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我在文革和改革中的心理感受:改革比文革更文革。 -- 万兹
我在文革和改革中的心理感受:改革比文革更文革。
一些人分析文革的功劳,说带来了中国人平等的观念。另一些人批评文革,说破坏了道德底线。我觉得都没有说到点子上。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两类人谈的对象都是观念和道德规范,属于文化范畴,不是政治和经济范畴,而他们没有说到是,在文化方面“改革”比“文革”更文革。
下面以我自己的心理感受来进行说明。
我记事的时候是文革末期,在一个三线工厂子弟校上学。所谓三线是当时为了备战而在西部的崇山峻岭里建的工厂。停课闹革命是在文革初期,其实也就一两年,不是说10年文革都停课,停不停课各地也有不同,不是全国统一。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头两年没有课本,就是把毛主席语录当课本,所以我现在也能背诵一些毛主席语录。值得注意的是,就道德规范来说,当时是有的,不仅有,压力还不小,共产主义的道德规范要求其实是比较高的。说互相揭发破坏了道德底线,那恐怕是小题大做了。事实上,大多少亲属间还是不揭发的,互相揭发的本来关系就不太好。后来有人总结说,关键时刻还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少数人的互相揭发即使有也是以共产主义道德为旗号,是有底线的。林彪说过:毛是以共产之名行孔孟之实。这才是说到点子上了。所以把现在道德底线的破坏怪到文革头上,是找错对象了。
但文革对道德是不是有破坏呢?是有破坏的。道德底线没有触动但对道德的确有破坏,是用共产主义道德破坏了一些传统道德,用较高要求的道德破坏了平常要求的道德。
其实道德包含了一种心理秩序,有心理秩序,平等观念就弱一些,没有心理秩序了,平等观念就强了。二者呈现一种反向关系。
文革破坏了某些道德,也带来了一些平等观念,但说不上多严重。随后的改革才是令人叹为观止地破坏了所有道德观念,也带来了彻底的平等观念。
我上中学时国家就开始“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工作上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很多三线企业都迁回城市了。从80年开始,家里的生活明显变好。这个时候,共产主义道德规范还是起作用的,一直起作用到86-89年间。那时开始反思传统文化和文革文化,开始读书无用论盛行,开始掀起“河殇”浪潮。表面上看这时是向西方蓝色文明看齐,实际上这时开始了抛弃所有道德规范。欧美的新教文明是有道德规范的,而中国的西化者只知道皮毛,只以经济为中心放弃了道德规范的学习,使得中国既没有传统道德,又没有文革时的共产主义道德,也没有西方的新教道德,这才丧失一切道德底线,政府放弃了传统政府具有的道德教化的责任,全靠民众自己的良知来维持社会运转。所以说,要论对道德规范的破坏,改革比文革的破坏力强了千倍。在86-89年间,我个人的感受一方面是彻底放松,没有外部规范压力了,另一方面是是有点迷茫,做事情常常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就算是以利益为标杆,怎么才符合自己的长期利益也是不知道的。当时有一首流行歌曲叫“跟着感觉走”,正体现了时代精神。不过对理性大于感觉的人,连怎么跟着感觉走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就瞎碰,自然就具有平等观念,这样走弯路不少,到现在很多事情也没有搞清楚。
现在又到了一个转折点,今后的工作恐怕不是以经济为中心了(西西河的经济管理栏目不知道会不会逐渐衰落)。那么以什么为中心呢?可能是以文化和意识形态为中心。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把这个中心正过来,中国才有真正崛起的可能。从经济为中心转移到文化为中心,估计也需要10年时间。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相反相成的。道德规范都破坏了,也有他的好处。我在高中时第一次看到道德经,一时惊为天书,觉得世界上怎么还能有这种书,从此打开了一扇精神的大门。从此关注那些传统文化和道德,关注的重点在于为什么要那么规范,而不是把它当成理所当然的教条,也不是把它当成求生的工具,所以就比较真诚而不虚伪,这种兴趣属于原生性的。后来反思如果从小就接触过这方面教育,恐怕就不会有什么兴趣了。
一个人的原生性兴趣在任何时代都可能会有,整个社会的原生性兴趣却需要某种特殊的时代背景。文革和改革就是这样的时代背景。有了这样的时代背景和需求,即将到来的中华新文化一定能成功建立起来。
经历文革和“文革的文革”(即改革)以后,跟没经历过这些的华人比较,是很有意思的。
从我跟台湾省人和新加坡人接触的感受来看,他们心里也是有某些平等思想的,台湾省人的造反精神好像也不弱,但头脑里面的条条框框比较多,台湾省人一般表现比较固执,新加坡人一般表现比较死脑筋。李敖说的台湾省人不算坏,有时还比较可爱,大概就是说固执得可爱吧。大陆的人比较不可测,因为没有条条框框规范,当然人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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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对于经济基础,特别是所有制和经济管理模式没有什么永久性的冲击,所以上层建筑也保持稳定。
改革是改变了人们的物质生活方式,附丽其上的道德行为准则,自然也发生了大变化。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破坏,改革确实大于文革。
文革时兴的是造反夺权,当权派挨批斗,知识分子臭老九接受改造,工农兵是光荣的领导阶级。
改革到文革只差一个字。
文革时期的民风还是比较好的,虽说没有到夜不闭户,但是遇见小偷小摸人人喊打还是有的,可是改革到现在,谁敢打小偷?而是笑贫不笑娼了,这种民风的堕落是很难挽回的,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
改革与文革的区别,就是哪些个阶层扬眉吐气,哪个些个阶层受侮辱的区别。
但是说改革比文革更文革似乎让人摸不着头脑,毕竟两者区别也还满大的,共性当然是有的,那就是革新,这也说明,自毛泽东时代中国一直都处于不断革新的过程之中,这是一个不断折腾的过程,而且还要继续折腾下去。
“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或者“发展是硬道理”这些话里的确没有“道德规范”,没有告诉你应该热爱马恩列斯毛,也没有说社会主义好。
但是这跟符合社会规律和法则。并不是满口仁义的社会就不会有倾轧对抗,并不是满嘴主义的人就不会男盗女娼。
在您认为有“道德规范”的文革时期,您认为什么才是道德?根据某种主义而互相揭发?还是因为一句语录的歧义而大打出手?又或者因为出身而强制划人为三六九等?
您连文革都认为有“道德规范”,为何现在的社会却变成没有规范了呢?难道您一定要别人告诉您,这可以做,做了是行善,那不能做,做了不道德。写打倒毛泽东的人是反革命,写毛主席万岁的人是好人。
那我觉着您可能不是需要道德规范,您需要的是一整本的人生守则好让您遵照执行。
您提到道德经,道德经却又是最不讲“规范”而要人自省的文章。给您道德经里几句话,您评评
圣人体道之无,法道之自然无为,以之修身,当无欲而静,无心而虚,不自见自是,自伐自矜,为而不持,功成而不居,怀慈尚俭,处实去华,以之治天下,当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您觉着道德经会教您找啥规范么?修心,先生,东方的哲学需要您自修自心
学生随便罚老师的跪把老师打成残疾,儿女写父母的大字报夫妻之间划清界限打的头破血流的年代叫“民风好”?
我没经历过文革,但从我父母对那个年代的描述来看,我没法认同这个“民风好”的结论。
我家倒没受过什么“冲击”,因为成分根正苗红,八辈子以内都是贫农,父母当时都是普通工人。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母亲告诉我,她小时候营养不良身体很弱(她自己说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饿的),初中时的一位张姓老校长对她非常好,文革中该校长被学生活活打死了。
这位老校长的遗孀至今健在。
无法想象。
她的一个中学同学,毕业后到新疆阿勒泰父母那里,现在回想起来她同学在信里面的话,一句话形容:被社会主义道德教育和革命乐观主义宣传教育给耽误了。
是夸大其辞了。传统道德观在文革中被破坏很大,新的其实没有完整的建立,改革带来新的冲击,才有不少人叹息道德沦丧。病急乱投医,有求助基督教的,有完全照搬孔孟之道的。。。。。。8荣8耻出台算反映了一些现状。
在文革期间,互相揭发破坏了道德底线,并不是小题大做了,只是后期斗争变得缓和,新的强加的观念和传统道德观念力量此消彼长罢了。所谓的共产主义道德观念很难简单说是共产名义下的孔孟之道,或许毛自己也不完全明晰。
其实楼主贴里面只是对事情的一种描述,是没有价值判断的。可能你读出价值判断了,才觉得自己是抬杠。
实际上文革、改革,好坏很难说,角度不同观点就不同。针对“文革破坏了道德底线”这种说法,我描述了当时情况,说明其实不能这么说。实际上道德底线的破坏是在改革中进行的。但是这里仍然没有价值判断。破坏了道德底线一定是坏事吗?具体生活中没有规范,互相防范,增大了交往成本,其实是不利于经济社会发展的,从这个角度看的确就是需要一本“人生守则”大家共同遵守。但从新文化的发展阶段来说,也许破坏一切正是新文化的一个准备阶段,不破不立,破坏不一定是坏事。
另外,不能把规范和修心对立起来,其实他们应该是统一的,这样才能领会“道”。佛教里也有“方便为究竟”,也是同一个意思。
文革中的共产主义道德体系不完整,比较脆弱,不太贴近人心,所以改革后迅速崩溃。不过它留下来的影响却不是那么容易轻易消失的。
这里只是白描,没有价值判断。
我个人觉得,那是对于文革的那种没有可能实现的超越时代的道德幻灭的一种反动。从建国前到66年一直是毛 主席的亲密战友的人原来是“工贼”,写入党章的继承人居然叛逃。面对这一切,您会怎么想?我个人觉得文革之后的那种道德的迅速崩溃,文革本身也要承担一大部分的责任。
致富光荣,黑猫白猫,拜金主义成了人们的追求。在精神境界里完全没有警戒和约束,造成和加剧了道德缺失现象的发展。
老毛的时代还有“为人民服务”和“雷锋精神”的口号,文化大革命的失败又使得人们对毛失望;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我们曾有过一个文革后的思想解放运动,批判专制,主张民主和科学;但是,很快就又被猫和石头横扫了。我们三十年来的改革的社会理念是什么?社会的变革,没有先进的理念做引导,必然会引起道德迷失。
好在相对自由的环境使得一些理性的人在追寻自己的答案。
我虽然也喜欢读《道德经》,但是真正给我启发和答案的是雨果。
下面这段话摘自《从战争中走来:两代军人的对话》(作者:张胜)
我想起在两年前,和他一起讨论什么是社会主义这个命题时,他所下的那个定义。他说:“用我自己的话说,什么是社会主义?第一,人民有发言权;第二,共同富裕。这两条,我们都没有做好。”
“我们为之奋斗了一生的这个社会,难道不应该更公正、更公平一点吗?”
可这能做好吗?我说,市场经济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一部分人被另一部分人吃掉。要想成为发达国家,完成原始积累,这就是代价。没有哪个国家是可以避免的。
“如果革命的结果就是这个样子,我当初就不该参加革命。”他喃喃地说。我觉得父亲真的老了,他已经不能敏锐地洞察周围的政治气候了。他显得是那样固执,那样的天真,那样的不合潮流。
人老了,但梦还在。父亲的梦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