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春迟 (上) -- 南方有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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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春迟 (上)

副标题:《我与思炎-----当干柴遇到烈火》

答应思炎MM写的爆料文,MM要求:一定要即火爆又纯洁。

恩,大家看着玩吧,呵呵。

--------------------------------

如院后的那一株石榴

你紧闭着开启

不肯让春风

掀开你的眼眸

----题记

(一)

“My dearest Zhuyu!!!!!!!

It's soooo good to hear from you. I miss you very much, and cannot stop thinking about you when I"m virtually in your university all the time. And sometimes, when I past the buildings, library, cafeterias, I'll keep imagining how you were like when you were undergrad and grad students here :) Even, sometimes I saw some students and find them look like you………….”

朱郁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把目光从屏幕前移开,看向窗外。和亦嘉分别也已半年,她近乎刻意地不联系亦嘉,却不知道亦嘉那小小的心里始终埋着这样的思念。时光对朱郁来说,便如最缓慢的流水,一点一点从她心上带走一些东西,但是,亦嘉,亦嘉却好似固执地希望留在原点。但是读亦嘉的信是一种享受,尤其在这样一个落着细雨的夜晚,朱郁感觉自己好似奥斯汀笔下的女子,对一盏昏黄的烛灯,读着一封用真心写就的远信,体味着心底最幽微的情怀,是的,尽管叹气,她还是有些喜悦的,甚至有些会心,从她看到亦嘉使用的那个称呼起,“my dearest Zhuyu”,还有那必须落下的感叹号----是的,这是亦嘉对她的方式,非如此不可,不然无以让她感受到亦嘉收到她的问候的喜悦。

(二)

这女孩像一朵小心绽放的白色雏菊----那是朱郁第一次见到亦嘉的感觉。那时候她刚到洛城,还没住处,去亦嘉那看房子。亦嘉站在门口等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上衣,白色的短裙,肤色苍白,唇色也淡,小小的脸,表情甚是严肃,有点不胜日照的样子。朱郁则不然,仔裤球鞋,拿着地址条蹦蹦跳跳,东张西望,充满探索的热情,然后看到小楼的门牌,看到门口的亦嘉,朱郁便笑,朝亦嘉挥手,跑过去,完全人来熟的样子,说,嗨,我是来看房子的朱郁,你一定是亦嘉!

亦嘉说是,然后笑了一下。亦嘉的笑很浅,有点羞涩,但目光是真诚的----很干净的一双眸子。朱郁立即生出了把亦嘉当妹妹来对待的心愿。

房子不错,三个房间,除了亦嘉和朱郁外,还有一个女孩萍萍。屋后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可以停车,还种了些树木花草,有一棵石榴恰在朱郁房间的窗下。

(三)

一开始他们三个也少说话,平常都在学校,晚上各自回屋,在客厅厨房见到了,便聊几句不找边际的话,淡淡的,整个秋季学期过去都是如此。冬假的时候,他们都没回家,萍萍买了一个巨大的显示器,专心窝在房间里玩游戏;亦嘉勤奋,整日都在图书馆给导师查资料写文章。有一天朱郁看亦嘉又如往常一般要出门,小小的人,消瘦憔悴,脸色都有些发青,再忍不住,劝说道,不要这样拼命,如此不珍惜身体。亦嘉摇头说,没有办法,总是害怕自己被别人甩下,所以要努力做最好的那一个。朱郁叹气,晚上便炖了鸡汤,包了饺子,做了些像样的饭菜,又买了瓶红酒,让亦嘉和萍萍一起改善下伙食。

其实大多数留学生的日子都过得清苦,为了省钱省时间,自己做饭都简单。难得好好吃了一顿,又喝了点酒,三个人心情都很不错,于是话便多了,说起各自的喜好。萍萍说莫过于打游戏或上晋江看耽美----真正最简单的小孩子心性,一点儿没有虚饰。朱郁说估计这辈子唯沉迷诗词,亦嘉看着朱郁眼里有了些异样的欢喜,说我也喜欢,另喜欢哲学。朱郁用筷子击打了下酒杯,说me,too!尤其喜欢那个孤独的磨镜人斯宾若沙。萍萍朝他们两个翻下白眼,说受不了你们俩酸气相投。亦嘉看着朱郁笑了一下,亦嘉喝了点酒,脸色微微发红,比平日那清浅的苍白看着多了几分生气。

(四)

后来亦嘉便常到朱郁的房间来找书看。借了朱郁的《诗境浅说》,早上一早听得朱郁起床开门,便蓬松着头发,咬着牙刷捧了书冲到朱郁跟前说,听我用粤语读这诗给你听。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

----你看,你看,是不是极有古韵,尤其这”潭影空人心”,五字同韵,读来是不是很美?

朱郁靠着门口,揉揉眼睛笑说,亦嘉,我还没醒透,你再读一遍?

亦嘉的声音平和温柔,念起诗来很好听,不像朱郁,嗓子被长期的慢性咽炎给损坏了,喑哑,说话都模糊。后来朱郁发现亦嘉其实更喜欢英文诗歌。亦嘉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给请了专门的英语老师,英文方面的基础极好,大学时又去了伦敦做交换生。她喜欢英文的古典小说,喜欢在雾都每日都要带伞出门的做派,喜欢独自在英伦半岛旅行。洛城的冬日微凉,朱郁畏寒,总是早早地窝在被子里靠着床头读书,亦嘉从图书馆回来爱抱了电脑,歪在朱郁的床边,给朱郁看她当日的相片,总是一个清秀苍白的小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站在各种巍巍的建筑前头。朱郁见了心里生出怜惜,便掀开被子,让亦嘉靠在她旁边,细细地给她讲解。女孩儿的那种亲密生出的温馨,让亦嘉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和快乐。

亦嘉喜欢Wordsworth,喜欢那种宁静的田园风格,朱郁坐在书桌前和课业较劲的夜晚,亦嘉会一手拿着Wordsworth的诗集,一手拿着伦敦的明信片,然后蹲在朱郁的身边,把诗句细细地念给她听:

This City now doth like a garment wear

The beauty of the morning; silent , bare,

Ships, towers, domes, theatres, and temples lie

Open unto the fields, and to the sky,

All bright and glittering in the smokeless air.

Never did the sun more beautifully steep”

朱郁的台灯静静地落一些光在亦嘉光洁的额头,她的声音听来似乎淡然,但朱郁能感觉到后面那一丝未释放的思念和喜欢。为这份体谅,朱郁合上自己的书本,抱着膝几乎是屏息地认真听亦嘉的吟诵和解释。亦嘉仰头看她,她的目光真挚热诚,说,啊,如果你能和我一起回伦敦该有多好,如果你看到,如果你也和我一样站在威斯敏斯特桥上,你一定能明白这诗里的每一个字,你一定能明白!

朱郁伸出手去把亦嘉额前的细发掖至耳后,笑说,我明白的是这一刻你希望我明白的心意。亦嘉脸色微红,笑着低下头去。

南方有嘉木:【原创】春迟 (中)

南方有嘉木:【原创】春迟 (中2)

南方有嘉木:【原创】春迟 (下)

Rosie Thomas: Say hello

外链出处

(Duet)

W-

If I find him

If I just follow

Would he hold me and never let me go

Would he let me borrow his wool winter coat

I don't know, I don't Know

M-

If I see her standing there alone

At the train station, three stops from her home

I have half a mind to say what I'm thinking anyway

But I don't know, I don't know

B-

There's an airplane in the sky

With a banner right behind

"Loneliness is just a crime

look each other in the eye

And say hello-o-o-o-o

and say hello-o-o-o-o"

关键词(Tags): #我写故我在通宝推:思炎,不打不相识,
家园 沙发
家园 没抢到,遗憾啊,等着看下文
家园 【原创】春迟 (中)

(五)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朱郁和亦嘉便很自然地每日一起步行去学校,洛城春日阳光明媚,人行道上落满紫楹花瓣,他们走在路上聊西方文艺,聊80后对家国的态度,也聊一些各自听来的中国典故,感觉时间像水一样从肩上流过。下课后他们便一起去图书馆,选一个小小的学习室,两人面对面地坐着温习功课,看得累了,便去找些有趣的书,或诗集或画册。他们又都喜欢伍尔芙,有时候便跑到放有伍尔芙书籍的书架间,抽出一本,坐在地上读上一段,然后在回家的路上讨论一会。

朱郁是个乐观的人,渐渐地,她的方式感染了亦嘉。亦嘉的面容不再如以往那样严肃,她的步伐也不若以往那般急切。傍晚她会跟着朱郁去学校操场跑步锻炼身体,她依然很瘦弱,但是比以前却好了许多。她对朱郁生出了些依赖,朱郁也能感觉到她的这份依赖,在朱郁的眼里,亦嘉是一个孤独许久的小妹妹,需要她来给予一些阳光和力量。

而亦嘉,亦嘉在博客中这样写道:

“我无法停止和她谈论文学、哲学、政治、艺术和生活,以及我们有兴趣的任何话题。朱郁的明智慧达使其能和任何人轻易沟通,但是对我,遇到她,却不仅仅是珍贵而已。是的,意志坚定的人总能轻易地影响我,但是我却很少在人群中真正发现安定的灵魂。在这个一切事物都快速变化的时代,我们太容易被这些变化所影响。但是朱郁却是例外,任外界变幻她却总能保持平静和乐观。我惊讶地发现因为她,我竟然改变了我过去看待事物的方式,我庆幸于自己开始对世事持有积极的态度。

我享受这样的日常生活。早上怀着某种期待醒来,喜悦于自己所读所思,并知道自己可以和她在去学校的路上分享。我们的谈话经常始于一些琐碎而无关的问题,但很快便自然地转入那些我们都抱有极大兴趣的话题。是的,我们并不总是观点一致,但是朱郁对问题的分析和推理总是令我兴奋。她比我阅读广泛,经历丰富,且比我宽容而充满耐心。当我轻易走向极端或缩回自我之一隅时,她总能温柔地将我拽回地面,并为我驱散阴云。我们整天都呆在图书馆,学习,有时候蹑足走进书架之间,无法抑制找到合乎心意的书籍的喜悦。我们在晚间一起散步回家,谈话时断时续,心情宁静愉悦。”

(六)

洛城是个看不见月光的地方,但是他们住所的后院却极好,旁边住户少,有些偏僻,便没那么多灯,天黑之后,月色显出来,他们俩靠着阳台对着朱郁窗下的石榴说些闲话。石榴已经生出小小的花苞,只是紧闭着,似乎舍不得开启。朱郁莫名地觉得正如亦嘉,她知道有不少男孩子在追求亦嘉,只是亦嘉不为所动。她便转头问亦嘉,如何一直没有男朋友?朱郁自己情窦早开,20岁恋爱,研究生未毕业便结婚,遇到亦嘉时用好友的话来说该是年华正好的少妇。

亦嘉沉默一会,没有看朱郁,低声道,朱郁,你说如果我们两个这样知心快乐,在精神上能够相契,我们要男生来做什么?比如说你,你独自在这里读书,和你丈夫也不在一起,可你也未见得就不快乐,你的心灵可以自足。那么他对你到底有多大意义呢?我每天听你给他打电话,听你让他早睡,开导他,说笑话给他听,我觉得他不过是你的负担,却未曾为你分担压力。朱郁,你真得需要一个丈夫么?又如伍尔芙,如果没有男性存在,她是不是更快乐?朱郁,你不知道,我每日走过那些男生,我心里就忍不住觉得他们都是如此猥琐,我恨不得他们都消失才好。

朱郁不禁哑然失笑。她未曾想到在亦嘉的心里埋着这样的想法。但是对亦嘉的问题,她却没有什么很好的回答。朱郁恋爱结婚,一切都自然而然,生活带给她什么,她便无疑问地接受,结婚顺理成章,分居也没有什么不好,她似乎有一种关心他人的天性,所以在爱情中多担当一些也觉得适意,并不会因此去和丈夫有任何计较。但她却因亦嘉的想法而担心了,于是用了轻松的语气道,你呀,想多了。你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让你心动的那个人。等有一天你心动了,你便知道了那个人对你的意义所在,他在你眼里,自然不会猥琐,而在这陪你看月亮的人,就会是他,而不是我了!

亦嘉摇头道,不会的,朱郁,不会的,你不知道。我试过的。本科时。我们系里最帅的那个,可是我很快就厌倦了他,那个男生至今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绝然地和他分手。我知道我不对,我为着虚荣接近了他,让他来追求我,可是我却无法沉醉其中,任何拥抱和亲吻对我都是无法忍受的负担。为了比较,我吻了宿舍的另一个女孩,轻松多了,真得。那时候我在英国,爱上了一个来自香港的女孩,她和你不一样,她总是剪短发,她看着便像男生,我那时候年幼,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于是忍不住给她写了信。但她是天主教徒,她拿着我的信冲到我房间里,恐惧地双手发抖,把信扔还给我,然后说希望永远不要见到我。朱郁,我给你说这些,你会看不起我么?

朱郁想伸出手去揽住亦嘉瘦弱的肩头,她知道现在的亦嘉需要这样一个肯定的拥抱,可是她的心里又因为亦嘉的话里可能的含义而生出了顾忌。但是她到底甩开了那丝顾忌,伸出手去抱住了亦嘉,说,傻孩子,怎么会呢?亦嘉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落在了朱郁的衣襟上,朱郁的目光落在那不肯开启的石榴花苞上,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在很深很深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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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又一个沙发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哈哈。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女同”?

有个问题,文中的亦嘉是以嘉木MM为原型吧?既然本文是为了纪念与思炎MM友谊的献礼之作,这个朱郁是怎么联系到“思炎”的?

PS:

她喜欢英文的古典小说,喜欢在雾都每日都要带伞出门的做派,喜欢独自在英伦半岛旅行。
原来嘉木MM潜意识里给自己来了个这么小资的定义啊。

家园 你弄反了,我和思炎谁在英国啊,呵呵

为了火爆,只好写点特殊的题材咯,希望思炎MM不要介意才好

----溜走

家园 花了,虽然60后看不懂。要不“石榴”改“红杏”?
家园 【原创】春迟 (中2)

(七)

之后的日子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们仍旧一起步行去学校,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但是莫名地空气里多了些暧昧的东西,他们在某些方面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比如朱郁会下意识地避免和亦嘉有肢体接触,她有时候会想其实这样有失自然,但是混沌已破,再要回复懵懂太难。

亦嘉似乎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于是接受了亲戚的邀请去其他城市过春假。朱郁每日还是一样步行去学校,看书阅读,只是莫名地有些不适应,心里莫名地有些空虚。她想习惯是可怕的东西,于是逼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课业上。她还是如往常一样睡前和丈夫通电话,但到底是少了点什么。然后有一天她独自坐在图书馆前的石阶上,对自己说,为什么不坦诚些呢?是的,你思念亦嘉,你便给她打电话吧。

电话一接通,朱郁便听到亦嘉无法抑制的惊呼,是喜悦的,她喊,啊,朱郁,我未曾期待你会给我打电话!朱郁不禁微笑,洛城的阳光也因此温柔。她说,为什么想不到呢?我一个人实在觉得无聊极了啊。你在那边好不好?

----恩,是个漂亮的小城市,我每日一个人出门去看风景,总是在想如果你和我一起该有多么完美!

----那就回来吧。

朱郁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电话那头的亦嘉也有片刻的沉默,然后特别坚定地说,好,我明天就回去!朱郁想说,不用,你在那边过完春假才好。可是她发现她说不出来,请求一旦做出,如果收回便显得虚伪。但是如果亦嘉回来,这到底算什么?她挂了电话,坐在石阶上,心里一片迷茫。

她收拾了书包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想一辆车子停在她的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她说,嗨,小姐,要搭便车么?----竟然是她丈夫,开了几百公里的路程来她身边只为给她一个惊喜,要带她出去旅行。她想说等一天再走,她无法想象亦嘉明日回到家的失望和可能有的被遗弃感。可是她无法给丈夫解释为什么。于是她只能给亦嘉打电话,告诉亦嘉她将和丈夫出门旅行,亦嘉还是在亲戚那过完春假回来比较好些。亦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只是淡淡地说好,像初见面时的那样有些疏离。朱郁心里愧疚,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朱郁和丈夫旅行回来时,亦嘉也已经回到洛城。丈夫开了几天的车,极累,到家就躺下了,朱郁在厨房做晚饭。亦嘉来厨房取食物,看到朱郁一脸疲倦,忍不住道,为什么他不出来帮你?朱郁笑说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亦嘉鼓着嘴,一脸愤愤的样子。刚好朱郁的丈夫来厨房找苹果吃。朱郁于是放下手头的事情,去冰箱里取了苹果,蹲在垃圾桶边开始削苹果。亦嘉再也忍不住,冲朱郁的丈夫喊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让朱郁这样蹲着给你削苹果?你自己难道不会削么?朱郁的丈夫有些诧异又很有些羞赧。朱郁站起来忍不住笑说,一直都这样,习惯了。亦嘉看着朱郁,泪水几乎要出来,然后转身出了厨房。朱郁拉她丈夫回了自己的房间,叮嘱说,你别出来了,人家都是女孩子,你出来她们多不方便啊。

她丈夫只好乖乖地坐在桌前,然后对他说,你窗下开得好艳的石榴花。

(八)

性向,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朱郁颇有好感的男生对朱郁说,毫无疑问我是个直男,但是每当我和XX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有去抚摸他脸颊的冲动。或许每个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双性的,不过是看天平更倾向哪端,或者你遇到的人会令你的天平倾向哪端----我们不是天生便具有了某种性向,我们的性向是会因客体而变化的。

那时候朱郁因为他这段话写了一个故事,两个女孩子,在一起,他们早上醒来时,会看到对方洁白的珍珠耳坠落在凌乱的发鬓,他们的齿间还会留有对方口红的残迹,他们苍白细瘦,纤细秀长的手指会轻轻地掠过对方年轻光滑的肌肤。然后是背叛,其中一个遇到了他,“他”----不仅仅是一个男子,这个字代表了一个性别对另一个性别的引诱和蔑视:“她”必须依附“他”才能获得快乐,“她”和“她”永远无法自成一个完满的体系----另一个无法忍受这样的撕裂,于是选择死亡。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朱郁20未满。男生看完这个故事后,对朱郁说,我觉得你是一个深渊,我即使站在旁边往下探头看一眼都觉得眩晕,你让我觉得害怕。朱郁本来想用这故事来给这男生留下深刻的印象,未曾想矫枉过正,却是这样的结果。那时候朱郁不知道男生的这一说辞来自刘小枫《沉重的肉身》,等她读到这本书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那篇文字实质上是在讨论肉身和精神的关系,虽然以性向的角度。不过故事的手稿早已经被朱郁扔进了学校的某个垃圾桶。

那时候的朱郁不会想到有一天需要诚实地拷问自己的性向。现在是亦嘉,坐在朱郁的对面。朱郁刚出了车祸,过马路时被一个粗心的老黑开车从自行车上撞飞了出去。朱郁的膝盖和背部都摔伤,但那时候距离朱郁去纽约参加考试还有两周不到,朱郁没有时间待在医院里休养。简单包扎一下后她便一瘸一拐地去了图书馆。亦嘉看她这样走进学习室,不由地大惊,忙问发生了什么。朱郁坐下,若无其事地说不过是被撞了一下。可是突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朱郁举起笔记本遮住自己的脸,说,没什么。亦嘉紧紧地握着笔,对朱郁说,“不要哭,朱郁,你不要哭,你哭,我就要忍不住哭了。”

朱郁把泪水眨回去,放下笔记本说,“恩,学习吧。”

但是背部很疼,应该都肿起来了,有淤血。晚上回到家,坐在桌前取了正红花油,努力反手过去给自己上药。伤处在左肩胛骨下方一带,怎么够都不太方便。亦嘉和萍萍来看她,她听得声音,便把睡裙的肩带拉上,转过身来说没事。但亦嘉已经看到她背上的肿块,于是走近拿了红花油道,我来给你上药吧。拒绝便显得矫情,朱郁只好轻轻地褪下肩带,但还是羞涩,于是用右手抓紧 了前襟免得睡裙滑落。她感到亦嘉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背上,然后把红花油推开,她的指尖柔软光滑,慢慢地用力,然后低头问她疼不疼。亦嘉问她的时候,长发落在了她的耳畔,朱郁坐在那,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却又充满期待。她的电脑里正播着Rosie Thomas的《Say hello》,慵慵懒懒地女声唱着, “loneliness is just a crime, look each other in the eye……………..” 她桌上的圆镜照见亦嘉低垂的眼,他们谁都无法开口说话,她只能随着亦嘉手指的移动去感觉自己的皮肤在微微地变得温热,她觉得自己在那样的温热中一点一点地融化。她想打破这样的暧昧,可是初夏的暖风吹进房间,她想这样的微醺也无甚不好,于是放松了身心,转过头去对亦嘉微微笑了一下。她遇到了亦嘉的目光,眼神中有别样的光彩流转。她突然想到自己走在五台山时,那个看相的妇人拉住她说,你这女子生得珍珠眼桃花目,凡人一见便动情。就像前生后世所有来去的情意突然苏醒,她忍不住一个激灵,觉得自己的心陡然坠到了一个深渊,空洞清冷,她想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一定发生了某种变化,使得亦嘉眼神里的那种光彩突然湮灭。于是亦嘉轻轻帮她拉上肩带,说好了,明天再帮你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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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春迟 (下)

(九)

去纽约考试的时候,朱郁和同学子青一起订了旅馆的双人间。考试结束的那个晚上,她独自在第五大道闲逛,在Sephora里头,看到Marc Jacobs的雏菊香水,她想起亦嘉,想起最初见到的在阳光下小心绽放的亦嘉,宛如一朵小小的白色雏菊。她想没有比亦嘉更适合这款香水的女孩了,于是买下准备送给亦嘉做礼物。

晚上和子青一人躺一张床上闲聊。子青突然半开玩笑地对朱郁说,朱郁,你很奇特,你知道么?你有时候让人觉得安定可以依赖,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娇弱需要保护,我觉得我见到你我有作Les的冲动,我会忍不住想抚摸你。朱郁躺在那一言不发,想了会说,如果是否能接受同性的身体接触是探测我们性向的方式的话,你不妨过来试一下。

子青有些诧异,从床上坐起来,惊愕地看着朱郁。朱郁淡淡地道,你不过来,那我就过去了。子青便笑说,嘿嘿,那我来了啊。朱郁看着子青的脸慢慢靠近她,子青的手即将落在她的胸前,她突然跳了起来,几乎滚落床下,她狼狈不堪,对子青说,看来我不行。子青坐在她的床上大笑,说我也觉得你不行,不过我还行,如果你不跑,我就要吻下去了。朱郁说你别故意恶心我,你也不行,我知道。子青恶作剧地朝她扑过来,说谁说我不行的,我今晚就睡你床上了,哈哈。朱郁一瘸一拐地进了洗手间,捧把冷水扑到脸上,然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十)

对朱郁来说,当她把雏菊香水送到亦嘉手中的时候,某种魔咒已经解除了,她的心回复了一片清明,那些令她不自在的暧昧和隐秘的期待已经消失不见,她待亦嘉如初见,只是单纯地心疼着亦嘉的孤独,于是总劝亦嘉不要错过好男生。亦嘉自然能感觉出她的这种转变,他们还是会一起去图书馆,但是时间明显减少,朱郁要忙于找工作,亦嘉则总是待在本系的资料室写论文。

当朱郁接受了一份旧金山的Offer,她便要离开洛城了。她一直想请亦嘉和萍萍去酒吧喝酒,但亦嘉总是没时间,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刻意的回避。

朱郁搬走的那天,亦嘉去上课了。朱郁和萍萍在后院的石榴花前合影,然后拥抱道别。前一夜她已经给亦嘉说过再见,所以她也就没有再给亦嘉打电话。当车子刚驶出洛城,朱郁的手机响了,是亦嘉。亦嘉的声音微微有些哭意,她说,我到底还是想来送你,于是从教室里出来跑回家,可是你已经走了。朱郁笑着说,这样很好,真的。以后你来旧金山,我请你渔人码头吃螃蟹。亦嘉小小声地说好,祝你一路顺风,到了给我写信。朱郁看着出窗外掠过的荒野说好,好,好,没问题。正在开车的丈夫问谁啊?朱郁说,亦嘉。丈夫道,太虚伪了,要送你就不该去上课,这样子算什么。朱郁说,你不了解她,别乱说。丈夫叹气,说,你们这些女人啊,想来想去,就是麻烦。

朱郁一笑道,谁说不是呢?

(完)

春迟

----给在不知名的暗夜静静绽放的亦嘉

如院后的那一株石榴

紧闭着开启

你蹙眉低首

不肯让春风

掀开你的眼眸

你不知道

我在雪地里

已经立了一冬

我的长发上

杜鹃也已开始歌唱

而你仍在梦的河流

你不知道

我等你苏醒

消磨了三千清秋

我的皮肤里

血液正缓缓解冻

而你仍沉睡于月的西楼

当第一丝新雨

化为我眼角落下的柔绿

我想用一抹吴钩

去击碎你的梦

你的梦,俱是

无尽的灰和永恒的空

而春仍未来

你仍未醒

我在等你梦醒的梦中

听到月光的叹息

将时光磨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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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好文好文好

女人间的湔裙之约,男人是不好理解的。

家园 我来啦。。。

把我俩的感情写得很优美,缠绵。。。好象还不够火爆。。。

俺没当成“第三者”, 还不够“吸引眼球嘛”,

你把我整的就一“英版林黛玉”了。。。

家园 致朱郁的一封信

我最最亲爱的朱郁!!!

看到你在西西河的这篇文章后, 我很高兴你明白在你去旧金山前我为何躲避不见,虽然后来还是忍不住想见你最后一眼,你却已走了。。。

我是想让彼此“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如今想来,这样的做法是最好的。

你知道吗,当时挂了电话后,我心里空荡荡的,就象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一样东西, 趴在枕头上默默的流泪。。。

You are my best friend who knows me more in ten minutes, than other people will know me in a lifetime.

我始终珍藏着你送我的那瓶雏菊香水, 舍不得用。 我把它搁在床边的小柜子上,和那本Wordsworth的诗集放在一起。每当孤独和思念你的时候,就会打开盖子闻闻,过去与你一起的美好温馨时光仿佛就在眼前。

我现在在英国过得挺好的,你的乐观潜移默化的感染了我, 我如今也变得开朗了, 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在我生日那天,我给自己买了瓶Allure香水, 幻想着自己变得更成熟,更有女人味, 并希望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Au revoir

亦嘉

家园 亦嘉,终于从她的梦中醒来了

Everybody will have a happy ending.

家园 烈火,你来了,抱一个

烈火觉得还不火爆啊?..............

尤其上药那一段,烈火不觉得写得很旖旎么?

那个,这已经是我能写出来的极限了。

那个,那个我是很甲醇的呢

我昨晚实在是太困了,很多素材都没有用进去,本来想把你喜欢的玫瑰设计为一个重要道具的,后来实在是太困了,太困了,就胡弄码完了,呵呵

家园 刚刚晒得要死回来,是同一个洛城吗?

洛城的冬日微凉

上次冬天去,大雨,但马上又是毒日头。

LA是个火辣辣的地方,雾蒙蒙的英伦情调栽在这里不太合适吧。

唉,咱这嚼胡萝卜出生的,咋就长进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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