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老妈的三次手术(一)—引子 -- 杂役头儿
亲人离去,河里也净是悲伤的帖子,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只能无奈地接受。七连长曾云:生活就是一件事摞着一件事。碰到了没有办法,只能梗着脖子撑着。我想说的,就是一件得撑着的事情。虽然过去几年了,还是深深地烙在心里。
月前搬家,把老妈压箱底的照片翻出来了。不是什么靓影留念,是一叠几斤重的脑部CT片子,是俺老妈这些年来攒下来的。老妈把这东东放我这里的意思是,太沉了,带着不方便,放我这里复诊的时候方便,唉……
这事情还得从我很小很小地时候说起。某年,老妈带着我冬天回基地看我爸。那天很大的雪,鹅毛大雪,神使鬼差地我爸非要带着我们坐车出去转转,按老妈的话说,她感觉就不好,想不去,没拗过我爸。
这些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但出事前的一段,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我和老妈坐在212吉普的副驾位置,后面是我爸和一个干事。盘山路上积了一尺多后的雪,天上的雪也不停,只能看到白茫茫地一片。右边是山,左边是山沟。拐过一个弯,前面有个地方上的老百姓推着自行车。不知道他是不是嫌路不好走,一会往左边拐,一会往右边拐。司机只好打方向避让。然后,突然外面的景色就转起来了……
后面的事情,我从爸口里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车翻了,我被甩出去了,挂在树上,命大,没掉沟里。司机抱着方向盘,肋骨骨折。后面那个干事好像是伤了胳膊。我爸跳车出去的,被枪顶伤了腰。老妈最惨,跟着车翻了几个跟斗。当时她还有意识,去医院的时候一直抱着我,问我有没有事情,疼不疼……唉,这段想起来就难受,后来相当长的时间,我就是不敢坐副驾的位置。
后面不说了,基地医院诊断是重度脑震荡。当时也没啥先进的检测设备,只能保守治疗。后来听老妈说,去疗养的时候路过北京,姥爷的老战友在总院,托关系排上了一个CT的号。当年的CT啊,有关系都排不进去的,还净是插号的。结果我爸嫌贵,不拍了,把老太太气够呛。现在回想起来,当年要是拍了,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许多波折。
这些就是引子,学老萨,喝水去先。
这两天陪着LP去买东西收拾新居,大好的周末除了工作总结,啥东东都没有写,只好挪到现在补。
老妈去看病疗养,我爸陪着,我就没人管了。好在基地大院大家都熟,于是这家待两天,那家待两天。我是没什么印象了,老妈后来说回来接我的时候跟小野孩似的。
一晃就十多年过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都把车祸当成是一场回忆。仅仅回忆而已,结果不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好象是我高一那年,老妈突然出现了头疼、头晕、恶心的症状,去医院检查,大夫问既往病史的时候说到了曾经有过脑震荡,就让去做一个CT。片子出来了以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片子上老妈大脑右前部一大块黑影,几乎占到了颅内近1/8的体积。取片子的时候,放射科的大夫问:这个病人还活着呢?
全家人都紧张坏了,赶紧联系医院。由于这个血肿太大了,很多大夫都觉得病人肯定早没了,没想到还在世,很多地方不敢接。最后找到省人民医院,这里还是有些大意,没有对国内医疗水平做充分的估计,觉得找省里最好的医院的脑外科主任老专家就没问题了,就没找北京的医院。经过三次手术后才了解,要是大病,只有北京还算保险,仅仅是还算而已啊……后面再解释吧。托关系找到这个主任老专家,人家面子还大,又是找人又是送红包,总算是把敲定了主任老专家亲自主刀。老妈回姥爷哪里住,调整身体状态,准备手术。我第二次进入放羊状态,平时在家,周末回姥爷那里。
没多久手术就做了,主任老专家主刀的,打开颅骨,取出肿块,再合上。复位的时候不晓得什么原因,没有完全对上缝,导致老妈前额有一块突起。不管怎么样,好歹是手术成功,老妈术后恢复正常,以往的症状基本没有复发。但是因为肿块时间太长,脑组织已经失去弹性了,没法填补颅内的空隙,需要持续吃药,保证脑部对积液的吸收。这药的名字我至今还能说出来,一个是苯妥英钠,一个是卡马西平。
这次手术还有一个挺感动的地方,就是老妈的单位给予了很大的照顾。一方面是老妈平时攒下的RP,越是危难的时候越能看出来平时为人如何,她的同事领导们给予了很大的帮助,平时陪床,帮着跑医院。另一方面就看出来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了,医药手术费用都是单位先垫付的,也不催着要,所以老妈对我没选择国家相关的机构而是去了外企始终耿耿于怀。
说起来,这一次手术虽然有血光之灾,但是逢凶化吉,家人平安,还算是个不错的结果吧。
喝水去了。
可敬的母亲
你就是到北京天坛医院也不敢说保险。
做脑外科的就脑腔里面的活细,颅骨没有对好缝可以理解。
苯妥英钠和卡马西平都是抗癫痫药。服用它们的目的应该是为了防止开颅手术诱发癫痫发生,而不是促进脑积液的吸收。
先更正一下,应该先查一下再发的,是我疏忽了。卡马西平和苯妥英钠都是抗癫痫类药物。但是当时最担心的就是巨大的空腔产生的积液能否顺利吸收。感谢沉宝的指正,下面接着写。
第一次手术以后的一段时间,老妈的状态还不错,平时按时按量服药。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像过去一样唱歌了。老妈算是文艺特长吧,民歌、主持都小有名气。当年文工团招人,我姥姥不放,老妈始终耿耿于怀,呵呵,有点远。好象是因为共振的关系,唱高音的时候对脑部会有影响。说是正常,但是吃药还是有副作用的,吃饭没胃口、人精神不好、嗜睡,还出现耳鸣等症状,但是总的来说,还算是不错。从拍的CT来看,空腔有逐渐缩小的趋势。
该来的还是得来,我不信命,但是有的时候命运这个东西实在是CD。在我高二暑假的时候,老妈突然状态变差。不但头疼加重,而且出现了行为失常、失忆和癫痫的症状。举几个例子,她突然就会发火、哭。还有一次突然很饿,要吃东西,抓起坏掉的菜就要吃,说什么都不听,其实刚才刚吃了午饭的。失忆还好说,癫痫就很可怕了,单位同事几个人都按不住。脑子这个位置千万别出问题,都不会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到了高二期末考试前的某天,老妈突然在单位晕倒,呕吐,呕吐物里出现大量褐色的血凝物。赶紧送医院急救,输液,降颅压。另一方面联系医院。这次家里统一意见,坚决不在省里做,去北京。这就开始找关系,尽快联系医生和手术。
急救的日子里,都是老妈的同事陪护,我在家里自己管自己。后来总结起来,我的个人生存能力基本是这个阶段培养起来的,比如买菜做饭、收拾家务、然后去单位一边陪着老妈,一遍复习功课。有一次,老妈突发头晕呕吐,又出现了消化道出血的症状,大夫说需要打一个什么针止血(名字忘记了),进口的,一支要几百,需要4支,我身上没钱,一边让大夫赶紧打,一边联系老妈的同事呼叫支援。叔叔阿姨们都来了以后,我一个人走回家的。那天到家都快半夜1点了,在家想着医院的事情就后怕,边掉眼泪边收拾床铺准备睡觉。
终于北京有了消息,这边就准备转院过去,这时还出了一档子事情。第一次手术的时候,虽然能报销,但是还是花了一大笔钱,家里的积蓄都差不多了,只好去找单位借钱。老妈怎么借,局长就不签字。这个局长是第一次手术后新调来的,老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在临出发当天带着我再去试试。她去找局长,局长就打哈哈,说要去开会。我靠,大中午的开什么会,无非是多出去公费吃饭。老妈就让我赶紧去拦着局长的车,想着我毕竟是个孩子,他兴许能开开恩。没想到人家一把把我拨一边,直接上车开走。我这个难受,没钱,怎么看病,眼看晚上的火车就要走了。
该走还是要走,好歹和同事朋友借了点,晚上就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这里插一句,这个局座不批我妈的借款的原因,后来我才听我妈说起。之前某天,局里办书画展,老妈带我去看。我上楼的时候看到一个中年大肚子男人下楼,我也没打招呼就上去了。结果该人就是新任局座大人,从此这个梁子就结下了。多可笑,我从小许是教育没跟上,满院子的离休老八路老红军都没见过这么大架子的,一地方上的局长,还不是实权的,就因为这种事情就记着报复,根本就是想置老妈于死地。我家一家子军人,一家子党员,我除了入团,至此离TG远远的,家里老爷子为此没少教训我,誓不就范,这可能也是原因之一吧。
后来听说,该局座儿子好像出了车祸,本人中风在家,焉知报应不爽。
附录:
苯妥英钠片为抗癫痫药、抗心律失常药。治疗剂量不引起镇静催眠作用。本品副作用小,应用广,常见。 适用于治疗全身强直-阵孪性发作、复杂部分性发作(精神运动性发作、颞叶癫癎)、单纯部分性发作(局限性发作)和癫癎持续状态。
卡马西平英文名Carbamazepine,中文别名:氨甲酰苯卓、氨甲酰苯桌、氨甲酰氮卓、叉颠宁、叉癫宁、得利多、得利益多、芬来普辛、甲酰苯卓、卡巴米嗪、卡巴咪嗪。抗癫痫作用,对精神运动性发作最有效,对大发作、局限性发作、和混合型癫痫也有效,减轻精神异常对伴有精神症状的癫痫尤为适宜。对三叉神经痛、舌咽神经痛疗效较英妥类纳好,有抗利尿作用,预防或治疗躁狂抑郁症、抗心律失常。
只能送花安慰杂役。
----唉,一声长叹。
----希望杂役能放下此事,有一颗平常心。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要再介意了。
恭喜:你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回的人少可能是因为沉重的话题,不好多说什么,所以就默默献花了吧。
可是都出宝了,就不好沉默了。
到了一定年龄,都难免经历亲人的生老病死,大家的心理感受是相通的,只是很多人都不愿再回忆。
虽然过去很久,但是说放下挺难的,总有个疙瘩。老妈算是好人自有天佑,这么折腾还活得劲劲地。
先感谢大家的关心,经历这么多事情,老妈总算是熬了过来。总想写点什么记录下来,于是就写了。虽然很想有回复,但是看到有人在看,有人关心,就是很高兴的事情了^-^
一夜的火车,心里非常忐忑,不知道北京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到站后,哪里也没去,直接去关系那里,赶紧敲定医院的事情。
现在自己已经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地方了,反正就是灰突突地一片楼,上去,见面,客套,送钱。对方的态度似乎还好,自己心里总是感觉求人不易,总还是要低头。对方把头牌医院头牌科室的概括讲了一遍,强调主任医师的能力多强,他导师在行业内地位如何高大,总是交给他是放心了。另外呢,主任医师爱好字画,送这个会比较对路,副主任医师、护士长、护士、麻醉师什么的,都要准备点。说实话,这点还是很感谢他的,没有这样的指点,说不定就在哪里出问题了。但是最后还是出问题了,这又是后话了。
赶紧给家里人打电话,找关系准备礼物。老妈带着我去亲戚那里住。亲戚住南里,还离医院近,方便探视。他们把房子腾出来,去七里庄的新房子住,这里就留给我和老妈。没几天,关系来了电话,可以住院了,家里也把礼物准备好。送礼的时候我没去,老妈和舅舅带着几个画轴过去的。
住院那天,我陪着老妈过去的,基本上把办手续的事情都摸熟了。医院还给了一张卡,可以在POS机上查费用详单,拿在手上,感觉责任很重。
之后的日子,就是南里和医院两点一线的生活。早晨起床,在小摊上吃云吞、油饼,坐36路去医院。非探视时间我进不去,就买张报纸坐在花池子边上看,等到点儿了就进去。随身带着基本高考的复习题,根本没心思看。手术前需要去做检查,我就借了一个轮椅,推着老妈到处转。老妈后来说,看着没成人的儿子这么辛苦很心疼,其实当时我倒是没啥感觉,就是挺新鲜的。检查的时候,可以坐在CT室外面接着看报纸。晚上再坐36路回去,买半张饼、一根香肠当晚餐,晚上看报纸看电视,到点睡觉。现在想起来,这样的晚餐还是很奢侈的了,但是在当时,也想不出来还能吃什么。
每天路过住院部大门,我都划一下卡,看看又花了什么费用,看着里面的钱一点点地下去,就这么一天天地等着手术。
我觉得你要考虑一下那些长期服用的药物的副作用,有时候,医生为了不吓着病人,不一定把药物的危害说清楚,但是,这又是医疗过程中无法回避的一面。
我们不是圣人,呵呵
家人活得好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