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胶东抗日故事集之一 -- 南山贼

这个坑挖了很久了，我记得05年抗战胜利60周年时候我就想开工，结果一直没动土，后来07年挖了三铲子，结果一直空到现在，偶然想起来原来还空着呢。愧对英烈于天上啊，决定鼓起勇气继续填土。

一、五井战斗

五井镇位于山东省临朐县城西南约15公里处，是沂蒙上区西南诸县商旅往来的必经之地，长期以来就是一个繁华的大集镇。地处峡谷出口的丘陵地带，东临弥河，西北南三面山峦起伏与蒙山迤逦毗连。东西延伸的峡谷中有一条东通临朐，西接沂源、淄博、益都等县的公路。五井的地理位置使它成为沂蒙山根据地向淄河流域发展的重要桥头堡。

1939年6月，八路军山东纵队粉碎了日伪军对鲁中的大扫荡后，第一支队于8月间挺进淄博地区，将鲁中根据地扩展到三岔店、五井、冶源等村镇。

由支队副司令钱钧带领司令部和机炮连、特务连驻茹家庄，一营营部和一、二两连驻于司令部东4公里处的五井镇，三连驻五井东南10余公里处的平安峪，骑兵连驻镇东头山坡，临朐县独立营驻五井东北3公里的下五井村。之所以这样分散布置，一是防备敌人的突然袭击，便于互相照应，留下较大机动范围；二是为了减轻驻地民众负担。

镇南三百米的莲花山，海拔较低，但却是五井镇的制高点，布置有一个班哨和一个游动哨，负责警戒临朐县方向之敌。五井镇有五、六米高的石质围墙，四面各有镇门，东门与北门间有炮台一座。

八路军入驻五井镇，很快就引起了日军的注意，很快调集诸县兵力于10月24日对五井镇发动了进攻。日军从临朐县城派出近百名日军，从益都、临朐两地调集伪军赵益增部300余人，与24日下午从临朐出发，利用秋天天黑较早一路上隐蔽行军，25日凌晨摸到五井镇附近。

2时许，敌人的尖兵与我莲花山哨位交火，至此，我军才发现敌人已经兵临城下。

钱钧副司令员刚从住的院子出来，一颗迫击炮弹就落在院子里爆炸，气浪将窗纸冲破，院子里尘土飞扬。虽然没有接到敌人可能来犯的任何情报，但是从刚才的情况看，已经很明显说明敌人是冲着一支队来的，并且破例搞起了夜袭。敌人的迫击炮开始向镇里各处轰击，部分战士干部慌了手脚，一位参谋向钱钧建议道：副司令员，看样子我们已经被包围，下令突围吧！

当时的山东纵队，刚刚经历了七支队政委陆省三、三支队政治部主任鲍辉、三支队司令员马耀南等人在村落战中牺牲的打击，部分干部产生了畏敌包围的思想。钱钧认为在未搞清敌情前突围是盲目和不理智的，他立即指挥一营进入阵地，迎击来犯之敌。

钱钧赶到枪声最激烈的东门，一营营长李福泽已经在这里指挥战斗，随后骑兵连的12名骑兵也赶到这里。从枪声中钱副司令和李营长判定进攻东门的是日军，这边的枪声清脆，北门一带则枪声沉闷，应当为使用七九步枪的伪军。钱钧决定，一小部分兵力依托围墙牵制日军，集中大部分兵力猛攻伪军，待击溃伪军后，再集中兵力包围日军，并命令骑兵立即向各连传达命令。

这时设在莲花山上的哨兵班撤了下来，报告莲花山已经被日军占领，我军三人负伤。这个制高点落入敌手，对我军是个重大威胁。

根据此情况，钱钧迅速判定：日军以偷袭战术抢占莲花山，是企图吸引我军注意力，将我军主力牵制在制高点争夺上，然后将我军包围消灭。他立即向李福泽营长命令：按原计划进行，放弃对莲花山的争夺，同时派出侦察员出镇摸清敌情。

这时，北门方向步机枪声紧密，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莲花山方向却一片沉寂，日军一枪不发，夜色中莲花山上除了依稀可辨的庙宇和树木外一无所见。参谋们怀疑敌人是否借北门的战斗吸引我军注意力，企图借夜色向东门方向运动，对我军实施夹击。

这时，东门方向传来情报，根据被俘伪军交待，日军此次纠集日伪军400余人，携带有82迫击炮重机枪等火器，日军主力大部集结于莲花山。根据这些情报钱钧认为虽然我军有一支队的四个战斗连，和临朐独立营，虽在火力上无法与日军相比，但是兵力上占有优势，同时据有较坚固之阵地，只要指挥得当，取胜是可能的。由此决定，继续执行原有部署，牵制日军，并掐断其退路，先击溃伪军，再集中兵力包围并歼灭日军。

这时，日伪军从东门和北门同时发动攻击，显然敌人见我军未上当，便以猛烈之火力掩护，在两个方向上相互策应，企图一举击溃我军。钱钧立即命令李福泽赶往北门，以机动灵活的战斗和迅猛的突击争取在较短时间里击溃伪军，自己留在东门指挥，拖住日军。

李福泽到达北门后，立即命令副连长鲍汉源带一个排出北门向敌人侧后迂回，同时组织战士在围墙上高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中国人不给日本人当炮灰”等瓦解伪军。

伪军的进攻被我军的反击所阻，正在进退维谷之际，迂回部队突然从敌侧后杀出，腹背受敌的伪军一时乱了阵脚，伪大队长被击毙，伪警备司令王德平被重伤，在护兵簇拥下狼狈逃窜。

在北门战斗的同时，东门的日军在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的掩护下发动白刃冲击，迫近围墙。一旦敌人冲进北门，我军的计划就可能落空，只有顶住敌人，缠住敌人，才有可能将其全歼。

钱钧命令待敌人接近后，以密集的手榴弹对敌攻击，敌人遭此突然而猛烈的反击，丢下几具尸体败退回其出发阵地。旋即发动了第二次进攻，这次日军改变手段，一方面以密集火力压制我军，一方面逼迫几名百姓扛着高粱秸到东门下点火，企图烧毁大门。我一营战士待老百姓退走，就向下猛掷手榴弹，将火炸灭，日军的阴谋再次破产。这时北门传来了伪军全面溃退的消息，整个战场局势已经完全向我军倾斜。

根据形势的变化，我军随即调整战斗部署，所有部队向莲花山靠拢，形成对日军的包围，驻茹家庄的机炮连火速向战场靠拢，压迫日军向莲花山撤退。

日军虽然见伪军溃逃，仍然向东门阵地发动更猛烈的攻击，我一连副连长中炮牺牲，但战士们仍然坚守阵地，稳如磐石。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观察发现敌人在莲花山北的一座石碑旁布置有重机枪一挺，左右侧前方各布置轻机枪一挺，三挺机枪形成交叉火力，封锁我军前进的道路。我军战士用步枪跳着军帽在围墙后时隐时现，吸引敌人的火力，其余战士趁机向莲花山匍匐逼近。突然坟堆旁的那挺机枪停止了射击，一个日军军官手持指挥刀，指挥一伙日军向我东门发动第三次冲锋，钱钧举枪射击，这名日本军官应声倒下，进攻的敌人立即停下来，拖着他的尸体向坟堆后退却。

我独立营以迂回到敌人的背后，切断了敌人的退路；机炮连也奉命赶到，并带来了支队司令部的消息，临朐、益都之敌已被我军牵制，无力向五井增援。钱钧立即命令：机炮连出南门，监视莲花山，防敌西逃，并准备以迫击炮轰击莲花山头，配合部队抢占制高点；一、二连一最快速度向莲花山运动，缩小包围圈；李福泽营长带一连正面攻击，二连从敌后方攻击，使敌首尾不得相顾；骑兵连在连长张明三的指挥下在莲花山周围的路上快速奔跑，掀起尘土虚张声势，给敌人产生错觉和压力。同时命令平安峪的三连除留一个排卡住谷口外，另两个排西进对莲花山发动侧击。

指导员齐安昌带领两个班从山南侧，连长带一个排从山北侧同时进攻，敌人的注意力被一连吸引，三连迅速接近山顶，突然和日军哨兵遭遇，双方立即交火，山顶上的十几名日军也架起机枪猛烈射击，并发动反冲击。山上除了写枯草和落了叶的小桑树没有任何隐蔽物，齐指导员带领的战士被三四十米外的机枪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眼看敌人就要冲上来了，这时后面的三连长率领的战士放起排枪掩护他们，敌人纷纷卧倒躲避，齐指导员趁机带领战士们从巨石空隙里爬了下来，一名战士负伤。

指导员和连长进一步察看地形后，决定组织第二次攻击，这次他们绕道山北侧，这里没有敌人，他们顺利地攻占了敌侧后的小山头，用火力将敌人压下山去，至此三连控制了莲花山东山，东山的敌人撤退到山北约六百米处的松林茔地，利用坟茔作为掩护构建阵地，继续和莲花山主峰的敌人相互策应。三连毫不放松，猛追猛打，占领了附近的一座砖瓦窑，从这里架起机枪向坟地射击。瓦窑北边有一条深2米的沟，通过这里可以隐蔽接近茔地的敌人。三连一边组织火力压制坟地的敌人，一边组织战士准备通过土沟隐蔽接敌。

正在这时，山顶上的敌人见大势已去，便组织撤退，他们在松林茔地敌人的掩护下下撤，企图和该部分敌人回合。五名日军抬着一挺九二式重机枪从山顶逃窜至山北，遭到三连架在土窑上的机枪火力猛烈打击，三名日军被打死，两名逃走，机枪被丢在土窑我军阵地和茔地日军阵地之间，据我军阵地200米，距日军阵地300米左右。

三连长看到机枪，决定将其抢过来（没有重火器的怨念啊，见了就不要命了），于是命令全连步机枪向敌人全面开火压制，一个班的战士跃出阵地，向机枪冲去。日军意识到我军意图，便集中火力压制我军，我军火力处于劣势，无法压制敌人，两名战士负伤，不得不撤回来。

日军见我军后撤，于是组织了四、五个人，用火力掩护，企图把重机枪抢回去（小家子气啊，鬼子也是穷鬼），我三连也组织火力阻击，刚刚离开阵地的鬼子就被打死2人，其余的又缩回到隐蔽物后，就这样双方不断的进行小规模出击和封锁阻击，反复试图争夺那挺重机枪。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战斗已经进行了十三个小时，战士们虽然滴水未进，却越战越勇。

三连意识到这样争夺只会加大伤亡，于是暂时只以部分火力压制敌人，主力沿土沟向敌人逼近，运动到距敌只有六、七十米的地方，用日语向敌人喊话。开始敌人并不理睬，齐指导员估计是发音不准，日军听不懂，于是便叫战士们暂停喊话，自己选了个较高的地形，用铁锹培了些土作为掩护，自己清晰缓慢的喊起来，喊了五、六句，敌人判明了方向，向他所在的位置打了一串机枪子弹，溅起的沙土崩了齐指导员一脸。齐指导员向战士们打趣：他们的射击水平也不怎么样嘛，这么近都打不准。

他又组织了几个战士选择几个不同的阵地继续向敌人喊话，招来的还是敌人的一串串子弹。指导员说：喊话即使起不倒瓦解敌人的作用，还是能起到消耗敌人子弹的作用，等他们子弹打完了，我们就消灭他。

在三连夺取东山的同时，李营长带领的一连战士也利用地形地貌避开敌人的火力，迅速接近了山头，敌人眼见他们即将覆亡，就祭出了他们的法宝，嚎叫着向我军发动了白刃突击。一场激烈的肉搏战在山顶展开，刺刀的碰撞声一时间压倒了山下的枪炮声。夏标是个新战士，但是刺杀技术娴熟，他一连刺倒三个敌人，和营部通讯员一起冲进敌人阵地，赶跑了敌人的炮手，夺去了敌人的迫击炮。

经过一个小时的激战，我军重新夺回了五井镇的制高点——莲花山。少部分残敌逃下山试图会合茔地的敌人，钱钧立即下达了追击命令，我军从山顶向压下来，会合三连准备全歼残敌。我胶东通讯营行军路过，也投入了歼灭残敌的战斗

敌人凭借坟堆和树木作为掩护，进行垂死挣扎，残敌手中还有两挺轻机枪，坟地周围又是一片平坦的耕地，我军不易接近，几次冲锋都未奏效，还增加了新的伤亡。这时天色已近黄昏，从东门转移到莲花山抵近指挥的钱钧意识到如果组织步兵强行攻击，势必遭受较大伤亡，于是命令机炮连利用缴获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向茔地轰击，一时间砾石树枝漫天横飞。

炮火准备后，三颗红色信号弹升起，总攻击开始，号声响彻四方，参战部队一起向松林茔地压去，机枪手榴弹响成一片。

三连指导员齐安昌率领突击队担任主攻，他高举手枪率领战士跃出路沟，冲进茔地北部，看到一名日军趴在坟堆后面用机枪向我突击队射击，他迅速向其掷出一枚手榴弹，爆炸响过，日军歪倒在一旁。紧跟在齐安昌后面的四班长陈培道纵身跃进，去夺取机枪。一名日军军官手持指挥刀哇哇叫着向陈培道扑来，齐安昌看到，近距离连发三枪将其击倒，不多时，敌军官又跪了起来，手拄洋刀，面向东方，嘴里念念有词，齐安昌又补了两枪，将其击毙，后证实为敌临朐守备队队长有田。

茔地南部的六、七名残余日军端着刺刀嗷嗷叫着猛扑过来，指导员一边用手枪射击一边命令战士们投弹，但是仍无法遏止敌人的凶焰，连长率领一排战士从另一侧突进来，打死了敌人的机枪手，缴获了另一挺机枪。战士们和敌人扭作一团，什么机枪手榴弹都失去了作用，刺刀、铁锹、镐头才是最得力的武器，我五班一名战士被敌人刺倒，他身后的班长啪啪两枪将敌人击毙，很多战士没有刺刀，就用铁锹砍，镐头砸，枪托捣。一个班长从敌人后面用枪托猛砸敌人的脑袋，将其打倒在地，另一个战士冲上去又补了两枪，班长的枪托断裂，夺过敌人的大改枪继续厮杀。激战二十分钟后，残敌全部被消灭。

敌人吃了败仗，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支队司令部命令各部队，做好充分准备，随时应付敌人的报复。

支队政工人员组织人手将日军尸体用木板抬到路旁，并将对日宣传品盖在日军身上。同时给日军送了一封信：

临朐日军驻军部队长阁下：

贵军于25日在五井与我军激战终日，贵军官兵全部阵亡，尸体俱在，现安放于五井莲花山庙前，希接函后酌情处理，如需帮助，愿尽力为之。查日军侵华以来，遭遇中国人民之坚决抗击。我军配合人民，持久抗战，誓死打败日军，收复失地，不达目的绝不休止。敬候明察。

第八路军驻五井部队长启

民国二十八年十月二十九日

果然日军从胶济线调集四百余人，于11月2日晨再次来扫荡，我军得到消息，及时转移了老百姓，日军先对五井镇进行炮击，然后推进至莲花山，无目标的射击约一小时之久，一股日军进入五井，放火、抢劫。

日军向南山里放了三次排炮后，又用机枪向山里疯狂扫射，同时慌忙整理尸体。待敌人受起炮架准备撤退之时，我隐蔽在南山的三连迅速派出两个班，携带两挺机枪，前进至山腰，对准敌人猛烈射击，敌人措手不及，慌张逃去。

留下一封信：

八路军驻五井部队长麾下：

贵军人道主义，本军钦佩。留下我军遗体完整无损，特致谢意。

大日本皇军部队长

昭和十四年十一月二日

十七个小时的五井战斗，最终以我军胜利宣告结束，前后共击毙日军30余名，伪军40余名，伤敌伪80余名，俘敌日军一名，伪军40余名。击毙敌守备队中队长有田、小队长岩井、石日、军医山田。缴获82迫击炮1门，掷弹筒2门，九二重机枪1挺，轻机枪4挺，三八式步枪21支，七九步枪10支，手枪2支，掷弹筒弹2箱，机枪子弹1箱，步枪子弹5万发，钢盔20余顶以及刺刀、手表、大衣、皮鞋、文件等，我军伤亡40余人。

这次战斗被誉为山东抗战两年来最模范的胜利战斗（大众日报1939年12月3日评论）战果这个数字和钱钧回忆录有出入，不过我觉得八成是钱老记忆有误，此数字出自临朐县志应该是比较准确的。（至此，历时十七个小时的五井战斗已胜利结束。除伪军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外，日军四十余人悉数被歼，无一漏网。仅有—个日本兵因掉在枯井里而没有被击毙，作了俘虏。我们总计缴获重机枪一挺，八二迫击炮一门、轻机枪四挺、掷弹筒两门，还有大盖步枪三十余支和一批手榴弹。战后查明：日军中队长木莫、小队长岩井和石日也在这次战斗中毙命。《钱钧回忆录》）

钱钧中将的经历和许世友很相似，也是少林出身，四方面军去山纵，后来是南京军区副司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