识了一个女囚犯,两人居然相爱了,他出狱后那女人还有一年的形期。那时候我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正在念初一,有一天晚上他到我家来找我,说找我帮忙读一封信,他是个不识字的文盲。

我和王腾对他倒没什么坏印象,他对我们两也很友善,他是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小偷,桐子村的人虽然知道他犯过罪,但民风淳厚,也谈不上歧视他。

来到他家,他泡了两杯茶,然后拿出信让我念给他听。他虽然是个惯偷,但对男女情爱却很陌生,刮得铁青的脸透着兴奋和激动,还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忸怩。我心里是又想笑又好奇,表面却装作无知少年,,故意用读课文的调子抑扬顿挫的朗读。

那个女人的信写得很长,足足有四页纸。看得出来女人的文化也不高,错别字很多,但是信里透露出来的那种对爱情的向往和对生活的热爱却震撼人心。

当时的陈卫东对未来还相当茫然,虽然哥哥借钱给他修了房子,还承诺如果他做生意或者打工的话愿意再资助他一些钱。但是他还没什么头绪,外出打工又想到自己快四十的人了,还是个文盲,心里半点底都没有。打算在家种地,可连锄头、扁担都要重新买,当真是一穷二白,彻底的白手起家。虽然有几间新修的砖瓦房,但也不过是从一壁都没有提高到了家徒四壁的水平。

可能在监狱里他就告诉过那个女人自己一无所有,承担不起家庭的责任甚至养不活自己,所以相当惶恐以至于不敢面对而想逃避。但是那个女人在信里却给了他彻底的支持和鼓励,信中不但爱字不断,而且告诉他即使他一分钱都没有,只要他要她,她就跟他一辈子,而且坚信幸福可以创造,将来一定会更好。

他听着我念信,脸上的笑灿烂无比,那也许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刻之一。

读完信,他又要我帮他写,他口述。他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我是个少年,但是情书这么隐私的东西要人代劳一定让他觉得自己很失败,我想他后来进扫盲班的重要动力之一就是希望以后写情书不用找人代笔了。

在那女人的爱情和哥哥的帮助之下,他没有再犯罪,在家安心种地再加上打点零工。那女人出狱后两人结婚成家,很快有了一个女儿小凤。到我和腾上大学的时候,扎着马尾辫的小凤已经上小学了,听说成绩不坏。我也看到过他的老婆,性刘,我和王腾就叫他刘姐。

这事我早就告诉过王腾,他一直遗憾没有机会读一读那情书,还怨我当时没把他叫上。我觉得他在思考这事的问题上相当没有逻辑,当时的情况我怎么可能还拉上一个兄弟一起念?这样的“福”也要同享?荒谬!

陈卫东那天是到城里卖几只鸡,顺带送了一只鸡给城里的哥哥嫂嫂。嫂子余慧的态度已经大为改善,虽然还谈不上很亲热,但到家给她送鸡毕竟不是坏事,茶总算还是要泡一杯,烟也还是会递一只的。

卖鸡后回家的陈卫东被小偷瞄上了,不过也许是做过贼的缘故,他反应相当机敏,小偷的手还在他的衣兜里就被抓住。

“龟儿子,偷到老子头上来了。”

那小偷居然一点不惊慌,用力将手从口袋里拽出。

“哪个偷了你吗?安?偷了你啥子吗?”

“龟儿子,老子因为摸包包上山的时候你还没出世,给我来这一套!”

“喔唷,老前辈唆,吓唬我唆。莫给老子说这些,把手放开!”

此时几个小偷的同党开始围了上来,有人开始用手推搡他,车上的乘客大半都是乡下老实的农民,售票员和司机还没有上车,一时之间年近五十的陈卫东被推来推去,脸上也挨了几下,虽不太重,但嘴唇被打破,牙齿上全是鲜血。

我和王腾上车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王腾连忙让我转到前门拦截,他从后门包抄。

看到满脸鲜血的乡亲,王腾和我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二话没说一拳一个,把五个小偷打翻在地,这几个杂碎纯粹纸糊的,一点不经打。那个下手偷钱留分头穿西服的杂碎匕首刚摸出来,就被王腾一个摆拳打掉了半边牙齿。后来我在城里还看到过他,这小子看到我们也不躲闪,反倒点头哈腰的跑过来递烟点火,李哥长王哥短的套近乎。那半边牙齿也不晓得用的什么材料搞的假牙,居然和真牙齿一摸一样。我也告诉过他哪天我们下手有些重,因为陈是我们的乡亲。他则笑容灿烂,直说:“不打不相识,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则每次都要纠正这鸡巴我们和你们这帮XXXX的不是一家人,也不知道这鸡巴叫什么玩意儿,比条狗都不如。

这帮杂碎被我和王腾扔出公共汽车,陈卫东也帮衬了几脚在没晕过去的两个身上。

总是迟到的巡警也来了,没办法一起去了趟城北派出所做笔录,派出所的周所长一看到是我和王腾,就笑了。

周所长说:“嘿嘿,我还说那个,说丢翻了五个贼娃子,原来是王腾和李涛,放假回家过年?”

我说:“是啊,周所长,回家过年,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功夫好哦!”,周所长看着几个站不起来的杂碎说。

“过奖了,周所长,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好嘛,你去笔录上按个手印,回头我让办案民警随便写几句。哦,算了算了,还按个屁呀,就说群众扭送算了。”

“那谢谢了,周所长,我们走了。”王腾说。

“谢啥子哦,我该谢你们才是,我也不和你们多吹了,你们早点回去吧,。”

我和王腾、陈卫东出了派出所一起坐车回家,路上也没心思骂小偷,因为陈毕竟也犯过罪,他也没多说。随便聊了几句家常,问起他的近况,他说有个亲戚在青海淘金,听说很来钱,打算过了十五元宵节就到青海淘金。

我很快就把这事给忘掉了,可是到学校后半个月,王腾就给我来信说他打算和陈卫东一起到青海淘金挣半年钱,已经说好了,等几天就出发。去淘金一则是为了王飞大二学费的筹措,他做大哥的不能光让父母操心,自己也算成年人了,读了那么多年书,不能在家憋着。再则我毕业后就算找到工作一开始也不会宽裕,所以到时候如果一起创业他有些钱也好一点。至于到峨眉山学佛,等以后再说吧。

他这一去,正常的生活轨道从此改变,学生的王腾也就消失了。

从此以后王腾开始了他走向黑市拳王的人生,金钱、血腥成了他人生的主旋律。

一九九五年三月下旬,王腾和桐子村的陈卫东一起离开桐子村,目的地是位于青海玉树可可西里的马兰山。同行的一共有八个人,带头的是桐子村的张星。

张星四十多岁,长得清瘦精悍,中等个子。他是一个多年在外经商的商人,从文革时期就长期在外流浪经商。他很少回家,几年回来一次,每次回家呆几个月就走,从我记事起就很少看到他,他的儿子张伟和我们同年,但是他的儿子对父亲的事情也完全不清楚。没有人知道他做什么生意,因为他从来都不讲自己的事情,只说在外面做生意。张星为人很慷慨,家里的田地给别人种,他不但一分钱不要,每年还给帮他种地的乡亲五百快钱。在家的时候,他有时候和乡亲们一起打麻将和四川的长牌,他几乎每次都输钱,但赌品非常好,所以很受欢迎。他是桐子村的神秘人物,有很多关于他的猜测和传说,有人说他在好几个省都有家,有人说他在做非法生意,甚至还有人说他是国民党特务,但是其实谁都不晓得他究竟做什么赚钱,又是到什么地方赚到的钱,大家唯一知道的是他有钱。

张星只读过小学,但是他绝不同于一般的村民,他永远衣着整洁,精神抖擞,待人热情但绝不亲近。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魅力,那是丰富的阅历和经验产生的智慧和自信,与旺盛生命力结合后产生的吸引力和感染力。

张星这次回桐子村,破天荒招募了几个乡亲去青海淘金。他并没有多做鼓动,只是在乡亲问起他有没门路介绍个活干的时候,他淡淡的说,跟我走吧,去青海淘金。于是就互相介绍,最终他选了七个人。

修德化寺,张星捐了一千元的功德,是桐子村捐得最多的,所以智远和尚立在寺外的功德碑上,他的名字刻在最前的位置。我和王腾都去找过我们自己的名字,所以也记得最前面的张星。

王腾决定去青海不只是为了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张星对高原风土人情的描述对他的吸引。雪山、草地、牛羊、牧歌,血性而阳刚的男人,热情又奔放的女人,这些对王腾的吸引力超过了高楼、汽车、办公桌、电脑。而在欣赏和体验这些风光的同时,还能淘到闪闪发光的金子,而且路费都张星完全包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呢?更何况他那时候已经身无分文,向父母伸手要钱更是丢男子汉脸的事。

一年后,王腾在成都进行了他的第一场黑拳比赛,一个废弃仓库改建的地下擂台。观众有两百多人,门票价格是三百元到一千元,大部分观众都是城里开车来的富人。和其他体育比赛观众男多女少不同的是,观众中真正做到了男女平等,富婆们几乎占一半。

顶级赛事中几乎没有女人观战,比赛时间太短有时候甚至只有几秒,死亡率高达95%以上但没有鲜血飞溅厮打纠缠的场面,以赌博为主的顶级比赛是男人的天下。

但在低级比赛和非正规比赛中,经常有刺激得富婆们尖叫的场面出现,没力气一拳打死对手,却有力气把对手打得鲜血淋漓的两个拳手缠斗是富婆们觉得最刺激的。

王腾那天比赛的酬金是一万块钱,如果取得胜利再拿一万块的奖金,比赛受伤或者死亡组织者概不负责。

那天比赛的陪率是王腾一赔四,对手是一个退役的前摔交全国冠军,对手的陪率是一赔一点二,都看好对手。每个回合完了以后陪率都要重新调整,如果上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负的话。比赛结束之前都可以下注,但在比赛进行的时候不能下注,这是初级比赛和不正规黑拳赛的规矩。

他上台前,我告诉他,我将把我们两的全部财产三千块钱加上拿到的一万块钱酬金全部买他赢。所以如果他输了,那么他受伤的话我将没钱送他去医院,如果他死了我也没钱送他去火葬场。但是如果他没死,我会报名参加下一场比赛,如果我没死就用挣来的钱给他治伤或者料理后事。

那天的比赛打得很轻松,第一个回合王腾挨了对手好几拳,腿上也挨了几脚,中间有一次还差点被摔翻,但是那只是他还没有格斗比赛的经验,一分钟休息的时候,他告诉我他能赢。

第二回合,对手似乎想结束战斗,连连进攻,王腾在闪开对方一个组合拳后,迅速左足前踏踮脚,右脚闪电飞出,排山倒海般的劲力发出,正是我们从八岁就开始练习的前踏踮身胫踢。这一脚正中对手的小腿,一声闷响过后,对手随即倒地不起。

那天的比赛,奖金加上下注赚的钱,一共是五万块,另外我的三千块也变成了一万二,几分钟时间,我和王腾就从只有三千块钱发愁交不起房租的穷光蛋变成拥有了六万二的“富”人。

他踢断了对手的小腿,不过那人应该不至于残废,不晓得他还在不在拳台上混,如果他还在圈子里,应该感到庆幸,因为踢断他小腿的人后来成了世界格斗界的一代拳王,更重要的是,他和“战斧”王腾格斗以后还能保住性命,那样的幸运只发生在王腾几百场擂台格斗中的三个人身上,而他是唯一没有残废的一个。

这场格斗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在王腾一生二百五十九场胜利中并不包括在中国大陆的三场胜利和在澳门举行的八场胜利。

有时候赚钱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可大多数时候赚钱却异常的艰难。

九六年夏季的王腾,几分钟就挣了五万块。可是九五年春季的王腾,到可可西里淘金的目标是半年之内能够挣到一万块钱,给弟弟五千做大二的学费,留下五千和我一起打天下,那就是他的梦想。

怀着这个梦想,王腾跟着张星到了青海,高原的风光比想象中的更美,那是一种和铁山的田园风光完全不同的景色,辽阔壮丽、阳光灿烂。

张星在入青海境以后当天晚上,他告诉同行的七个人,这次去淘金,将是秘密而非法的,因为采金许可证前几年就不再发放了,九二年可可西里也开始驱逐淘金者了,但是人少了机会更多,运气好一年时间每个人挣个几十万也有可能,不过那边很危险,有把命丢了的可能。有不愿意去淘金的他也不勉强,可以在西宁找个活干,他可以帮忙介绍个工作,建筑工地或者是饭馆打工,一个月能挣个四五百,他垫的路费可以以后挣钱以后再还。

随行的王腾听了这话一下就蒙了,他没想过犯法,他一直都是一个守法的公民,我和他从小到大干过的出格事情也就是穿开裆裤的年纪摘了几次乡亲们的栽的桃子和葡萄,如果非要追究我们有没有做过犯法的事情,那也只有高中的时候吃过一次霸王餐,犯罪金额也不超过三十块钱,而且那一次纯粹是玩笑性质。可这一次要去非法淘金,而且张星说不但要和警察周旋,还有武警,更有来抢劫的盗猎者和职业持枪抢劫犯。

其他的人也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大家都有点措手不及,但是没人去指责张星,因为张星说过了不想去的他可以介绍工作。

有人开始问在西宁的工作都是干什么,张星说可以做杂工或者学点技术工作,无非也就是电工、管道工、泥水匠之类,饭馆里可以端盘子、洗碗、切菜,运气好会炒菜可以当大厨。张星又说工地上他有几个提口袋(包工头)的朋友,工作没问题,不过工地上也有危险,也容易死人。

王腾和我都是极爱面子的人,说实在的要我们去端盘子跑堂还不如回家种地,后来我和王腾讨论过这个问题,因为高中有个同学清华大学毕业后,家里他父亲借了十多万送他到美国自费留学,他到美国后一边读书一边到中餐馆洗盘子、送外卖挣钱。不过我们讨论后的结论都是如果让那小子在中国,打死他都不会去端盘子。在美国没人认识他,认识他的中国同学或许都在洗盘子,不会损害面子,所以洗洗也无妨。

王腾到青海去淘金的原因还有一条就是想到山高皇帝远,没什么熟人,免得丢脸,挣钱以后再到可能碰到熟人的地方做个什么生意,所以一再拒绝我介绍他到成都我三叔那里工作,因为我三叔让他去跑销售,卖货,他脸皮薄,怕开不了口向人推销。他宁可出汗流血,也怕求人,我除外,他从我兜里拿钱向来口都不用开的,我对他也一样。

各人决定的结果是有三个人愿意在西宁,其余四个则愿意去可可西里。留在西宁的都是结婚有老婆的,而愿意去可可西里的四个有三个单身汉,唯一结婚了的陈卫东非常犹豫,不过看王腾决定去,他也就决定跟着去了。

到了西宁,张星一大早便带那三个人出去见工,并让王腾他们几个在旅馆里呆着别出去。傍晚的时候有人开车送出去的几个回来取行李,那几个人都说找到工作了,两个在建筑工地做杂工,一个在饭馆洗盘子。张星到晚上十点多才回来,喝得有点醉,和大家招呼了几下就睡了。

王腾躺在床上,一个屋里陈卫东他们几个正讨论得热火朝天,众说纷纭。一人说那边有野兽出没,有野狼、老虎、狮子的。另一人纠正说狼肯定有,狮子和老虎张星没说有。前一人又说张星担心说了我们害怕,后一人又说怕个屁呀,拿枪的都不怕还怕野兽。前一人又说这里说当然不怕,真碰到老虎了还不屁滚尿流,后一人又说你怕那可以不去呀。又一人插嘴说野兽倒不怕,不过那些拿枪的抢劫犯来了怎么办,就算挖到了金子还不都被抢了,怕野兽的那人说那倒也是。

停了一下,陈卫东插嘴说:“张星肯定也有枪,不然怎么敢出来混。”

于是大家讨论的焦点又转移到张星有没有枪上面

……

王腾没有加入讨论,他想起很多事情。想起铁山的父母和德化寺,想起山东大学的于丹,想起和于力那帮人打的架,想起武汉的我,还想起在成都读书的弟弟王飞,还有弟弟的学费,他还想起十七岁时候和我一起吃的那顿霸王餐。

大部分的小孩都有过摘别人家西瓜或者其他水果的事情,或许这不应该算偷,或许应该说是小孩子私有观念淡薄,有点共产主义精神更合适。

但吃霸王餐这样的事情却很少有人干过,我和王腾有一次,那次的事情让我们荷尔蒙分泌量之高,几乎可以和以后的生死搏斗相比,而兴奋的强度更远远超过和女人做爱。

十七岁那年夏天,在铁中读高二的王腾和我上完晚自习在操场上跑步,跑了十圈后坐在操场边休息。

我觉得肚子有点饿,说:“肚子饿了,你呢?”

“我也是,饿!”

“走,去吃点东西。”

“不要钱啊?”

我一摸口袋,只有五毛钱了。

“我只有五角,你有好多?”

他摊开手,说:“分都不分。”

“没钱吃个铲铲啊!”

“咋办呢?”

“要不到我家去煮面来吃?”

那时候我走读,他住校,不过我在学校也有一个铺位,因为铁中校办企业搞得好,学费一学期才六十多快,住校的比不住校的每学期只需要多给象征性收取的两快钱水电费,所以我也占了个铺。但是我平时住在城里的祖居里,那房子就我一个人住,我也少有开伙,不过面条倒准备了几把,晚上饿了可以煮来吃。

“又去你家吃面?这个星期都吃了三回了。”

“不吃面未必喝蹄花汤啊?五毛钱只够买个猪脚趾头!呵呵,还是小指头”

“啊!你说蹄花!我还真想吃哦,哎,要是现在有一碗蹄花摆在我面前,再加一只鸡简直不摆了!”

“对,对,对!再加一只鸡,再来两瓶啤酒,那简直爽翻船了!”

……

我们两个胡扯了半天,越说越觉得饿,嘴巴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心乱如麻,肚子也在呱呱叫。

“不行了,走、走、走,去你家吃面!”,王腾实在受不了。

“我想吃鸡和蹄花,还想喝啤酒!”

“我也想啊,没钱未必吃霸王餐啊?”

他这“霸王餐”三个字一出口,我突然间似乎大彻大悟,福至心灵,在我的读书生涯中,我曾创造了很多记录,包括初二时候半小时背诵完课本里所有的古文,让语文老师瞠目结舌,也曾经在中考前一个晚上将政治教材全部背下,从此不带教材上课,结果中考我这个平时政治只能过及格线的家伙得了全考区第一,还在高二的时候连续五次物理测验一百分,创造了铁中至今没有被打破的纪录。但是我认为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最辉煌的灵感产生在一九九一年夏天的哪个晚上。

当时那个想法在我的头脑中冒出来才零点零一秒,我就设计出了一个吃霸王餐的计划。虽然这个世界上吃霸王餐的方式有千百种,但我认为本人这一个是最完美的。那一刻我能肯定我的智商指数肯定在蹄花的诱惑和饥饿的逼迫下突破了一万,虽然平时测验我的IQ只有一百三。

我连忙把计划告诉了王腾,他听完以后呆望着我,停了几秒钟。

然后他说了一句好听的话,虽然本人平生听过无数好听的话,但我认为这一句是最中听的!

“天才!天才!李涛,虽然我比你大一个月,而且力气也比你大一点,体重也比你重十公斤,而且以前虽然你成绩比我好,但是我并没有认为你比我聪明。但是从今天开始,我承认你不是比我聪明――――那个一点!而是比我聪明一万倍!简直是英明!”

说干就干,我们马上出动,目标:堰塘角那家通宵营业的“老妈蹄花”。

老妈蹄花通宵营业,除供应大量炖得溜耙的美味雪豆蹄花外,还供应喷香的白斩鸡,还有铁山人最爱吃的羊粉肠,还有又香又耐嚼的下酒好菜火边子牛肉……

老妈蹄花的张二娃正坐在靠街边的桌子旁边侯客人,眼看着街上来了一个小伙子,小伙子浓眉大眼,体格魁梧。张二娃见来人似乎是来吃饭,连忙招呼落座。

“吃点啥子呢?哥老倌。”

“来四根蹄花,切半边鸡,半斤粉肠,一斤牛肉,五瓶啤酒。”

“哥老倌你一个人吃啊?”

“一个人”

张二娃心里吃惊,胃口这么好还第一次见到,但是所谓开饭馆的不怕大肚汉,越能吃越欢迎,老板刚才还在说天气不好怕卖不完,还怪自己不够卖力招呼,没想到来一个客人就吃这么多。

“四根优秀的前蹄,半边健美鸡,半斤好(阳平)吃粉肠,一斤火边子,五瓶山城!”,张二娃在晚上十点半这么一叫堂子,半条街简直都听到了,还没睡觉的估计清口水都在冒。

不到两分钟,菜都上齐了,来客开始大吃起来。

正在此时,又来一个同样健壮的小伙子,张二娃连忙招呼,来客靠前面那人旁边的桌子背对坐下。也是叫了一大堆菜猛吃。

张二娃心中喜悦,心想今天晚上搞不好要早点打烊,自己也可以早点回去睡觉,明天下午正好女朋友翠花说要一起在家准备几坛坛酸菜,看来不得耽误。

两个客人的确能吃,不到半个小时风卷残云般解决桌子上的菜,酒也迅速喝光,又各自叫加菜添酒。空瓶子堆得有点多了,桌子上放不下,来客就把空瓶子放在凳子旁边的地上,两人都放在各自右手边,倒也井然有序,不会搞错。

前面的客人在喝了十瓶啤酒后,可能喝得高兴了,加上两边都是空瓶子,竟然在右手忙着消灭最后一片火边子牛肉的时候,左手顺手把第十一瓶啤酒的空瓶子放在了自己的左手边。

后面的客人正好这时候也在放瓶子,看到别人把空瓶子往自己的堆堆头甩,毛了,扭头推了推前面的客人。

“没长眼睛啊?乱甩!”

前面的客人也看到自己瓶子放错了,正打算放回,一听这样说,也毛了。

“放错了嘛,你闹啥子闹?吃涨到了唆!”

“你才吃涨了,龟儿子乱放还骂人,皮子痒了唆!想遭打唆!”

……

争执迅速升级,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楞头青,没吵几句便动手了。

后面那客人抓起放错那个空啤酒瓶,一瓶子朝前面那客人砸去,没想到前面那客人身手相当敏捷,一闪躲开。后面那小伙子身手也很快,回手又砸。

这一闹,不但几个食客纷纷躲避,胖得也象根蹄花的老板娘也跑过来。前面那客手中没有武器,看着吃亏,于是跑到街上,后面那人紧追不舍,似乎不把瓶子砸在对方头上不罢休。

老板娘直叫:“小伙子,消消气,要不得,要不得呀!”

两人一前一后,百米赛跑一般冲出几十米。

后面那人忽然低声说:“王腾,你跑快点撒!你是在逃命哦!杂比乌龟还慢哦!”

前面那人并不回头,说:“李涛,酒喝多了,想撒尿,跑快了怕控制不住流出来。”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

九一年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后家里给了几百块零花钱,我们一起去还了欠了一年多的餐费。蹄花老板娘居然把一年多前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还告诉我们当时张二娃推测我们肯定是刚从局子里放出来,理由是火气大不说,更重要的是狼吞虎咽的架势纯粹应了那句“杂像牢房头放出来的哦”。蹄花老板娘人胖心细,把帐记得一丝不苟,一共是一百零五块五,零头的五毛是因为我们拿走了一个空瓶子。不过她听说我们是铁中毕业的学生而且刚考上大学,于是大方的免除了资金利息,而且给我们打了八折,实收八十大元。

每一次我和王腾想起那顿“霸王餐”都会笑出声来,身在青海的王腾此刻想起四年前的事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在讨论的陈卫东他们几个听到王腾忽然发笑,觉得奇怪,都抬头看着王腾。

“你笑啥子?王腾”,陈卫东问。

“没得啥子,早点睡吧,可可西里肯定没得老虎和狮子,狮子只有热带才有,高原上也没得老虎,最多也就是狼多点。”

顿了顿,他又说:“有枪也不要怕,金子都还没挖到就怕遭抢?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要是张哥不在,只怕我们都要去抢人,当棒客,还怕遭抢?等挖到金子再考虑这些问题撒。”

大家一听,哄堂大笑,气氛顿时从忧虑转向开心,一个乡亲甚至对陈卫东说:“陈卫东,你娃会摸包包,到时候你去偷杆枪回来,我们也去抢人算了。”

陈卫东一听也笑了,说:“要偷就偷机关枪。”

“偷机关枪?你想打仗还是抢人哦?哪个抢人扛机关枪哦!电视头放的也就是拿把手枪撒!扛机关枪,你干脆开坦克抢人算了。”

……

几个人开心起来,开始觉得前途虽然叵测,但是自己一无所有。此行去,正所谓:“失去的只有锁链,得到的将可能是全世界。”

怀着拥有全世界的梦想,几个人沉沉睡去。

从西宁出发,几天后到了可可西里,几个人一路汽车转货车,货车转吉普车,吉普车转骑马,来到了可可西里的一个无名据点。

据点的人和张星很熟,张星告诉大家今晚将在这个据点过夜,明天就到马兰山。

第二天早上大家醒来,发现据点门口停了一辆破旧的东风卡车,车子破旧得不成样子,一边车门都没有,外面的油漆已经变色脱落,看样子是报废车,而且应该被丢弃了很长时间,不晓得怎么又被修好了用。

张星招呼大家从据点后面的屋子里把淘金的筛子、铲、支架等工具搬上车,然后又搬了大量的米、面、油、做饭的家什,还有几大桶汽油上车。车厢里顿时被装得满满当当。张星跑到驾驶室里坐下,叫王腾也过去坐驾驶室,其他三人各自带上行李上车找个地方坐下。

张星发动汽车,这车屁股后面冒出一溜子黑烟,还没跑就开始发抖。

其时正当四月,草原上青草初萌,放眼望去,满眼都是嫩绿,春寒未退,点缀朵朵白雪。

几个小时后,汽车开到一个河谷停下,王腾从驾驶室里跳出,这河谷在两山之间,一问张星,才知道右边高耸入云的雪山叫做布喀达板峰,左边稍微秀气点的便叫做马兰山。

几个人开始在张星的指挥下从车厢里往下搬东西,搭帐篷,化雪烧饭。

张星看大家把车厢里东西搬完后,把王腾叫到车厢一侧背对其他人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放在王腾手上,说:“拿着这个。”

王腾一看,是把五四手枪。

家园 好文,赶紧接着贴呀!!!
家园 黑市拳可能不真实.但故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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