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挽救了一个盛世的人——被低估的周亚夫(一)再修改 -- 江南水
班固在《汉书》中对汉初的形势大加赞扬:周云成康,汉言文景,美矣!
作为帝国时代的第一个盛世,人们想到的关键词常常是:汉文帝、汉景帝、休养生息。
哦,对了,还有一个负面的关键词:七国之乱。
这个盛世差一点就夭折在七国之乱的动荡中,之所以能够幸免,应该归功于一个人。
然而,这个人却深藏在历史的深处,少有人提及,更没有人把他也当作文景之治的关键词,他就是周亚夫。
一、同姓王
公元前202年二月,刘邦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此后的很多年他一直在忙一件事,消灭异姓王,直到他鞠躬尽瘁也没有完全消灭异姓王。
在消灭异姓王的同时,刘邦又把同姓子弟封为藩王,到刘邦去世的时候,天下共有楚、齐、吴、淮南、燕、赵、梁、淮阳、代、长沙等十个封国。
除了长沙王姓吴之外,其他的九个都姓刘,并且这九个人跟刘邦的关系不一般,一个兄弟,一个侄子,七个儿子。
在这里插一句,说一下汉初同姓王和异姓王的差别。
异姓王们率领着自己的班底,在秦末纷争中努力打拼,才拥有了一席之地,无论是项羽分封还是刘邦分封,只是履行一个手续而已。
同姓王们则不同,他们都是从汉集团分出去的,他们的班底也是汉集团配置的,重要的官员,如国相,是由汉朝廷任命的。
用今天公司制来比喻一下。
异姓王都有独立的法人资格,跟汉集团在法人地位上是平等的。汉初异姓王时代,整个形势就是公司联盟的体制,因为异姓王实力差一点,才尊奉汉集团为盟主,显然这是一种不稳定的形式。
同姓王没有独立的法人资格,跟汉集团在法人地位上不平等。他们是汉集团的分公司,他们要接受汉集团的节制。到同姓王时代,整个天下才可以说是在汉集团的掌控之下。相对于公司联盟,这种“集团—分公司”的模式要稳定许多。
在这些异姓王和同姓王中有一个另类,那就是楚王韩信。
韩信跟其他异姓王比他没有自己的班底,做楚王时候的整个班底可能跟汉集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跟同姓王比,楚又拥有独立的法人资格。在我看来,楚就是汉集团的子公司。
无论是独立的公司还是子公司,只要拥有独立法人资格,在刘邦看来都是不可接受的,必须全部分公司化。
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后拒绝分封,坚决贯彻郡县制。理由也很现成:周分封同姓,随着时间的推移,血缘并不能保证天下平安。
这事在中国基本上就是一件政治正确的事,是不容置疑的,是需要高度赞扬的。其实早在唐代,柳宗元的一篇《封建论》,基本上就为郡县制定下了基调:郡县制度好。
有好就有坏,相反汉初的重新分封就值得大肆批判了,后来的七国之乱又给这个批判提供了充足的弹药。
刘邦出身农民知识层次比较低,手下的重臣萧何、曹参等人也出身小吏文化水平也比不上李斯,君臣不懂历史掌故也很正常。
但是刘邦还有一个顶级军师,张良。张良出身贵族,知识高度不一定就比不上李斯,他难道不知道周分封同姓的弊端?然而,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张良关于反对分封的记录。
可见分封同姓王是当时的需要,也是吸取了秦朝二世而亡的经验教训,有人说这是错误的认识了这个教训。
正确还是错误要放在历史当时的现场来看,否则就没有任何意义。
秦自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以来,国力上涨的那是相当的快,此后的扩张中胜多负少,历时一百四十年从一个边陲小国走到雄霸天下,历史底蕴不可谓不深厚。然而,十五年后,顷刻间就换了人间。
这对汉初君臣的刺激是相当大的,怎么避免汉王朝瞬间倒塌是刘邦等人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秦始皇拒绝分封无疑是正确的,因为此时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权,能够制约地方,同时也有制约地方的欲望,并且周分封的恶果就在眼前。
而且,从历史上看,能够颠覆一个王朝的只能是他的封国,商汤灭夏如此,武王灭商也是如此,秦灭周后统一天下还是这个套路。历史的经验告诉他们,消灭了封国就等于铲除了王朝灭亡的根源。但是历史没有告诉他们,一群无权无势的人同样也可以毁灭一个王朝,并且这群人就出现在秦王朝诞生十几年后。
这实在不能怨秦始皇和李斯,毕竟这个世界上先知先觉的人只存在于传说和神话中。
再来看一下汉王朝的建立。
刘邦在公元前209年沛县起兵,七年后称皇帝,临死前才消灭了强大的异姓王,还留着长沙王这个尾巴。正经说来,汉王朝从胚胎发育到正式诞生只用了十五年(到刘邦去世),真可谓“其兴也勃焉 ”。
怎么解释这个“其兴也勃焉 ”,是历史学家考虑的事。怎么防止其他人也“其兴也勃焉 ”,是刘邦要考虑的事。
天命之类的说法骗骗人还凑合,骗自己就有点搞笑了,刘邦不是喜剧笑星,而是一个现实主义的政治家。
万一十几年内民间再出现一个陈胜,那些自己任命的地方官员会不会为自己的王朝鞠躬尽瘁?
刘邦自己的亲身经历让他并不乐观,当年沛县的县令就是想反抗自己老板的。还有其他的地方官也想脱离中央自立一方,失败的有几个(沛县县令、会稽郡守),成功的也有几个(鄱阳县令、岭南赵佗)。
当然我们站在后来人的角度上可以说,那时候不会出现陈胜,但是,作为最高领导的刘邦不能不把当时的形势考虑到最严峻的程度。
既然官员不可完全信任,那么就只能寄希望于血缘了,短时间内血缘还是起点作用的,汉王朝好歹不要在十几年内就成为了历史名词。
我认为刘邦之所以分封同姓王就是一个原因:不自信。
他不认为他就是那个唯一的人,其他人也可以坐上他的位子,为了防止其他人坐上自己的位子,他只能相信血缘。
放在整个大历史来看,郡县制是最好的制度,并且一直沿用到今天。但是在汉初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制度,至少刘邦是这么认为的。
同姓王相对地方官员来说产权意识更强烈。
地方官员只是打工的,陈胜来了不过是换个老板,甚至有些打工的说不定趁乱还会起了做老板的心思。尤其在王朝初期,全心效忠新王朝的意识并没有在地方官员心中生根发芽,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对新王朝产生离心。这一点刘邦亲眼所见。
同姓王则不同,封国虽然受朝廷节制,但是在封国内藩王们还是拥有庞大的利益。陈胜一来就是砸他们的饭碗,为了自己的饭碗藩王们也会尽力防止陈胜的出现。即便出现陈胜,藩王们也会全力扼杀,这样在王朝和陈胜之间有了一道相对坚固的防火墙。事实证明,这道防火墙在整个西汉是有效的,虽然后来藩王们的势力日渐萎缩,但是整个西汉没有出现大规模农民集体武装活动,历史学名“农民起义”。
防止陈胜,扼杀陈胜是刘邦分封同姓王的初衷,虽然可能会跟皇权有潜在冲突,但是短时间内还不是大问题。有趣的是,在汉初同姓王反而起到了巩固刘氏皇权的积极作用,吕后去世后,刘氏能够重新真正的掌握皇权,同姓王功不可没。
但是,历史规律就是历史规律,同姓王终究还是要出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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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周正龙”……?“谢亚龙”……?的转了一圈
同姓王。
为啥不考虑一下搞禅让制呢?那会儒家还不是很强的吧?
搞得不好,就得打起来。所以嫡长子继承制虽然有种种问题,但他明确了规则,从而最大限度地减少了竞争者之间的残酷斗争。所以后来贾诩一提刘表袁绍,曹丕就立定了。而唐朝自从有了玄武门,儿子夺老子权屡见不鲜。
刘邦那时候,帝国初创,一切制度和规则都要自己搞,也很辛苦的。老刘一度想传位给赵王如意,吕太后请了张良和四老头帮忙,才巩固了惠帝的位置,也不容易呀。
光嫡就常常满足不了。
二、削藩
最早出问题的同姓王是济北王刘兴居,这是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但是他很荣幸的成为第一个被搞定的同姓王。
刘兴居出问题的原因很简单,心理不平衡。
公元前180年七月,操劳了十多年的女强人加小女人吕后终于休息了,身后巨大的权力真空,造成了一轮血腥的屠杀。
那个九月,我看到长安城内血光冲天。
姓吕的都被杀了,不姓吕的惠帝刘盈的儿子们也都被杀了。
然而世界并没有因此平静,围绕着谁来接这个皇帝位子,大臣们展开了热烈讨论。
最终大家达成一致意见,决定迎接代王刘恒为新的皇帝,史称汉文帝。
这个决定对大臣来说达到了利益最大化,对刘恒来说达到了利益顶级化,对另一些人来说,那基本上就是白忙活了。
白忙活的是齐王刘襄和他的兄弟们,前任齐王刘肥的儿子们,刘邦的孙子们。
吕后去世的消息通过在京城卧底的兄弟刘章传到了齐王刘襄这里,齐王立刻发兵西进,去争夺那最高的荣耀,汉朝廷派老将军灌婴前去抵挡,双方默契的在荥阳停战。
长安城内,刘章杀死了吕产,吕氏家族地位最高的人,刘兴居废除了当时的皇帝。
当时,大臣们给他们弟兄画了一张大饼,完事后,刘章是赵王,刘兴居是梁王。
然而,刘恒当了皇帝后,刘襄固然是竹篮打水,还是齐王,他的两个兄弟也是狗咬尿脬,依旧只是侯爵。
公元前179年,齐王刘襄去世,不知道跟这次打击有多大关系。
公元前178年,汉文帝开始赏赐刘章和刘兴居,封刘章为城阳王,刘兴居为济北王。
如果刘襄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更难受,因为这两个地方都是齐国的地盘。
一说到汉初的削藩,很多人都会想到是晁错向汉景帝建议的,殊不知,在汉文帝登基的第二年就开始着手削弱庞大的藩国。
齐国是当时最大的封国,汉王朝立国之初,刘邦就亟不可待的把韩信从齐改封到楚。后来田肯建议刘邦:“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矣”。刘邦于是封自己的长子刘肥为齐王,并且还下了一道特殊的命令:只要是说齐地方言的都归齐王。
如此庞大的藩国,对任何一个中央政权都是巨大的威胁,由于刘邦和吕后的特殊身份和超强能力,齐国的威胁在汉初并没有显现,饶是如此,吕后还是对齐下了手,割出了三个郡封给了其它人。在争夺帝位的过程中让汉文帝意识到了齐的巨大威胁。
关键时刻,齐王刘襄也很帮忙,竟然如此早的去世。
接任的齐王是刘襄的儿子,刘则。
汉文帝,相对刘襄来说是叔叔辈,相对刘襄的儿子来说那就是爷爷辈了。
辈分上的优势,再加上,齐王新亡,此时下手正当其时。
齐的悲剧并没结束,现在还是说刘兴居吧。
本来是应该到其它地方称王的,现在从自己侄子手里分了一杯羹,刘章和刘兴居心里的味道可想而知。
公元前177年五月,不安分的匈奴又一次前来提款(抢劫),汉文帝派丞相灌婴前去抵抗,随后汉文帝也故地重游,回到当年的封地,见一下当年的故旧,也算是衣锦还乡。
刘兴居看到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起兵西进。
奶奶的,老子不做劳什子什么王了,干脆一步到位,做皇帝多过瘾,都是姓刘的,我为什么不能做皇帝呢?
刘章呢?
难道他就那么甘心?
刘章甘不甘心我不知道,因为在这一年的四月他已经去世了。
没什么疑问,刘兴居这次行动就是一次茶壶里的风暴,八月他就兵败自杀了。
历史又一次给了汉文帝机会,公元前165年齐王刘则去世,但是没有留下后代,按惯例齐地应该归中央直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汉文帝没有这么做。
公元前164年,汉文帝把原来的齐国一分为六,分封给刘肥还活在世上的六个儿子:齐王刘将闾、济北王刘志、菑川王刘贤、胶东王刘雄渠、胶西王刘卬、济南王刘辟光,再加上先前分出去的城阳,齐被分成了七个国。
齐王刘肥干别的怎么样不好说,生儿子还是颇有水平的,一共生了十二个儿子(有记载的),要是这一年还多活着几个,齐就分成更多份了。
为什么汉文帝不直接把齐接管,而是继续分封呢?
我想这恐怕是要做给另一个人看,那就是他的老大哥吴王刘濞。
如果突然收回齐国,虽然有理有据,但是难保吴王不会反弹。
把一个超级藩国分割成七份,也算是及格了。
然而,笼罩在汉文帝心头的最大阴影就是那个老大哥了。
但是他始终没有拿这个老大哥怎么着,而是把他留给了自己的儿子
这是一个沉重的担子,不知道他能不能担得起来,幸好他还发现了一个有用的人才,这个人应该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公元前157年六月己亥,汉文帝去世,汉景帝接过了老爸未竟的事业。
汉景帝登基后重用了自己老师晁错,任命晁错为御史大夫,主管监察工作,播下了大乱的种子。
晁错是一个有心人,是一个尽心尽力做事的人,同时他还是一个人缘特别差的人。
晁错认为,大汉王朝当下有两大难题,一是外患,匈奴,一是内忧,实力超强的藩王。
汉文帝的时候,他就这两个问题屡次向皇帝提出各种建议,还特意说明:狂夫之言,而明主择焉。
然而汉文帝轻轻一句:言者不狂,而择者不明,国之大患,故在于此。使夫不明择于不狂,是以万听而万不当也。
也就是说,你狂不狂我不管,我只选择对我有利的。
以汉文帝登上皇位的过程,再加上当时的国内情况,不允许他采取急风暴雨的手段,无论是对付内忧还是对付外患。
自己的学生登上了皇位,自己的春天也来了,自己的伟大抱负就要实现了。
然而,他始终没有看到那一天
汉初的历法,以十月为岁首,知道这个就不会有时光倒流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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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姓王是不得不封,同姓王不可不封.
政治是一个过程.刘汉几百年非是幸致.
攘外必先安内,不是什么新鲜东西,晁错也懂得这个理儿。
晁错的目标对准了那些诸侯王,主要的对象就是鹤立鸡群的吴王刘濞。
吴王刘濞,刘邦二哥的儿子,论年龄比惠帝刘盈都大。
刘邦征讨英布后,就把刘濞封为吴王。据说,在分封的时候,刘邦看这小子不安分,以后可能会造反,就语重心长的劝了一句:五十年后东南有人会作乱,不会是你吧?天下都是姓刘的了,千万不要造反啊!
这种事你相信他是真的,就是真的,不相信,就当个故事。这种乱力怪神的事,不要轻易肯定,也不要轻易否定。
吴地,五十三座城,当时是除了齐之外最大的藩国,如今齐已经成了七块,他自然上升到第一位。
吴国有两样宝贝,铜山和海水。
铜山可以用来铸造钱币,等于自己开一家央行,这个好处显而易见。
海水怎么也是宝贝了呢?
海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海水中的盐可是人们须臾难离的日常用品。
今天在中国盐依旧是国家专卖,可见盐的重要性。
靠这两样宝贝,吴国发达了,人民不用交税了,如果你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吴国,你是感谢伟大的皇帝陛下呢,还是感谢仁慈的吴王殿下?
这已经就是足够犯忌讳了,然而,吴王殿下还颇有基督的博爱精神,收留了不少在其它地方犯了事的人。
一件突发的事情,让吴王刘濞跟皇帝的矛盾迅速表面化了。
某一天,吴王太子到长安觐见皇帝的时候,跟当时还是太子的汉景帝下棋解闷。
这一解闷,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吴国的位置大概就是今天江苏一带,如今说着吴侬软语的江苏人似乎不够爷们儿,但是在汉初,那圪塔基本上就是未开发区,民风极为剽悍。再加上这位爷是吴太子,那就更不用提了,什么文明礼貌,互谅互让,一概不懂,或者说假装不懂。
古时候下棋叫“博”。
今天有个词叫“赌博”。
可见,下棋跟赌有着密切关系。
两个年轻人,不知道是谁输不起,起了争执,年轻的汉景帝也不是善茬,拿起棋盘就把吴太子砸死了,估计是砸脑袋上了,否则没这么严重。
一个棋局引发了血案。
把遗体运回吴国下葬吧,无论如何是不能让皇太子偿命的。
吴王刘濞很不爽,搁谁,谁也不爽,儿子死了,连个道歉都得不到,能爽吗。
面对着儿子的遗体,吴王刘濞面色很难看: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吧,何必费事运回来。
从此,吴王刘濞开始称病,不再去长安朝拜皇帝。
汉文帝感觉自己也有理亏的地方,并且此时不能扩大事端,只好顺水推舟,特许吴王不用再来朝拜了。
看看吴王刘濞的所作所为,吴国成为汉景帝和晁错君臣的主要目标,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是,吴国毕竟是此时实力最雄厚的藩国,贸然下手后果如何,谁也没有把握。
可以先从别的国下手,增强自己的实力,就等于削弱对手的实力。
楚王刘戊成了汉景帝君臣的第一目标。
公元前155年,汉景帝的奶奶,汉文帝的老妈,薄太后去世。
这个老女人的去世按说跟楚王刘戊没啥太大关系,虽然论起来也叫奶奶,但毕竟不是亲奶奶,随便哭两声,对付一下,意思到了就行了。
这是二十世纪以后的想法,在二十世纪头十年之前,这种想法很危险。
《红楼梦》里有一段,一个老太妃死了,贾府的男女老幼都得去宫里守灵。并且还有官方命令: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
侯宝林先生的相声名段《改行》,就是拿皇家办丧事给民间造成的种种不便说事儿。从《红楼梦》的描写来看,侯先生的相声没有多少夸张。
一个太妃就这么大动静,那皇帝的亲妈,皇帝的亲奶奶,要是去世了,那动静可不得大到天上去。
就在为薄太后服丧期间,楚王刘戊犯了一个错误,用某大哥的话说就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用汉初当时的话说就是:为薄太后服私奸。
别的问题可以通融,这个问题没法通融,更何况晁错压根就不想通融。
两汉以孝立天下,除两个开国之君外,每个皇帝的谥号都有“孝”字。
怎么表达孝,老妈(奶奶)活着的时候机会不多,毕竟都是皇家成员,不缺吃穿的,也不缺少娱乐方式。那就只好在死后努力表达。
楚王刘戊服丧期间犯事这是一个严重的政治问题,而不是单纯的法律问题了。
啥也别说了,杀头吧。
汉景帝倒是很仁慈,只是把楚国的东海郡、薛郡收归朝廷所有。
借着这股东风,顺便把前两年犯事的赵王和胶西王一块儿处理了,赵削去一个郡,胶西削去六个县。
最莫名其妙的是还要削去吴国的豫章郡、会稽郡,这让我很难理解。
从现有的史料中,没有发现汉朝廷抓到了吴国什么把柄。
难道是汉景帝和晁错两人认为,天下诸侯真的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从事后两人的应对来看,说不定两人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史料不足,只好猜测了,这就是读秦汉史的无奈。
三、大乱
此时,只要不是白痴到顶级水平就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紧跟在后面的还会有第二轮,第三轮……
各路诸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要么在沉默中变坏(逐个被朝廷收拾),要么在爆发中变态(升级为更高级状态)。
最想爆发的就是吴王刘濞,但是他还要组织一个最广泛的统一战线,毕竟即将面对的是整个汉朝廷,谨慎点还是不会错的。
吴王刘濞看上了胶西王刘卬。
胶西王刘卬,凶狠剽悍,从齐国分离出来的各个诸侯都对他有些忌惮,只要挟持了齐地,再加上楚国,天下的一半就在掌握之中了。
吴王刘濞派中大夫应高前去联络胶西王,为了安全起见,此行,应高没带任何书面的材料,只是带着一张嘴。
同是天涯沦落人,说了几句废话,双方迅速达成一致:事成之后,平分天下。
吴王刘濞为了坚定胶西王刘卬的信心,还装扮成使者,亲自到胶西跟刘卬缔结盟约。
公元前154年正月甲午(十一)吴王刘濞起兵,拉开了七国之乱的帷幕。
打仗无非就是打两种东西,一种是人力储备,一种就是物资储备。
吴国地理位置优越,各种物资储备不是大问题。
为了扩充人力储备,吴王刘濞在吴国下了动员令,主要是动员人力,标准也很简单,吴王本人62岁,他最小的儿子14岁,都将奔赴前线。按照这个标准14岁以上(含14岁),62岁以下(含62岁),都要参军。
正月丙午(二十三)胶西王刘卬诛杀国内二千石(相当于副部级)以下朝廷任命的官吏,发兵西进。
胶东、菑川、济南、楚、赵也基本上是这套路,其中赵特别一点,因为跟匈奴接壤,赵王刘遂还跟匈奴联系了一下。
当年晁错给汉景帝提议削藩的时候一个强有力的论断就是: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
反正削不削他都是要造反,早削,他反的也早,祸害还小呢。
等到吴王刘濞真的反了,晁错和汉景帝都有点傻眼,这祸害咋看不出小呢,半壁江山很可能就不是朝廷的了。
朝廷外乱了,朝廷内也不消停。
七国起兵显然不能说对皇帝不满意,即便真的对皇帝不满意也要找个替罪羊,这是一个政治正确的问题。
从七国之乱开始,皇族内部兵戎相见有了一个专有的词,清君侧,就是帮着皇帝清理皇帝身边的大坏蛋,当然皇帝依旧是好蛋,这纯粹就是扯淡。
最近一次使用这个专属词并且成功的是六百多年前的朱棣,好蛋皇帝自己的侄子下落不明,他当仁不让的坐上了侄子的位置。
晁错成了整个矛盾的中心,七国的目标对准了他,平时朝廷中不同意他主张的同事也把矛头指向了他。
此时,稍有不慎就会身败名裂,可惜晁错的确不谨慎。
晁错,这个名字起的真有点问题,关键时候总是犯错。
第一个错误,动了杀袁盎的念头。
晁错、袁盎这对冤家在《史记》和《汉书》中俩人都在一起,生前两人死不对付,死后却挤在一个传记,真不知道俩人九泉之下会怎么想。
袁盎曾做过吴国的国相,主要工作就是监视刘濞,这显然就是一个火坑。
如果有什么不利吴王的消息传到朝廷,刘濞不一定会遭到不利,即便会有什么不利,袁盎本人首先就会遭到刘濞对他的不利。
郑板桥说过: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并不糊涂的袁盎到了吴国只能装糊涂了,至于心安不心安,后来有没有福报,都不管了。
朝廷通过袁盎传递回的消息,看到了一个模范藩王。刘濞也没亏待袁盎,给了他不少好处。
晁错负责监察工作后,立刻按照受贿罪把袁盎法办,袁盎也成了普通百姓。
吴王造反后,晁错又开始打袁盎的主意,对手下人说:袁盎收受贿赂,隐瞒吴王造反的真相。现在吴王真造反了,把袁盎抓起来就能知道他们的计划。
手下是明白人:在造反之前审问一下,或许还能起防火墙的作用,如今造反的烈火都烧遍关东了,再干这事有什么用。更何况,袁盎应该不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
晁错犹豫了一下,这事就没再提。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勉强可以算做假公济私未遂。
可惜,晁错的人缘不好,这种烂事竟然被手下人走漏了风声。
袁盎知道,假如被晁错抓起来,这谋逆的罪名可是祸及家族的。
他不能不行动了,他通过窦婴,找到了面见汉景帝的机会。
就在袁盎前去面见汉景帝前,晁错犯下了更大的错误。
第二个错误,有了当萧何的想法
七国之乱发生在大汉立国近五十年后,第一代打江山的老将基本上都去见刘邦了。新一代的将领都没有参加大规模战争的经历。如何选将实在是一个大问题。
晁错想到了一个自以为天才的主意,汉景帝亲自带兵去前线,他在后方负责后勤补给。
整个一个山寨版的刘邦和萧何。
理由似乎也很充分:大军交给别人不安全,还是抓在自己手里靠谱。
晁错或许自认为他这个山寨版的萧何还能超过正版的萧何,但是汉景帝不可能认为自己能赶上正版的刘邦,自己的爷爷。
苏东坡认为: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于祸。
这个主意一说出来,基本上就宣判了晁错的政治死刑。但是袁盎的一番话,彻底把他送进了地狱。
袁盎让汉景帝把所有的外人,包括晁错,都赶出去,说出了消除祸乱的锦囊妙计:杀掉晁错。
汉景帝沉默了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想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如果真的管用,我也不在乎某一个人。
大汉王朝是有法律的,杀一个大臣不能像黑社会清理门户那样,随时定下来,随时执行。过了十几天,丞相陶青、中尉嘉(一说姓陈)、廷尉张欧联名弹劾晁错。
罪名是:无臣子礼,大逆无道。
判决的刑罚相当的严酷:错当腰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巿。
总理(丞相)、公安部长(中尉)、最高法院院长(廷尉),在办理一个副总理兼监察部长(御史大夫)的案件,这个副总理竟然毫无觉察。
要么是保密措施搞得严密,要么是这个副总理的人缘差到了极点,或者两者都是。
值得一提的是,廷尉张欧虽然是学习法律的科班出身,但跟其它科班出身的不同,他不是酷吏,史载:上具狱事,有可郄,郄之;不可者,不得已,为涕泣面对而封之。其爱人如此。
这么一个老好人,竟然也赞同这个判决,可见晁错的人缘差到了何种地步。
如果你认为,一个副总理这样糊里糊涂的被人黑了很窝囊,我告诉你,还有更窝囊的呢。
晁错死的更窝囊。
那个叫嘉的中尉把晁错骗到行刑地点,然后行刑。
晁错死的时候穿的是上班时的制服(朝衣),临死前他还以为中尉是来约他一起去上班呢。换句难听的话,他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堂堂大汉朝廷,处罚自己的重臣,竟然还不如黑社会清理门户!
这一天是,公元前154年正月壬子(二十九),距离吴王刘濞起兵不到二十天。
中央政权和藩镇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尤其是朝代初期且局势基本稳定的时候 —— 汉代削藩中央赢了,明代削藩中央输了,清代削藩中央费了老大的功夫后才赢了。。。所有的朝代在削藩时遵循的原则都是:削藩则反,不削亦反。
实际上这并不是建立在这个机械的原则上面的决策 —— 而根本上的决策依据是:中央与藩镇相比,实力强大太多。中央认为,在最坏的情况下,也能够应付 —— 在这样的情况下,才是一轮轮的削藩决策。尽管中央的计算有时候经常出点问题。
而每次削藩的结果都不尽然相同,汉代是周亚夫出征且打赢了,所以似乎晁错的建议就无用了;试想,如果周亚夫如李景隆一样废物的话,那景帝将作何感想呢?而在战争开始之前,谁又能预料到最后的结局呢?
应该说晁错的建议是中规中矩的,他的死,只是汉景帝在惊慌失措情况下的一个牺牲品。
晁错的错误在于他太自以为是,很少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劝汉景帝上前线,从技术上分析,没有什么问题
可惜他没有考虑到人的心理,何况这个人还是皇帝
皇帝本人有没有上战场的愿望,这才是关键
兵凶战危,自古以来很少有人愿意主动走向战场,主动走向战场上的皇帝更是少之又少(开国创业的除外)。
从历史上看,劝皇帝上战场的大臣下场都不好,汉有晁错,宋有寇准
面对仅杀一人,似乎就可以“平乱”的可能,没有皇帝不动心的。何况,晁错杀了,乱平了,最好。没平,汉家天下,又不是缺了晁错就不转了。从另一个方面,对景帝来说,即便不能“平乱”,杀晁错。也能否定“清君侧”的合法性。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占领道德的制高点。
只是可惜了晁错大夫,热血一腔。所谓,逐兽而不见泰山在前,弹雀而不知深井在后,危矣。
我只是一直想不通,为啥要腰斩晁错。似乎过于残忍了。。
据《汉书》:后十余日,丞相青翟(应为陶青)、中尉嘉、廷慰欧劾奏错曰:“吴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庙,天下所当共诛。今御史大夫错议曰:‘兵数百万,独属群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临兵,使错居守。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错不称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亡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臣请论如法。”制曰:“可。”
这么看来晁错的罪名有两个:挑拨皇帝和大臣的关系、放弃城池。
放弃城池可能是因为军事的需要,但是挑拨君臣关系罪名就大了
其实晁错也有取死之道,具体怎么死那是法律问题。
很难让人接受的是,汉景帝竟然用连瞒加骗的方式来处死晁错,这显然不是一个政府该用的方式,真不知道当时汉景帝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