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嫁给太监 -- 萨苏
逗得笑出声来。
那年头莫名其妙被批斗的事情太多了。我叔叔那时在读初中,一次学生批斗他的班主任,也不知怎么了,他班主任在台上坦白最喜欢的学生就是我叔叔(因为他成绩最好),结果我叔叔马上被叫上了台,做为“小毒草”陪斗,后来的好长时间都没有资格领红宝书。那年头没有红宝书就和没身份证没户口一样,好长时间头都抬不起来。
劝过之后,好一点,不死了,但还是心眼窄,最后窝囊得病,身体变得很差。79年以后他恢复工作,还是总工,负责他们厂从日本引进生产线设备换代。
终于有用武之地了,那是拿命去干,吃住都在厂里,有了故障,橡胶炉把火熄了,不等降温,披条湿棉被就进去检查。不但是他,他的助手,一个姓窦的女工程师,也是这样干。
生产线上去了,他就倒下了。
就是因为这套生产线,国企大下马期间,他们厂得以幸存下来。
他病倒以后,厂里才真觉得他的重要。后期一天一支球蛋白顶着,厂里不景气而费用很高,厂里说,厂长的医疗费可以不报,他的,有多少算多少必须报。
好药也挽不回来了。二叔去世的时候,工人都去送,还有当年打过他的,都念他的好了。
他死的时候,年仅四十二岁,最后说的话是:不要难为厂里,我是自己做(音嘬,意思是胡闹,太要强)的。
到现在,在我家我的祖母面前还不能提他,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刺激,太强烈了。我的祖母刚强,可是就在这个儿子的事情上坚强不起来。有一次老家来人,见到我父亲,认错了,问我祖母:这个是你在化工学院拿金字奖章的儿子吧?一句话老太太流了一晚上的泪。
有时候看到一些报道,说我们中国的知识分子怎样的猥琐了,又是“叫兽”了。虽然承认他们中间不缺乏败类,我还是接受不了。
我从小看到的,就是我二叔灯下蜡黄的病容,我父亲到今天每日不变的晚上看技术资料的习惯,是我的中学老师平静的说:“我爷爷就是六零年饿死的。”,是我父亲的老师陆启教授驾着双拐雪夜上班滑倒在路沟里的影子,是停机坪上寒风中工程师们流着鼻涕吃包子的谈笑。
我们中国每能够好一点,可不该忘了这些人啊。
比起在网上天天喊中国必将崩溃的,我说,他们才是中国的脊梁,中国人的骄傲。
我的妻子常常惊奇我对吃亏的不介意,钱比同学挣得少一点,班加得多提升却不见,到国内办事一等几个钟头,萨都视而不见。
她当然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的父辈们做得比我所作的要多得多,而他们得到的,比我得到的要少得多。这个对比,这个反差是如此巨大,我心里有这个永远也不能平衡的天平,让我无法改变的感到惭愧和知足。
几乎每次写道这个题目,我都不能遏止的激动。
写完这个给张望兄的回贴,想起了林徽因女士纪念她在抗战中牺牲的三弟林恒的那首诗,本是不相干的,读来,却依然忍不住眼前的模糊。
“弟弟,我没有适合时代的语言
来哀悼你的死;
它是时代向你的要求,
简单的,你给了。
这冷酷简单的壮烈是时代的诗
这沉默的光荣是你。
假使在这不可免的真实上
多给了悲哀,我想呼喊,
那是――你自己也明了――
因为你走得太早,
太早了,弟弟,难为你的勇敢,
机械的落伍,你的机会太惨!
三年了,你阵亡在成都上空,
这三年的时间所做成的不同,
如果我向你说来,你别悲伤,
因为多半不是我们老国,
而是他人在时代中辗动,
我们灵魂流血,炸成了窟窿。
我们已有了盟友、物资同军火,
正是你所曾希望过。
我记得,记得我当时怎样同你
讨论又讨论,点算又点算,
每一天你是那样耐性的等着,
每天却空的过去,慢得像骆鸵!
现在驱逐机已非当日你最想望
驾驶的“老鹰式七五”那样――
那样笨,那样慢,啊,弟弟不要伤心,
你已做到你们所能做的,
别说是谁误了你,是时代无法衡量,
中国还要上前,黑夜在等天亮。
弟弟,我已用这许多不美丽言语
算是诗来追悼你,
要相信我的心多苦,喉咙多哑,
你永不会回来了,我知道,
青年的热血做了科学的代替;
中国的悲怆永沉在我的心底。
啊,你别难过,难过了我给不出安慰。
我曾每日那样想过了几回:
你已给了你所有的,同你去的弟兄
也是一样,献出你们的生命;
已有的年轻一切;将来还有的机会,
可能的壮年工作,老年的智慧;
可能的情爱,家庭,儿女,及那所有
生的权利,喜悦;及生的纠纷!
你们给的真多,都为了谁?你相信
今后中国多少人的幸福要在
你的前头,比自己要紧;那不朽
中国的历史,还需要在世上永久。
你相信,你也做了,最后一切你交出。
我既完全明白,为何我还为着你哭?
只因你是个孩子却没有留什么给自己,
小时我盼着你的幸福,战时你的安全,
今天你没有儿女牵挂需要抚恤同安慰,
而万千国人像已忘掉,你死是为了谁!”
我的父执辈的牺牲显然与此全然不同,但也许他们的心中,也有着同样的共鸣。
也许我对他们那种爱戴的感情趋于偏执,正如我对周恩来总理的爱戴,然而这种偏执我无法改变。
在惋惜二叔的遭遇的同时,也理解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越好对社会的贡献才有可能越大。大家保重!
同样的感觉!
其实以我二叔自己的为人来看,他这一生能有这数年的闪光,应该是很自豪的。可惜的是,流星闪烁的时间太短促太短促。
不爱说的有理,没有身体就没有一切。其实我这位二叔的病加重也有客观原因。还记得当年他来我家里,向我父亲借几十块钱,说起祖母劝他身体不好每天多吃一个鸡蛋,可是上有老下有小,他说:“鸡蛋哪能到得了我的口里呢?”和老人当然不能讲这个,报喜不报忧而已。
其实那时的经济条件,各家都没有办法,萨爹出去办事也是西服风衣,一副学者模样,回到家里,电线杆子一样的大木头自行车后面绑两个,从海淀蹬回东四盖小厨房也得干,早上生火炭不够,萨娘带着萨到工地拣小木头块儿当柴。。。 想想当时的知识分子也真了不起,就是那样的条件,诞生了156机,诞生了长城0520。假如当时能有较好的饮食条件,我的二叔应该可以至少多工作二十年吧。
那一代知识分子欠自己的太多,可是按萨爹的说法,我们这一代也差不多,打工上学,昼伏夜出,扶老携幼,虽方式不同,走的路也许和他们同样曲折吧。大家保重。
一代又一代的前仆后继,我们那片沙滩后藏着命运的木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超常的代价。
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怎么送花呢?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激情 理想主义
是人类进步不不可缺少的动力
没了激情,纯粹的生活 活着
就好像没有加食盐的饭菜一样
味同嚼蜡
但是光要激情
就好像没有蛋白质光给食盐一样
难以为继
最好了是能够结合起来
老萨为什么不像激进派那样偏激
一是看的书多,明白道理
二是有人为你作出了榜样
三是老萨就是一个比较能看得开脾气比较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