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春迟 (上) -- 南方有嘉木
副标题:《我与思炎-----当干柴遇到烈火》
答应思炎MM写的爆料文,MM要求:一定要即火爆又纯洁。
恩,大家看着玩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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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院后的那一株石榴
你紧闭着开启
不肯让春风
掀开你的眼眸
----题记
(一)
“My dearest Zhuyu!!!!!!!
It's soooo good to hear from you. I miss you very much, and cannot stop thinking about you when I"m virtually in your university all the time. And sometimes, when I past the buildings, library, cafeterias, I'll keep imagining how you were like when you were undergrad and grad students here :) Even, sometimes I saw some students and find them look like you………….”
朱郁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把目光从屏幕前移开,看向窗外。和亦嘉分别也已半年,她近乎刻意地不联系亦嘉,却不知道亦嘉那小小的心里始终埋着这样的思念。时光对朱郁来说,便如最缓慢的流水,一点一点从她心上带走一些东西,但是,亦嘉,亦嘉却好似固执地希望留在原点。但是读亦嘉的信是一种享受,尤其在这样一个落着细雨的夜晚,朱郁感觉自己好似奥斯汀笔下的女子,对一盏昏黄的烛灯,读着一封用真心写就的远信,体味着心底最幽微的情怀,是的,尽管叹气,她还是有些喜悦的,甚至有些会心,从她看到亦嘉使用的那个称呼起,“my dearest Zhuyu”,还有那必须落下的感叹号----是的,这是亦嘉对她的方式,非如此不可,不然无以让她感受到亦嘉收到她的问候的喜悦。
(二)
这女孩像一朵小心绽放的白色雏菊----那是朱郁第一次见到亦嘉的感觉。那时候她刚到洛城,还没住处,去亦嘉那看房子。亦嘉站在门口等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上衣,白色的短裙,肤色苍白,唇色也淡,小小的脸,表情甚是严肃,有点不胜日照的样子。朱郁则不然,仔裤球鞋,拿着地址条蹦蹦跳跳,东张西望,充满探索的热情,然后看到小楼的门牌,看到门口的亦嘉,朱郁便笑,朝亦嘉挥手,跑过去,完全人来熟的样子,说,嗨,我是来看房子的朱郁,你一定是亦嘉!
亦嘉说是,然后笑了一下。亦嘉的笑很浅,有点羞涩,但目光是真诚的----很干净的一双眸子。朱郁立即生出了把亦嘉当妹妹来对待的心愿。
房子不错,三个房间,除了亦嘉和朱郁外,还有一个女孩萍萍。屋后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可以停车,还种了些树木花草,有一棵石榴恰在朱郁房间的窗下。
(三)
一开始他们三个也少说话,平常都在学校,晚上各自回屋,在客厅厨房见到了,便聊几句不找边际的话,淡淡的,整个秋季学期过去都是如此。冬假的时候,他们都没回家,萍萍买了一个巨大的显示器,专心窝在房间里玩游戏;亦嘉勤奋,整日都在图书馆给导师查资料写文章。有一天朱郁看亦嘉又如往常一般要出门,小小的人,消瘦憔悴,脸色都有些发青,再忍不住,劝说道,不要这样拼命,如此不珍惜身体。亦嘉摇头说,没有办法,总是害怕自己被别人甩下,所以要努力做最好的那一个。朱郁叹气,晚上便炖了鸡汤,包了饺子,做了些像样的饭菜,又买了瓶红酒,让亦嘉和萍萍一起改善下伙食。
其实大多数留学生的日子都过得清苦,为了省钱省时间,自己做饭都简单。难得好好吃了一顿,又喝了点酒,三个人心情都很不错,于是话便多了,说起各自的喜好。萍萍说莫过于打游戏或上晋江看耽美----真正最简单的小孩子心性,一点儿没有虚饰。朱郁说估计这辈子唯沉迷诗词,亦嘉看着朱郁眼里有了些异样的欢喜,说我也喜欢,另喜欢哲学。朱郁用筷子击打了下酒杯,说me,too!尤其喜欢那个孤独的磨镜人斯宾若沙。萍萍朝他们两个翻下白眼,说受不了你们俩酸气相投。亦嘉看着朱郁笑了一下,亦嘉喝了点酒,脸色微微发红,比平日那清浅的苍白看着多了几分生气。
(四)
后来亦嘉便常到朱郁的房间来找书看。借了朱郁的《诗境浅说》,早上一早听得朱郁起床开门,便蓬松着头发,咬着牙刷捧了书冲到朱郁跟前说,听我用粤语读这诗给你听。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
----你看,你看,是不是极有古韵,尤其这”潭影空人心”,五字同韵,读来是不是很美?
朱郁靠着门口,揉揉眼睛笑说,亦嘉,我还没醒透,你再读一遍?
亦嘉的声音平和温柔,念起诗来很好听,不像朱郁,嗓子被长期的慢性咽炎给损坏了,喑哑,说话都模糊。后来朱郁发现亦嘉其实更喜欢英文诗歌。亦嘉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给请了专门的英语老师,英文方面的基础极好,大学时又去了伦敦做交换生。她喜欢英文的古典小说,喜欢在雾都每日都要带伞出门的做派,喜欢独自在英伦半岛旅行。洛城的冬日微凉,朱郁畏寒,总是早早地窝在被子里靠着床头读书,亦嘉从图书馆回来爱抱了电脑,歪在朱郁的床边,给朱郁看她当日的相片,总是一个清秀苍白的小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站在各种巍巍的建筑前头。朱郁见了心里生出怜惜,便掀开被子,让亦嘉靠在她旁边,细细地给她讲解。女孩儿的那种亲密生出的温馨,让亦嘉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和快乐。
亦嘉喜欢Wordsworth,喜欢那种宁静的田园风格,朱郁坐在书桌前和课业较劲的夜晚,亦嘉会一手拿着Wordsworth的诗集,一手拿着伦敦的明信片,然后蹲在朱郁的身边,把诗句细细地念给她听:
“This City now doth like a garment wear
The beauty of the morning; silent , bare,
Ships, towers, domes, theatres, and temples lie
Open unto the fields, and to the sky,
All bright and glittering in the smokeless air.
Never did the sun more beautifully steep”
朱郁的台灯静静地落一些光在亦嘉光洁的额头,她的声音听来似乎淡然,但朱郁能感觉到后面那一丝未释放的思念和喜欢。为这份体谅,朱郁合上自己的书本,抱着膝几乎是屏息地认真听亦嘉的吟诵和解释。亦嘉仰头看她,她的目光真挚热诚,说,啊,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回伦敦该有多好,如果你看到,如果你也和我一样站在威斯敏斯特桥上,你一定能明白这诗里的每一个字,你一定能明白!
朱郁伸出手去把亦嘉额前的细发掖至耳后,笑说,我明白的是这一刻你希望我明白的心意。亦嘉脸色微红,笑着低下头去。
Rosie Thomas: Say hello
(Duet)
W-
If I find him
If I just follow
Would he hold me and never let me go
Would he let me borrow his wool winter coat
I don't know, I don't Know
M-
If I see her standing there alone
At the train station, three stops from her home
I have half a mind to say what I'm thinking anyway
But I don't know, I don't know
B-
There's an airplane in the sky
With a banner right behind
"Loneliness is just a crime
look each other in the eye
And say hello-o-o-o-o
and say hello-o-o-o-o"
(五)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朱郁和亦嘉便很自然地每日一起步行去学校,洛城春日阳光明媚,人行道上落满紫楹花瓣,他们走在路上聊西方文艺,聊80后对家国的态度,也聊一些各自听来的中国典故,感觉时间像水一样从肩上流过。下课后他们便一起去图书馆,选一个小小的学习室,两人面对面地坐着温习功课,看得累了,便去找些有趣的书,或诗集或画册。他们又都喜欢伍尔芙,有时候便跑到放有伍尔芙书籍的书架间,抽出一本,坐在地上读上一段,然后在回家的路上讨论一会。
朱郁是个乐观的人,渐渐地,她的方式感染了亦嘉。亦嘉的面容不再如以往那样严肃,她的步伐也不若以往那般急切。傍晚她会跟着朱郁去学校操场跑步锻炼身体,她依然很瘦弱,但是比以前却好了许多。她对朱郁生出了些依赖,朱郁也能感觉到她的这份依赖,在朱郁的眼里,亦嘉是一个孤独许久的小妹妹,需要她来给予一些阳光和力量。
而亦嘉,亦嘉在博客中这样写道:
“我无法停止和她谈论文学、哲学、政治、艺术和生活,以及我们有兴趣的任何话题。朱郁的明智慧达使其能和任何人轻易沟通,但是对我,遇到她,却不仅仅是珍贵而已。是的,意志坚定的人总能轻易地影响我,但是我却很少在人群中真正发现安定的灵魂。在这个一切事物都快速变化的时代,我们太容易被这些变化所影响。但是朱郁却是例外,任外界变幻她却总能保持平静和乐观。我惊讶地发现因为她,我竟然改变了我过去看待事物的方式,我庆幸于自己开始对世事持有积极的态度。
我享受这样的日常生活。早上怀着某种期待醒来,喜悦于自己所读所思,并知道自己可以和她在去学校的路上分享。我们的谈话经常始于一些琐碎而无关的问题,但很快便自然地转入那些我们都抱有极大兴趣的话题。是的,我们并不总是观点一致,但是朱郁对问题的分析和推理总是令我兴奋。她比我阅读广泛,经历丰富,且比我宽容而充满耐心。当我轻易走向极端或缩回自我之一隅时,她总能温柔地将我拽回地面,并为我驱散阴云。我们整天都呆在图书馆,学习,有时候蹑足走进书架之间,无法抑制找到合乎心意的书籍的喜悦。我们在晚间一起散步回家,谈话时断时续,心情宁静愉悦。”
(六)
洛城是个看不见月光的地方,但是他们住所的后院却极好,旁边住户少,有些偏僻,便没那么多灯,天黑之后,月色显出来,他们俩靠着阳台对着朱郁窗下的石榴说些闲话。石榴已经生出小小的花苞,只是紧闭着,似乎舍不得开启。朱郁莫名地觉得正如亦嘉,她知道有不少男孩子在追求亦嘉,只是亦嘉不为所动。她便转头问亦嘉,如何一直没有男朋友?朱郁自己情窦早开,20岁恋爱,研究生未毕业便结婚,遇到亦嘉时用好友的话来说该是年华正好的少妇。
亦嘉沉默一会,没有看朱郁,低声道,朱郁,你说如果我们两个这样知心快乐,在精神上能够相契,我们要男生来做什么?比如说你,你独自在这里读书,和你丈夫也不在一起,可你也未见得就不快乐,你的心灵可以自足。那么他对你到底有多大意义呢?我每天听你给他打电话,听你让他早睡,开导他,说笑话给他听,我觉得他不过是你的负担,却未曾为你分担压力。朱郁,你真得需要一个丈夫么?又如伍尔芙,如果没有男性存在,她是不是更快乐?朱郁,你不知道,我每日走过那些男生,我心里就忍不住觉得他们都是如此猥琐,我恨不得他们都消失才好。
朱郁不禁哑然失笑。她未曾想到在亦嘉的心里埋着这样的想法。但是对亦嘉的问题,她却没有什么很好的回答。朱郁恋爱结婚,一切都自然而然,生活带给她什么,她便无疑问地接受,结婚顺理成章,分居也没有什么不好,她似乎有一种关心他人的天性,所以在爱情中多担当一些也觉得适意,并不会因此去和丈夫有任何计较。但她却因亦嘉的想法而担心了,于是用了轻松的语气道,你呀,想多了。你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让你心动的那个人。等有一天你心动了,你便知道了那个人对你的意义所在,他在你眼里,自然不会猥琐,而在这陪你看月亮的人,就会是他,而不是我了!
亦嘉摇头道,不会的,朱郁,不会的,你不知道。我试过的。本科时。我们系里最帅的那个,可是我很快就厌倦了他,那个男生至今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绝然地和他分手。我知道我不对,我为着虚荣接近了他,让他来追求我,可是我却无法沉醉其中,任何拥抱和亲吻对我都是无法忍受的负担。为了比较,我吻了宿舍的另一个女孩,轻松多了,真得。那时候我在英国,爱上了一个来自香港的女孩,她和你不一样,她总是剪短发,她看着便像男生,我那时候年幼,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于是忍不住给她写了信。但她是天主教徒,她拿着我的信冲到我房间里,恐惧地双手发抖,把信扔还给我,然后说希望永远不要见到我。朱郁,我给你说这些,你会看不起我么?
朱郁想伸出手去揽住亦嘉瘦弱的肩头,她知道现在的亦嘉需要这样一个肯定的拥抱,可是她的心里又因为亦嘉的话里可能的含义而生出了顾忌。但是她到底甩开了那丝顾忌,伸出手去抱住了亦嘉,说,傻孩子,怎么会呢?亦嘉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落在了朱郁的衣襟上,朱郁的目光落在那不肯开启的石榴花苞上,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在很深很深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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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哈哈。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女同”?
有个问题,文中的亦嘉是以嘉木MM为原型吧?既然本文是为了纪念与思炎MM友谊的献礼之作,这个朱郁是怎么联系到“思炎”的?
PS:
为了火爆,只好写点特殊的题材咯,希望思炎MM不要介意才好
----溜走
(七)
之后的日子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们仍旧一起步行去学校,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但是莫名地空气里多了些暧昧的东西,他们在某些方面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比如朱郁会下意识地避免和亦嘉有肢体接触,她有时候会想其实这样有失自然,但是混沌已破,再要回复懵懂太难。
亦嘉似乎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于是接受了亲戚的邀请去其他城市过春假。朱郁每日还是一样步行去学校,看书阅读,只是莫名地有些不适应,心里莫名地有些空虚。她想习惯是可怕的东西,于是逼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课业上。她还是如往常一样睡前和丈夫通电话,但到底是少了点什么。然后有一天她独自坐在图书馆前的石阶上,对自己说,为什么不坦诚些呢?是的,你思念亦嘉,你便给她打电话吧。
电话一接通,朱郁便听到亦嘉无法抑制的惊呼,是喜悦的,她喊,啊,朱郁,我未曾期待你会给我打电话!朱郁不禁微笑,洛城的阳光也因此温柔。她说,为什么想不到呢?我一个人实在觉得无聊极了啊。你在那边好不好?
----恩,是个漂亮的小城市,我每日一个人出门去看风景,总是在想如果你和我一起该有多么完美!
----那就回来吧。
朱郁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电话那头的亦嘉也有片刻的沉默,然后特别坚定地说,好,我明天就回去!朱郁想说,不用,你在那边过完春假才好。可是她发现她说不出来,请求一旦做出,如果收回便显得虚伪。但是如果亦嘉回来,这到底算什么?她挂了电话,坐在石阶上,心里一片迷茫。
她收拾了书包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想一辆车子停在她的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她说,嗨,小姐,要搭便车么?----竟然是她丈夫,开了几百公里的路程来她身边只为给她一个惊喜,要带她出去旅行。她想说等一天再走,她无法想象亦嘉明日回到家的失望和可能有的被遗弃感。可是她无法给丈夫解释为什么。于是她只能给亦嘉打电话,告诉亦嘉她将和丈夫出门旅行,亦嘉还是在亲戚那过完春假回来比较好些。亦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只是淡淡地说好,像初见面时的那样有些疏离。朱郁心里愧疚,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朱郁和丈夫旅行回来时,亦嘉也已经回到洛城。丈夫开了几天的车,极累,到家就躺下了,朱郁在厨房做晚饭。亦嘉来厨房取食物,看到朱郁一脸疲倦,忍不住道,为什么他不出来帮你?朱郁笑说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亦嘉鼓着嘴,一脸愤愤的样子。刚好朱郁的丈夫来厨房找苹果吃。朱郁于是放下手头的事情,去冰箱里取了苹果,蹲在垃圾桶边开始削苹果。亦嘉再也忍不住,冲朱郁的丈夫喊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让朱郁这样蹲着给你削苹果?你自己难道不会削么?朱郁的丈夫有些诧异又很有些羞赧。朱郁站起来忍不住笑说,一直都这样,习惯了。亦嘉看着朱郁,泪水几乎要出来,然后转身出了厨房。朱郁拉她丈夫回了自己的房间,叮嘱说,你别出来了,人家都是女孩子,你出来她们多不方便啊。
她丈夫只好乖乖地坐在桌前,然后对他说,你窗下开得好艳的石榴花。
(八)
性向,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朱郁颇有好感的男生对朱郁说,毫无疑问我是个直男,但是每当我和XX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有去抚摸他脸颊的冲动。或许每个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双性的,不过是看天平更倾向哪端,或者你遇到的人会令你的天平倾向哪端----我们不是天生便具有了某种性向,我们的性向是会因客体而变化的。
那时候朱郁因为他这段话写了一个故事,两个女孩子,在一起,他们早上醒来时,会看到对方洁白的珍珠耳坠落在凌乱的发鬓,他们的齿间还会留有对方口红的残迹,他们苍白细瘦,纤细秀长的手指会轻轻地掠过对方年轻光滑的肌肤。然后是背叛,其中一个遇到了他,“他”----不仅仅是一个男子,这个字代表了一个性别对另一个性别的引诱和蔑视:“她”必须依附“他”才能获得快乐,“她”和“她”永远无法自成一个完满的体系----另一个无法忍受这样的撕裂,于是选择死亡。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朱郁20未满。男生看完这个故事后,对朱郁说,我觉得你是一个深渊,我即使站在旁边往下探头看一眼都觉得眩晕,你让我觉得害怕。朱郁本来想用这故事来给这男生留下深刻的印象,未曾想矫枉过正,却是这样的结果。那时候朱郁不知道男生的这一说辞来自刘小枫《沉重的肉身》,等她读到这本书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那篇文字实质上是在讨论肉身和精神的关系,虽然以性向的角度。不过故事的手稿早已经被朱郁扔进了学校的某个垃圾桶。
那时候的朱郁不会想到有一天需要诚实地拷问自己的性向。现在是亦嘉,坐在朱郁的对面。朱郁刚出了车祸,过马路时被一个粗心的老黑开车从自行车上撞飞了出去。朱郁的膝盖和背部都摔伤,但那时候距离朱郁去纽约参加考试还有两周不到,朱郁没有时间待在医院里休养。简单包扎一下后她便一瘸一拐地去了图书馆。亦嘉看她这样走进学习室,不由地大惊,忙问发生了什么。朱郁坐下,若无其事地说不过是被撞了一下。可是突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朱郁举起笔记本遮住自己的脸,说,没什么。亦嘉紧紧地握着笔,对朱郁说,“不要哭,朱郁,你不要哭,你哭,我就要忍不住哭了。”
朱郁把泪水眨回去,放下笔记本说,“恩,学习吧。”
但是背部很疼,应该都肿起来了,有淤血。晚上回到家,坐在桌前取了正红花油,努力反手过去给自己上药。伤处在左肩胛骨下方一带,怎么够都不太方便。亦嘉和萍萍来看她,她听得声音,便把睡裙的肩带拉上,转过身来说没事。但亦嘉已经看到她背上的肿块,于是走近拿了红花油道,我来给你上药吧。拒绝便显得矫情,朱郁只好轻轻地褪下肩带,但还是羞涩,于是用右手抓紧 了前襟免得睡裙滑落。她感到亦嘉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背上,然后把红花油推开,她的指尖柔软光滑,慢慢地用力,然后低头问她疼不疼。亦嘉问她的时候,长发落在了她的耳畔,朱郁坐在那,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却又充满期待。她的电脑里正播着Rosie Thomas的《Say hello》,慵慵懒懒地女声唱着, “loneliness is just a crime, look each other in the eye……………..” 她桌上的圆镜照见亦嘉低垂的眼,他们谁都无法开口说话,她只能随着亦嘉手指的移动去感觉自己的皮肤在微微地变得温热,她觉得自己在那样的温热中一点一点地融化。她想打破这样的暧昧,可是初夏的暖风吹进房间,她想这样的微醺也无甚不好,于是放松了身心,转过头去对亦嘉微微笑了一下。她遇到了亦嘉的目光,眼神中有别样的光彩流转。她突然想到自己走在五台山时,那个看相的妇人拉住她说,你这女子生得珍珠眼桃花目,凡人一见便动情。就像前生后世所有来去的情意突然苏醒,她忍不住一个激灵,觉得自己的心陡然坠到了一个深渊,空洞清冷,她想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一定发生了某种变化,使得亦嘉眼神里的那种光彩突然湮灭。于是亦嘉轻轻帮她拉上肩带,说好了,明天再帮你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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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去纽约考试的时候,朱郁和同学子青一起订了旅馆的双人间。考试结束的那个晚上,她独自在第五大道闲逛,在Sephora里头,看到Marc Jacobs的雏菊香水,她想起亦嘉,想起最初见到的在阳光下小心绽放的亦嘉,宛如一朵小小的白色雏菊。她想没有比亦嘉更适合这款香水的女孩了,于是买下准备送给亦嘉做礼物。
晚上和子青一人躺一张床上闲聊。子青突然半开玩笑地对朱郁说,朱郁,你很奇特,你知道么?你有时候让人觉得安定可以依赖,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娇弱需要保护,我觉得我见到你我有作Les的冲动,我会忍不住想抚摸你。朱郁躺在那一言不发,想了会说,如果是否能接受同性的身体接触是探测我们性向的方式的话,你不妨过来试一下。
子青有些诧异,从床上坐起来,惊愕地看着朱郁。朱郁淡淡地道,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了。子青便笑说,嘿嘿,那我来了啊。朱郁看着子青的脸慢慢靠近她,子青的手即将落在她的胸前,她突然跳了起来,几乎滚落床下,她狼狈不堪,对子青说,看来我不行。子青坐在她的床上大笑,说我也觉得你不行,不过我还行,如果你不跑,我就要吻下去了。朱郁说你别故意恶心我,你也不行,我知道。子青恶作剧地朝她扑过来,说谁说我不行的,我今晚就睡你床上了,哈哈。朱郁一瘸一拐地进了洗手间,捧把冷水扑到脸上,然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十)
对朱郁来说,当她把雏菊香水送到亦嘉手中的时候,某种魔咒已经解除了,她的心回复了一片清明,那些令她不自在的暧昧和隐秘的期待已经消失不见,她待亦嘉如初见,只是单纯地心疼着亦嘉的孤独,于是总劝亦嘉不要错过好男生。亦嘉自然能感觉出她的这种转变,他们还是会一起去图书馆,但是时间明显减少,朱郁要忙于找工作,亦嘉则总是待在本系的资料室写论文。
当朱郁接受了一份旧金山的Offer,她便要离开洛城了。她一直想请亦嘉和萍萍去酒吧喝酒,但亦嘉总是没时间,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刻意的回避。
朱郁搬走的那天,亦嘉去上课了。朱郁和萍萍在后院的石榴花前合影,然后拥抱道别。前一夜她已经给亦嘉说过再见,所以她也就没有再给亦嘉打电话。当车子刚驶出洛城,朱郁的手机响了,是亦嘉。亦嘉的声音微微有些哭意,她说,我到底还是想来送你,于是从教室里出来跑回家,可是你已经走了。朱郁笑着说,这样很好,真的。以后你来旧金山,我请你渔人码头吃螃蟹。亦嘉小小声地说好,祝你一路顺风,到了给我写信。朱郁看着出窗外掠过的荒野说好,好,好,没问题。正在开车的丈夫问谁啊?朱郁说,亦嘉。丈夫道,太虚伪了,要送你就不该去上课,这样子算什么。朱郁说,你不了解她,别乱说。丈夫叹气,说,你们这些女人啊,想来想去,就是麻烦。
朱郁一笑道,谁说不是呢?
(完)
附:
春迟
----给在不知名的暗夜静静绽放的亦嘉
如院后的那一株石榴
紧闭着开启
你蹙眉低首
不肯让春风
掀开你的眼眸
你不知道
我在雪地里
已经立了一冬
我的长发上
杜鹃也已开始歌唱
而你仍在梦的河流
你不知道
我等你苏醒
消磨了三千清秋
我的皮肤里
血液正缓缓解冻
而你仍沉睡于月的西楼
当第一丝新雨
化为我眼角落下的柔绿
我想用一抹吴钩
去击碎你的梦
你的梦,俱是
无尽的灰和永恒的空
而春仍未来
你仍未醒
我在等你梦醒的梦中
听到月光的叹息
将时光磨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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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间的湔裙之约,男人是不好理解的。
把我俩的感情写得很优美,缠绵。。。好象还不够火爆。。。
俺没当成“第三者”, 还不够“吸引眼球嘛”,
你把我整的就一“英版林黛玉”了。。。
我最最亲爱的朱郁!!!
看到你在西西河的这篇文章后, 我很高兴你明白在你去旧金山前我为何躲避不见,虽然后来还是忍不住想见你最后一眼,你却已走了。。。
我是想让彼此“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如今想来,这样的做法是最好的。
你知道吗,当时挂了电话后,我心里空荡荡的,就象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一样东西, 趴在枕头上默默的流泪。。。
You are my best friend who knows me more in ten minutes, than other people will know me in a lifetime.
我始终珍藏着你送我的那瓶雏菊香水, 舍不得用。 我把它搁在床边的小柜子上,和那本Wordsworth的诗集放在一起。每当孤独和思念你的时候,就会打开盖子闻闻,过去与你一起的美好温馨时光仿佛就在眼前。
我现在在英国过得挺好的,你的乐观潜移默化的感染了我, 我如今也变得开朗了, 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在我生日那天,我给自己买了瓶Allure香水, 幻想着自己变得更成熟,更有女人味, 并希望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Au revoir
亦嘉
Everybody will have a happy ending.
烈火觉得还不火爆啊?..............
尤其上药那一段,烈火不觉得写得很旖旎么?
那个,这已经是我能写出来的极限了。
那个,那个我是很甲醇的呢
我昨晚实在是太困了,很多素材都没有用进去,本来想把你喜欢的玫瑰设计为一个重要道具的,后来实在是太困了,太困了,就胡弄码完了,呵呵
上次冬天去,大雨,但马上又是毒日头。
LA是个火辣辣的地方,雾蒙蒙的英伦情调栽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唉,咱这嚼胡萝卜出生的,咋就长进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