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评倚天屠龙记中的赵敏(一至结束) -- 方解石
家乡有个算命的瘸子,生就油光水滑红光满面的嘴脸,一双眼睛滴溜滴溜的转,总是带着谄媚的笑。这个瘸子就指望着口才吃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倒是挣的钱不少,天天骗那些占卜问卦者。这瘸子近些年的骗钱绝招是,见了什么年轻人,都说这人要娶的不是自己最想娶的或者要嫁的不是自己最想嫁的。这一招是非常的灵光,各位可以想一下是不是这样。
人总是不知足的,反而距离越近,心里却越容易疏远。如张无忌和赵敏,两个人的心原本应该是十分贴近的,但是因为种种阴差阳错和个人的立场,反而疏远了。张无忌却觉得周芷若才是适合自己的唯一女子。在假设赵敏阴狠的前提下,赵敏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而此刻赵敏还可以做什么呢?除了用自己的真诚和努力去证明自己外怕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这些天看漫画,回想过去的一些读书感悟,又想起了一个好朋友对我讲过的他们老师的话:“若是夫妻要相敬如宾,这样的夫妻一定不是好夫妻。”张无忌对待周就是这样。在周面前,他表现的是一个不完整的自己,要有大丈夫气概,要做完美的追求权势的英豪,要搭救周还要表现的负责任。而对待赵敏,他却自然的多,他可以表露出自己的困惑迷茫,可以像一个孩子,可以发泄自己的不满,还可以打情骂俏。然而,他却不会像对待周那样调情,用搂搂抱抱和亲昵来故意突出自己对周的感情,他对赵敏的感情是纯出于自然的表露。
而今赵敏是生死关头。虽然此刻她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张无忌对待她的方式将决定她日后的路。但是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她只见到张无忌非常高兴,哪里还想起来过去的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权谋?在此刻她还原成一个孩子,也使自己毫无保护的暴露在张无忌眼前。此刻张无忌对她的种种都伤在心上,张无忌这个滥好人呢却毫不知情。
张无忌听得群丐去远,庙中再无半点声响,于是从鼓中跃了出来。赵敏跟着跃出,理一理身上衣衫,似喜似嗔地横了他一眼。张无忌怒道:“哼,亏你还有脸来见我?”赵敏俏脸一沉,道:“怎么啦?我甚么地方得罪张大教主啦?”张无忌脸上如罩严霜,喝道:“你要盗那倚天剑和屠龙刀,我不怪你!你将我抛在荒岛之上,我也不怪你!可是殷姑娘已然身受重伤,你何以还要再下毒手!似你这等狠毒的女子,当真天下少见。”说到此处,悲愤难抑,跨上一步,左右开弓,便是四记耳光。赵敏在他掌力笼罩之下,如何闪避得了?啪啪啪啪四声响过,两边脸颊登时红肿。
赵敏又痛又怒,珠泪滚滚而下,哽咽道:“你说我盗了倚天剑和屠龙刀,是谁见来?谁说我对殷姑娘下了毒手,你叫她来跟我对质。”张无忌愈加愤怒,大声道:“好!我叫你到阴间去跟她对质。”左手圈出,右手回扣,已叉住了她项颈,双手使劲。赵敏呼吸不得,伸指戳向他胸口,但这一指如中败絮,指上劲力消失得无影无踪。霎时之间,她满脸紫胀,晕了过去。张无忌记着殷离之仇,本待将她扼死,但见了她这等神情,忽地心软,放松了双手。赵敏往后便倒,咚的一声,后脑撞在大殿的青石板上。过了好一阵,赵敏才悠悠醒转,只见张无忌双目凝望着自己,满脸担心的神色,见她睁眼,这才吁了一口气。
[试想此刻若是扼杀了赵姑娘,何来后面的故事?一条无辜的生命,莫说是如此美丽聪慧,就是一般的姿容,张大教主焉得抬手便出杀意?何况那可不是一般的手段,是拿手去掐啊,虎口扼着粉颈娇颌,与其说是憎恶之极不如说是爱之愈深责之弥切。张大教主为何不出掌一下震死拉倒?非要“掐”,想到二人初次在地窟里的相较,那次是差点把赵敏闷死,两次都一样的暧昧。]
[而张大教主理所当然的是无法将这个美丽而狠毒的赵姑娘杀掉的。不但不能,反而内心不由自主的牵挂她的安危。所以也就很快停了手,与其是给赵敏留一条生路,不如说是给自己留条感情的活路。张无忌此刻潜意识里最希望的,怕是赵的无辜吧。]
赵敏问道:“你说殷姑娘过世了么?”张无忌怒气又生,喝道:“给你这么斩了十七八剑,她……她难道还活得成么?”赵敏颤声道:“谁……谁说我斩了她十七八剑?是周姑娘说的,是不是?”张无忌道:“周姑娘决不在背后说旁人坏话,她没亲见,不会诬陷于你。”赵敏道:“那么是殷姑娘自己说的了?”张无忌大声道:“殷姑娘早不能言语了。那荒岛之上,只有咱们五人,难道是义父斩的?是我斩的?是殷姑娘自己斩的?哼,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怕我跟我表妹结为夫妇,是以下此毒手。我跟你说,她死也好,活也好,我都当她是我妻子。”赵敏低头不语,沉思半晌,又问:“你怎地回到中原来啦?”张无忌冷笑道:“那倒多蒙你的好心了,你派水师到岛上来迎接我们,幸好我义父不似我这等老实无用,我们才不堕入你的奸计。你派了炮船候在海边,要开炮轰沉我们座船,这番心计却是白用了。”赵敏抚着红肿炙热的面颊,怔怔的瞧着他,过了一会,眼光中渐渐露出怜爱的神色,长长叹了口气。
[赵敏知道了张的笨拙超出自己的想象,听着张无忌对殷离的告白,岂有不伤心之理?张无忌虽然素来明白赵的心地和对自己的感情,却还是够不通情理;想来未上岛之时,赵敏努力搭救周芷若;在岛上的时候,殷离已奄奄一息,虽有好转,尚在危险中;对赵敏最有好处的策略是在未上岛的时候,暗杀周芷若;在岛上想办法造成形势延误殷离的抢救,岂不是可以全身而退,从而得到张无忌?何必搞的那么明显?若是为了倚天屠龙,大可以和波斯人联手做掉其他人,而这种情况下,不但保留了张和谢逊两个劲敌无法安持宝刀宝剑,也无法得到张无忌,可谓一举两失。谢逊他们把蒙古船上的人杀掉,故赵敏未得消息,也未对张无忌出现有心理准备。猝不及防,故没有想到情况如此险恶。此刻她蒙受大冤屈却还在想张无忌的善良受欺,还能怜爱的看着张,实在是本心善良和深爱张的表现。]
张无忌生怕自己心动,屈服于她美色和柔情的引诱之下,将头转了开去,突然一顿足,说道:“我曾立誓为表妹报仇,算我懦弱无用,今日下不了手。你作恶多端,终须有日再撞在我的手里!”说着大踏步便走出庙门。
[此刻张无忌生怕心动却已经心动。怕赵敏以美色和柔情来引诱他,可是赵敏何时曾像周那样来引诱过张呢?张无忌够懦弱,想一走了之,把自己的思想包袱拖到以后,却不知道,他想拖也拖不了,赵敏不会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了。]
他走出十余丈,赵敏追了出来,叫道:“张无忌,你往哪里去?”张无忌道:“跟你有甚么相干?”赵敏道:“我有话要问谢大侠和周姑娘,请你带我去见他二人。”张无忌道:“我义父下手不容情,你这不是去送死?”赵敏冷笑道:“你义父心狠手辣,可不似你这等胡涂。再说,谢大侠杀了我,你是报了表妹之仇,岂不是正好偿了你的心愿?”张无忌道:“我胡涂甚么?我不愿你去见我义父。”
[赵敏心知谢逊定是明白人,况且他和张无忌同见事情的真实情况,他定能看出奥妙。周芷若虽然有嫌疑,但是不见她的话也定然说不清自己的委屈。没有想到张竟然不欲自己去见谢逊,一个合乎逻辑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实施呢?只有一个原因:张不欲自己去送死。赵敏的冷笑是笑话,是讥讽,没有想到张无忌可真是够真心,“我不愿你去”道出了真言。这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胜过他和周说的多少绵绵情话。]
赵敏微笑道:“张无忌,你这胡涂小子,你心中实在舍不得我,不肯让我去给谢大侠杀了,是也不是?”张无忌给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喝道:“你别罗唆!我让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最好离得我远远的,别叫我管不住自己,送了你性命。”赵敏缓缓走近,说道:“我这几句话非问清楚谢大侠和周姑娘不可,我不敢在背后说旁人坏话,当面却须说个明白。”张无忌起了好奇之心,问道:“你有甚么话问他们?”赵敏道:“待会你自然知道。我不怕冒险,你反而害怕么?”
[既然是恶人,为何不能除之而后快偏偏还要管住自己?张大教主竟然还知道脸红。赵敏此刻已经有了推论,只是不能指出,定要用事实用推断给张一个答案。此刻她是以性命相搏;若是周痛下杀手会如何?若是谢逊不知情况不信她言如何?若是张无忌拗不过还要和自己结仇如何?她都顾不上了,要赌上一把,她手中的牌非其他,乃是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仅有的武功。]
张无忌略一迟疑,道:“这是你自己要去的,我义父若下毒手,我须救不得你。”赵敏道:“不用你为我担心。”张无忌怒道:“为你担心?哼!我巴不得你死了才好。”赵敏笑道:“那你快动手啊。”张无忌呸了一声,不去理她,快步向镇甸走去。赵敏跟在后面。两人将到镇甸,张无忌停步转身。说道:“赵姑娘,我曾答应过你,要给你做三件事。第一件是为你找屠龙刀,这件事算是做到了。还有两件事未办。你见我义父,那是非死不可。你还是走罢,待我替你办了那两件了,再去会我义父不迟。”
[一场窦娥冤霎时烟消云散,两个人又在向打情骂俏发展了。张无忌是内心纯厚的人,再次给自己找理由,想说服自己不杀并且放走赵敏。感情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了的。如此聪明的赵敏焉有看不出的道理?]
赵敏嫣然一笑,说道:“你在给自己找个不杀我的原因,我知道你实在舍不得我。”张无忌怒道:“就算是我不忍心,那又怎样?”赵敏道:“我很喜欢啊。我一直不知你是否真心待我,现下可知道了。”张无忌叹了口气,道:“赵姑娘,我求求你,你自个儿走罢。”
[此刻是寻仇的人求仇人赶紧走。这一举动在江湖上少见!赵敏的高兴欲何如也?可是这次不见谢逊的话,此冤欲雪何日?所以她还是坚持,要赌这一把。]
赵敏摇头道:“我一定要见谢大侠。”张无忌拗她不过,只得走进客店,到了谢逊房门之外,在门上敲了两下,叫道:“义父!”口中叫门,身子挡在赵敏之前,叫了两声,房中无人回答。张无忌一推门,房门却关着,他心下起疑,暗想以义父耳音之灵,自己到了门边,他便在睡梦之中也必惊醒,若说出外,何以这房门却又闩了?当下手上微微使劲,拍的一声,门闩崩断,房门开处,只见谢逊果不在内。但见一扇窗子开着一半,想是他从窗中去了。他走到周芷若房外,叫了两声:“芷若!”不听应声,推门进去,见周芷若也不在内,炕上衣包却仍端端正正的放着。张无忌惊疑不定:“莫非遇上了敌人?”叫店伴来一问,那店伴说不见他二人出去,也没听到甚么争吵打架的声音。张无忌心下稍慰:“多半是他二人听到甚么响动,追寻敌踪去了。”又想谢逊双目虽盲,然武功之强,当世已少有敌手,何况有一个精细谨慎的周芷若随行,当不致出甚么岔子。他从谢逊窗中跃了出去,四下察看,并无异状,又回到房中。
[此时便是谢逊消失之谜的现场。炕上衣包放着,内里有宝刀宝剑否?精细如赵敏,却也没有想到要去翻那些东西吧,任何等聪明的人也不知道刀剑会断开。她此刻只是大部分喜悦着张无忌是如此在乎自己,小部分担忧自己的冤屈如何洗雪。]
赵敏道:“你见谢大侠不在,为甚么反而欣慰?”张无忌道:“又来胡说八道,我几时欣慰了?”赵敏微笑道:“难道我不会瞧你的脸色么?你一推开房门,怔了一怔,绷起的脸皮便放松了。”张无忌不去睬她,自行斜倚在炕上。赵敏笑吟吟的坐在椅中,说道:“我知道你怕谢大侠杀我,幸好他不在,倒免得你为难。我知道你真是不舍得我。”张无忌怒道:“不舍得你便怎样?”赵敏笑道:“我欢喜极了。”张无忌恨恨的道:“那你为甚么几次三番的来害我?你倒舍得我?”赵敏突然间粉脸飞红,轻声道:“不错,从前我确想杀你,但自从绿杨庄上一会之后,我若再起害你之心,我敏敏特穆尔天诛地灭,死后永沦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得超生。”张无忌听她起誓的言语甚是郑重,便道:“那为甚么你为了一刀一剑,竟将我抛在荒岛之上?”赵敏道:“你既认定如此,我是百口难辩,只有等谢大侠、周姑娘回来,咱们四人对质明白。”张无忌道:“你满口花言巧语,只骗得我一人,须骗不得我义父和周姑娘。”
[张无忌是无话可说,没有话了就诘问赵敏怎么舍得杀他,自己把话往重要处引。即使赵敏把心掏给他,他此刻也未必能相信,然而,他心里面是希望相信的啊。]
赵敏笑道:“为甚么你就甘心受我欺骗?因为你心中喜欢我,是不是?”张无忌忿忿的道:“是便怎样?”赵敏道:“我很开心啊。”张无忌见她笑语如花,令人瞧着忍不住动心,而她给自己重重打了四个耳光后,脸颊兀自红肿,瞧了又不禁怜惜,便转过了头不去看她。赵敏道:“在庙里耽了半日,肚里好饿。”叫店伴进来,取出一小锭黄金,命他快去备一席上等酒菜。店伴连声答应,水果点心流水价送将上来,不一会送上酒菜。
[张无忌此刻开始重新温情了,却又要装着心硬,所谓的君子,所谓的老实人,有时是如此的可笑可气!倒是赵敏实际,及时享受人生,不似张那样死板。]
张无忌道:“咱们等义父回来一起吃。”赵敏道:“谢大侠一到,我性命不保,还是先吃个饱,待会儿做个饱鬼的好。”张无忌见她话虽如此说,神情举止之间却似一切有恃无恐的模样。赵敏又道:“我这里金子有的是,待会可叫店伴另整酒席。”张无忌冷冷的道:“我可不敢再跟你一起饮食,谁知你几时又下十香软筋散。”赵敏脸一沉,说道:“你不吃就不吃。免得我毒死了你。”说罢自己吃了起来。
[赵敏又在玩笑,但是心里面的确是把宝押在了谢逊身上。张无忌拒绝吃她的酒席,这很伤害了她。此情此景,想起当日小酒店,她一定非常伤心了。]
张无忌叫厨房里送了几张面饼来,离得她远远的,自行坐在炕上大嚼。赵敏席上炙羊烤鸡、炸肉脍鱼,菜肴极是丰盛。她吃了一会,忽然泪水一点点的滴在饭碗之中,勉强又吃了几口,抛下筷子,伏在桌上抽抽噎噎的哭泣。她哭了半晌,抹干眼泪,似乎心中轻快了许多,望望窗外,说道:“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那韩林儿不知解向何处,若是失了他的踪迹,倒是不易相救。”
[每一次看到此处我的心里的伤痛无言可以形容。此时赵敏的伤心是真正的伤心,她素来少伤感,如此的坚强的人,曾经了如此多的风波,出生入死,自己恋慕的人却毫无信任自己和疼爱自己的意思,还是半个仇人外加半个路人,又被栽赃陷害,离家千里,无依无靠,只能仰仗这个糊涂的人留自己活命,不要把自己当作仇人。但是此刻她竟然还在想着别人,竟然一个小小的韩林儿也涌上心头,牵挂着他的生死。赵敏胸襟之阔,虑事之周,实在少见。]
张无忌心中一凛,站起身来,道:“正是,我还是先去救了韩兄弟回来。”赵敏道:“也不怕丑,人家又不是跟你说话,谁要你接口?”张无忌见她忽嗔忽羞,忽喜忽愁,不由得心下又是恨,又是爱,当真不知如何才好,匆匆将半块面饼三口吃完,便走出去。
[此刻赵敏再次动了小女生脾气,张无忌心中的爱意再次涌上来,却还是只能嘴硬。]
赵敏道:“我和你同去。”张无忌道:“我不要你跟着我。”赵敏道:“为甚么?”张无忌道:“你是害死我表妹的凶手,我岂能和仇人同行?”赵敏道:“好,你独自去罢!”
张无忌出了房门,忽又回身,问道:“你在这里干么?”赵敏道:“我在这儿等你义父回来,跟他说知你救韩林儿去了。”
张无忌道:“我义父嫉恶如仇,焉能饶你性命?”赵敏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我命苦,有甚么法子?”张无忌沉吟半刻,道:“你还是避一避的好,等我回来再说。”赵敏摇头道:“我也没甚么地方好避。”张无忌道:“好罢!你跟我一起去救韩林儿,再一起回来对质。”
[还是牵念着赵的安危,张无忌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赵敏笑道:“这是你要我陪你去的,可不是我死缠着你,非跟你去不可。”张无忌道:“你是我命中的魔星,撞到了你,算是我倒霉。”
赵敏嫣然一笑,说道:“你等我片刻。”顺手带上了门。过了好一会,赵敏打开房门,却已换上了女装,貂皮斗篷,大红锦衣,装束极是华丽,张无忌没想到她随身包裹之中竟带着如此贵重的衣饰,心想:“此女诡计多端,行事在在出人意表。”赵敏道:“你呆呆的瞧着我干么?我这衣服好看么?”张无忌道:“颜如桃李,心似蛇蝎。”
赵敏哈哈大笑,说道:“多谢张大教主给了我这八字考语。张教主,你也去换一套好看的衣衫罢。”张无忌愠道:“我从小穿得破破烂烂,你若嫌我衣衫褴褛,尽可不必和我同行。”赵敏道:“你别多心。我只是想瞧瞧你穿了一身好看的衣衫之后,是怎生一副模样。你在这儿稍待,我去给你买衣。反正那些花子走的是入关大道,咱们脚下快一些,不怕追不上。”也不等他回答,已翩然出门。
张无忌坐在炕上,心下自责,自己总是不能刚硬,给这小女子玩弄于掌股之上,明明是她害死了我表妹,仍是这般对她有说有笑,张无忌啊张无忌,你算是甚么男子汉大丈夫?有甚么脸来做明教教主、号令群雄?
[事实上,张无对赵敏的忌惮及不能尽心任之,实在是多出于一种自己的挫败感。周貌似软弱,容易掌控,大大满足了他的大男子主义的自尊,令他觉得可以相信;而换了赵敏,刚强聪颖,无人能及,他便先生三分忌惮,即使是再爱自己,再作出牺牲,他也常疑心赵敏有诡计。这种心态一定程度上也掩盖了他对赵敏的感情。]
久等赵敏不归,眼见天色已黑,心想:“我干么定要等她?不如独个儿去将韩林儿救了。”转念又想:倘若她买了衣衫回来,正好撞上谢逊,被他立时一掌击在天灵盖上,脑浆迸裂,死于非命,衣衫冠履散了一地,想到这等情状,不自禁的心悸。
[此刻情不自禁的关心,才是真关心。另外也渴望看到她美丽的身影吧。]
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只是胡思乱想,直到脚步细碎、清香袭人,赵敏捧了两个包裹,走进房来。张无忌道:“等了你这么久!不用换了,快去追敌人罢。”赵敏微笑道:“已等了这许多时候,也不争在这更衣的片刻。我已买了两匹坐骑,连夜可以赶路。”说着解开包裹,将衣裤鞋袜一件件取将出来,说道:“小地方没好东西买,将就着穿,咱们到了大都,再买过貂皮袍子。”张无忌心中一凛,正色道:“赵姑娘,你想要我贪图富贵,归附朝廷,可乘早死了这条心。我张无忌是堂堂大汉子孙,便是裂土封王,也决不能投降蒙古。”赵敏叹了口气,说道:“张大教主,你瞧这是蒙古衣衫呢,还是汉人服色?”说着将一件灰鼠皮袍提了起来。张无忌见她所购衣衫都是汉人装束,便点了点头。赵敏转了个身,说道:“你瞧我这模样是蒙古的郡主呢,还是寻常汉家女子?”张无忌心中怦然一动,先前只觉她衣饰华贵,没想到蒙汉之分,此时经她提醒,才想到她全然是汉人姑娘的打扮。只见她双颊晕红,眼中水汪汪的脉脉含情,他突然之间,明白了她的用意,说道:“你……你……”
赵敏低声道:“你心中舍不得我,我甚么都够了。管他甚么元人汉人,我才不在乎呢。你是汉人,我也是汉人。你是蒙古人,我也是蒙古人。你心中想的尽是甚么军国大事、华夷之分,甚么兴亡盛衰、权势威名,无忌哥哥,我心中想的,可就只一个你。你是好人也罢,坏蛋也罢,对我都完全一样。”
[此刻赵敏的倾诉是真的明示了她下一步的打算。一声无忌哥哥更是叫醒了张的感情。]
张无忌心下感动,听到她这番柔情无限的言语,不禁意乱情迷,隔了片晌,才道:“你害死我表妹,是为了怕我娶她为妻么?”
赵敏大声道:“殷姑娘不是我害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便是这句话。”张无忌叹了口气,道:“赵姑娘,你对我一番情意,我人非木石,岂有不感激的?但到了今日这步田地,你又何必再来骗我?”
[此时张无忌再次疑到此处,张无忌的无谋略也太不像话了。仅仅有这种逻辑,如何号令武林?而面对赵敏,仅仅一个感激,又如何能表达出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赵敏道:“我从前自以为聪明伶俐,事事可占上风,哪知世事难料。无忌哥哥,今天咱们不走了,你在这儿等谢大侠,我到周姑娘的房中等她。”张无忌奇道:“为甚么?”赵敏道:“你不用问为甚么。韩林儿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担保一定救他出来便是。”说着翩然出门,走到周芷若房中,关上了房门。
[赵敏心里怕是想,周芷若见到自己第一面必定想花招抵赖,倒不如自己先藏起来,张无忌素来坦荡荡,一定会追问具体情况,周面对张无忌可以抵赖的余地就减小。况且也较不伤她面子,也可以避免自己在旁边逼供或者诱供的嫌疑。]
张无忌一时捉摸不到她用意何在,斜倚炕上,苦苦思索,突然想起:“莫非她已料想到我和芷若已有婚姻之约,因此害了我表妹一人不够,又想用计再害芷若?莫非那玄冥二老离开弥勒佛庙之后,便到这客店中来算计我义父和芷若?”一想到玄冥二老,登时好生惊恐,鹿杖客和鹤笔翁武功实在太强,谢逊纵然眼睛不盲,也未必敌得过任何一人。他跳起身来,走到赵敏房外,说道:“赵姑娘,你手下的玄冥二老哪里去了?”赵敏隔着房门道:“他二人多半以为我脱身回去关内,向南追下去了。”张无忌道:“你此话可真?”赵敏冷笑道:“你既不信我的话,又何必问我?”张无忌无言可对,呆立门外。
[赵敏实在是讨厌再度被怀疑了,反倒不如这次一次把张无忌的疑心给扫荡了。]
赵敏道:“假若我跟你说,我派了玄冥二老,来这客店中害死了谢大侠和你心爱的周姑娘,你信是不信?”这两句话正触中了张无忌心中最惊恐的念头,立即飞足踢开房门,额头青筋暴露,颤声道:“你……你……”赵敏见他这等模样,心下也害怕起来,后悔适才说了这几句言语,忙道:“我是吓吓你的,决没那回事,你可别当真。”张无忌凝视着她,缓缓说道:“你不怕到客店中来见我义父,口口声声要跟他们对质,是不是你明知他二人现下已不在人世了?”说着走上两步,和她相距不过三尺,只须手起一掌,立即便能毙她于掌底。
赵敏凝视着他双眼,正色道:“张无忌,我跟你说,世上之事,除非亲眼目睹,不可妄听人言,更不可自己胡思乱想。你要杀我,便可动手,待会见到你义父回来,你心中却又怎样?”
[这番辩驳,虽然伤面子伤和气,倒是非常有用,张无忌也慢慢安定了下来。此种大智大勇,当只有豪爽而多智的赵敏方可为之。换了黄蓉会更隐讳和婉转,犹如当年向郭靖辨明江南五怪不是自己父亲所杀;换了任盈盈会更加柔韧,仅仅眉目传情,妙目幽怨,令令狐冲不能狠心违逆于她;换了小龙女会一走了之,不向杨过说明;换了其他人呢,也未必就能这样干脆利落的讲明白,只有赵敏,这个蒙古女子,才用她的豪爽和直率,聪慧和韧性折服了张无忌。]
张无忌定了定神,暗自有些惭愧,说道:“只要我义父平安无事,自是上上大吉。我义父的生死安危,不许你拿来说笑。”赵敏点头道:“我不该说这些话,是我的不是,你别见怪。”张无忌听她柔声认错,心下倒也软了,微微一笑,说道:“我也忒以莽撞,得罪了你。”说着回到了谢逊房中。但这晚等了一夜,直到次晨天明,仍不见谢逊和周芷若回来。张无忌更加担心起来,胡乱用了些早点,便和赵敏商量,到底他二人到了何处。赵敏皱眉道:“这也当真奇了。咱们不如追上史火龙等一干人,设法探听。”张无忌点头道:“也只有如此。”当下两人结算店帐出房,交代掌柜,如谢逊、周芷若回来,请他们在店中等候。
[赵敏是能大能小,能屈能伸,可是这番道歉,不过是权益之计,给张无忌一个台阶下。究竟如何,按照张无忌的策略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最终的决定权还在她手里。]
无名小岛上的转折,是张无忌命运和情感的十字路口。在这里张无忌本是走向一条不归之路的,是赵敏的聪颖绝伦和爱心无限把他拉了回来。或许很多人不会同意我的这句话,因为周芷若无论如何也是爱张无忌的,嫁了张无忌也不会有多少不利于张无忌之举。
然而,细思周芷若这种骗婚的行径,恐怕她的野心要比很多好心的读者所想的大得多。她的第一步是拿到倚天屠龙,第二步是练成九阴真经,第三步呢?光大峨嵋?那就势必要和明教有一拼。明教虽张无忌生性良善退让,剩下的殷鹰王韦蝠王杨逍范遥,周颠等人焉能善罢甘休?况明教兵势大,峨嵋一派,既不能折中原武林之望与之妥协,又不能拒之。前后矛盾,不能决定,最后不免兵戈相见。若是周芷若真的帮助张无忌,执掌兵权政务,直夺天下,如在大都所言,那么也未必绝对的没有希望。然而周芷若负有师傅临终时吩咐的使命,灭绝师太嘱咐的不要对张无忌真的动心,她这时也暂时未必敢违背。周芷若自来是不够信任张无忌的,武穆遗书不能立刻相授,除了不能解释其来源外,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她其实不相信张无忌对自己的感情。她知道张无忌是喜欢赵敏的。倘若自己没有十成把握,就不能对张无忌过于信任,将太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周芷若把武穆遗书授给张无忌最好的机会是在九阴真经已经练成,自己的峨嵋掌门地位稳固而明教又兵势初成,张无忌需要内助外援的时候。她可以率峨嵋帮助张无忌,借口是驱除鞑虏,光复汉族政权。在从海外回来之后,虽然张无忌立刻就遇上了赵敏,而她也利用成昆和丐帮将知道真情的谢逊除去,这样的话她可以继续装她的弱者,
但是很可惜他们去了大都,碰上了赵敏。若是不遇见赵敏,或者赵敏不相信张无忌对她的爱的话,二人就不会再度生情,那样周芷若将武穆遗书给张无忌也是迟早的事情了。无论如何,她对张无忌还是有感情的,这个感情,最终会克服掉她的内疚和师傅的阴魂不散,让她把二件宝物之一托付给张无忌,同时成就自己的名利之路。
所以其实赵敏是算的很准的。赵敏算到了若是自己不体谅张无忌的话,周芷若还会蒙骗他,而自己的不白之冤也是铁板钉钉子。所以她宁愿负着天大的杀殷离劫宝物的罪名去尽心尽力的帮助张无忌。她可以忍受此时张无忌和周芷若的两情相悦吗?她可以坚持到水落石出吗?她独自一个斗得过周芷若和背后的成昆吗?张无忌能相信她吗?我若是她我会恐惧的,在得知谢逊被劫走之后,她会发现背后的指使是成昆已经是非常明朗的事情。到了少林,一切的发展又变数太多。离开了王府权势的支持,她犹如一棵柔弱的小草。一切全靠自己的智慧,何况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抛亲弃国,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张无忌,若是对张无忌没有足够的信任,她怎么敢于这样做?而那个时候张无忌的所做所为能让她信任吗?我只能说,要是我的话,我做不到。
赵敏比周芷若更善于相信一个人,而对张无忌这样的善良而有点糊涂的老好人,相信反而是一剂最好的拴住他的良药,只要把绳子牵紧点就行了。这种驯夫良策赵敏当然也是会的,周芷若也是会的,从小说中便可以看到。下文便是。而在这一节中破绽也极多,我们当可以慢慢分析。
张无忌好生感动,暗想众位师叔伯待我恩情深重,时时记挂着我。赵敏凑嘴到他耳边,低声道:“我是奸人,此刻你已堕入我的术中,你可知道么?”
[赵敏的深情和淘气,此刻还要打趣一番,却不知道张无忌是不是又苦又甜。]
张无忌暗暗叫苦:“我抱着莫七叔的尸身,藏身此处,这弑叔的罪名,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了。”想起莫声谷对自己的种种好处,斗然见他惨遭丧命,心下又是万分悲痛,霎时间脑海中闪过千百个念头,却没想到宋远桥等进来之时,如何为自己洗刷。赵敏的心思可比他转得快得多了,纵身而出,舞动长剑,直闯了出去,刷刷刷刷四剑,俱是峨嵋派拚命的招数,分向武当四侠刺去。四侠举剑挡架,赵敏早已闯出洞口,飞身跃上四侠乘来的一匹坐骑,反手剑格开宋远桥刺来的一剑,伸足在马腹上猛踢,那马吃痛,疾驰而去。
[好赵敏,心机灵动若此,不愧名字里一个敏字!她以峨嵋剑法刺当武当诸侠是要做什么?仅仅是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的路数吗?还是以其之道还制其身嫁祸于周?我不知道。纵身上马飞驰,那自然是为了不让武当诸侠看清楚自己的面目。]
赵敏方庆脱险,突然背上一痛,眼前金星乱舞,气也透不过来,却是吃了俞莲舟一招飞掌。只听得武当四侠展开轻功,急追而来。她心中只想:“我逃得越远,他越能出洞脱身。否则这不白之冤,如何能够洗脱?好在这四人都追了来,没想到洞中尚有别人。”但觉背心剧痛,难熬难当,伸剑在马臀上一刺。那马长声嘶鸣,直窜了出去。
[赵敏的武功自然是不算太好,仅仅仗着聪明学了些招数,而武当诸侠的武功和之相比不啻宗师教小童。她此刻只想张无忌,故慌乱之中更不注意自己防范。这一掌下去,她的内腑定也要受些内伤。大好女子为情再度险遭不测,何苦!!!]
张无忌见赵敏闯出,一怔之间,才明白她是使调虎离山之计,好救自己脱身,当下抱着莫声谷的尸身,奔出洞来。
雪地里但见一大滩殷红的血渍,地下足印杂乱,悬崖边上崩坏了一大片山石,显是赵敏骑马逃到此处,慌不择路,连人带马一起摔了下去。
张无忌叫道:“赵姑娘,赵姑娘!”连叫四五声,始终不听到应声。他更是忧急,向悬崖下望去,见是一个深谷,黑夜中没法见到谷底如何。悬崖陡峭笔立,并无容足之处。
[此刻无忌应作何想?有无见到蛛儿亡去的悲痛难以抑制?还仅仅是忧急?虽说二人现在敌友未定,他对赵敏的感情使他的心情此刻不仅仅是一个急字可以表述的。]
张无忌搭她脉搏,知道虽然受伤不轻,性命当可无碍,于是将她抱在怀里,四掌相抵,运功给她疗伤。赵敏所受这一掌是武当派本门功夫,疗伤不难,不到半个时辰,她已悠悠醒转。张无忌将九阳真气源源送入她的体内。又过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明,赵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瘀血,低声道:“他们都去了?没见到你罢?”张无忌听她最关心的乃是自己是否会蒙上不白之冤,好生感激,说道:“没见到我。你……你可受了苦啦。”他口中说话,真气传送仍是丝毫不停。
[张无忌再度被赵敏真心感动,一句话:“你可受了苦了”正是明证。这个呆子,他早应该明白一点,纵使刀剑已失,肇事者决不是赵敏。]
赵敏闭上了眼,虽然四肢没半点力气,胸腹之间甚感温暖舒畅。九阳真气在她体内又运走数转,她回过头来,笑道:“你歇歇罢,我好得多啦。”张无忌双臂环抱,围住了她腰,将右颊贴住她的左颊,说道:“你救了我的声名,那比救我十次性命,更加令我感激。”赵敏格格一笑,说道:“我是个奸诈恶毒的小妖女,声名是不在乎的,倒是性命要紧。”
[仁义之人,把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结果不光是片面看待事物,还往往因小失大。赵敏不以仁义自居,所以也就可以跳出束缚。张无忌的亲密是感动,是对赵敏感情的表露。此刻他几乎已经忘了岛上的事情,然而如果当日不分青红皂白杀掉了敏敏,可如何是好?]
赵敏仰头朝上,果见宋远桥等四人都捧着一块大石,只须顺手往下一摔,她和张无忌都是性命难保。她在张无忌耳边低声说道:“你先撕下皮裘,蒙在脸上,抱着我逃走罢。”
赵敏叹了口气,说道:“押鲁不花将军,事已如此,你就对他们说了罢!”跟着凑嘴在张无忌耳边,低着声道:“用圣火令武功。”
赵敏躺在雪中,大声叫道:“押鲁不花将军,他们汉人蛮子自以为了得,咱们蒙古这门祖传摔跤神技,今日叫他们尝尝滋味。”
[此刻赵敏强调甚多,然而越是强调,越是显露出此蒙面人非同寻常。武当诸侠被赵敏引走,则洞中人定受赵敏非常重视,如果只是一个普通蒙古将军,而他的作用仅仅是盗走莫声谷尸体的话,赵敏如何肯舍身相护?此刻他们俱已猜到这个人可能是张无忌,是以欲将其诱上来骗战。否则若只是赵敏,他们如何不下杀手?]
张无忌一来老实,二来对四师伯关心过甚,竟尔没有防备。他此刻心境,真比身受凌迟还要难过,失魂落魄,登时全然胡涂了,只道:“四师伯,不是我,不是我……七师叔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张松溪哈哈惨笑,说道:“很好,很好,你快快将我们一起杀了。大哥、二哥、六弟,你们都瞧清楚了,这狗鞑子不是旁人,竟是咱们钟爱的无忌孩儿。”
[诸侠只道是张无忌下杀手。见张无忌和赵敏如此亲近,他们如何还会有其他想法?大体上是认为赵敏以色相诱,使张无忌杀掉莫声谷,然后打算更大的阴谋,是以不惜自己诱导诸侠远去,留张无忌来做下一步打算。然而仔细想想,即使赵敏真的把诸侠引开,能保证自己没有损伤?此刻她都受了一掌,若是做事困难若此,何必要袒护张无忌?万一赵敏刚刚死在武当手里,谁又能保证张无忌会乖乖的去实施计划?这个既然不可行,那么赵敏掩护张无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为何不丢卒保将?]
宋远桥、俞莲舟、殷梨亭三人身子不能动弹,一齐怔怔的瞪着张无忌。张无忌神智迷乱,便想拾起地下长剑,往颈中一抹。赵敏忽然叫道:“张无忌,大丈夫忍得一时冤屈,打甚么紧,天下没有不能水落石出之事。你务须找到杀害莫七侠的真凶,为他报仇,才不枉了武当诸侠疼爱你一场。”张无忌心中一凛,深觉此言有理,说道:“咱们此刻该当如何?”说着走到她身前,在她背心和腰间诸穴上推宫过血,解开了她被点的穴道。赵敏柔声安慰道:“你别气苦!你明教中有这许多高手,我手上也不乏才智之士,定能擒获真凶。”
[张无忌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赵敏的话是救了他。想起当日乔峰,大丈夫果然不同。]
张无忌脸色铁青,实是没了主意。赵敏道:“咱们当先去救韩林儿,再回去找你义父,一路上探访害你莫七叔的真凶,探访害你表妹的凶手。”张无忌一呆,道:“甚……甚么?”赵敏冷冷的道:“莫七侠是你杀的么?为甚么你四位师伯叔认定是你?殷离是我杀的么?为甚么你认定是我?难道只可以你去冤枉旁人,却不容旁人冤枉于你?”
[若是不提,张无忌几乎已经把赵敏身负冤屈忘掉了。可是赵敏不算完,用血淋淋的事实给他上了一课。]
这几句话如雷轰电震一般,直钻入张无忌的耳中,他此刻亲身经历,方知世事往往难以测度,深切体会到了身蒙不白之冤的苦处,心中只想:“难道赵姑娘她……她……竟然和我一样,也是给人冤枉了么?”
[这个傻子才想到,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事实。他的认识能比赵敏要晚上好几年!]
赵敏道:“你点了四位师伯叔的穴道,他们能自行撞开么?”张无忌摇头道:“这是圣火令上的奇门功夫,师伯叔们不能自行撞解,但过得十二个时辰后,自会解开。”赵敏道:“嗯,咱们将他们四位送到山洞之中,即便离去。在真凶找到之前,你是不能再跟他们相见的了。”张无忌道:“那山洞中有野兽的,有獐子出入来去,莫七叔的尸身,就给野兽咬坏了。”赵敏叹道:“瞧你方寸大乱,甚么也想不起来。只须有一位上身能够活动,手中有剑,甚么野兽能侵犯得他们?”张无忌只道:“不错,不错。”当下将武当四侠抱起,放在一块大岩石后以避风雪。四侠骂不绝口。张无忌眼中含泪,并不置答。
[张无忌此刻算是体会到了赵敏当日的心情,可是他却绝少反省。仁义的人往往就以自己为重,忽略别人的看法。赵敏处处为他考虑,事事想在他头里,他就不考虑到赵敏如何这样对他好?若是当日杀人夺宝者果然是赵敏,那么她此刻这样有什么好处?]
赵敏道:“四位是武林高人,却如此不明事理。莫七侠倘若是张无忌所害,他此刻一剑将你们杀了灭口,有何难处?他忍心杀得莫七侠,难道便不忍心加害你们四位?你们若再口出恶言,我赵敏每人给你们一个耳光。我是奸诈恶毒的妖女,说得出便做得到。当日在万安寺中,我瞧在张公子的份上,对各位礼敬有加。少林、昆仑、峨嵋、华山、崆峒五派高手,人人被我截去了手指。但我对武当诸侠可有半分礼数不周之处么?”宋远桥等面面相觑,虽然仍是认定张无忌害死了莫声谷,但生怕赵敏当真出手打人,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被这小妖女打上几记耳光,那可是生平奇耻,当下便住口不骂了。
[仁义之人,口口声声称自己的道德,重视自己名声,就是如此麻烦!何如赵敏,潇洒不羁,俨然诸葛在世。此刻她口骂诸侠,事实上是为无忌和诸侠好,不欲诸侠的骂声误了大事。而真相揭露之时只怕是各位师伯叔都要后悔不迭的了。]
赵敏微微一笑,向张无忌道:“你去牵咱们的坐骑来,驮四位去山洞。”张无忌犹豫道:“还是我来抱罢。”赵敏心念一动,已知他的心意,冷笑道:“你武功再高,能同时抱得了四个人么?你怕自己一走开,我便加害你四位师伯叔。你始终是不相信我。好,我去牵坐骑,你在这里守着罢。”张无忌给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但确是不敢将四位师伯叔的性命,交托在这个性情难以捉摸的少女手中,便道:“劳驾你去牵牲口,我在这里守着四位师伯叔。你伤势怎样,走路不碍吗?”
[张无忌此刻颇为矛盾,一方面还是怕赵敏的邪气,看赵敏假情假意的骂人,他只当赵敏真的憎恶四位。他只担忧昔日的场景再度出现,却不愿意相信自己感觉到的一切,试想,若是赵敏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付与张无忌,那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怎么会加害于四位武当侠士?张无忌不明道理啊。另一方面他真的是想好好的对赵敏好一些,却局限于自己的所谓仁义道德。]
赵敏冷笑道:“你再殷勤好心,旁人还是不信你的。你的赤心热肠,人家只当你是狼心狗肺。”说着转身便去牵马。张无忌咀嚼着她这几句话,只觉她说的似是师伯叔疑心自己,却也是说自己疑心于她;目送着她缓步而行,脚步蹒跚,显是伤后步履艰难,心中又是怜惜,又是过意不去。
[张无忌是早应该过意不去的。赵敏在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引导张无忌的成长。人说好男人是女人处理过的艺术品,诚如斯言。若我是无忌,劳累这样一个如花似玉金枝玉叶的女子跟自己如此颠沛流离,几度险些送命,还总是疑心她是自己仇人,又无法说服自己去恨她,这样的复杂问题,虽然换了谁都难于解释,但是在男子,就难道真的没有什么愧疚吗?]
帮助张无忌洗清身上的杀师叔的冤屈,是赵敏第二次给予张无忌以极大的帮助,这次赵敏也险些送命。第一次,是赵敏在灵蛇岛舍身救人。虽然这两次令张无忌前往险地的也是赵敏,而情况猝变之下,赵敏的舍身忘死的应变能力也让人感慨和感动。但是对于张无忌,由于道义的束缚,他还要去面对周芷若,在众人眼中和他自己心中,周此刻还是他理想的未来妻子。不是张无忌要有意背叛,只是他已经决意来娶一个理想的妻子,完成自己的理想人生,这样的人格,在当今社会也是随处可见的,我们多多少少活在别人的希望中而不是活在自己的希望中。
张无忌是对不住赵敏的,但是赵敏理解她。若是赵敏如同金粉世家里面的白秀珠,张无忌的貌似滥情就会使他成为更惨的男主角。然而赵敏的心胸是宽大的,她的柔弱和善良在此从表面的狡黠和坚韧中透射出来。她的矛盾心态终于从她遮掩甚好的行为举止中显露,于是我们看到,她是那样的苦。与周不同的是,她可以把自己的苦也展示出来,跟张无忌一起分享。
而周呢?周选择的是自己担负,然后自己解决,无论手段如何,她却是只论结果。这个路是和张无忌的道德观念绝对的背道而驰的。
赵敏慢慢走到张无忌身前,说道:“你四师伯叫你小心,别受我这妖女迷惑,宋青书是前车之鉴,是也不是?”张无忌脸上一红,忸怩道:“你怎知道?你有顺风耳么?”赵敏哼了一声,道:“我说啊,宋大侠他们事后追想,定然不怪宋青书枭獍心,反而会怪周姊姊红颜祸水,毁了一位武当少侠。”张无忌心想说不定会得如此,但口中却道:“宋师伯他们都是明理君子,焉能胡乱怪人?”
赵敏冷笑道:“越是自以为是君子的,越会胡乱怪人。”她顿了一顿,笑道:“快去救你的周姑娘罢,别要落在宋青书手里,你可糟糕了。”张无忌又是脸一红,道:“我为甚么糟糕?”
[赵敏是看清楚了张无忌的心态的。以她的眼线众多和聪明绝顶,她自然也知道宋青书打的主意。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名门正派的虚伪的道德,然而自己也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情郎的这些过时的心态一下改变掉。赵敏是适合张的,张却未必是最适合赵的那一个。]
张无忌道:“京师是各路人物会聚之处,咱们南下路过,便可去大都打探一下消息。我想青翼蝠王韦兄手中,多半会有若干线索。”周芷若抿嘴笑道:“你去大都啊,当真是想见韦一笑么?”张无忌明白她言中之意,不禁脸上一红,说道:“也不一定找得到韦兄。若能遇上杨左使、苦头陀、彭和尚他们,也总能帮我出些主意。”周芷若微笑道:“有一位神机妙算、足智多谋的人儿,你到大都去找她,更能帮你出些好主意。杨左使、苦头陀、彭和尚他们,万万不及这姑娘聪明。”张无忌一直不敢跟她说起与赵敏相遇之事,这时听她提及,不由得神色间颇为忸怩,说道:“你总是念念不忘赵姑娘,高兴起来便损我两句。”周芷若笑道:“念念不忘于她的,也不知是我呢,还是另有旁人。你自己作贼心虚,当我瞧不出你心中有鬼么?”
[张与周再度会面,周此刻也并不掩饰她对张无忌的心意所系的忌讳。但是她早早被丐帮所掳走,倘若无人跟她报信,她又是如何得知张无忌再度重逢赵敏呢?但是若她不知道,又何必此处大肆吃醋呢?张无忌非真君子,却也非小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忸捏有情可原,借用李宗吾一句话:脸皮不够厚!而他不够了解女孩子,使他从来也看不清楚如何从女生情绪中的脉络来推导前因后果。]
张无忌心想自己与周芷若已有白头之约,此时生死与共,两情不贰,甚么都不该瞒她,说道:“芷若,有一件事我该当与你说,请别生气。”周芷若道:“我该生气便生气,不该生气便不生气。”张无忌心中一窒,暗想自己曾对她发下重誓,决意杀了赵敏,为表妹殷离报仇,但与赵敏相见后非但不杀,反而和她荒郊共宿,连骑并行,这番经过委实难以出口。他不善作伪,自觉羞惭,神色间便尽数显了出来。
[周芷若的好答词!何为该生气?而又何为不该生气?一句话之下,张大教主就自觉羞惭,这种善于授人以柄的教主,的确是不适合明教。而张无忌面对周思念赵,这种左右摇摆的状态,唯其时间久,才更显其真实,今日社会,世事变化,而人之情愫,却少有改变。]
突然之间,两丈开外一株大树后“嘿嘿”连声,传来两下冷笑。张无忌正将周芷若搂在怀里,一愕之间,只见一个人影连晃几晃,已远远去了。
[有时我只是想,赵敏这番做法实在是有违她一向的风度,有时恨不得自己给她抹了去把此次冷笑的人换成殷离。然而事实就是事实,赵敏亲口承认她这样冷笑,而我们倒也从明媚鲜妍端庄聪颖的郡主身上看到了她跟一般小女子没有什么不同的样子,照样会捉奸现行,照样会大醋特醋......汗!我觉得她后来似乎是被张无忌给刺激麻木了,此时对着如此大奸大恶的人可以这样明白的不屑,后来却能非常贤淑的为周考虑。只能说是作者有所意淫了。]
周芷若一跃而起,苍白着脸,颤声道:“是赵敏!她一直跟着咱们。”张无忌听这两下冷笑确是女子声音,却难以肯定是否赵敏,黑夜之中,又无法分辨背影模样,迟疑道:“真是她么?她跟着咱们干么?”周芷若怒道:“她喜欢你啊,还假惺惺的装不知道呢。你们多半暗中约好了,这般装神弄鬼的来耍弄我。”张无忌连叫冤枉。
[张无忌是更多的希望不是赵敏。周芷若是心里有鬼所以一下子就确定是赵敏。周芷若的心态颇为特殊,面对着对不起的人,却希望自己可以得到他的更多的关爱,这番讨要,落实在乱吃醋和无限放大上,女生对于感情的不安全感啊,我辈几曾免俗?]
丝竹悠扬声中,一辆装扮着“刘智远白兔记”戏文的彩车过去,忽然间乐声一变,音调古拙,彩车上一面白布旗子写的是“周公流放管蔡”。车中一个中年汉子手捧朝笏,扮演周公,旁边坐着一个穿天子衣冠的小孩,扮演成王。管叔、蔡叔交头接耳,向周公指指点点。接着而来的一辆彩车,旗上写的是“王莽假仁假义”,车中的主莽白粉涂面,双手满持金银,向一群寒酸士人施舍。其后是四面布旗,写着四句诗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使当时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谁知。”张无忌心中一动:“天下是非黑白,固非易知。周公是大圣人,当他流放管叔、蔡叔之时,人人说他图谋篡位。王莽是大奸臣,但起初收买人心,举世莫不歌功颂德。这两个故事,当年在冰火岛上义父都曾说给我听过的。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世事真伪,实非朝夕之际可辨。”又想:“这二辆彩车与众大不相同,其中显是隐藏深意,主理之人,却是个颇有学识的人物。”随口将那四句诗念了两遍。忽听得几声破锣响过,一辆彩车由两匹瘦马拉了过来。那车子朴素无华,众百姓遥遥望见,已哄笑起来,都道:“这等破烂傢生,也来游皇城,可不笑掉众人的下巴么?”车子渐近,张无忌看得分明,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车中一个大汉黄发垂肩、双目紧闭,盘膝坐在榻上,扮的却不是金毛狮王谢逊是谁?旁边一个青衣美貌少女,手捧茶碗,殷勤服侍,相貌虽不如周芷若之清丽绝俗,但衣饰打扮,和她当日在万安寺塔上之时全然一模一样。
韩林儿失声道:“周姑娘,这人好像你啊。”周芷若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张无忌回过头去,见她脸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知她心中极是恼怒,于是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一时猜不透这辆彩车是何用意。
[赵敏是知道张无忌来到了大都的。赵敏的彩车,如此的特别,在一个政治场合未免有些不妥。然而她却这样做了,其目的无非是让张看到,或者被明教的人看到去报给张。赵敏几乎是孤注一掷了啊,如何拢住张无忌的心,他只是循着他既定的虚弱的逻辑要娶周,此刻她除了公开事实外别无选择。至于张相信不相信,她只有另作打算。她不会看着张娶赵的,更不会自己去为周背上罪名的。这彩车就是婚典变奏曲的前奏。她的这番苦心折射出的,还有她对汉家典籍的熟悉与深受汉文化浸淫的心灵的绝世风华吧。相较下,周芷若就大大不若了。]
这车之后,跟着一辆车上仍是一旦一净,分别扮演谢逊和周芷若。只见那旦角笑嘻嘻绕到净角背后,伸出两指,突然在假谢逊背上用力一戮。假谢逊“啊”的一声大叫,倒撞下榻,假周芷若伸足将他踏住,提剑欲杀。众百姓大声喝采:“好啊,好啊,快杀了他。”第三辆车上仍是假谢逊和假周芷若二人,另有六七名丐帮帮众,将假谢逊和假周芷若擒住。张无忌此时更无怀疑,情知这三车戏文定是赵敏命人扮演,料知他和周芷若要到大都来,是以这般羞辱周芷若一番。他俯身从地下拾起几粒小石子,中指轻弹,嗤嗤连响,将第三辆车前的两匹瘦马右眼睛打瞎了。小石贯脑而入,两马几声哀嘶,倒地而毙。彩车翻了过来,车上的旦角、净角和众配角滚了一地,街上又是一阵大乱。
[张无忌只想是赵敏要羞辱周,是循了前一日她冷笑的思路而来。周的奸诈使他没有想过这一切的可能性。他发暗器打伤马匹,扰乱车队,是给足了周芷若面子。此处他一贯的那些正派人士和道德观念占据了他的身心,他无暇思考。但是张无忌还是有着另一个自己的,这个自己,有一天,终于会抬头望路,发现自己的心到底是要向何方去。]
张无忌对这些愚民之言也无意多听,信步之间,越走越是静僻,蓦地抬头,竟到了那日与赵敏会饮的小酒店门外。他心中一惊:“怎地无意之间,又来到此处?我心中对赵姑娘竟是如此撇不开、放不下吗?”只见店门半掩,门内静悄悄地,似乎并无酒客。
[无意中做的,无聊时想的,往往才反映一个人的真实想法。张无忌的偶尔为之不是真正偶尔的,脱离了周和明教教主的身份,他的梦想,不过是小酒馆,一个鲜活的娇艳的赵敏,一份真诚的感情,一个太平的天下。这些决定了张无忌最终的携美人隐归的结局。]
他稍一迟疑,推门走进,见柜台边一名店伴伏在桌上打盹。走进内堂,但见角落里那张方桌上点着一枝明灭不定的蜡烛,桌旁朝内坐着一人。这张方桌正是他和赵敏两次饮酒的所在,除了这位酒客之外,店堂内更无旁人。那人听到脚步声,霍地站起,烛影摇晃,映在那人脸上,竟然便是赵敏。她和张无忌都没料到居然会在此地相见,不禁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烛影摇晃,人的心旌更是摇荡不定。赵敏惊讶,张无忌也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另一番心境。赵敏即刻站起,说明她是多么向往张再度来临,而她的朝内而坐,说明了她总是觉得那是镜花水月,无从实现。]
赵敏低声道:“你……你怎么会来?”语声颤抖,显是心中极为激动。张无忌道:“我闲步经过,便进来瞧瞧,哪知道……”走到桌边,见她对面另有一副杯筷,问道:“还有人来么?”赵敏脸上一红,道:“没有了。前两次我跟你在这里饮酒,你坐在我对面,因此……因此我叫店小二仍是多放一副杯筷。”
[张无忌肯过来看看,说明他是放不下的。看到另一副杯筷没有先疑惑退出,而是直接相问,说明他是相信赵敏的。]
张无忌心中感激,见桌上的四碟酒菜,便和第一次赵敏约他来饮酒时一般无异,心底体会到了她一番柔情深意,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双手,颤声道:“赵姑娘!”赵敏黯然道:“只恨,只恨我生在蒙古王家,做了你的对头……”
[此刻不需要说更多的话了。事实就摆着,彼此知道距离,彼此也知道了对方的感情,而此刻真的告白也被打断了,被那日假的告白的女主角。]
突然之间,窗外“嘿嘿”两声冷笑,一物飞了进来,拍的一声,打灭了烛火,店堂中登时漆黑一团。张无忌和赵敏听到这冷笑之声,都知是周芷若所发,一时徬徨失措。耳听得屋顶脚步声细碎,周芷若如一阵风般去了。赵敏低声道:“你和她已有白首之约,是吗?”张无忌道:“是,我原不该瞒你。”赵敏道:“那日我在树后,听到你跟她这般甜言蜜语,恨不得立刻死了,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在这世上。那日我冷笑两声,她一报还一报,也来冷笑两声。可是……可是你却没跟我说过半句教我欢喜的话儿。”
[赵敏为何彷徨失措?其实,赵敏对于周这个正牌的未婚妻是发怵的,破坏他人婚姻,一定是令她不齿的事情;所以即使周是大奸大恶之人,她也未必希望自己通过这件事情被揭发达到自己的感情得遂的目的。她是倔强的。所以,她从来没有直接揭露周,只有当自己被逼迫至无路可走的时刻才发力反击。她是聪明的,不是这样的自我,她不会如此陷入被动。赵敏不想破坏张无忌眼中的幸福,这种爱已经近于伟大。然而同时她是如此伤心,她没有要求过什么爱和理解,但是张无忌实在让她无法再忍耐了。她已经被伤害的体无完肤。张无忌也明确了他原先瞒着赵敏的事情:他已经订亲,他也终于开始面对事实而不是一味逃避,承担责任,选择失去赵敏。]
张无忌心下歉仄,道:“赵姑娘,我不该到这儿来,不该再和你相见。我心已有所属,决不应再惹你烦恼。你是金枝玉叶之身,从此将我这个山村野夫忘记了罢。”赵敏拿起他手来,抚着他手背上的疤痕,轻声道:“这是我咬伤你的,你武功再高,医道再精,也已去不了这个伤疤。你自己手背上的伤疤也去不了,能除去我心上的伤疤么?”双臂搂住他的头颈,在他唇上深深一吻。
[张无忌的话是大大的差了。他的确是不该来,但是他的心绝对不是已经给了周芷若,而是道德的天平和逃遁的思想把他推向周芷若。赵敏知道他的心意,故从来没有关上他回头的窗子。然而,她此刻是已经忘情,却无法忘记自己的受伤。]
张无忌但觉樱唇柔软,幽香扑鼻,一阵意乱情迷。突然间赵敏用力一口,将他上唇咬得出血,跟着在他的肩头一推,反身窜出了窗子,叫道:“你这小淫贼,我恨你,我恨你!”
[赵敏对张无忌的爱恨交织使她必须要明确自己要如何来面对这一切,这个思想变化过程,使她还有一些路要走。她未来的选择,未来的布局,将决定着事情的发展和成败。赵敏是聪慧的,有着大智慧的,她的选择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押下自己性命作为赌注的,然而却是她眼中最好的结局。]
没有几个人不同意在这一回里,赵敏是把她那灿烂的个性张扬到了极致。很多人对那句“我偏要勉强”记忆深刻。但是有多少人会去仔细考虑这一回里面,赵敏也是用尽了心思,同时也终于克服了她关于周芷若是正式妻子的那种心理阴影。如梦如幻的神奇武功是周自绝于张无忌的开始,她一方面估计应该是出于赵敏的智慧在周面前取胜,另一方面是出于那种无法解脱的自责。前面说过,周和丐帮和成昆有密谋;有眼线,周情知张和赵敏是情思难断,而自己虽然是若走钢丝般要踏上武林最有势力的女主人一角,却真的是难以面对难以承受隐瞒自己曾经害过谢逊的事实,更兼赵敏几乎是苦苦相逼,一定要揭露事实,大都之事便是明证。她要怎么办?她选择的还是一条逃避之路——一走了之。
刚刚流了些眼泪,倒不是因为赵敏,而是因为与她相仿的一些心情。好一个坚强的女子,固然有迷失,还是那么坚持自己的力量和想法。即使赵敏相助张无忌,即使她宣布自己放弃蒙汉之别——这在那个年代真是不同寻常的坚决——都不用提她还放弃了自己的郡主身份。她放弃的有理吗?她的放弃使张无忌没有了后路,道义的天平,也明确而坚定不容置疑的向赵敏倾斜了。昔日有孟德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日有赵姑娘之挟道义以令张大教主,倒是正打到张教主的七寸上。谁人会说她奸猾吗?谁会说她心计用尽吗?谁认为她牺牲太多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立在我的心里明媚的笑,而我在笑容后面分明看到她的泪水和伤痕,看到她不能信不敢相信还要相信还要自己冥思苦想去征服张无忌和敌手还要选择相信张无忌,相信自己的智谋,相信自己的努力终于可以云开见日,终于可以修得正果。
好个赵敏,女子做到这一步,也是做绝了。这一回,当是赵敏的高潮部分。
男左女右,新郎新娘并肩而立。赞礼生朗声喝道:“拜天!”张无忌和周芷若正在要红毡毹上拜倒,忽听得大门外一人娇声喝道:“且慢!”青影一闪,一个青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庭中,却是赵敏。
[一个艳丽的笑容,明朗的如同牡丹芍药。可是谁知道在这样的笑容后面她又用几个不眠之夜的思考和布置来策划今日的大胆闯喜堂,笑对天下豪杰,满屋宾客强抢新郎?她今日的赌注是自己的性命,是自己的声名,一着不慎,除了身败名裂外,还要以生命来担当。]
[或许有人会问,她不是有很多手下吗?从后文看,赵敏此番根本未带任何随从,不知道小姑娘是用什么法子把人都支开了。如果赵敏失败了,不慎被那位英雄豪杰给失手杀掉了,她在江湖上就会被渲染成一个要破坏名门正派峨嵋掌门和武当英杰+魔教教主的婚姻的争风吃醋者;那么她究竟为何还敢于前来呢?其实,这里面未尝没有她对自己必胜的考虑。待后文我详细说来。]
[如果赵敏来了,堂上诸人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姑娘会有什么鬼花招,是否带了手下,是否藏了毒药;而赵敏一旦说出阻婚一事,此刻堂上人的心大半会放下来一半;大半宾客会想,这件事情与己无关,乐得看笑话,只有魔教武当和峨嵋的人会捏一把汗。而若是走到这一步,张无忌就是唯一有出头露面来解决事情的人,——毕竟是老情人嘛,自己惹下的漏子自己来补。其他人虽然气忿,却都没有权利出手。——要阻止的话尚好说,万一伤了她,不仅后果难料,教主面子上也不好看。作为手下,还给不给教主面子?这就客观上保护了赵敏。因为张无忌理屈心又软,是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群豪一见到是她,登时纷纷呼喝起来。明教和各大门派高手不少人吃过她的苦头,没料到她竟孤身闯入险地。性子莽撞些的便欲上前动手。杨逍双臂一张,也喝一声:“且慢!”向众人道:“今日是敝教教主和峨嵋派掌门大喜之日,赵姑娘光临到贺,便是我们嘉宾。众位且瞧峨嵋派和明教的薄面,将旧日梁子暂且放过一边,不得对赵姑娘无礼。”他向说不得和彭莹玉使个眼色,两人已知其意,绕到后堂,即行出去查察,且看赵敏带了多少高手同来。杨逍向赵敏道:“赵姑娘请这边上坐观礼,回头在下再敬姑娘三杯水酒。”
[杨逍是人精,看的出来自己应该怎么应对才是最佳的策略。他以静待动,以客气和拖延时间来待赵敏的深藏不露和高深莫测,可是赵敏是何等机灵的人,怎么会容他转移自己的视线?所以她就立刻开宗明义了。]
赵敏微微一笑,说道:“我有几句话跟张教主说,说毕便去,容日再行叨扰。”杨逍道:“赵姑娘有甚么话,待行礼之后再说不迟。”赵敏道:“行礼之后,已经迟了。”
[赵敏立刻缩小了包围圈,把自己的目标摆上了台面。杨逍虽然是作了心理准备,可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子竟然在喜堂上公然出此难题。他尚想拖延,赵敏却不给他机会。]
[但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在场为何没有人问她宝刀宝剑的下落?当然没几个人知道她是和张大教主同赴海外,然后宝刀宝剑意外失落,但是宝剑是在她手这个倒是事实。即便是明教和峨嵋诸人,有知道张无忌是和赵敏在一起才意外丢掉了刀剑的,焉容这么一个人这么大一件事情就轻描淡写的过去?]
[这里金庸老先生没有写,事实上是,张无忌面对武当和明教从没有明确点明可能是赵敏盗了刀剑。岛上事情,赵敏,张,周三人知道而已,谢逊不知下落。他心中潜意识里还是对赵敏盗刀剑存疑问的。但是这个事情十分重大,魔教天王的下落和宝刀宝剑的下落是不容他对杨逍等人不说清楚的,根本不容得半点模糊。所以张无忌的选择是尽量不去提起,把能说清楚的说清楚就可以了。]
[而周芷若呢?她难道也未和本门人说清楚她和张的再度相逢并立婚约的过程吗?虽然婚姻是个人的事情,但是面对峨嵋的清规戒律,她人在丐帮又被张无忌所救,还牵扯到宋青书,无论如何她是有说明问题的责任的。再者,她人后讥讽张无忌不给表妹报仇,何以人前也不出言来败坏赵敏的声誉?何况,任何有煽动性的语言,比不上说刀剑在赵敏之手,只要她出此言,赵敏定将被天下武林追踪而永无宁日。这说明,周芷若一个是没有政治经验,心太软,另一个是负疚之余,没有考虑清楚,当然也可能是被婚约晕了头,只顾的高兴了。]
杨逍和范遥对望一眼,知她今日是存心前来搅局,无论如何要立时阻止,免得将一场喜庆大事闹得尴尬狼狈,满堂不欢。杨逍踏上两步,说道:“咱们今日宾主尽礼,赵姑娘务请自重。”他已打定了主意,赵敏若要捣乱,只有迅速出手点她穴道,制住她再说。赵敏向范遥道:“苦大师,人家要对我动手,你帮不帮我?”范遥眉头一皱,说道:“郡主,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既已如此,也是勉强不来了。”
[好个赵敏,面对杨逍和范遥;她是立刻摆清楚了自己的亲疏和观点:苦大师,我们好歹也是曾经一帮的。杨逍下手还可能会狠点,范遥决计不会对她过分的,她是吃准了。范遥果然是劝,既成事实???]
赵敏道:“我偏要勉强。”
[五字若字字带泪,又似字字带笑。我偏要勉强,天上地下,九宫八藏,凡是决定我命运的,都给我改变;日月星辰都为我偏移,山川为我摧裂,河流为我止步,沧海为我枯竭,天穹为我亦变色;我偏要勉强,我的命运我掌握,倒似一朵梅花,面对着雪野烈风,笑容嫣然;我偏要勉强,命运的门为我打开,命运的轮为我开转;我偏要勉强,看到那朵梅花,向着无光的天地,绽放开万丈光芒。]
[想起一首古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得与君绝!]
转头向张无忌道:“张无忌,你是明教教主,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作不作数?”张无忌眼见赵敏到来,心中早已怦怦乱跳,只盼杨逍能打开僵局,劝得她好好离去,听她突然问到自己,只得答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赵敏道:“那日我救了你俞三叔和殷六叔之命,你答应为我做三件事,不得有违,是也不是?”张无忌道:“不错。你要我借屠龙宝刀一瞧,你不但已瞧到了,还将宝刀盗了去。”
[张无忌这个饭桶,做了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公然说出了对赵敏的怀疑,这样一来,就把赵敏推向了危险的境地,而他居然没有发现?他忘记了当年他父母亲去世的经过?但是仔细分析来,这也不足为奇。他一向是把赵敏当作万精油般的人,无所不能,很少考虑赵敏的需要。此时说出来,当然是没有想到她也会遇上危险;说出来的原因,一部分是源于心底尚存疑惑,另一部分实际上是潜意识里在给自己找下脚之处。前已说过,比起来受外界的压力和所谓的道德规范左右,张无忌更少受自己的心意左右。他想逃避,就找出这么一个最不成功的法子,提起往事来使自己下定决心,而这一招是周最希望在赵敏身上使却没有使出来的招数。]
[读着纸上沉默的字,几乎可以看到张无忌身穿红色喜服,以正派的面孔喝斥赵敏的神情,带着些倔强带着些仇恨,带着些偏激。如果我是赵敏的话,我会立刻走开,我可以容忍他不爱我,但是我不容忍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不仅仅陷我于危险,而且还竟然如此不信任我,赵敏说过多少次的事情,用性命来证明过的事情,他竟然还不相信,而且在这样一个场合说出来,分明是置她于死地!如果我是赵敏,此刻我已经心冷彻骨,心死如灰。然而赵敏会吗?走就是好的结果吗?未必。不说别的,她一跨出喜堂,立即不免受江湖人追踪,身无高手宝剑的保护,她恐怕行至不远就殒身了。比起喜堂外面,此刻还是喜堂里面比较安全。比起倔强的转身离开,此刻还是这个貌似不爱自己的张无忌身边比较安全。]
这数十年来,江湖上人人关心这“武林至尊”屠龙刀的下落,忽听得已入赵敏手中,登时群情耸动。赵敏道:“到底屠龙刀在何人手中,只有金毛狮王谢大侠才知,你可亲自前去问他。”
谢逊已返中原之事武林群豪多不知闻,听到她提及“金毛狮王”,满堂喧哗之声登寂。
[好个赵敏,刀和许多人的仇恨,都是众人关心的事情,倒是像在向张无忌下战书,你敢来威胁于我我就也整治你。群情激愤的众人,再度被仇恨和好奇抓住,沸腾的人声如以水覆火,立即消缄。这种紧张于无声处剑拔弩张,赵敏化干戈于无形的能力,反应之机敏,世无出其右者。]
张无忌道:“我义父现下身在何处,我日夕挂念,甚盼姑娘示知。”赵敏微微一笑,说道:“我要你做三件事,言定只须不违武林中侠义之道,你就须得遵从。借屠龙刀一观之事,虽然做得不大道地,但这把刀我终究是见到了,后来宝刀被盗,也不能怪你。这第一件事,算你已经办到。现下我有第二件事要办。张无忌,当着天下众位英雄豪杰之前,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张无忌道:“你要我办甚么事?”
[赵敏短短几句话,倒是把观点摆的非常明确;第一层:你不是关心你义父吗?就要听我的,不过这个是暗语没有挑明;第二层:堂上众人听着,我的确是看到宝刀了,但是这刀并不在我手上;第三层,我要张无忌作的事情,是他自己答应好的,和你们无关,你们少来干涉!此言一出,张无忌也要顺着她的思路走,要不谢逊的下落自己怕就打探不到了。]
杨逍插口道:“赵姑娘,你有甚么事要奉托敝教教主,既有约定在先,只要不背武林道义,别说张教主可以应允,便是敝教上下,也当尽心竭力。此刻是张教主和新夫人参拜天地的良辰吉时,别事暂且搁在一旁,请勿多言阻挠。”说到后来,口气已颇为严厉。赵敏却是神色自若,竟似没将这位威霸江湖的明教光明左使放在心上,懒洋洋的道:“我这件事可更加要紧,片刻也延搁不得。”
[赵敏的态度是,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和他的事情。杨逍倒是满心最怕的事情就是赵敏借机阻婚,所以他点的非常清楚。]
突然走上几步,到了张无忌身前,提高脚跟,在他耳边轻声道:“这第二件事,是要你今天不得与周姑娘拜堂成亲。”
[张无忌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赵敏的神情和动作,倒是非常的有策略。当众说吗,那岂不是更点明了自己的争夫的嫌疑?她却是悄声说,而且是在张无忌的耳朵边上。这个略带亲密的动作,其实是给张无忌一个下不来台,其他看到的人,难免会有遐想:教主平时不谨,才有妖女苦恋。要不怎么会有今天?这个动作也同时打击了周芷若的同党,试想一个新娘子,在喜堂之上还有一个情敌来与新郎近乎勾肩搭背,怎么能脸上过得去?一个小动作,给那么多人新的认识,更何况她说的话,更是字字风雷。]
张无忌一呆,道:“甚么?”赵敏道:“这就是第二件事了。至于第三件,以后我想到了再跟你说。”她这几句话虽然说得甚轻,但周芷若和站得较近的宋远桥、俞莲舟、殷梨亭,以及陪伴新娘的峨嵋八女却都听见了,各人都不禁色为之变。峨嵋八女在衣袖中暗暗捏紧了拳头,倘若赵敏再说不逊之言,辱及峨嵋掌门,免不了要给她吃些苦头。
[张无忌再有心理准备,还是呆了,周芷若的人也开始摩拳擦掌。这个时候时局一触即发,赵敏却是吃准了不会有问题的。因此她步步紧逼。]
张无忌摇头道:“此事恕难从命。”赵敏道:“你答应过的话不作数么?”张无忌道:“咱们言明在先,不得违背侠义之道。我和周姑娘既有夫妇之约,倘若依你所言,便违背了这个‘义’字。”赵敏冷笑道:“你若与她成婚,才真是不孝不义。大都游皇城之时,难道你没见到你义父如何遭人暗算?”
[张无忌的话,倒是再度挑明了自己是君子,和赵敏的约定此时不符合自己那道德和原则。但是赵敏终于也忍不住了,这个黑锅自己要背到何时?自己的心上人难道就这样和陷害自己的人在一起?她终于开始真正的绝地反击。]
张无忌怒火上升,大声道:“赵姑娘,今日我敬你是客,让你三分,若再胡说八道,得罪莫怪。”赵敏道:“这第二件事,你是不肯依我的了?”张无忌想起她以郡主之尊,不惜抛头露面,在群豪之前求恳自己别要行礼成婚,原是出于对自己的一片痴心,不由得心软,柔声道:“赵姑娘,事已如此,你还是一切……一切看开些罢。我张无忌是村野匹夫,不配……不配……”
[张无忌好糊涂!赵敏曾经多方帮助他,用自己的无数行动来证明宝刀宝剑非自己所盗,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回护张无忌的名声,此时此刻,张却还是以一己之私来推测她。而赵敏呢?我不知道她望着一个自己所爱的却不了解自己的人怎么想,赵敏应该是很伤心的,她从来不以为自己是高贵的郡主,她想要的是张无忌的简单的感情,换来的却是今天堂上的误解、抵触和诽谤。而张无忌想的不外乎那点恶俗的道义,只是此刻才想起赵敏对他的好,赵敏的反问是那样坚决,他无从逃避,才柔声相劝慰,没有料到自己想错了赵敏,她竟然是软硬不吃。]
赵敏道:“好,你瞧瞧这是甚么?”张开右手,伸到他面前。张无忌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全身发抖,颤声道:“这……这是我……”赵敏迅速合拢手掌,将那物揣入了怀里,说道:“我这第二件事,你依不依从,全由得你。”说着转身便向大门外走去。
[赵敏这个关子卖的很漂亮,但是实际上,她的心中几乎是要绝望了。一个好字,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口气。张无忌看了她手中关键的摊牌的物件,自然是被抓住了,赵敏孤注一掷的心情既下,此刻可以出门了,她知道张无忌一定会追过去的,倘若不追,张无忌的良心和道义是不会安定下来的。赵敏可谓是知张甚透彻啊。]
她掌中有甚么东西,何以令张无忌一见之下竟这等惊惶失措,谁也无法瞧见。周芷若双目被红巾遮住了,只听得张无忌和赵敏的对答,更丝毫见不到外间的物事。张无忌急道:“赵……赵姑娘,且请留步。”
[张无忌的口气软下来了,他还算知趣。周芷若是既妒且惧,怕赵敏揭露一切,也怕她抢走张无忌使自己长久的努力毁于一旦。]
赵敏道:“你要就随我来,不要就快些和新娘子拜堂成亲。男儿汉狐疑不决,别遗终身之恨。”她口中朗声说着这几句话,脚下并不停留,直向大门外走去。
[赵敏听见张无忌的软弱,此刻却轻松了不少,语出颇有调侃之意。她脚下不放松,张无忌就更紧张。]
张无忌急叫:“赵姑娘且慢,一切从长计议。”眼见她反而加快脚步,忙抢上前去,叫道:“好,就依你,今日便不成婚。”赵敏停步道:“那你跟我来。”
[张无忌在亲情和婚姻面前选择亲情是肯定的,赵敏是利用了他的这点心理。一句“跟我来”恐怕不仅周芷若心惊肉跳,堂上的人也大惊失色。这种喜堂上撇了新娘子的事情,张无忌若不是为了谢逊如何做得出?可是此刻,他也的确就是做得出,赵敏狡黠,若是今日一去,将来要追查谢逊的下落,怕就难了。此刻赵敏怕是在心底盈盈的笑着吧。]
张无忌回过头来,见周芷若亭亭而立,心中歉仄无已,待要向她解释几句,却见赵敏又在向外走去,眼前之事紧急万分,须得当机立断,一咬牙,便追向赵敏身后。
[此刻才张无忌真的就没有那么几秒的解释时间?真的就不能凑过去象赵敏对他那样跟周低声说一下?张此刻不知道周和谢逊的被抓脱不了干系,但是张至少可以跟她说说,情势所迫,不得不走。他为何此时不讲,以至于周出手伤人?仅仅是因为他不会处理突发事故吗?这里可以看出张对周是未能亲近若夫妻的。他担忧谢逊,却没有遇事皆通告周并和周商量的习惯。望着周他犹如望着外人,这样的新娘子如何娶得?!]
张无忌刚追到大门边,突然身边红影闪动,一人追到了赵敏身后,红袖中伸出纤纤素手,五根手指向赵敏头顶插了下去。这一下兔起鹘落,迅捷无比,出手的正是新娘周芷若。张无忌心念一动:“这一招好厉害!芷若从何处学得如此精妙的功夫?”
[须是此刻,张无忌方起疑心,自己要做枕边人的身边人如何出此毒手,此功夫从何而来?莫要说是张,就是赵敏也未料到,所以她才敢上喜堂大闹,就是自恃周芷若没有他人相助和自己争斗不会有意外,而他人又不好相帮,即使峨嵋弟子也要在张无忌面前收敛,不便出手。可是这个小小的意外,差点把她的命丢了。]
眼见她手掌已将赵敏顶门罩住,五指插落,立是破脑之祸,当下不及细想,窜上前去便扣周芷若的脉门。周芷若左手手肘倏地撞来,波的一声轻响,正中他胸口。张无忌体内九阳神功立时发动,卸去了这一撞的劲力,但已感胸腹间血气翻涌,脚下微一踉跄。
[好俊的功夫!但是张无忌并未占到上风,两人的大打出手,也是两人的情缘全面破裂的开始。]
范遥眼见危急,救主情殷,伸掌向周芷若肩头推去。周芷若左手微挥,轻轻一拂,范遥手腕一阵酸麻,这一掌便推不出去。但这么一阻,赵敏已向前抢了半步,避开了脑门要害,只感肩头一阵剧痛,周芷若右手五指已插入她右肩近颈之处。张无忌“啊”的一声,伸掌向周芷若推去。
[果然是范遥,赵敏没有看错人。张无忌看到赵敏受伤,也反而心痛吧。此刻周芷若一蜕变成恶女子,更是肆无忌惮。其实此刻她的确是下了死手,她已经猜到赵敏是要向张无忌说明白谢逊的下落和被擒的过程,倘若是谢逊与她无关,下这样的辣手有必要吗?这一招,已然表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周芷若头上所罩红布并未揭去,听风辨形,左掌回转,便斩他手腕。张无忌绝不想和她动手,只是见她招数太过凌厉,一招间便能要了赵敏性命,迫于无奈,只有招架劝阻。周芷若上身不动,下身不移,双手连施八下险招。张无忌使出乾坤大挪移心法,这才挡住。八攻八守,在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便即过去。
[张无忌此刻心下那还有时间考虑这样的武功从何而来?旁观者也无从思索了。周芷若的险招对着张无忌使用,正说明此刻要破罐子破摔知道前缘已经不可再续的是周,而张呢,为了回护赵敏,还要抚慰周,却得到周的这样的反应,怕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在他眼中,周何时曾经表现出这种恶毒?]
大厅上群豪屏气凝息,无不惊得呆了。赵敏肩受重伤,摔倒在地,五个伤孔中血如泉涌,登时便染红了半边衣裳。周芷若霍地住手不攻,说道:“张无忌,你受这妖女迷惑,竟要舍我而去么?”张无忌道:“芷若,请你谅解我的苦衷。咱俩婚姻之约,张无忌决无反悔,只是稍迟数日……”周芷若冷冷的道:“你去了便休再回来,只盼你日后不要反悔。”
[周的意思很明确,是你弃我而去,你对不起我,你理屈。张无忌想劝慰,但是周却蛮不讲理。此处更显周的心虚。周知道一旦被揭露是一定做不成夫妻的了,何况自己也心下始终仓惶,不如干脆了断。所以做事情真是干净利落,根本不留余地。若非此,周断不会在众人前留下这样的印象。“佳儿佳妇???”]
赵敏咬牙站起,一言不发的向外便走,肩头鲜血,流得满地都是。群豪虽然见过江湖上不少异事,但今日亲见二女争夫,血溅华堂,新娘子头遮红巾,而以神奇之极的武功毁伤情敌,无不神眩心惊,谁也说不出话来。
[赵敏的倔强,此时再度体现。她心里怕也为破人婚姻而内疚吧。走则走矣,余不多及。]
张无忌一顿足,说道:“义父于我恩重如山,芷若,芷若,盼你体谅。”说着向赵敏追了出去。
[此刻张无忌才终于说出了真正原因。他既然知道说出持刀人的下落会招来危险,怎么会想不到说出赵敏窃刀会给赵敏带来危险?张希望周体谅,他没有想到的是,越是说这个越使周下定了决心决裂,至少还可以落一个被辜负被背叛的形象讨好武林。]
殷正天、杨逍、俞莲舟、殷梨亭等不明其中原因,谁也不敢拦阻。周芷若霍地伸手扯下遮脸红巾,朗声说道:“各位亲眼所见,是他负我,非我负他。自今而后,周芷若和姓张的恩断义绝。”说着揭下头顶珠冠,伸手抓去,手掌中抓了一把珍珠,抛开凤冠,双手一搓,满掌珍珠尽数成为粉末,簌簌而落,说道:“我周芷若不雪今日之辱,有如此珠。”殷天正、宋远桥、杨逍等均欲劝慰,要她候张无忌归来,问明再说,却见周芷若双手一扯,嗤的一响,一件绣满金花的大红长袍撕成两片,抛在地下,随即飞身而起,在半空中轻轻一个转折,上了屋顶。杨逍、殷天正等一齐追上,只见她轻飘飘的有如一朵红云,向东而去,轻功之佳,竟似不下于青翼蝠王韦一笑。杨逍等料知追赶不上,怔了半晌,重行回入厅来。
[周芷若的怨妇形象再度发扬光大哈,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等事情都做过了,就别提其他的了。倒是非常理直气壮的声言是张对不起她是张侮辱她了。那是自然,一向女子名节就是非常吸引人眼球的东西。可是又有谁想到赵敏的名节呢?一个小弱女子独闯喜堂争夫,差点丧命!]
一场喜庆大事被赵敏这么一闹,转眼间风流云散,明教上下固感脸上无光,前来道贺的群豪也是十分没趣。众人纷纷猜测,不知道赵敏拿了甚么要紧物事给张无忌看了,以致害得他急急追出,听他言中含意,似乎此事和谢逊有重大关连,但其中真相却是谁也不知。
[莫说是众人,就是张无忌又如何得知?]
峨嵋众女低声商议几句,便即气愤愤的告辞。殷天正连声致歉,说务当率领张无忌前来峨嵋金顶郑重赔罪,再办婚事,千万不可伤了两家和气。峨嵋众女不置可否,当即分头前去寻觅周芷若,群雌粥粥,痛斥男子汉薄幸无良。
[明教诸人还当周是好人,在张逼迫下才如此愤激。而峨嵋那里张俨然成了典型的薄幸人。这算是达到了周的目的。]
原来赵敏握在掌中给张无忌看的,乃是一束淡黄色头发。张无忌一见,立时认出是谢逊的头发。谢逊所练内功与众不同,兼之生具异禀,中年以后,一头长发转为淡黄,但这颜色和西域色目人的金发却截然有异。张无忌心想谢逊的头发既被赵敏割下一截,自必已入她掌握之中,自己如和周芷若拜了天地,她一怒之下,不是去杀了谢逊,便是于他不利,可是当着群豪之前,却又不能向周芷若解释苦衷。要知众贺客之中,除了明教和武当派诸人之外,几乎人人欲得谢逊而甘心,不是报复昔日他大肆杀戮之仇,便是意图夺取屠龙宝刀。
[张无忌还是把赵敏当作自己的敌人来看。他是处处被亲情和义气所牵挂,却忽略了赵敏。]
是以他一见赵敏奔出,明知万分对不起周芷若,终以义父性命为重,跟着追去他出了大门,只见赵敏发足疾奔,肩头鲜血,沿着大街一路洒将过去。他吸一口气,窜出数丈,当即拦在她身前,说道:“赵姑娘,你别逼我做不义之人,受天下英雄唾骂。”赵敏肩头受伤颇重,初时凭着一口真气支持,勉力而行,待得听了这几句话,说道:“你……你……”真气一泄,登时摔倒。张无忌俯身道:“你先跟我说,我义父在哪里?”赵敏道:“你带着我去救他,我给……给你……指路。”张无忌道:“他老人家性命可是无恙?”赵敏有气没力的道:“你义父……义父落入了成昆手中。”张无忌听到“成昆”两字,这一惊当真是心胆俱裂,此人武功既高,计谋又富,谢逊和他仇深似海,落入他的手中凶险不可言喻。赵敏道:“你一个人不成,叫……叫杨逍他们同去……”说着伸手指向西方,突然间脑袋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此刻张无忌才发现他是错了。但是他的心还是多在谢逊身上,为了谢逊他才带赵敏同行。]
张无忌想像义父此刻的苦楚危难,五内如焚,当即抱起赵敏,匆匆撕下衣襟,替她裹了伤口,招手命街旁一个明教教徒过来,嘱咐道:“你快去禀报杨左使,命他急速率领众人,向西赶来,说我有要事吩咐。”那教徒答应了,飞奔着前去禀报。张无忌心想早到一刻好一刻,世事难料,说不定只半刻之间的延搁,便救不到义父性命,当下抱起赵敏,快步走到城门边,命守门士卒牵过一匹健马,飞身而上,向西急驰。
[周芷若刚才却是向东而去,为何会有这等差别?周若是不知道张无忌的去路,为什么要向东走?二人分明是分道扬镳。周和张无忌结婚的地点是濠州,是在安徽凤阳,明光一带;从地理上来看,四川峨嵋在西南方,周若是愤而回峨嵋,该向西则对。要是去武当告状,武当是在湖北十堰,还是要向西。若是去河南嵩山少林,在西北,自然也是向西走。周若是从安徽凤阳、盱眙向东走,只能去苏北。她去那里干什么?由此看来,她的向东走是暂时的,除了暂时躲避张无忌和赵敏显然是没有任何用途。而赵敏走在周芷若之前,她又怎么知道他们要向西?显见是知道她要带着张去找谢逊,谢逊在少林寺。]
[赵敏此刻生命垂危,却还惦记着张无忌的大业,还嘱托他叫上杨逍他们,也是情痴所以。堪叹堪怜啊。]
驰了数里,只觉怀中赵敏的身子渐渐寒冷,伸手搭她脉搏,但觉跳动微弱,他惊慌起来,揭开她伤口裹着的衣襟,只见五个指孔深及肩骨,伤口旁肌肉尽呈紫黑,显然中了剧毒。他大是惊疑:“芷若是峨嵋弟子,如何会使这般阴毒功夫?她出招凌厉狠辣,更胜于灭绝师太,那是甚么缘故?”眼见若不急救,赵敏登时便要毒发身死,他一身新郎装束,身边如何会携带得疗毒的药品?微一沉吟,当即跃下马背,抱着她纵身往左首山上窜去,四下张望,寻找去毒的草药,但一时之间,连最寻常的草药也无法找到。
[此刻他才想到周的可疑。发现赵敏生命垂危才惊慌,想到赵敏的生命是维系在自己身上。好个没有心肝的张无忌!除那点糊涂的善良,他简直是一无可取之处了。]
最近第二次带着如此沉重的感觉来读和评论这些关于赵敏的段落。我之厌恶周是带着很多个人好恶的。可是褒扬赵敏,确实是我的刻骨铭心之念。想来她的命里是有华盖星的,聪颖超人,却只能抛父别兄,去家叛国,为了一份挣扎来的感情落得比孑然一身好一丁点的结局——两个人。
赵敏再次险些送命,全是因为张无忌的轻信自己的所谓道德之故。张是赵敏的幸福和噩梦,赵的心是维系在张身上的,她为张快乐着为张受伤着为张心如刀绞为张心乱如麻,为张粉身不恤,而张无忌虽不是浑然不觉,也是淡然以对,只是偶尔想到自己背弃了她的柔情,却更多的想着她是不清白的敌方郡主。有时候真的在想她值不值得,一个好好的安国治邦为己任的女子就此放弃了军国大事,和情郎隐居山野,红颜无报憾,相守两白头。有时候想她会觉得钦佩,有时候又会觉得好不值得。若是历史上真有此姝,她怎么会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诱杀?若是历史上真有这个奇女子,她怕是要改变元朝的气数了。
我对她的看法的变化,加上对张无忌的看法的变化,几乎就代表了我个人人生观最近的变化。私人的东西和生活体验在这本书里面升华着澄定着沉降着,一杯白开水,几缕心痛,徐徐敲下键盘,望着文字在blog上潜滋暗长,望着自己的心绪一点点的明朗,望着自己的不情愿的步伐。
赵敏一袭青衣,对应周的一身红衫,喜堂满堂红色,唯独她的暗淡衣着安定着最后的真相,却不曾口说一字周的罪过,难道仅仅是没有证据?我不相信。她分明是在给周留后路,这样也使周必下杀手不可,因为周知道,按照赵敏的执著和聪颖,只要她还活着一天,自己就有被拆穿的危险。周知道自己伤了赵敏后赵敏多半是死亡的,而这个辣手催花的心肠张无忌可不知道,他还以为是偶尔,是周情急之下没有面子才下的杀招。
这是一个能杀赵敏的周芷若,若是她没有杀的能力她就不想杀了吗?周芷若这个女人真是可怕。她何曾真正爱过张无忌?她杀赵敏的手和出卖谢逊的头脑又何曾有一丝一缕的游移和迟钝?周的可怕就在此,在她最真诚最清秀的容貌下,恰是一副不够智慧又足够毒辣的心肠。在金大侠的书中,是把她美化了,可是若是看她的真实做法,她的确够得上我的厌恶。
赵敏的伤伤在肩头,我的伤在心头。赵敏可以忘掉,我却无法把它忘掉。敏敏带着身上的伤又加上心上的伤,放下父母,放下兄长,随着张郎而去,不知何时还能见面。敏敏的曾经的痛苦,张无忌,你用什么来回报呢?
奔出三十余里,赵敏嘤咛一声,醒了过来,低声道:“我……我可还活着么?”张无忌见“佛座小红莲”生效,心中大喜,笑道:“你觉得怎样?”赵敏道:“肩上痒得很。唉,周姑娘这一手功夫当真厉害。”
[赵敏真是大家风范,这时候还“周姑娘”一语相称。而张无忌此时的大喜,还是多半限于一种救命之后的成就感,否则只怕是要又愧又喜大喜过望的了。]
张无忌将她轻轻放下,再看她肩头时,只见黑气丝毫不淡,只是她脉搏却已不如先前微弱。张无忌略一沉吟,知道“佛座小红莲”药性太缓,不足以拔毒,于是俯口到她肩头,将伤口中毒血一口口的吸将出来,吐在地下,腥臭之气,冲鼻欲呕。赵敏星眸回斜,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叹道:“无忌哥哥,这中间的原委,你终于想到了吗?”
[这个时候还有心温柔可见思念无忌哥哥久矣。痴情女情重愈斟情!!!张无忌吸毒于美玉般的肌肤,可曾有过痴念?赵敏的叹,是一种欣慰,是一种喜悦夹杂着哀愁,是对不应得她信任的无忌哥哥不由自主的信任的流露。]
张无忌吸完了毒血,到山溪中嗽了口,回来坐在她身畔,问道:“甚么原委?”赵敏道:“周姑娘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怎地会这种阴毒的邪门武功?”张无忌道:“我也觉奇怪,不知是谁教她的。”赵敏嫣然一笑,道:“定是魔教邪派的小贼教的了。”
[这个时候还是插诨打趣,这个赵敏,伤还刚刚去毒,从鬼门关上回来,就已经乐成这个样子,忘记肩头的疼痛了。张无忌呢,是粗心了啊。“不知是谁教她的”,一语中还带着为周辩驳的意味。赵敏的玩笑自然多少也有几分讥刺了。]
赵敏道:“我带你去设法营救便是。在甚么地方,却是布袋和尚说不得。我一说,你飞奔前去,便抛下我不管了。”张无忌叹道:“我总不见得如此无情无义罢?”
赵敏道:“为了你义父,你肯抛下你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何况是我?”说着慢慢斜倚在他身上,说道:“今日耽误了你的洞房花烛,你怪我不怪?”
[张无忌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面目,回想在喜堂上:“你不仅看了刀剑还盗了刀剑”,待一听见谢逊有难,就神色大变,连周都不顾了。赵敏是了解他的,自然是不松口,而张无忌,不反求诸己,倒是叹息,可有叹息的本钱???]
不知如何,张无忌此刻心中甚感喜乐,除了挂念谢逊安危之外,反觉比之将要与周芷若拜堂成亲那时更加平安舒畅,到底是甚么原因,却也说不上来,然而要他承认欢喜赵敏搅翻了喜事,可又说不出口,只得道:“我自然怪你。日后你与那一位英雄潇洒的郡马爷拜堂之时,我也来大大捣乱一场,决不让你太太平平的做新娘子。”
[这时心底的真实想法才出来半分,张无忌只有也在打趣,作为回报。可是这个不让对方结婚里面,多少也有点醋意。张无忌再度换回喜欢赵敏的那个有些色的有些坏的小子,而不是伴随周的那个似乎很有责任感的男人,那个在杨逍范遥面前的仁义君子,那个谢逊张三丰和殷天正面前有出息的孝顺晚辈。赵敏让张无忌放松,让张无忌做一个普通的人,让他渴望着凡世尘俗的幸福而不是像在他人面前那样的承担承担再承担和作为榜样的一再被树立被膜拜。]
赵敏苍白的脸上一红,笑道:“你来捣乱,我一剑杀了你。”张无忌忽然叹了口气,黯然不语。赵敏道:“你叹甚么气?”张无忌道:“不知道那位郡马爷生前做了甚么大善事,修来这样的好福气。”赵敏笑道:“你现下再修,也还来得及。”张无忌心中怦然一动,问道:“甚么?”赵敏脸一红,不再接口了。
[赵敏的扭捏看似和豪气干云的郡主、喜堂夺夫的郡主毫不相干,仔细想来,这两个又是一个。只有至纯至真,才能做到这样的矛盾而统一,赵敏的笑语,分明是说你尚有机会;而张大教主面对多少事情都不曾心动,此时也不能不心动,曾经为敌,曾经情变,曾经抱着另个女子的荒唐誓约,曾经的误会和变故,都似乎离自己和赵敏远去,眼下只有一份来源于情真意切的相拥,一个柔弱的女子,一份久被自己忽视的痴心不改。]
说到这里,两人谁也不好意思往下深谈,休息一会,张无忌再替她敷药,抱起她又向西行。赵敏靠在他肩头,粉颊和他左脸相贴,张无忌鼻中闻到的是粉香脂香,手中抱着的是温香软玉,不由得意马心猿,神魂飘飘,倘若不是急于要去营救义父,真的要放慢脚步,在这荒山野岭中就这么走上一辈子了。
[性高气傲的蒙古郡主此时的娇弱,似在眼前;而张大教主的美人在怀,学柳下惠之难,却也历历在目。张大教主的定力不够,当日抱着周芷若也有动心之时刻,此时对赵敏的动心,不知较当日何如?然而当日笑谑,多涉及色而不为悖不觉丑,此时一个玩笑都不能深谈的羞涩,可见张教主的认真度的差别。]
张无忌一怔,向怀中的赵敏望去,似说:“你安排下伏兵,向我袭击吗?”却见她神色忧急,登知错怪了她,心中立时舒坦。
[张无忌的一个眼神,自信赵敏必定知晓;前文中多有此种迹象,周芷若也非没有和张无忌心心相照时刻,却终不能守持。这其中是天意也是人事,是偶尔也是必然。周不敢坚持自己,在世俗的道义中和师父的嘱托中,在自己的游移与怀疑的痛苦中,在得到宝物的野心和置赵敏与死地的欲望中,不可避免的迷失掉,终究把当日的两小无猜断送为前缘隔海。]
只听赵敏说道:“哥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爹爹好罢?”张无忌听她叫出“哥哥”两字,才留神白马鞍上那个锦袍青年,认得他是赵敏之兄库库特穆尔,汉名叫作王保保。张无忌曾在大都见过他两次,只因此刻全神贯注于玄冥二老身上,没去留心旁人。王保保乍见娇妹,不禁又惊又喜,他却不识张无忌,皱眉道:“妹子,你……你……”赵敏道:“哥哥,我中了敌人暗算,身受毒伤不轻,幸蒙这位张公子救援,否则今天见不到哥哥了。”鹿杖客将嘴凑到王保保耳边,低声道:“小王爷,那便是魔教的教主张无忌。”王保保久闻张无忌之名,只道赵敏受他挟制,在他胁迫之下,方出此言,右手一挥,玄冥二老欺到张无忌左右五尺之处,神箭八雄中的四雄也各弯弓搭箭,对准他后心。王保保道:“张教主,阁下是一教之主,武林中成名的豪杰,欺侮舍妹一个弱女子,岂不教人耻笑?快快将她放下,今日饶你不死。”
[赵敏是把事情徐徐道来,王保保则一莽汉,蒙古人的豪爽跃然纸上,什么都在问答中展露。鹿杖客焉能放过张无忌?自然是取得王保保的首肯,定出手伤人。王保保是认为张无忌在欺负赵敏,称呼为英雄豪杰却声言饶你不死,这样和江湖人物打交道,还是脱不了官府的习气,如何使得?倒是赵敏当日缠苦大师学艺,小丫头还是挺懂得规矩的。]
赵敏道:“哥哥,你何出此言?张公子确是有恩于我,怎说得上‘欺侮’二字?”王保保认定妹子是在敌人淫威之下,不得不如此说,朗声道:“张教主,你武功再强,总是双拳难敌四手,快快放下我妹子,今日咱们两下各不相犯,我王保保言而有信,不须多疑。”
[赵敏仍然是清楚的说明,王保保则是直肚肠,好个蒙古勇士!察罕善用人,子女不做一样使用,各尽其责,为大元出力。]
张无忌心想:“赵姑娘毒伤甚重,随着我千里奔波,不易痊可,既与她兄长相遇,还是让她随兄而去,由王府名医调治,于她身子有益。”便道:“赵姑娘,令兄要接你回去,咱们便此别过,只请示知我义父所在,我自去设法相救。咱们后会有期。”说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明知和她汉蒙异族,官民殊途,双方仇怨甚深,但临别之际,实不胜恋恋之情。
[张无忌此时自然是开始为赵敏着想了,不过义父之事还是挂在心上,故先求讯息,心中的恋恋不足为怪,当日连杨不悔的离去他还惆怅,何况今日赵敏!然而此时把所谓的大义放在头里却还忍不住黯然神伤,也算是真情的流露了。]
不料赵敏说道:“我始终没跟你说谢大侠的所在,自有深意,我只答应带你前去找他,却不能告诉你地方。”张无忌一怔,道:“你重伤未愈,跟着我长途跋涉,大是不宜,还是与令兄同归的为是。”赵敏脸上满是执拗之色,道:“你若撇下我,便不知谢大侠的所在。我身子一天好一天,路上走走,反而好得快,回到王府去,可闷也闷死了我。”
[赵敏的点子虽多,心思虽深远,此时的话不通情理;任性的小郡主再度淘气,带着如此重的伤执意要走江湖,可是大大的不妥。]
张无忌向王保保道:“小王爷,你劝劝令妹罢。”王保保大奇,心念一转,冷笑道:“嘿嘿,你装模作样,弄甚么鬼?你手掌按在我妹子死穴之上,她自是只好遵你吩咐,嘴里胡说八道。”张无忌一跃而起,纵身下地。
[张无忌没有办法辩驳,也就放手给众人看。王保保的确蒙古个性,连这种怀疑都脱口而出,倘若张是的确恶意的话,这可大大不妙。]
赵敏朗声道:“鹿鹤二位先生,我有要事须随同张教主前去办理,正嫌势孤力弱,你二位随我同去罢。”玄冥二老向王保保望了一眼,鹿杖客道:“魔教的大魔头行事邪僻,郡主不宜和他多所交往,还是跟小王爷一起回府的为是。”赵敏秀眉微蹙,道:“两位现下只听我哥哥的话,不听我话了么?”鹿杖客陪笑道:“小王爷是出于爱护郡主的好意。”
[赵敏此时知道兄长是要把自己送回去而后快。她倒是挺机灵,反而来分化瓦解一下二老,她倒未必是要二老同往,同往更好,她是在试探加上暗示,自己的确是要和张无忌前往,二人若是听自己的话,就尽量不要多管。她明明知道未必奏效,却也要试试。]
赵敏哼了一声,向王保保道:“哥哥,我行走江湖,早得爹爹允可,你不用为我担忧,我自己会当心的。你见到爹爹时,代我问候请安。”王保保知道父亲向来宠爱娇女,原也不敢过份逼迫,但若任由她孤身一人随魔教教主而去,无论如何不能放心,见她伏在马鞍之上,娇弱无力,却提缰便欲往西,当即张开双臂拦住,说道:“好妹子,爹爹随后便来,你稍待片刻,禀明了爹爹再走不迟。”赵敏笑道:“爹爹一到,我便走不成了。哥哥,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来管我。”
[赵敏的这番笑,却是把心思笑出来了,若是得到允可的事情,又何必躲避爹爹?王保保虽是硬汉子粗莽,倒看出了妹妹的体弱无力,如何放心?自然是缓兵之计,看到妹妹的笑容狡黠,自然是更不能放的了。]
赵敏深知玄冥二老的厉害,张无忌武功虽强,但以一敌二,手中又无兵刃,生怕伤到了他,叫道:“玄冥二老,你们要是伤了张教主,我禀明爹爹,可不能相饶。”王保保怒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玄冥二老,你们杀了这小魔头,父王和我均有重赏。”他顿了一顿,又道:“鹿先生,小王加赠四名美女,定教你称心如意。”
赵敏伤后虚弱,险些儿从鞍上摔下,怒道:“哥哥,你定要拦我么?”王保保道:“好妹子,你听我话,回家后哥哥慢慢跟你赔罪。”
[两个人在玄冥二老的问题上争执,这番结果定然是二老倒向王保保,张无忌是要抓的,但是也要给郡主留面子。这番仔细的处理问题,也真难为了两位。]
赵敏道:“哥哥,你若是阻止了我,有一个人不免死于非命。张教主从此恨我入骨,你妹子……你妹子也就难以活命了。”王保保道:“妹子说哪里话来?汝阳王府中高手如云,自能保护你周全。这小魔头别说出手伤你,便是想要再见你一面,也未必能够。”赵敏叹道:“我就怕不能再见他。那我……我是不想活了。”他兄妹二人情谊甚笃,向来无话不说,赵敏情急之下,竟毫不隐瞒,将倾心于张无忌的心意坦然说了出来。
[赵敏的叹是心意全出,王保保是此刻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那里。赵敏的坦率是蒙古人做派,王保保的爱妹情切和相较之下缺乏点智慧,倒是明显。二人的手足情和平日的无话不谈几句话就非常的明白,可是当着如此多的人,展露对一个汉人(须知当日蒙古人把中原分为四等,蒙古、色目、汉人、南人,照这种分,张无忌武当出身肯定是南人,最低等。顶多是汉人,北方的金国统治下的汉族。)的爱慕,一个金枝玉叶的郡主,身份往哪里放?王保保的面子往哪里放?赵敏此刻却是少虑了,不过也是没有办法,情非得已,情急之下。]
王保保怒道:“妹子你忒也胡涂,你是蒙古王族,堂堂的金枝玉叶,怎能向蛮子贱狗垂青?若让爹爹得知,岂不气坏了他老人家?”
[王保保的话是堂堂正正,从蒙古贵族的角度来说。此时察罕是呼之欲出了,和爹爹的最后的诀别,从赵敏来说几乎是无可避免了。]
世界上,最不可靠而却最容易被人重视乃至于情愿牺牲一切的感情是爱情,最可靠最真挚然而最容易被忽视的是亲情。赵敏舍弃父兄随张无忌而去,并非是忽略亲情而选择爱情。因为,亲情是易于修补的,是难以割舍的,爱情则是一份可口的点心,不是人生的正餐。当然,点心作的好的话,也可以发展为人生的盛宴。
张无忌在此处还是颇为赵敏考虑的,他劝赵敏回去,而赵敏则知道此时正是自己感情上的关键时期,哪里肯走?况且如果真的放任张无忌自己去救谢逊的话,也还真的担心这个武功高强的傻小子把事情搞砸,兼之刚刚遇见哥哥,那帮自己的手下有几个若是去跟踪张无忌,伺机杀之,也是难免的,是以必自己跟随,随机应变,助张无忌一臂之力。
赵敏的深情此时和张无忌的道义较劲,孰输孰赢,还在相峙阶段。但是,从生死与共的经历中,张无忌的个人感情天平在慢慢的倒向赵敏,而心中被压抑的对赵敏的感情,也再度燃起。#此前在首页部分显示#
赵敏在对待自己父亲的手段上也是颇值得玩味的。有弛有紧,有底线也有进一步的要求。她是弄了点手段,而汝阳王的仁义和直率都使我觉得他不像一个乱世的豪杰,更像史书上那个真实的被出卖而丧生的察罕帖木尔。
赵敏抱着张无忌头颈,知道众人已追赶不上,一颗心才算落地,叹道:“总算我有先见之明,没告知你谢大侠的所在,否则你这个没良心的小魔头焉肯出力救我。”张无忌转过一个山坳,脚下仍是丝毫不缓,说道:“你跟我说了,自己回府养伤,岂不两全其美?又何苦既得罪了兄长,又陪着我吃苦?”赵敏道:“我既决意跟着你吃苦,这位兄长嘛,迟早总是要得罪的。我只怕你不许我跟着你,别的我甚么都不在乎。”
[有了以上的那些考虑,赵敏怎么放心他自己去找谢逊?对手是成昆和少林,情况复杂,张无忌武功虽好,却也两拳难敌众手。赵敏刹那做出的决定好有魄力,此去危险艰险全不怕,得罪哥哥也不惧,竟然是情无反顾。]
张无忌虽知她对自己甚好,但有时念及,总想这不过是少女怀春,一时意动,没料到她竟是粪土富贵,弃尊荣犹如敝屣,一往情深若此。低下头去,但见她苍白憔悴的脸上情意盈盈,眼波流动,说不尽的娇媚无限,忍不住俯下头去,在她微微颤动的樱唇上一吻。
[张无忌的花痴冲破道义再度发作,却仍然不够为小郡主考虑。男人的爱,多半还是享受在前。]
一吻之下,赵敏满脸通红,激动之下,竟尔晕了过去。张无忌深明医理,料知无妨,心中却又加深了一层感激,突然想起:“芷若待我,哪有这般好!”
[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吓一跳。周芷若待张无忌,自然是没有那么好的。后来的事情不说,单就开始而言,周对张是保护有之,利用亦有之。在光明顶帮助张无忌虽然含有私情,但是未尝没有控制整个局势的意思;在灭绝师太命令自己出手的时候,即放弃张无忌,真的刺了一剑。这可以理解为自保,可以理解为受逼迫,然而不能不承认周虽然爱张无忌,和赵敏比起来实在是不如的。]
赵敏晕去一阵,便即醒转,见他若有所思,问道:“你在想甚么?定是想周姑娘了?”张无忌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到很是对她不起。”赵敏道:“你后悔不后悔?”张无忌道:“当时我要跟她拜堂成亲,想到你时,不由得好生伤心;此刻想到了她,却又对她好生抱歉。”
[赵敏实在是个精灵人物,把张无忌心中的情结看的清清楚楚。张无忌呢,一个好生伤心,一个好生抱歉,把两种情愫抒发的清清楚楚。对周是道义上的,对赵敏则是真心的不由自主的。]
赵敏微笑道:“那你心中对我爱得多些,是不是?”张无忌道:“老实跟你说罢,我对你是又爱又恨,对芷若是又敬又怕。”赵敏笑道:“哈哈!我宁可你对我又爱又怕,对她是又敬又恨。”
[一个爱对应着周的一个敬,这个赵敏是可以理解的。她相信张无忌爱自己。同时因为周总是拿道义来掌控张无忌,这个敬也是存在的,虽然周是伪君子,名不副实。她还宁可张无忌对自己怕,这个恨和怕的抉择,说明了赵敏心中,对周的真正认识。]
张无忌笑道:“现下又不同了,我对你是又恨又怕,恨的是你拆散了我美满姻缘,怕的是你不肯赔我。”赵敏道:“赔甚么?”张无忌笑道:“今日要你以身相代,赔还我的洞房花烛。”赵敏满脸飞红,忙道:“不,不!那要将来跟我爹爹说好……等我向哥哥赔礼疏通,这才……这才……”
[张无忌这个滑头,调笑小郡主,而赵敏也当真脸皮薄,经不起得寸进尺,脸若桃花。]
张无忌道:“要是你爸爸一定不肯呢?”赵敏叹道:“那时我嫁魔随魔,只好跟着你这小魔头,自己也做个小魔婆了。”张无忌板起了脸,喝道:“大胆妖女,跟着张无忌这淫贼造反作乱,该当何罪?”赵敏也板起了脸,正色道:“罚你二人在世上做对快活夫妻,白头偕老,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得超生。”两人说到这里,一齐哈哈大笑。
[这样的比较玩笑的话,加上点虚拟语气,赵敏还是可以接受的。]
三人驰到近处,翻身下马,汝阳王皱眉道:“敏敏,你怎么了?干么不听哥哥的话,在这里胡闹?”
[汝阳王的到来,使赵敏大为措手不及,虽然从汝阳王的话里看出汝阳王对这么个女儿是深深宠爱的,但是他是根本不会接受女儿和敌人搅和在一起的。赵敏自然非常清楚。]
赵敏眼泪夺眶而出,叫道:“爹,你叫人这样欺侮女儿。”汝阳王上前几步,伸手要去拉她。赵敏右手一翻,白光闪动,已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抵在自己胸口,叫道:“爹,你不依我,女儿今日死在你的面前。”汝阳王吓得退后两步,颤声道:“有话好说,快别这样!你……你要怎样?”
[赵敏是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来了一个寻死觅活,先把水搅浑,把汝阳王的想法搞乱,再来从中取便。]
赵敏伸左手拉开自己右肩衣衫,扯下绷带,露出五个指孔,其时毒质已去,伤口未愈,血肉模糊,更是可怖。汝阳王见她伤得这样厉害,心疼爱女,连声道:“怎样了?怎样了?干么伤得这等厉害?”赵敏指着鹿杖客道:“这人心存不良,意欲奸淫女儿,我抵死不从,他……他……便抓得我这样,求爹爹……爹爹作主。”
[这招倒是恶毒。小郡主深恨鹿杖客为人,平时体现不出来这时就拿他顶缸。]
汝阳王道:“敏敏,你既已受伤,快跟我回去调治。”赵敏指着张无忌道:“这位张公子见鹿杖客欺侮我,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哥哥不明就里,反说他是甚么叛逆反贼。爹爹,我有一件大事要跟张公子去办,事成之后,再同他来一起叩见爹爹。”汝阳王听她言中之意,竟是要委身下嫁此人,听儿子说这人竟是明教教主,他这次离京南下,便是为了要调兵遣将,对付淮泗和豫鄂一带的明教反贼,如何能让女儿随此人而去?问道:“你哥哥说,这人是魔教的教主,这没假罢?”赵敏道:“哥哥就爱说笑。爹爹,你瞧他有多大年纪,怎能做反叛的头脑?”
[赵敏此时拿张无忌作为恩人,满想借此混过去,奈何自身伤势如此之重,怎么样才能让父亲放心?这招倒是有漏洞。]
汝阳王打量张无忌,见他不过二十一二岁年纪,受伤后脸色憔悴,失去英挺秀拔之气,更加不像是个统率数十万大军的大首领。但他素知女儿狡谲多智,又想明教为祸邦国,此人就算不是教主,只怕也是魔教中的要紧人物,须纵他不得,便道:“将他带到城里,细细盘问。只要不是魔教中人,我自有升赏。”他这样说,已是顾到了女儿的面子,免得她当着这许多人面前恃宠撒娇。四名武士答应了,便走近身来。
[知女者莫若父也。同时他是真的疼爱自己的女儿,不想令她遭到不幸。]
赵敏哭道:“爹爹,你真要逼死女儿么?”匕首向胸口刺进半寸,鲜血登时染红衣衫。汝阳王惊道:“敏敏,千万不可胡闹。”赵敏哭道:“爹爹,女儿不孝,已私下和张公子结成夫妇。你就算少生了女儿这个人。放女儿去罢。否则我立时便死在你面前。”汝阳王左手不住拉扯自己胡子,满额都是冷汗。他命将统兵、交锋破敌,都是一言立决,但今日遇上了爱女这等尴尬事,竟是束手无策。
[赵敏却是不依不饶,斗争到底,连名节都不要了。纵使元代少数民族入关,女性名节不重要,连成吉思汗也不在乎其妃子被掳走的事实,但是毕竟名声为上,赵敏此时竟然这般泼辣,连汝阳王都难以解决。他的个性也表现突出,拉胡子,说明他是一个诚实人,虽然有些雄才策略,然而可不像郡主那样多智。]
王保保道:“妹子,你和张公子都已受伤,且暂同爹爹回去,请名医调理,然后由爹爹主持婚配。爹爹得了个乘龙快婿,我也有一位英雄妹夫,岂不是好?”他这番话说得好听,赵敏却早知是缓兵之计,张无忌一落入他们手中,焉有命在?一时三刻之间便处死了,便道:“爹爹,事已如此,女儿嫁鸡随鸡、嫁犬随犬,是死是活,我都随定张公子了。你和哥哥有甚计谋,那也瞒不过我,终是枉费心机。眼下只有两条路,你肯饶女儿一命,就此罢休。你要女儿死,原也不费吹灰之力。”
[王保保的智计虽然好,但是还是比不上赵敏。她以死相迫,此时汝阳王是父女情免不得拿出来威逼软化了。]
汝阳王怒道:“敏敏,你可要想明白。你跟了这反贼去,从此不能再是我女儿了。”
赵敏柔肠百转,原也舍不得爹爹哥哥,想起平时父兄对自己的疼爱怜惜,心中有如刀割,但自己只要稍一迟疑,登时便送了张无忌性命,眼下只有先救情郎,日后再求父兄原谅,便道:“爹爹,哥哥,这都是敏敏不好,你……你们饶了我罢。”
[这句话,任性刁蛮的小郡主的性子宛若眼前。这虽然是广为人指责,但是若非如此,张无忌怎么能周全?又怎么能救谢逊?此时伤亲情,改日再弥补,赵敏的算盘打的精明。]
汝阳王见女儿意不可回,深悔平日溺爱太过,放纵她行走江湖,以致做出这等事来,素知她从小任性,倘加威逼,她定然刺胸自杀,不由得长叹一声,泪水潸潸而下,呜咽道:“敏敏,你多加保重。爹爹去了……你……你一切小心。”赵敏点了点头,不敢再向父亲多望一眼。
[一代豪杰的泪水,父情体现,谁不动容?赵敏爱父,自然也愈发伤心,却只能下决心而去。]
汝阳王转身缓缓走下山去,左右牵过坐骑,他恍如不闻不见,并不上马,走出十余丈,他突然回过身来,说道:“敏敏,你的伤势不碍么?身上带得有钱么?”
[最后这两句话,是这位呼云换雨的王爷内心的柔情的最好诠释。父亲对儿女的关怀,有着多么细腻和动人的力量。]
赵敏含泪点了点头。汝阳王对左右道:“把我的两匹马牵给郡主。“左右卫士答应了,将马牵到赵敏身旁,拥着汝阳王走下山去。六名番僧委顿在地,无法站起,余下的番僧两个服侍一个,扶着跟在后面。过不多时,众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张无忌和赵敏两人。
最近颇无写赵敏和张无忌小儿女心绪的情调。上周大花钱,发泄了一通;出海回来晕地晕了好久。而现在刚刚开始有些思绪呢。
在网上找找,天涯论坛的仗剑天涯里,挺赵敏和挺周芷若的,是互不相让,如临大敌,唇枪舌剑,捉对厮杀。确实,在金庸的小说里,这对是难得的水火不相容之势。挺一个必然要仇视另一个,只是因为这段解不开的擒狮盗剑之谜。
而赵敏之后的这番弃父兄抛国家,可谓惨烈,这番比起舍身救无忌于恶名,更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自此张无忌也开始一心一意的对待敏敏而不是动不动就猜疑过去的血案是她所为,可惜这个代价,总是大的过头了点。
这番血拼后,张无忌才开始正面事情的真相,抛开猜疑,抛开怕被赵敏的花言巧语蛊惑的担忧,来问清楚在这个为了自己几次出生入死的女子的眼中,一切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赵敏等待的时机到来了,换了人是否会强调自己的清白,重申张无忌在大都中看到的彩车所扮故事的真实性呢?赵敏这样做了吗?没有。这又是为什么呢?
赵敏的聪明和善良,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
鹿杖客这一掌偷袭,适逢张无忌正以全力带动十八名番僧联手合力的内劲,后背藩篱尽撤,失了护体真气,玄冥寒毒侵入,受伤着实不轻。他盘膝而坐,以九阳真气在体内转了三转,呕出两口瘀血,才稍去胸口闭塞之气,睁开眼来,只见赵敏满脸都是担忧的神色。
张无忌柔声道:“赵姑娘,这可苦了你啦。”赵敏道:“这当儿你还是叫我‘赵姑娘’么?我不是朝廷的人了,也不是郡主了,你……你心里,还当我是个小妖女么?”
[看到爱人受伤,赵敏无法相助,除了担忧还能有什么法子?只是张无忌的那声:“可苦了你啦”实在是让赵敏心头一酸。过去张无忌何曾把她和其他三女同样体谅过?而此刻,这声关怀,在她听来,定然是肺腑为之一热。]
张无忌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我问你一句话,你得据实告我。我表妹殷离脸上的剑伤,到底是不是你割的?”赵敏道:“不是!”张无忌道:“那么是谁下的毒手?”赵敏道:“我不能跟你说。只要你见到谢大侠,他自会跟你说知详情。”张无忌奇道:“我义父知道详情?”赵敏道:“你内伤未愈,多问徒乱心意。我只跟你说,倘若你查明实据,殷姑娘确是为我所害,不用你下手,我立时在你面前自刎谢罪。”
[张大侠此刻方开口问及真相,而赵敏的回答是不要现在知道。赵敏不想洗清冤屈吗?却说要张无忌见到谢逊之后亲自问。这番扑朔迷离,只有一个目的——你内伤未愈。赵敏是出于保护张无忌的目的。试想,张无忌重伤在身,要长时间的运息调养,若是知道了真相,定然暴怒,对人事是非冷彻心肺,怎么能好好养伤?是以她只是以自杀来赌咒,重申自己的清白。]
张无忌听她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得不信,沉吟半晌,道:“多半是波斯明教那艘船上暗中伏有高手,施展邪法,半夜里将咱们一起迷倒,害了我表妹,盗去了倚天剑和屠龙刀。救出义父之后,可须得到波斯走一遭,去向小昭问个明白。”
[张无忌真的不愿意疑及周芷若,这不仅仅是因为周芷若伪装的好,而是因为他内心存有对人生的良好希望,不觉得性本恶,何况周一向以受辱者受欺者的花朵儿般的人物出现,他自然是不觉得她有什么恶毒,除了哭闹上吊,一切都挺好的。]
赵敏抿嘴一笑,说道:“你巴不得想见小昭,便杜撰些缘由出来。我劝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早些养好了伤,咱们快去少林寺是正经。”张无忌奇道:“去少林寺干么?”赵敏道:“救谢大侠啊。”张无忌更是奇怪,问道:“我义父在少林寺么?怎么会在少林寺?”赵敏道:“这中间的原委曲折,我也不知。但谢大侠身在少林寺内,却是千真万确。我跟你说,我手下有一死士,在少林寺出家,是他舍了一条性命,带来的讯息。”
[赵敏倒是很清楚无忌少爷的花花肠子,仍然是劝他养好伤。张无忌不相信谢逊在少林,赵敏却也不跟他细讲,这个不知道,自然也多半是推辞了,所以及时转移话题,“千真万确”。然后又开始讲她手下的死士,舍了性命带来讯息。这样的曲折,张无忌内心纯良定然不会放过。]
张无忌问道:“为甚么舍了一条性命?”赵敏道:“我那部属为了向我证明,设法剪下了谢大侠的一束黄发。可是少林寺监守谢大侠十分严密,我那部属取了头发后出寺,终于给发觉了,身中两掌,挣扎着将头发送到我手里,不久便死了。”
张无忌道:“嘿!好厉害!”这“好厉害”三字,也不知是赞赵敏的手段,还是说局势的险恶。他心中烦恼,牵动内息,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少林监测森严,人能够接近已属不易,这当头可以劝说些老前辈或者是想办法从他那里讨来一束黄发的人,当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个部属自然是卧底少林许久,没有想到,献身托命的事业,就在这束头发上。都没有性命了还要送发于赵敏,自然是十分忠诚。在此我想到,赵敏的部下,倒是大半十分忠诚。除了鹿杖客逼迫下有所脱离她的魅力光环,范遥归于张无忌麾下,其他的是忠心不改,断臂忍毒者有之,送命的也不乏人在。]
赵敏急道:“早知你伤得如此要紧,又是这等沉不住气,我便不跟你说了。”张无忌坐下地来,靠在山石之上,待要宁神静息,但关心则乱,总是无法镇定,说道:“少林神僧空见,是被我义父以七伤拳打死的。少林僧俗上下,二十余年来誓报此仇,何况那成昆便在少林寺出家。我义父落入了他们手中,哪里还有命在?”赵敏道:“你不用着急,有一件东西却救得谢大侠的性命。”张无忌忙问:“甚么东西?”赵敏道:“屠龙宝刀。”张无忌一转念间,便即明白,屠龙刀号称“武林至尊”,少林派数百年来领袖武林,对这把宝刀自是欲得之而甘心,他们为了得刀,必不肯轻易加害谢逊,只是对他大加折辱,定然难免。
[张无忌的善良。不枉赵敏这样费尽心机的保护他免受人世真相的伤害。此时倘若赵敏道出原先真相的险恶,张无忌定然神色大变内心错乱。此刻关心则乱,看清局势的是赵敏,她点出刀为谢逊保命的前提,自然是关心张无忌,安慰他。]
赵敏又道:“我想救谢大侠之事,还是你我二人暗中下手的为是。明教英雄虽众,但如大举进袭少林,双方损折必多。少林派倘若眼见抵挡不住明教进攻,其势已留不住谢大侠,说不定便出下策,下手将他害了。”
[赵敏的想法倒是稳妥。但是你我二人,自然是把范围划的小而又小,她的出其不意的兵法里面,不想引起武林争端混乱,使谢逊受难,自然还是有想和张无忌共赴拯救之途,同担当齐用力之意,这番下来,她自然是张无忌的恩人和同盟军,不仅恶名得以洗脱,两人也更加彼此离不开了。她的愿望是好的,算盘也是精的。或者很多男子会惧怕这种什么都尽握掌中的女子吧。]
张无忌听她想得周到,心下感激,道:“敏妹,你说得是。”赵敏第一次听他叫自己为“敏妹”,心中说不出的甜蜜,但一转念间,想到父母之恩,兄妹之情,从此尽付东流,又不禁神伤。张无忌猜到她的心意,却也无从劝慰,只是想:“她此生已然托付于我,我不知如何方能报答她的深情厚意?芷若和我有婚姻之约,我却又如何能够相负?唉!眼前之事,终是设法救出义父要紧,这等儿女之情,且自放在一旁。”勉力站起,说道:“咱们走罢!”
[张无忌的改口,算是把赵敏放到了原先周芷若的位置上。而猜到郡主心情,担当起她托付终身的责任,对张无忌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担子。在他看来忠孝仁义何等重要,既要报恩又要不负周芷若,此种担当,他前所未思考过。故此刻只能驭重若轻,先放在一边。]
赵敏见他脸色灰白,知他受伤着实不轻,秀眉微蹙,沉吟道:“我爹爹爱我怜我,倒是不妨,就只怕哥哥不肯相饶。不出两个时辰,只要哥哥能设法暂时离开父亲,又会派人来捉拿咱俩回去。”张无忌点了点头,眼见王保保行事果决,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料来不肯如此轻易罢手,目下两人都身受重伤,倘若西去少林,实是步步荆棘,一时徬徨无策。
[赵敏料定父兄性格,极其准确。张无忌也发现他这位大舅子实在是不好惹。此人元史颇有英明,是元代末帝的擎国上将,感兴趣的人可以自行查找。]
赵敏道:“咱们急须离开此处险地,到了山下,再定行止。”张无忌点了点头,蹒跚着去牵过坐骑,待要上马,只感胸口一阵剧痛,竟然跨不上去。赵敏右臂用力,咬着牙一推,将他送上了马背,但这么一用力,胸口被匕首刺伤的伤口又流出不少鲜血。她挣扎着也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后。本来是张无忌扶她,现下反而变成要她伸手相扶。二人喘息半晌,这才纵马前行,另一匹马跟在其后。
[赵敏是舍身送无忌上马,这种舍己求人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倘若我是无忌,如何不动心?二人同乘一马,把另一匹空着,自是大为亲昵,当然也是因为这样更安全。试想,若是王保保的追兵赶来,二人两马分乘,就更易被隔离开,张无忌就更危险了。]
对男人来说,每一个男人都希望自己是英雄,可以影响天下。有句话说的好,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对于一些男人来说,会有赢得天下却输了她的遗憾;而对于一些男人来说,会有爱江山更爱美人的选择。事业和感情孰轻孰重,的确是一个问题。
一位仁兄提意见,说,赵敏是理想中的人物,而张无忌是现实中的人物,并列举出三种男人来说明,这里,我想说的是,性格如何是一个连续分布而不是离散分布。无情之极端是慕容复和他的老子,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可以牺牲,何况美女爱情,这种人虽然似乎为人不齿,而的确可以成就大事。汉高祖刘邦也是这类人,妻儿父母都可以不顾,父亲被项羽放在肉案上,他尚且调笑说要杯肉羹,吕后为项羽俘获被迫陪酒也没有见他怎么放在心上,在被追杀大败逃往的时候,连自己的亲生子女都可以推下车去。
有情之极数不胜数,贾宝玉可谓杰出代表。真正的多情种子绝非简单的爱对方爱的死去活来之辈。人性是复杂的,天龙八部里的段正淳爱过那么多女子,却是哪一个都不忍心割舍,哪一个都出于真心。最复杂的,如日本小说源氏物语塑造了一个滥情多情又专情还擅权朝堂列位公卿独掌朝政的光源氏,这部小说最伟大之处就是写出了他的那种苦,在得到和得不到之间,在滥情和专情之间,在自己面对的诱惑和自己要做的选择之间,在美眷如花和富贵如荼之中,他的心是苦的。
“痴心的人心痴几分,是否今生独对伊人。”是否独对伊人倒未必,记得射雕里,当黄药师和黄蓉面对郭靖要履行誓言娶华筝的时候,黄蓉的一番话便是非常贴切,只要心里有对方,就足够了。这种牵念,纵使无比虚幻,也是一种选择,是一种感情,一种被我们向往却不想去亲身经历的感情。
传统的才子佳人戏传唱不衰,关键就在于,人们对于“苦读十载高中鳌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内心的向往,总是盼望一双两好。人们,尤其是男人们,总是盼望这两者间有个平衡。
人性是复杂的。我贬斥张无忌的一半原因,是因为我过分偏爱赵敏;另一半原因,是我讨厌张无忌的那种古板的道义,赵敏多番点化,他却冥顽不灵,拒绝思考事情的真相,造成赵敏不得不一次次以命相搏希望唤起他的醒悟。赵敏一半是争张无忌,一半却是争自己的清白。
张无忌是一个普通人,惟其如此,才会被赵敏爱。不是因为他仅仅滥觞于女色,而是因为,他的情是对人普遍的情,对谢逊对武当对明教乃至对素不相识的人们,他都有情,对蛛儿、周芷若、小昭、赵敏的情,是从属的部分。因为他有情有意,所以会在赵敏出手的时候救周芷若,然而也是因为他有情,所以在赵敏面前如何也说不出他和周到底是什么关系。因为他有情,所以对于订了亲的周觉得负有责任;因为他有情,所以见到赵敏虽然身负仇恨却下不了手。而这些,也是赵敏喜欢他的地方。试想,如果一个男人见了赵敏,三天就把自己原先的相识全忘掉了,这样的男人,赵敏可能会喜欢吗?
至于说赵敏父兄都是无情之人,窃以为不然。元朝帝王既然猜忌汝阳王察罕,那么赵敏在大庭广众下和张无忌私奔,这等无耻且通敌之举,肯定是不为朝廷所容。这样为了保全家族的荣华和前程,最好的选择是把赵敏一刀杀了,古代中国,传统读书人家与人私通的小姐,往往是沉潭或者活埋的。而此处,赵敏父兄这样做了吗?没有。或许是初入中原的蒙古人,忠孝节义还没有那么深刻的印入脑海;或许是亲情使之不舍。总之,从书中还是历史中看,赵敏父兄不是那样的为名利而变得冷漠的英豪。
然而,这些有情有义的人,在某些情况下也并不排除放弃他们的原则。
我是在写别人,那些或许影射了我的想法,然而却并非我的想法。艺术,在似与不似之间。
正行之间,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两匹马急驰而来。赵敏花容失色,抱着张无忌的腰,说道:“我哥哥来得好快,咱们苦命,终于难脱他的毒手。无忌哥哥,让我跟他回府,设法求恳爹爹,咱们徐图后会。天长地久,终不相负。”张无忌苦笑道:“令兄未必便肯放过了我。”
[这里是谁难脱毒手?当然是张无忌。赵敏知道情势危险,想先让张无忌逃脱,所说的话,句句都是生离死别。张无忌此刻能静心想明白,却也没有什么主意了。]
刚说了这句话,身后两乘马相距已不过数十丈。赵敏拉马让在道旁,拔出匕首,心意已决,若有回旋余地,自当以计脱身,要是哥哥决意杀害张无忌,两人便死在一块,但见那两乘马奔到身旁,却不停留,马上乘者是两名蒙古士兵,经过二人身旁,只匆匆一瞥,便即越过前行。
[赵敏的刚毅,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
赵敏心中刚说:“谢天谢地,原来只是两个寻常小兵,非为追寻我等而来。”却见两名元兵已勒慢了马,商量了几句,忽然圈转马头,驰到二人身旁。一名满腮胡子的元兵喝道:“兀那两名蛮子,这两匹好马是哪里偷来的?”赵敏一听他的口气,便知他见了父亲所赠的骏马,起意眼红。汝阳王这两匹马原是神骏之极,兼之金镫银勒,华贵非凡。蒙古人爱马如命,见了焉有不动心之理?赵敏心想:“两匹马虽是爹爹所赐,但这两个恶贼若要恃强相夺,也只有给了他们。”打蒙古话道:“你们是哪一位将军的麾下?竟敢对我如此无礼?”那蒙古兵一怔,问道:“小姐是谁?”他见两人衣饰华贵,胯下两匹马更非同小可,再听她蒙古话说得流利,倒也不敢放肆。赵敏道:“我是花儿不赤将军的女儿,这是我哥哥。我二人路上遇盗,身上受了伤。”
[蛮子是当时北方人称呼南方人的蔑称,现在我们家乡倒也还有人这么叫。有语云:南蛮北侉。这个字本来是用来形容发音的。赵敏编谎好快,机变灵巧,实在是少见。但是从赵敏全力倒向张无忌之后,金老先生对她就没有那么待见了。她几番机变,总是出岔子,倒一再将自己和张无忌陷入险境。]
两名蒙古兵相互望了一眼,突然放声大笑。那胡子兵大声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这两个娃娃再说。”抽出腰刀,纵马过来。赵敏惊道:“你们干甚么?我告知将军,教你二人四马分尸而死。”
[此刻蒙古第一美女的郡主也只有无奈的喝斥,诡计用不上了。]
赵敏心念微动,便即纵身下马,向道旁逃去。两名蒙古兵一齐下马追来。赵敏“啊哟”一声,摔倒在地。那胡子兵扑将上去,伸手按她背心。赵敏手肘回撞,正中他胸口要穴,那胡子兵哼也不哼,滚倒在旁。另一元兵没看清他已中暗算,跟着扑上,赵敏依样葫芦,又撞中了他的穴道。这两下撞穴,她平时自是不费吹灰之力,此刻却累得气喘吁吁,满头都是冷汗,全身似欲虚脱。
[只要假以片刻时间,小郡主还是可以处理掉两个毛贼的。情势如此危险,若不是跟了张无忌,她怎么会受这番折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扁担挑着走,郡主嫁了毛头教主,也要跟着流落江湖。]
她支撑着起来,却去扶张无忌下马,拔匕首在手,喝道:“你这两个犯上作乱的狗贼,还要性命不要?”两名元兵穴道被撞,上半身麻木不仁,双手动弹不得,下肢略有知觉,却也是酸痛难当,只道赵敏跟着便要取他二人性命,不料想听她言中之意竟有一线生机,忙道:“姑娘饶命!花儿不赤将军并非小人下手加害。”赵敏道:“好,若是依得我一事,便饶了你二人的狗命。”两名元兵不理是何难事,当即答应:“依得!依得!”赵敏指着自己的坐骑,道:“你二人骑了这两匹马,急向东行,一日一夜之内,必须驰出三百里地,越快越好,不得有误。”
[这番安排,是为了打乱王保保的追击计划。前面说过,赵敏和张无忌同行向的方向定然是西,王保保派人来追,定然是多出人马四下搜索,为了掩人耳目不让政敌和父亲知道自己在派人跟踪并对妹妹采取措施,他就不便于说出所找何人或者当时采取措施杀掉赵敏一行,这两匹马定然成为追兵的靶子。赵敏想到此处,舍马保平安。]
二人面面相觑,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吩咐竟是如此一桩美差,料来她说的话必是反话。那胡子兵道:“姑娘,小人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要姑娘的坐骑……”赵敏截住他的话头,说道:“事机紧迫,快快上马。路上倘若有人问起,你只须说这两匹马是市上买的,千万不可提及我二人的形貌,知道了么?”那二名蒙古兵仍是将信将疑,但禁不住赵敏连声催促,心想此举纵然有诈,也胜于当场被她用匕首刺死,于是告了罪,一步步挨将过去,翻身上鞍。
[赵敏的安排,极为妥善。张无忌也不得不敬服。]
蒙古人自幼生长于马背之上,骑马比走路还要容易,虽然手足僵硬,仍能控马前行。二兵生怕赵敏一时胡涂,随即翻悔,待坐骑行出数丈,双腿急夹,纵马疾驰而去。张无忌道:“这主意挺高,你哥哥手下见到这两匹骏马,定料我二人已向东去。咱们此刻却又向何方而行?”赵敏道:“自是向西南方去了。”二人上了蒙古兵留下的坐骑,在荒野间不依道路,径向西南。
[这个西南,我倒是不明白,嵩山少林,已经分析过,是在濠州差不多正西方。此时赵敏他们折向西南,是绕远了路。郡主旁有他图?继续扰乱追踪计划先折个弯向南?]
杨过,为人做事可当一“狭”字,非英雄也;郭靖,不解风情,木头一根,是画在纸上的英雄;萧峰,本草莽辈,寡谋,亦非英雄;韦爵爷不予评论;段誉,腐儒耳,惟其情痴,尚有一可取之处;虚竹连靖哥哥也不如了;令狐冲可称英雄,只可惜江湖习气太重;陈家洛,亦腐儒耳,境界尚不及段誉;张无忌,是滥好人一枚,如邻家阿哥,虽不是英雄,却是相对丰满真实的一个人物。
不过不同意楼主张无忌平庸说,婆婆妈妈并不见得平庸,我还是蛮喜欢张无忌的。
赵敏脱离父兄跟着张无忌而去的日子,绝非坦途。这点,赵姑娘想必也早有设想,可是她能想到有这样险象环生吗?她的心中是否后悔过?张无忌对她的呵护是否使她感受到了和从前迥然相异的温暖呢?我们无法得知。但是我们可以从金老先生的文字中,发现赵敏和张无忌之间的蓬勃生发的爱意。赵敏不仅仅从感情上赢得了小张,也从道义上成功地绑架了小张。这一场情感战役,周大掌门是输的干干净净了。
赵敏的计谋之深远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不过即使她再神机妙算神鬼莫测她也还是凡人。自从她跟从张无忌之后,金老先生对她的描写开始回归朴实,不再像原先那样惊心动魄柳暗花明。这是有原因的。平淡而缺乏矛盾的事物难写。红楼梦中,在曹雪芹写到金兰契互剖金兰语之后,林黛玉这个角色虽然摆脱了小性子的窠臼,却也因此失色不少。
在这番同甘共苦中,张无忌已经在赵大小姐彻底被征服了。在这番经过中,赵敏担当了张无忌的照顾人、军师、保护者、伴侣等等角色,这些角色过去是没有人可以一身充当的。
这一路尽是崎岖乱石,荆棘丛生,只刺得两匹马腿上鲜血淋漓,一跛一踬,一个时辰只行得二十来里。天色将黑,忽见山坳中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张无忌喜道:“前面有人家,咱们便去借宿。”行到近处,见大树掩映间露出黄墙一角,原来是座庙宇。赵敏扶张无忌下得马来,将两匹马的马头朝向西方,从地下拾起一根荆枝,在马臀上鞭打数下。两匹马长声嘶叫,快奔而去。她到处布伏疑阵,但求引开王保保的追兵,至于失马后逃遁更是艰难,却也顾不得许多了,眼前只能行得一步算一步。
[搀扶上马,搀扶下马。不离不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赵姑娘和张大教主,其实是真正同患难的好夫妻。与之相较,小张和周芷若在岛上的那些同甘共处就成了淡而无味的了。虽然在那里也曾经肌肤相亲,小张倒似乎毫不挂心。]
二人相将扶持,挨到庙前,只见大门匾额写着:“中岳神庙”四字。赵敏提起门环,敲了三下,隔了半晌无人答应,又敲了三下。忽听得门内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是人是鬼?来挺尸么?”格格声响,大门缓缓开了,木门后出现一个人影。其时暮色苍茫,那人又身子背光,看不清他面貌,但见他光头僧衣,是个和尚。张无忌道:“在下兄妹二人途中遇盗,身受重伤,求在宝刹借宿一宵,请大师慈悲。”那人哼的一声,冷冷的道:“出家人素来不与人方便,你们去罢。”便欲关门。赵敏忙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于你未必没有好处。”那和尚道:“甚么好处?”赵敏伸手到耳边摘下一对镶珠的耳环,递过去交在他手中。那和尚见每只耳环上都镶有小指头大小的一粒珍珠,再打量二人,说道:“好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侧身让在一旁。赵敏扶着张无忌走了进去。
[这珠子,若是我的话也要怀疑一刻。张无忌和赵敏此时手中无现银,自然是不得已而用。张无忌声言兄妹,自然是希望可以避嫌且躲过耳目。和尚非善类,投宿客人亦非等闲。]
那和尚引着二人穿过大殿和院子,来到东厢房,说道:“就在这儿住罢。”房中无灯无火,黑洞洞地,赵敏在床上一摸,床上只一张草席,更无别物。
【一对珠子换了这么张空空的寒冷的床。然而此时不是挑拣的时候。赵敏自然是要容忍且接受现实。这对于锦衣玉食的她来说自然是为难了。】
只听得外面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郝四弟,你领谁进来了?”那和尚道:“两个借宿的客人。”说着跨步出门。赵敏道:“师傅,请你布施两碗饭,一碟素菜。”那和尚道:“出家人吃十方,不布施!”说着扬长而去。赵敏恨恨的道:“这和尚可恶!无忌哥哥,你肚子很饿了罢?咱们得弄些吃的才成。”突然间院子中脚步声响,共有七八人走来,火光闪动,房门推开,两名僧人高举烛台,照射两人。张无忌一瞥之下,高高矮矮共是八名僧人,有的粗眉巨眼,有的满脸横肉,竟无一个善相之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僧道:“你们身上还有多少金银珠宝,一起都拿出来。”赵敏道:“干甚么?”老僧笑道:“两位施主有缘来此;正好撞到小庙要大做法事,重修山门,再装金身。两位身上的金银珠宝,一起布施出来。倘若吝啬不肯,得罪了菩萨,那就麻烦了。”赵敏怒道:“那不是强盗行径么?”那老僧道:“罪过,罪过。我们八兄弟杀人放火,原是做的强盗勾当,最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马马虎虎的做了和尚。两位施主有缘,肥羊自己送上门来,唉,可要累得我们出家人六根又不能清净了。”
张无忌和赵敏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八个和尚乃大盗改装,这老僧既直言不讳,自是存心要杀人了,决不致自吐隐事之后又再相饶。
【果然是珠子露出了行迹。此时赵敏纵使三头六臂智若诸葛,也要为难。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赵敏这样的慧黠女子,在这些大盗面前也成了待宰的绵羊。】
另一名僧人狞笑道:“女施主不用害怕,我们八个和尚强盗正少一位押庙夫人,你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当真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如来佛见了也要动心。妙极!妙极!”赵敏从怀里掏出七八锭黄金,一串珠链,放在桌上,说道:“财物珠宝,尽在于此。我兄妹也是武林中人,各位须顾全江湖上义气。”那老僧笑道:“两位是武林中人,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不知是哪一派的门下?”赵敏道:“我们是少林子弟。”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大派,她只盼这八人便算不是出身少林旁系,亲友之中或也有人与少林派有些渊源。那老僧一怔,随即目现凶光,说道:“是少林子弟吗?当真不巧了!你们两个娃娃只好怪自己投错了门派。”伸手便拉她手腕。赵敏一缩手,老僧拉了个空。
【赵敏提及自己是江湖中人,自然是希望可以藉以使这些恶僧担忧将来报仇者,而不伤害自己和张无忌。哪里想到,说是少林却是大大的忌讳。】
张无忌见眼前情势危急之极,自己与赵敏身上伤重,万难抵敌,这几年来会过多少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却难道今日反丧生于八个三四流的小盗手中?不管怎样,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敏受辱,便道:“敏妹,你躲在我身后,我来料理这八名小贼。”赵敏空有满腹智计,此刻也是束手无策,问道:“你们是甚么人?”那老僧道:“我们是少林寺逐出来的叛徒,遇到别派的江湖人马,倒还手下留情,但若碰到少林子弟,那是非杀不可。小姑娘,这位兄弟本来要留你做个押庙夫人,现下知道你是少林门下,我们只有先奸后杀,留不得活口了。”张无忌低沉嗓子道:“好哇!你们是圆真的门下,是也不是?”那老僧咦的一声,道:“这倒奇了,你怎知道?”赵敏接口道:“咱们正是要上少林寺去,会见陈友谅大哥,推举圆真大师作少林寺方丈。”
【此时小张才出面。可怜的男人!一直是把希望寄托与赵敏的智慧,突然发现求人不如求己,以恶制恶才是王道。赵敏推理出陈友谅和圆真是同党,此刻抛出来,希望可以藉这个内幕来压住眼前的危难。】
那老僧道:“善哉善哉!我佛如来,普渡众生。”赵敏道:“是啊,咱们正好齐心合力,共成善举。”她此言一出,八名僧人同时哈哈大笑。原来这八个和尚确是圆真和陈友谅一党,由陈友谅引入,拜在圆真门下。近年来圆真图谋方丈一席之心甚急,四处收罗人才。只是少林寺戒律精严,每收一名弟子,均须由执掌戒律的监寺详加盘问,查明出身来历,圆真难以为所欲为。于是由陈友谅设计,招引各路帮会豪杰、江洋大盗在寺外拜师,作为圆真的弟子,却不身入少林,只待时机到来,共举大事。圆真的武功何等深湛,只一出手,便令江湖豪士群相慑服,这些武林人物素慕少林名门正派的威望,又见到圆真神功绝技,自是皆愿拜师。便有少数不愿背叛本门的,圆真立即下手除却,是以他奸谋经营已久,却不败露。那老僧口称“我佛如来,普渡众生”,却是他们这一党见面的暗号,倘若是本党中人,只须答以“花开见佛,心即灵山”,互相便知。赵敏一听到老僧口气中露出是圆真弟子,便推算到圆真图谋方丈之位的心意,可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却又如何得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这个是人难以料到的呢。人算总算不过天啊。】
三僧商量定当,一人挺了柄长矛,一人提刀,一人持剑,走到院子之中。只见东厢房中静悄悄地,并无人声。三僧往撞破了的窗格子中一张,只见那青年男子仍是盘膝而坐,模样极是疲累,身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便要摔倒。那少女拿着一块手帕在替他额头拭汗。
【这里的青年男子自然是张无忌,那少女是赵敏了。张无忌的虚弱是人所共见,赵敏的拭汗可是关切到十分。】
(三僧辱骂)张无忌和赵敏听了却也并不生气,他二人最担心的不是三僧再来寻仇,而是怕他们吓得一去不回。此间离嵩山少林寺不远,这三僧转去告知了成昆,那就大事去矣。张无忌之伤不到十天以外,万难痊可,用不着成昆亲至,只要来得一两个二流高手,例如陈友谅之类的人物,便也无法抵挡。因此见三僧去而复回,反而暗暗喜欢。张无忌连受五僧袭击,体内九阳真气有若干处所渐行凝聚,虽仍难以发劲伤敌,心下已不若先前惊惶。突然间砰的一声,一僧飞脚踢开房门,抢了进来,青光闪处,红缨抖动,手中挺着一柄长矛。赵敏叫道:“啊哟!”急将手中匕首递给张无忌。张无忌摇头不接,暗暗叫苦:“我手上半点劲力也无,纵有兵刃,如何御敌?我血肉之躯,却不能抵挡兵器。”动念未已,敌人长矛卷起一个枪花,红缨散开,矛头已向胸口刺到。
【赵敏和张无忌在格斗中的配合已经不少。而观周芷若,却是没有几回。自在灵蛇岛上,赵敏舍生救无忌以来,已经有几番舍生忘死。此时的递物,虽然不是很妥当,却也是很及时的。】
这一矛来得快,赵敏的念头却也转得快,伸手到张无忌怀中摸出一块圣火令,对准矛头来路,挡在张无忌胸口,当的一响,矛头正好戳在圣火令上。以倚天剑之利,尚自不能削断圣火令,矛头刺将上去,自是丝毫无损。这一刺之劲激动张无忌体内九阳神功,反弹出去,但听得“啊……”的一下长声惨叫,矛杆直插入那僧人胸口。
【赵敏再度救张无忌一命。当然,她也是救了自己。此招既灵,赵敏便如法炮制。】
这僧人尚未摔倒,第二名僧人的单刀已砍向张无忌头顶。赵敏深恐一块圣火令挡不住单刀刃锋,双手各持一块圣火令,急速在张无忌头顶一放。这当口果真是间不容发,又是当的一声响,单刀反弹,刀背将那恶僧的额骨撞得粉碎,但赵敏的左手小指却也被刀锋切去了一片,危急之际,竟自未感疼痛。
【此时想起任盈盈,与黑木崖上杀东方不败相比,两处颇有相似。任大小姐是脸上破了相,赵郡主是手上掉了块皮。两次都是和情郎同对恶敌。】
第三名僧人持剑刚进门口,便见两名同伴几乎是同时殒命,他大叫一声,向外便奔。赵敏叫道:“不能让他逃走了。”一块圣火令从窗子掷将出去,准头极佳,却是全无力量,没碰到那人身子便已落地。张无忌抱住她身子,叫道:“再掷!”以胸口稍行凝聚的真气从她背心传入。赵敏左手的圣火令再度掷出。那僧人只须再奔两步,便躲到了照壁之后,但圣火令去势奇快,正中背心,登时狂喷鲜血而死。张无忌和赵敏圣火令一脱手,同时昏晕,相拥着跌下床来。
【张无忌的配合也不错!双双晕过去,自然也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写照。反观周芷若,在上岸时便因为杀人之事使张无忌不悦。】
这时厢房内死了六僧,庭中死了二僧,张赵二人昏倒在血泊之中。荒山小庙,冷月清风,顷刻间更无半点声息。过了良久,赵敏先行醒转,迷迷糊糊之中先伸手一探张无忌鼻息,只觉呼吸虽弱,却悠长平稳。
【赵敏醒来,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探张无忌的鼻息。关怀张无忌胜过自己!】
她支撑着站起身来,无力将他扶上床去,只得将他身子拉好,抬起他头,枕在一名死僧身上。她坐在死人堆里不住喘气。又过半晌,张无忌睁开眼来,叫道:“敏妹,你……你在哪里?”
【尽力让张无忌躺得舒服些。张无忌醒来,第一反应竟然也是找赵敏。两人同心之意,此时是升华了。】
赵敏嫣然一笑,清冷的月光从窗中照将进来,两人看到对方脸上都是鲜血,本来神情甚是可怖,但劫后余生,却觉说不出的俊美可爱,各自张臂,相拥在一起。这番剧战,先前杀那七僧,张无忌未花半分力气,借力打力,反而有益无损,但最后以圣火令飞掷第八名恶僧,二人却是大伤元气。这时二人均已无力动弹,只有躺在死人堆中,静候力气恢复。赵敏包扎了左手小指的伤处,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此时的危险是最大的,而此时二人心里也是最喜悦而平和的吧。在一堆死尸里和自己心爱的人劫后余生,同眠同歇。】
赵敏和张无忌这番追踪谢逊解救狮王的行动,是危险之旅也是温情之旅。不知道多少人一直是以为赵敏是刁蛮而凶狠的郡主的形象,除了对张无忌好之外,不曾善待多少人。而在这次追寻中,赵敏显露出的性格却是另一番样子了。郡主的聪明机变和智慧无双是一样的,只是那种良善温柔,却让人疑心是变成了另外一人。其实,这才是赵敏的真实面目。
这番赵敏的改变,也暗示了赵敏抛别父兄弃国去家的原因。父兄虽亲,可是与父兄一起,她就无法做真实的自我,就只有在追寻祖先的英雄业绩里求索挣扎,在军国大事江湖人物中周旋沉浮。江山常在,社稷易改;姻缘好觅,知音难求。这个奇女子知道这些,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在孩子般执著地喜欢上张无忌之后,在发觉自己摆不脱忘不掉想不清楚搞不明白这番情愫的缘由之后,在被冤屈被构陷被仇恨被冷漠地对待之后,她决心赌上一切。这是个孩子般的赵敏,是一个用自己的一己之小爱却发挥出了巨大能量的赵敏,是一个她自己或许都不认识的赵敏。#此前在首页部分显示#
直到这以后,张无忌才比较公正的对待赵敏,才开始真正的离不开赵敏。若是说,同赴灵蛇岛是张无忌和赵敏真正开始互相喜欢的时候,那么在这次同上少林的没有任何其他人在干扰二人的旅程中,张无忌才真正开始离不开赵敏了,不仅仅是从感情上,也从生活上,从一种心理的相互依赖上。面对这样的解语花忘忧草,红颜知己绿云贤助,张无忌如何能不动心!
在这个过程中,赵敏从来没有引诱过或者指使过张无忌做任何事情,这是和张周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的。
直到次日中午,二人方始先后醒转。张无忌打坐运气,调息大半个时辰,精神一振,撑身站了起来,肚里已是咕咕直叫,摸到厨下,只见一锅饭一半已成黑炭,另一半也是焦臭难闻,当下满满盛了一碗,拿到房中。赵敏笑道:“你我今日这等狼狈,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两人相对大笑,伸手抓取焦饭而食,只觉滋味之美,似乎犹胜山珍海味。
【只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分明是二人世界分享呢。“相对的大笑”是二人的心心相印,此时觉得饭好吃,怕也不止是因为饥饿,而且还因为身边的人不一样吧。观周,是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
一碗饭尚未吃完,忽听得远处传来了马蹄和山石相击之声。呛啷一声,盛着焦饭的瓦碗掉在地下,打得粉碎。赵敏与张无忌面面相觑,两颗心怦怦跳动,耳听得驰来的共是两匹马,到了庙门前戛然而止,接着门环四响,有人打门,稍停片刻,又是门环四响。张无忌低声道:“怎么办?”只听得门外有人叫道:“上官三哥,是我秦老五啊。”赵敏道:“他们就要破门而入。咱们且装死人,随机应变。”
【是谁的碗掉了?这里没有说。不过端碗的应该是赵敏吧。开始紧张,但是刹那间赵敏就想出了主意。】
两人伏在死人堆里,脸孔向下。刚伏好身子,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庙门被人猛力撞开,从撞门的声势中听来,来人膂力不小。赵敏心念一动,道:“你伏在门边,挡住二人的退路。”张无忌点点头,爬到门槛之旁。
【赵敏的点子往往是好使的。张大教主也习惯了听从她的指挥了。】
姓寿的道:“秦五哥,咱们急速回寺,禀……禀……禀报师父。”秦老五沉吟道:“师父叮咛咱们,须得赶快将请帖送出,赶着在端午节开‘屠狮英雄会’,要是误事了,可吃罪不起。”(张无忌)他越想越怒,恨不得立时手刃这两名奸人,但又怕二人见机逃走,自己却无力追逐,唯有待他二人进房,然后截住退路,依样葫芦,以九阳真气反震之力锄奸。不料这二人见房中尽是死尸,不愿进房,只是站在庭中商量。
【这就是张无忌的局限,他是正义的,是冲动的,有些主意,不过却不足以解决问题。】
赵敏身子一动,低声呻吟了两下。秦寿二人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赵敏又动了两动,这时看得清楚,却是个女子。秦老五奇道:“这女子是谁?”走进房去。姓寿的胆子虽小,但一来见她是个女子,二来是重伤垂死之人,也就不加忌惮,跟着进房,秦老五便伸手去扳赵敏肩头。张无忌一声咳嗽,坐起身来,盘膝运气,双目似闭非闭。秦寿二人突然见他坐起,脸上全是血渍,神态却又是这等可怖,一齐大惊。那姓寿的叫道:“不好,这是尸变。这僵……僵……僵尸阴魂不散,秦五哥须……须得小心。”忙纵身跳上了床。秦老五叫道:“僵尸作怪,姓秦的可不来怕你。”举刀猛往张无忌头顶砍落。张无忌手中早握好了两枚圣火令,当即往头顶一放,当的一响,刀刃砍在圣火令上,反弹回去,将秦老五撞得脑浆迸裂,立时毙命。
【赵敏故意打草惊蛇,张无忌也配合默契。两人一唱一和,夫唱妇随啊。】
那姓寿的手中握着一柄鬼头刀,手臂发抖,想要往张无忌身上砍去,却哪里敢?张无忌只等他砍劈过来,便可以九阳真气反撞。赵敏见那人久久不动,心下焦躁:“这胆小鬼魂飞魄散,不敢动手,要是他抛刀逃走,咱们可奈何他不得。”
【赵敏并非没有焦躁。但是这焦躁比起张无忌来却往往不同,她看的更深更透,却有时是无法可想。金庸大侠写小说的妙绝之处就在这里。不同人千人千面竟是处处不同。】
赵敏听他竟以为张无忌是死人,心中有气,哼了一声,道:“武林中居然有这等没出息的奴才。”那人道:“是,是!小的没出息,没出息,真是奴才,真是奴才。”
【好个郡主,女大不中留,竟然是处处维护张教主,一点不让心上人受委屈。倒是苦了眼前那小虾米,连连应声,实在是尊严尽失。】
赵敏知道张无忌这一下乃是借力点穴,但借来的力道实在太小,只能暂时令那人手足酸软,却未失行动之力,不到半个时辰,封闭了的穴道自行解开,届时又有一番麻烦,又想有许多事要向他查明,不能便取他性命,说道:“你已给这位爷台点中了死穴,你吸一口气,左胸助角是否隐隐生疼?”那人依言吸气,果觉左胸几根筋骨处颇为疼痛,其实这是一时气血闭塞的应有之象,那人不知,更大声哀求起来。赵敏道:“要饶你性命吗?可须得给你用金针解开死穴才成。那未免太也麻烦了。”那人磕头道:“姑娘无论如何得麻烦这么一次。姑娘救得小人之命,小人做牛做马,也供姑娘驱使。”赵敏嫣然一笑,道:“似你这等江湖人物,我倒是第一次看见。好罢,你去拾一块砖头来。”那人忙应道:“是,是!”蹒跚着走出,到院子中去捡砖头。
【好赵敏,一时心机灵动,想到这么多东西。这番诡计,用恐吓吓住这么个胆小鬼,比周芷若当时杀掉多少人可是要好的多。不过这种法子也只有这种人少的时候才可以施行,人多口杂,保不准便透了声息。】
张无忌低声问:“要砖头干甚么?”赵敏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那人拿了一块砖头,恭恭敬敬的走进房来。赵敏在头发上拔下一只金钗,将钗尖对准了他肩头“缺盆穴”,说道:“我先用金针解开你上身脉络,免得死穴之气上冲入脑,那就无救了。但不知那位爷台肯不肯饶你性命?”那人眼望张无忌,满是哀恳之色。张无忌便点了点头。那人大喜,道:“这位大爷答应了,请姑娘快快下手。”赵敏道:“嗯,你怕不怕痛?”那人道:“小人只怕死,不怕痛。”赵敏道:“很好!你用砖头在金钗尾上敲击一下。”那人心想金钗插入肩头,这是皮肉之伤,毫不皱眉,提起砖头便在钗尾一击。
【金庸并没有把赵敏作为诸葛孔明的意思。写配戏的小人物也是写的极好,那种要命胜过一切的心情之急切,活灵活现。】
砖头击落,金钗刺入“缺盆穴”,那人并不疼痛,反有一阵舒适之感,对赵敏更增几分信心,不绝口的道谢。赵敏命他拔出金钗,又在他魂门、魄户、天柱、库房等七八处穴道上分别刺过。张无忌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站起身来,心知那人穴道上受了这些攒刺,倘若逃出庙去,竭力奔跑,这几下刺穴立即发作,便制了他死命。
【张无忌微笑,可知赵敏胜过当日周芷若自取呵斥远矣。】
赵敏道:“你去打两盆水,给我们洗脸,然后去做饭。你若是要死,不妨在饭菜之中下些毒药,咱三人同归于尽。”那人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赵敏再次敲山震老鼠了。那人自然是不敢,怎么斗得过这个精明的郡主呢。】
寿南山道:“这金毛狮王哪,嘿嘿,那可当真厉害无比,足足有小人两个那么高,手膀比小人的大腿还粗,不说别的,单是他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睛向着你这么一瞪,你登时便魄飞魂散,不用动手,便得磕头求饶……”
张无忌和赵敏对望一眼,只听他又道:“我师父跟他斗了七日七夜,不分胜败,后来我师父怒了,使出威震天下的‘擒龙伏虎功’来,这才将他收服。现下这金毛狮王关在我们寺中大雄宝殿的一只大铁笼中,身上缚七八根纯钢打就的链条……”
【金庸老先生的功夫深,在他写中,粗中有细,缓中有紧,紧中还有滑稽,实在是妙不可言,美不胜收。】
那寿南山尽心竭力的服侍,不敢稍有异志。赵敏笑道:“万寿无疆,你这胚子学武是不成的,做个管家倒是上等人材。”寿南山苦笑道:“姑娘说得好。”张无忌和赵敏每日吃着寿南山精心烹调的美食,中岳神庙中别有一番温馨天地。又过十来日,两人体力尽复,张无忌便和赵敏商议如何营救谢逊。
【这其中的温馨也只有这小两口知道了。赵敏的可爱便在于此,打诨取诮,能和林黛玉比了。】
赵敏道:“本来最好的法子是真的点了‘万寿无疆’死穴,派他回去少林寺打探。只是这人太过脓包,多半会露出马脚,反而坏了大事。这样罢,咱们便到少室山下相机行事。只是咱们二人的打扮却得变一变。”
张无忌道:“乔装作甚么?剃了光头,做和尚、尼姑吗?”赵敏脸上微微一红,啐道:“呸!亏你想得出!一个小和尚,带着个小尼姑,整天晃来晃去,成甚么样子?”张无忌笑道:“那么咱俩扮成一对乡下夫妻,到少室山脚下种田砍柴去。”赵敏一笑,道:“兄妹不成么?要是扮成了夫妻,给周姑娘瞧见,我这左边肩上又得多五个手指窟窿。”
【此时是张无忌没有正经了。赵敏自然知道他不是好话,乡下夫妻,平平淡淡和和美美欢乐余生,自然是张无忌的平生梦想。赵敏心中是甜的,却正色提到周芷若,一方面可见赵敏的单纯之处,娇俏可人,并非像某些人那样矫柔造作的依势相挟,却也可见赵敏虽然非心怀怨恨,却也不平自己的伤痛。这种说法倒也透露了一个猜测,周芷若会不会在跟着他们呢?后来事情的发展,真让郡主猜到了。】
张无忌也是一笑,不便再说下去,细细向寿南山问明少林寺中各处房舍的内情,便道:“你身上被点的死穴,都已解了,这就去罢。”赵敏正色道:“只是你这一生必须居于南方,只要一见冰雪,立刻送命。你急速南行,住的地方越热越好,倘若受了一点点风寒,有甚么伤风咳嗽,那可危险得紧。”寿南山信以为真,拜别二人,出庙便向南行。这一生果然长居岭南,小心保养,不敢伤风,直至明朝永乐年间方死,虽非当真“万寿无疆”,却也是得享遐龄。
【呵呵,赵敏的心胸啊。若是让这个小人物往北走的话,碰到元朝的人马,倘若说起有这么一位美女和那么一位少年,自己自然是暴露了行踪的。这正色倒是郡主的本色,想起在大海中和波斯人的对话,赵敏的胡言乱语,让人不禁莞尔。】
这段时间太忙,这么多天没有更新,实在是罪过。
同上少林,这番辛苦是赵敏可以料到的,她却此时似乎灵气少了许多,很多事情都后知后觉。这固然是时势所为,但是也暴露出金庸老先生的目标——将赵敏和张无忌的爱情写的更加合理。
如我们所知,金老先生是不会写女角在社会生活中胜于男角的超越传统的爱情的。在他笔下,无论是杨过小龙女,还是郭靖黄蓉,还是其他,没有一个是女角胜于男角的。只有书剑恩仇录中的陈家洛和霍青桐(我没有看过该书, 见笑了),却不得善终,陈家洛最终选择的是香香公主而不是强势的霍青桐。在倚天屠龙记中,金庸老先生终于有机会去塑造一个女主角胜过男主角的,却一步步把她和他的故事重新归于传统——女比男强,幸福不长。这是客观决定的,非老先生所能为。按照张无忌的怜香惜玉的心态和欣赏水准,他还是做不到充分的理解和爱赵敏的。所以赵敏要抛弃父兄,要舍掉荣华,美丽的公主要嫁给出身贫贱的小子,因为人总是意淫超过自己能力的事物,而实现这些最容易的方式,天下最容易掉馅饼的途径,就是婚姻。所以会有那么多人渴望嫁入豪门,渴望被选中入赘,人性如此。
赵敏是强势的,是完美的,在她未遇见无忌之前。遇见无忌之后,珍珠要变成鱼眼睛,因为需要镶嵌入那条鱼的眼眶。
如果不这样,则不光我们读者觉得不妥,书中的人物也会不妥。我们不妨来假设一下如果赵敏仍然保持强势,故事向赵敏还是可以操纵一切发展。那样的话,赵敏安排了一个完美的伏击少林,解救谢逊,张无忌和武林豪杰不用争斗,周芷若不会对赵敏下手,也不会在武林大会上露出本相,最后赵敏拯救了一切,张无忌为了感谢赵敏,和赵敏双双归隐。
这样的故事,我们看起来会觉得很别扭。#此前在首页部分显示#一、没有充分显示周的真面目,故事在平铺直叙中到了尽头;二、不能充分显示赵敏的委屈,故事仅仅是显示了赵敏的精明强干,但是没有机会再来写无忌和赵敏的同甘共苦;三、为了报恩而娶赵敏,未免把无忌写的像为了报恩以身相许的小女生,没有什么性格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即使赵敏再大展奇才,也无法弥补整个故事的缺陷,也无法说服我们大家,她被张无忌所爱,不是因为她的智商和努力所迫,而是出于张无忌自己的真心,而一份感情,女性地位过强没有被保护感和对男方的依赖感,是不容易说服我们的。
所以上少林的故事里,即使赵敏还是有些主意和办法,还是要沦落为被保护者,不能充分预料到很多事情,要对张无忌开始依赖和真正体现出自己襄助的地位,有如黄蓉和郭靖。
张赵二人待他走远,小心清除了庙内一切居住过的痕迹,走出二十余里,向农家买了男女庄稼人的衣衫,到荒野处换上,将原来衣衫掘地埋了,慢慢走到少室山下。到得离少林寺七八里处,途中已三次遇到寺中僧人。赵敏道:“不能再向前行了。”见山道旁两间茅舍,门前有一片菜地,一个老农正在浇菜,便道:“向他借宿去。”张无忌走上前去,行了个礼,说道:“老丈,借光,咱兄妹俩行得倦了,讨碗水喝。”那老农恍若不闻,不理不睬,只是舀着一瓢瓢粪水往菜根上泼去。张无忌又说了一遍,那老农仍是不理。忽然呀的一声,柴扉推开,走出一个白发婆婆,笑道:“我老伴耳聋口哑,客官有甚么事?”张无忌道:“我妹子走不动了,想讨碗水喝。”那婆婆道:“请进来罢。”二人跟着入内,只见屋内收拾得甚是整洁,板桌木凳,抹得干干净净,老婆婆的一套粗布衣裙也是洗得一尘不染。赵敏心中喜欢,喝过了水,取出一锭银子,笑道:“婆婆,我哥哥带我去外婆家,我路上脚抽筋,走不动了,今儿晚想在婆婆家借宿一宵,等明儿清早再赶路。”
【赵敏是决策者,但是她此刻是无法掌控一切的了。张无忌便开始起作用。】
那婆婆道:“借宿一宵不妨,也不用甚么银子。只是我们但有一间房,一张床,我和老伴就算让了出来,你兄妹二人也不能一床睡啊。嘿嘿,小姑娘,你跟婆婆说老实话,是不是背父私奔,跟情哥哥逃了出来啊?”
赵敏给她说中了真情,不由得满脸通红,暗想这婆婆的眼力好厉害,听她说话口气不似寻常农家老妇,当下向她多打量了几眼。但见她虽弓腰曲背,但双目炯炯有神,说不定竟是身有武艺。赵敏情知张无忌还像个寻常农夫,自己的容貌举止、说话神态,决计不似农女,便悄悄说道:“婆婆既已猜到,我也不能相瞒。这个曾哥哥,是我自幼的相好,我爹爹嫌他家中贫穷,不肯答应婚事。我妈妈见我寻死觅活的,便作主叫我跟了他……他出来。我妈妈说,过得三年两载,我们有了……有了娃娃,再回家去,爹爹就是不肯也只好肯了。”她说这番话时满脸通红,不时偷偷向张无忌望上几眼,目光中深孕情意,又道:“我家在大都是有面子的人家,爹爹又是做官的。我们要是给人抓住了,阿牛哥非给我爹爹打死不可。婆婆,我跟你说是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人。”
【赵敏编谎的能力自然是一流,对自己和张无忌的定位也够准确。这番话自然是体现出来了二人的形象差别——一个像大家千金,一个是相貌平常气质普通。】
那婆婆呵呵而笑,连连点头:“我年轻时节,也是个风流人物。你放心,我把我的房让给你小夫妻。此处地方偏僻,你家里人一定找不到,就算有人跟你们为难,婆婆也不能袖手旁观。”她见赵敏温柔美丽,一上来便将自己的隐私说与她听,心下便大有好感,决意出力相助,玉成她俩的好事。赵敏听了她这几句话,更知她是个武林人物,此处距少林寺极近,不知她与成昆是友是敌,当真要处处小心,不能露出半分破绽,于是盈盈拜倒,说道:“婆婆肯替我二人作主,那真是多谢了。阿牛哥,快来谢过婆婆。”
【婆婆是热心人,这热心却招来杀身之祸。赵敏顺水推舟。】
张无忌依言过来,作揖道谢。那婆婆笑眯眯的点头,当即让了自己的房出来,在堂上用木板另行搭了一张床,垫些稻草,铺上一张草席。
两人来到房中,张无忌低声道:“浇菜那个老农本领更大,你瞧出来了么?”赵敏道:“啊,我倒看不出。”张无忌道:“他肩挑粪水,行得极慢,可是两只粪桶竟没半点晃动,那是很高的内力修为。”赵敏道:“比起你来怎么样?“张无忌笑道:“我来试试,也不知成不成。”说着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头,作挑担之状。赵敏格格笑道:“啊哟!你将我当作了粪桶么?”
【张无忌对武术的事情更加明白。此刻借着说凶境竟然调情,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张教主也是一个情色中人啊,可是我们的赵郡主,是仍然天成璞玉,不像周芷若那样,依着形势便骄纵恃情,恨不得把张无忌收入囊中。】
那婆婆在房外听得他二人亲热笑谑之声,先前心头存着的些微疑心,立时尽去。当晚二人和那老农夫妇同桌共餐,居然有鸡有肉。张无忌和赵敏故意偷偷捏一捏手,碰一碰肘,便如一对热恋私奔的情侣,蜜里调油,片刻分舍不得。初时还不过有意做作,到后来竟是纯出自然。那婆婆瞧在眼里,只是微笑,那老农却如不见,只管低头吃饭。
【婆婆的同情和善良,老头的故作麻木和心机难测,张无忌和赵敏只当不见。】
饭后张无忌和赵敏入房,闩上了门。两人在饭桌上这般真真假假的调笑,不由得都动了情。赵敏俏脸红晕,低声道:“我们这是假的,可作不得真。”张无忌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她,低声道:“倘若是假的,三年两载,又怎能生得个娃娃,抱回家去给你爹爹瞧瞧?”赵敏羞道:“呸,原来你躲在一旁,把我的话都偷听去啦。”
【张无忌此刻才像一个坦然的放松的男人,抱着心爱的人,此刻的情深似海又如何比拟?赵敏的小女人风韵,更是动人心魄。这番的情愫二人却毫不逾越,红尘夫妻也要修仙般的修得啊。】
张无忌虽和她言笑不禁,但总是想到自己和周芷若已有婚姻之约,虽盼将来一双两好,总须和周芷若成婚之后,再说得上赵敏之事。此刻温香在抱,不免意乱情迷,但终于强自克制,只亲亲她的樱唇粉颊,便将她扶上床去,自行躺在床前的板凳之上,调息用功,九阳真气运转十二周天,便即睡去。赵敏却脸热心跳,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直至深宵,正朦朦胧胧间,忽听得脚步声响,自远而近,有人迅速异常的抢到了门前。她伸手去推张无忌,恰好张无忌也已闻声醒觉,伸手过来推她,双手相触,互相握住了。
【这一握胜过千言万语,赵敏之前的千难万险,千辛万苦,此刻都是值得的了。千疮百孔的内心瞬刻平复,只剩下此刻的一握,此刻的两心相印。不由得想起在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中白流苏和范柳原在香港沦陷后隔着被子的那一抱,作者说,这一抱,够他们在一起生活个十年八年。张爱玲是现实的,是明白的,是面对最真挚的感情仍然可以挤出水分、看到完美下的疤痕,内心深处的残忍,看到没有多少人愿意看到的真相的,这种写法原本真实,也简练。换了其他作者不知道会罗嗦什么“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百年好合,一生一世”。而此刻金庸更是惜墨如金,连张的感慨都不曾发,就是简单的一握。这一握,看似平淡,却是张赵二人的真心如金万两。“恰好”二字甚妙。】
其时满月初亏,银光泻地,张无忌和赵敏从板壁缝中望将出去,只见门外站着三个黄冠道人。
张无忌见三名道人忽左忽右,穿来插去,似三才而非三才,三柄长剑织成一道光网,却不向对方递招。待那三道人走到七八步时,张无忌已瞧出其中之理,寻思:“这三名道人好生狡猾,口中明明这是三才剑阵,其实暗藏正反五行。倘若敌人信以为真,按天地人三才方位去破解,立时陷身五行,难逃杀伤。他三个人而排五行剑阵,每个人要管到一个以上的生克变化,这轻功和剑法上的造诣,可也相当不凡了。”杜氏夫妇背靠着背,四只手银光闪闪,十二柄短刀交换舞动,两人不但双手短刀交互转换,而且杜百当的短刀交到了易三娘手里,易三娘的短刀交到了杜百当手里,但每一柄刀决不脱手抛掷,始终老老实实的递来递去。赵敏瞧得奇怪,低声问道:“他们在变甚么戏法?”张无忌皱眉不答,又看一会,忽道:“啊,我明白了,他是怕我义父的狮子吼。”赵敏道:“甚么狮子吼?”张无忌连连点头,忽地冷笑道:“哼,就凭这点儿功夫,也想屠狮伏虎么?”
赵敏莫名其妙,问道:“你打甚么哑谜?自言自语的,叫人听得老大纳闷?”张无忌低声道:“这五个都是我义父的仇人。那老头怕我义父的狮子吼,故意刺聋了自己耳朵……”
【金老先生也不曾免俗,在美女兼才女投入憨厚的张大教主的怀抱之后,他就一心来塑造张教主的高大了。赵敏的指挥才能缺了王府作为令箭权杖自然是毫无用武之地,武功又赶不上周芷若,加上宝剑失去,就如一柄无刃的剑。跨入张无忌所熟悉的世界,周边的敌意和不熟悉的环境又使她必须时刻小心,处处留神,需要去了解去接受很多东西。而张无忌大教主在这种环境下,身边是多了解语花忘忧草还多了个军师和红颜知己、战斗伙伴,自然是如虎添翼,威猛许多。此刻张大教主的男子气概得到了增长,赵郡主的光华相较之下,就淡了许多了。】
杜百当扑入他的怀中,刀刀不离要害,越来越险。邵鹤一声长啸,剑招亦变,与马法通两把长剑从旁插入,组成一道剑网,将杜百当拦到了三尺以外。三剑联防,真是水也泼不进去。张无忌又轻轻冷笑一声,在赵敏耳边道:“这两套刀法剑法,都是练来对付我义父的。你瞧他们守多攻少,守长于攻,再打一天一晚也分不了胜负。”果然杜百当数攻不入,弃攻专守。赵敏低声道:“金毛狮王武功卓绝,这五个家伙单靠守御,怎能取胜?”
【赵敏的分析精准,但是就在目下,一场祸患即将降临。】
青海三剑进屋坐定,见隔房门板紧闭,不免多瞧几眼。易三娘笑道:“三位不必起疑,那是大都来的一对小夫妻,私奔离家,女的好似玉女一般,男的却是个粗鲁汉子,都是不会半点武功的。”马法通道:“三娘莫怪,非是我不信贤夫妇之能,只是咱们所图谋的事实在太也重大,颇遭天下豪杰之忌,若是走漏了消息,只怕……”易三娘笑道:“咱们斗了半天,这小两口子兀自睡得死猪一般。马道长小心谨慎,亲眼瞧一瞧也好。”说着便去推门。那门却在里面上了闩。张无忌心想正好从这五人身上,去寻营救义父的头绪,此刻不忙打发他们,当即抱起赵敏,和衣睡倒在床,只匆匆忙忙的除下鞋子,拉棉被盖在身上。
【别人的眼中的两人差距再次表明二人的差别。张无忌这次倒是灵便和精明。】
只听得拍的一声响,门闩已被邵鹤使内劲震断。易三娘手持烛台,走了进来,青海三剑跟随其后。张无忌见到烛光,睡眼惺忪的望着易三娘,一脸茫然之色。马法通嗖的一剑,往他咽喉刺去,出招又狠又疾。张无忌“啊”的一声惊呼,上身向前一撞,反将头颈送到剑尖上去。马法通缩手回剑,心想此人果然半点不会武功,若是武学之士,胆子再大,也决不敢不避此剑。赵敏唔的一声,仍未醒转,一张俏脸红扑扑地,烛光映照下娇艳动人。
【此处颇为不妥。内劲震断门闩这样大的响动,张无忌又如何会醒觉如此之木讷?他将头向前送,若是对方不收剑,如周芷若般要杀人灭口,那又何如?】
张无忌隔房听着她这番话,只觉怨毒之深,直令人惊心动魄,心想:“义父当年受了成昆的荼毒,一口怨气发泄在许多无辜之人身上。这对杜氏夫妇看来原非歹人,只是心伤爱子惨死,这才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义父报仇。这等仇怨要说调处罢,那是万万不能,我只有救出义父,远而避之,免得更增罪孽。”这时只听得邻室五人半点声息也无,从板壁缝中张去,见杜氏夫妇和马法通三人手指上蘸了茶水,在板桌上写字,心道:“这五人当真小心,虽然信得过我和敏妹并非江湖中人,犹恐泄漏了机密。唉,我义父在江湖间怨家极众,觊觎屠龙刀的人更多,不等端阳节到便要提前下手的,只怕不计其数。这等人不是苦心孤诣,便是艺高手辣,少林寺只要稍有疏忽,义父便遭大祸。须得尽早救了他出来才好。”
这五个人以指写字,密议不休。
【这五个人是命不该绝的。善良若此,将来不得善终可惜了。张无忌此刻只想着自己义父,还是想法不够长远,应该同时想消除武林祸患更救谢逊为妙。】
第二日绝对不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张教主和赵郡主在这普通而蕴藏着疾风骤雨的茅屋里的时间注定要铭刻入他们将来的岁月。张教主要离开赵敏去少林探听消息,正是小别胜新婚。男子汉当以大业为重,教主暂时丢下赵敏,只身前往少林,自然也是正常的应该的。赵敏放心不下,也是应该的。但是赵敏在张无忌长啸的时候,在外面下大雨的时候撇下杜百当夫妇,正巧躲过了周芷若的袭击,这只能说她命大,张无忌恰好长啸,打乱了圆真的布置。赵敏的如此巧合只能说金庸老先生偏爱赵敏,不欲其遭毒手,或者是因为他想深入剖析周芷若和张无忌心理,故意突出周的阴险前来偷袭。
在赵敏投入张无忌的怀中的那一刻,赵姑娘和张无忌的地位彻底倒换了。而这一刻也是他们的感情的尘世基础的开始。在这之前,感情是缥缈没有现实基础的,即使是强势的赵敏放弃了地位和家庭,即使是张无忌已经在喜堂撇下周芷若,但是张无忌和周芷若的婚约还在,张无忌自己在心里也克制,只盼将来和周成婚之后“一双良好”!但是这个是赵敏要的结果吗?赵敏能忍受一妾一妻或者同娶二女吗?不会的。这就决定了她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伴随张无忌的。那么什么样的事情才能使赵姑娘和张无忌走到一起呢?最好就是周芷若退出。周芷若如何才能顺理成章的退出呢?张无忌最恨的是滥杀无辜和作恶欺人,周芷若若是犯了这两点,她就自然退出了张无忌的考虑范围。
所以,我们不妨说,此时在张无忌不在的情况下,利用周芷若欲杀自己而后快的心理,给周芷若传递消息,让周芷若来加害自己,再脱身出门逃避祸患,对赵敏来说是最好的一招。但是赵敏会这样做吗?首先从各方面来分析:一、赵敏在杜百当夫妇眼中是不会武功的,以二人的精明,若是赵敏只身外出,那焉有不被发现之理?以杜百当夫妇的警觉,定然离开茅草屋,掩藏自己的行踪,那样就不会被周芷若发现并杀死。二、赵敏找部下去透信,让周芷若前来,这也非常凶险。首先,赵敏手下未必是遵从她的,倒更可能投向她父兄,透露的行踪使蒙古大兵前来,那样张无忌也危险了。其次,赵敏未必再有这样的下属了。从少林的情况来看,周边的警戒非常严密,不可能在第一次谢逊被割发之后,不对寺内的闲杂人员和职位较高者进行盘查和清洗。所以,赵敏所欲的不是她所为的。对她最好的,被客观的事物发展实现了。
那么最有可能对周芷若透露讯息使她来寻仇的人是谁呢?我倒觉得,是成昆。#此前在首页部分显示#
成昆潜伏少林已久,耳目众多,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江湖人在此密谋,杜百当夫妇在此潜伏。他刺探到赵敏和张无忌在此,最好的办法是借助三人之间的纠葛,借力打力,只要周芷若杀了张无忌或者赵敏其中一个,前来营救谢逊的力量就小得多了。周芷若要杀的是赵敏,但是张无忌决计不会坐视不管。张无忌越这样周就越是恨,出手便变本加厉的阴狠毒辣。此时周芷若的利益是赢得天下武林,得到谢逊,让她的恶行烂在谢逊肚子里。同时她憎恨赵敏与之不共戴天,所以成昆发现了她是可以利用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周芷若害谢逊之后,未能看清楚形势,无法摆脱成昆的摆布,成为成昆的棋子。
至于成昆,他心中周芷若是无关紧要的。真正紧要的是赵敏和张无忌二人。赵敏的计谋加上张无忌的武功,是他所忌惮的,幸好有了一个周芷若,很多事情大可归于争风吃醋,淡化了他的操纵,也省了他不少气力。而赵敏幸好在大雨中出门寻找无忌,只能归于巧合了。
张无忌自行在板凳上睡了,也不去理会。次晨起身,只见青海三剑已然不在。张无忌对易三娘道:“婆婆,昨晚三位道爷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干甚么来啊?我起初还道是捉拿我们来着,吓得了不得,后来才知不是。”
易三娘听他管长剑叫作刀子,心下暗暗好笑,淡淡的道:“他们走错了路,喝了碗茶便走了。曾小哥,吃过中饭后,我们要挑三担柴到寺里去卖,你帮着挑一担成不成?寺里的和尚问起,我说你是我们儿子。这可不是占你便宜,只是免得寺里疑心。你媳妇花朵儿一般的人物,可别出去走动。”她虽似和张无忌商量,实则下了号令,不容他不允。张无忌一听之下,已然明白:“她只道我真是个庄稼人,要我陪着混进少林寺去察看动静,那是再好也没有。”便道:“婆婆怎么说,小子便怎么干,只求你收留我两口儿。我两人东逃西奔,提心吊胆的,没一天平安。”
【张无忌的口吻倒是像,杜氏夫妇可不是很精明,连他这样憨厚的人都能被骗过去,何况精明的赵敏?】
到得午后,张无忌随着杜氏夫妇,各自挑了一担干柴,往少林寺走去。他头戴斗笠,腰插短斧,赤足穿一双麻鞋,三个人中,独有他挑的一担柴最大。赵敏站在门边,微笑着目送他远去。杜氏夫妇故意走得甚慢,气喘吁吁的,到了少林寺外的山亭之中,便放下柴担歇力。山亭中有两名僧人坐着闲谈,见到三人也不以为意。易三娘除下包头的粗布,抹了抹汗,又伸手过去替张无忌抹汗,说道:“乖孩子,累了么?”张无忌初时有些不好意思,但听她言语之中颇蓄深情,不像是故意做作,不禁望了她一眼。只见她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知她是念及自己被谢逊所杀了的那个孩子,但见她情致缠绵的凝视自己,似乎盼望自己答话,不由得心下不忍,便道:“妈,我不累。你老人家累了。”他一声“妈”叫出口,想起自己母亲,不禁伤感。易三娘听他叫了一声“妈”,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假意用包头巾擦汗,擦的却是泪水。
杜百当站起身来,挑了担柴,左手一挥,便走出了山亭,他虽听不见两人的对答,也知老妻触景生情,怀念起了亡儿,说不定露出破绽,给那两个僧人瞧破了机关。张无忌走将过去,在易三娘柴担上取下两捆干柴,放在自己柴担之上,道:“妈,咱们走罢。”易三娘见他如此体贴,心想:“我那孩子今日若在世上,比这少年年纪大得多了,我孙儿也抱了几个啦。”一时怔怔的不能移步,眼见张无忌挑担走出山亭,这才跟着走出,心情激动之下,脚下不禁有些蹒跚。张无忌回过身来,伸手相扶,心想:“要是我妈妈此刻尚在人世,我能这么扶她一把……”
【假戏真做,杜氏夫妇更无疑心。】
一名僧人道:“这少年倒是孝顺,可算难得。”另一名僧人道:“婆婆,你这柴是挑到寺里去卖的么?这几日方丈下了法旨,不让外人进寺,你别去罢。”
引她来的那僧人笑道:“从明儿起,你不能再来了。监寺知道,怪罪下来,我们可担代不起。”管香积厨的僧人向张无忌打量了几眼,忽道:“端阳前后,寺中要多上千余位客人,挑水劈柴,说甚么也忙不过来。这个兄弟倒生得健旺,你来帮忙两个月,算五钱银子一个月的工钱给你如何?”易三娘大喜,忙道:“那再好也没有了,阿牛在家里也没甚么要紧事做,就在寺里听师傅们差遣打杂,赚几两银子帮补帮补,也是好的。”张无忌一想不妥:“少林寺中不少人识得我,偶尔来厨房走走,那还罢了,在寺中一住两月,非给人认了出来不可。”说道:“妈,我媳妇儿……”
易三娘心想这等天赐良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忙道:“你媳妇儿好好在家中,还怕你妈亏待了她吗?你在这儿,听师傅们话,不可偷懒,妈和你媳妇过得几天,便来探你。这么大的小子,离开妈一天也不成,你还要妈喂奶把尿不成?”说着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眼光中充满慈爱之色。
张无忌心想:“我日间只在厨房,料来也见不到寺中高手,晚上相机寻访义父下落,倒也方便。”但仍是故意装着踌躇,待那引他入寺的僧人也从旁相劝,这才勉强答应,说道:“师父,最好你一个月给我六钱银子,我五钱银子给我妈,一钱银子给我媳妇买花布……”管香积厨的僧人呵呵笑道:“咱们一言为定,六钱就是六钱。”
易三娘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同了杜百当慢慢下山。张无忌追将出去,道:“妈,我媳妇儿请你多照看。”易三娘道:“我理会得,你放心便是。”
【张无忌怕是不久就给圆真的手下盯上了。只是圆真是另有企图,才容他在寺里。圆真素来缜密,不会作疏漏让这么一个劲敌隐藏在自己身边的。张无忌藏于寺内,这事情定然不为少林人所知,没有把握圆真也不能就贸然下手杀他。少林内不愿和明教开战的大有人在,倘若张无忌此时动了手那仗就是非开不可了。】
张无忌在厨房中劈柴搬炭、烧火挑水,忙了个不亦乐乎,他故意在搬炭之时满脸涂得黑黑地,再加上头发蓬松,水缸中一照,当真是谁也认不出来了。当晚他便与众火工一起睡在香积厨旁的小屋之中。他知少林寺中卧虎藏龙,往往火工之中也有身怀绝技之人,是以处处小心,连话也不敢多说半句。如此过了七八日,易三娘带着赵敏来探望了他两次。他做事勤力,从早到晚,甚么粗工都做,管香积厨的僧人固然欢喜,旁的火工也均与他相处和睦。他不敢探问,只是竖起耳朵,从各人闲谈之中寻找线索,心想定然有人送饭去给义父,只须着落在送饭的人身上,便可访到义父被囚的所在,哪知耐心等了数日,竟瞧不出半点端倪,听不到丝毫讯息。到得第九日晚间,他睡到半夜,忽听得半里外隐隐有呼喝之声,于是悄悄起来,见四下无人知觉,便即展开轻功,循声赶去,听声音来自寺左的树林之中,纵身跃上一株大树,查明树后草中无人隐伏,这才从此树跃至彼树,逐渐移近。
【赵敏也是易于被发现的,如何多次前来?自然是思念无忌。此时圆真怕是已经知道她的所在了。或许是周姑娘到来的时候成昆发现她可以利用,便要她去袭击赵敏,而自己负责张无忌。大雨之日,成昆算计到张无忌可能会来侦查,掌控与张无忌交仗的时间,一来二去,就拉扯到了那个时刻。却没有想到张无忌无意中长啸,赵敏心忧无忌,出来迎接,连杜百当夫妇会起疑都不顾了。】
张无忌正想跟随前去瞧个究竟,忽听得右前方长草之中有人轻轻呼吸,暗道:“好险!原来尚有埋伏。”当下静伏不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草中有人轻轻击掌二下,远处有人击掌相应,只见前后左右六名僧人长身而起,或持禅杖,或挺刀剑,散作扇形回入寺中。
张无忌待那六僧走远,才回到小屋,同睡的众火工兀自沉睡不醒。他心下暗叹:“若非亲眼得见,怎知在这片刻之间,三条好汉已死于非命。”自经此役,他知少林寺防范周密,迥非寻常,更多加了一分小心。
又过数日,已是四月中旬,天气渐热,离端阳节一天近似一天。他想:“我在香积厨中干这粗活,终难探知义父的所在,今晚须得冒险往各处查察。”这晚他睡到三更时分,悄悄出来,纵身上了屋顶,躲在屋脊之石,身形甫定,便见两条人影自南而北,轻飘飘掠过,僧袍鼓风,戒刀映月,正是寺中的巡查僧人。待二僧过去,向前纵了数丈,瓦面上脚步声响,又有二僧纵跃而过,但见群僧此来彼去,穿梭相似,巡查严密无比,只怕皇宫内院也有所不及。他见了这等情景,料知若再前往,定被发觉,只得废然而返。
挨过三日,这一晚雷声大作,下起大雨来。张无忌大喜,暗道:“天助我也!”但见那雨越下越大,四下里一片漆黑,他闪身走向前殿,心想:“罗汉堂、达摩堂、般若院、方丈精舍四处,最是少林寺的根本要地,我逐一探将过去。”只是少林寺中屋宇重重,实不知何处是罗汉堂、何处是般若院。他躲躲闪闪的信步而行,来到一片竹林,见前面一间小舍,窗中透出灯光。这时他全身早已湿透,黄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手上,一滴滴的反弹出去。他欺到小舍的窗下,只听得里面有人说话,正是方丈空闻大师的声音。
只听他说道:“为了这金毛狮王,一月来少林寺已杀了二十三人,多造杀孽,实非我佛慈悲之意。明教光明左使杨逍、右使范遥、白眉魔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韦一笑,先后遣使来寺,求我放过了谢逊……”张无忌听到此处,心下喜慰:“原来我外公和杨左使等已得讯息,曾派人来过。”只听空闻续道:“本寺虽加推托,但明教岂肯就此罢休?那张教主武功出神入化,始终不见现身,只怕暗中更有图谋。我和空智师弟等蒙他相救,欠过人家的恩情,倘若他亲自来求,我等如何对答?此事当真难处。师弟、师侄,你二位有何高见?”
【方丈空反不空,心系万事。张教主本身不遣使前来,便是一大疑案,少林自然非常警惕。】
一个苍老阴沉的声音轻轻咳嗽一声,张无忌听在耳里,心头大震,立知便是改名圆真的成昆。这人张无忌从未和他对面交谈,但当日光明顶上隔看布袋听他述说往事,隔着岩石听他呼喝,他的口音却听得熟了,在这一瞬之间,心头蓦地里想起了小昭,只感到一阵甜蜜,一阵酸楚。
【不知道张大教主为何不想起被周芷若姑娘刺的那一剑?这倒是很说明问题。甜蜜和酸楚,自然是张教主心绪广系的见证了。】
只听圆真说道:“谢逊由三位太师叔看守,自是万无一失。此次英雄大会关涉我少林派千百年的兴衰荣辱,魔教的一些小恩小怨,方丈师叔也不必挂怀。何况万安寺之事,是魔教暗中勾结了朝廷来和六大门派为难,方丈师叔难道不知么?”空闻奇道:“怎地是明教勾结朝廷?”圆真道:“明教张教主本要和峨嵋派掌门人周姑娘结亲,成婚之日,汝阳王的郡主娘娘突然携同那姓张的小子出走,此事轰传江湖,方丈师叔必有所闻。”空闻道:“不错,听说过这回事。”圆真道:“那郡主娘娘手下,有一个得力部属,叫做苦头陀,两位师叔在万安寺中想必会过。”空智在万安寺高塔之中,被赵敏勒逼显示武功,曾大受苦头陀的折辱,当时内力全失,无可反抗,此时犹有余愤,说道:“哼,此间大事一了,我倒要再上大都,找这苦头陀会会。”圆真道:“两位师叔可知这头陀是谁?”空智道:“这苦头陀所知甚博,似乎各家各派的武功均有涉猎,却看不出他的门道来。”圆真道:“苦头陀便是魔教的光明右使范遥。”空闻和空智齐声道:“此话当真?”语中甚是惊诧。圆真道:“圆真焉敢欺瞒师叔?端阳节他若胆敢前来本寺,两位师叔一见便知。”
【圆真此时把赵敏亮了出来,加上范遥,自然是板上钉钉的确切。赵敏抢亲的事情传遍武林,真真不在乎少女名节。可叹!】
空智沉吟道:“如此说来,张无忌和那郡主确是暗中勾结,由郡主出面擒了六大门派中的首领人物,再由张无忌卖好救人。”圆真道:“十有八九,便是如此。”空闻却道:“我见那张教主忠厚侠义,似乎不是这等样人,咱们可不能错怪了好人。”
【圆真要的就是这种怀疑。空闻持重,但是圆真何等奸猾!此时若是张无忌出面动一次手,便什么都解决了,少林定然被逼上梁山。】
圆真道:“方丈师叔明鉴,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谢逊是张无忌的义父,又是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魔教自会不顾一切的图谋相救,到得屠狮大会之中,一切自有分晓。”接着三人商议如何接待宾客、如何抵挡敌人劫夺谢逊,又盘算各门派中有那些好手。圆真力图挑动各派互斗,待得数败俱伤之后,少林派再出而收卞庄刺虎之利,压服各派,名正言顺的掌管屠龙刀,杀了谢逊祭奠空见。空闻力持郑重,既不愿多伤人命,得罪武林同道,又似乎对明教不敢轻侮。空智却似意在两可,说道:“第一要紧之事,说来说去,还是如何迫使谢逊在端阳节前吐露屠龙刀所在,否则这次屠狮大会变得无声无息,反而折了本派的威望。”空闻道:“师弟所言极是。咱们须得在会中扬刀立威,说道这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已归本派掌管,那时本派号令天下,那就莫敢不从了。”空智道:“好,就是如此。圆真,你再设法去跟谢逊谈谈,劝他交出宝刀,咱们便饶他一命。”圆真道:“是!谨遵两位师叔吩咐。”脚步之声轻响,圆真走了出来。张无忌心下大喜,但知这三位少林僧武功极高,只要稍有响动,立时便被查觉,若是三人一齐出手,自己只怕难以取胜,最多不过是自谋脱身,要救义父,却是千难万难了。当下屏息不动。只见圆真瘦长的身形向北而行,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急雨打在伞上淅沥作响。张无忌待他走出十数丈,这才轻轻移步,跟随其后。
【张无忌此刻听到了阴谋,日后却不知道如何拿出来作为信息供杨逍和赵敏参考,是赵敏聪明,点破阴谋,这个地方,也是一个颇为不妥之处呢。可见金庸写书时的反复修改和多方考虑,直到出版也未能将这段做到滴水不漏自圆其说。此时,若是写张无忌听不清三人说什么,怕是更好。而且,若是成昆是知道张无忌在外头听的,如何会把计谋大声讨论出来?】
张无忌奔出数里,突然道旁一株柳树后有声叫道:“喂!”一人跃了出来,正是赵敏。
张无忌停啸止步,伸手挽住了她,见她全身被大雨淋湿了,发上脸上,水珠不断流下。赵敏问道:“跟少林寺的秃头们动过手了?”张无忌道:“是。”赵敏道:“谢大侠怎样了?有没见到?”张无忌挽着她手臂,在大雨中缓步而行,将适才情事简略的说了。
【这一见,实在是体现出了张无忌此时对赵敏的怜爱,原先的那种疏远感已经没有了。后面的一挽,更是体现了与子同行共当前敌的气概。这番真情哪里在周芷若那里见过!】
赵敏沉吟道:“你有没问他如何失手遭擒?”张无忌道:“我只想着怎地救他脱险,没空问到这些闲事。”赵敏叹了口气,不再作声。张无忌道:“你不高兴么?”赵敏道:“在你是闲事,在我就是要紧事。好啦,等救出了谢大侠,再问也不迟。我只怕……”
【赵敏的小小撒娇和失望。张无忌怎么会明白?赵敏一心要他自己看到真相,而不是告诉他或者是逼他相信,比起来周芷若的逼誓诱婚可是强多了。这小小撒娇里面竟然隐藏着背负冤屈的真相,怕更是张教主想不到的吧。】
张无忌道:“怕甚么?你担心咱们救不了义父?”赵敏道:“明教比少林派强得多,要救谢大侠,终究是办得到的。我就怕谢大侠决心一死以殉空见神僧。”张无忌也是担心着这件事,问道:“你说会么?”赵敏道:“但愿不会。”
【赵敏想的全,替张无忌想到前头,对武林局势的分析,也是精准非常。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谢逊活下去的一个动力,便是自己的受冤屈。】
张无忌见茅舍之门半掩,便伸手推开,摇了摇身子,抖去些水湿,踏步进去,忽然间闻到一阵血腥气。他心下一惊,左手反掌将赵敏推到门外,黑暗中突然有人伸手抓来。这一抓无声无息,快捷无伦,待得惊觉,手指已触到面颊。张无忌此时已不及闪避,左足疾飞,径踢那人胸口,那人反手一勾,肘锤打向他腿上环跳穴,招数狠辣已极。
【茅屋门口的这段打斗当真是动人心魄,这一推是他在乎赵敏和出于保护弱势者的本能,真是救了赵敏了。这一抓是暗暗显露出了那人的身份,设想此时书中的武林,善用抓的还有谁?张无忌的推,是本能的防御,却没有任何针对性。招数的狠辣露出了心中的憎恨。这人此刻是要他们尸横现场,起码也要不死即伤。】
张无忌只须缩腿一让,敌人左手就挖去了他一对眼珠,当即提手虚抓,他料敌奇准,这么一抓,刚好将敌人左手拿在掌中,便在此时,环跳穴上一麻,立足不定,右腿跪倒。
他正要乘势扭断敌人的手腕,只觉所握住的手掌温软柔滑,乃是女子之手,心中一动,没下重手,提起那人往外甩去,噗的一声,右肩剧痛,已中了一刀。
【张无忌在防御,就不免要吃点小亏。但是这样的劲敌,对他来说倒也少见。他一握是女子手,便想到可能是那个人,这点仁慈差点要了他的命。但是她却不是用刀的人,这一刀定然是从杜百当夫妇甩的满屋都是的那些刀里拣出来的,可见此时是辣手无仁慈的了,抓着什么狠招就上,一点不念旧情哈。刀砍在肩上,说明她是想要他的命,只是被甩出去,才没有能成功。】
那人一跃出屋,挥掌向赵敏脸上拍去。张无忌知道赵敏决然挡不了,非当场毙命不可,忍痛纵起,也是挥掌拍出,双掌相交。那人身子一晃,脚下踉跄,借着这对掌之力,纵出数丈之外,便在黑暗中隐没不见。
【这三招两式张无忌岂能不知道对方的水平?赵敏此时已经是典型的案上鱼腩,焉有不救之理?他去救人,那人就未必没有再度出招之力,真要动起手来,张无忌也未必能占多少便宜。但是大约是愧疚和一丝善念浮现,她没有让二人看到她的面容,径直离开了。】
赵敏惊问:“是谁?”张无忌“嘿”了一声,怀中火摺已被大雨淋湿,打不了火,生怕右肩上敌人的短刀有毒,不即拔出,道:“你点亮了灯。”
【那短刀不是她的,是杜氏夫妇的。赵敏此刻却是没有想到那是谁,只是因为谢逊仇家太多,杜氏夫妇背景复杂,张无忌也来历颇为复杂,武林中仇人和可能的人太多,再加上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可能是那位。】
赵敏到厨下取出火刀火石,点亮油灯,见到他肩头的短刀,大吃一惊。张无忌见刃锋上并未喂毒,笑道:“一些外伤,不相干。”当即便拔出刀来,转头只见杜百当和易三娘缩身在屋角之中,当下顾不得止住伤口流血,抢上看时,二人已死去多时。赵敏惊道:“我出去时,他二人尚自好好地。”张无忌点点头,等赵敏替他裹好伤口,拿起短刀看时,正是杜氏夫妇所使的兵刃,只见屋中梁上、柱上、桌上、地下,插满了短刀,显是敌人曾与杜氏夫妇一番剧斗,将他夫妇的短刀一一打得出手,这才动手加害。赵敏骇然道:“这人武功厉害得很啊。”
【对方打掉杜氏夫妇的刀,却又将其二人杀死,不像是想抓活口,问出赵敏的去向,显然是知道二人定然会回来。赵敏看到此人武功如此厉害,定然不会想那是那个本身功夫低微,却用奇怪的武功抓伤自己肩头之人。时间过的不多,对方武功进步如此迅速,她又弄不清那人招数的来历。所以只有慨叹。】
适才摸黑相斗,张无忌若非动念得快,料到那人要来抓自己的眼珠,不但此时已成了瞎子,多半自己与赵敏都已尸横就地。再看杜百当夫妇的尸身时,只见胸口数十根肋骨根根断成数截,连背后的肋骨也是如此,显是为一门极阴狠、极厉害的掌力所伤。他数经大敌,多历凶险,但回思适才暗室中这三下兔起鹘落般的交手,不禁越想越惊。今晚两场恶斗,第一场以一敌三,历时甚久,但惊心动魄之处,远不如第二场瞬息间的三招两式。
【惊心动魄的是武功?非也,惊心动魄的是人心。那人是想要二人的命,最起码是赵敏的命。有人阻挡,格杀勿论。然而她内心痛苦之极,也不欲张无忌看到自己的面目,想来她在大雨中,是流泪而去的吧。】
赵敏又问:“那是谁?”张无忌摇头不答。赵敏突然间明白了,眼中流露出恐惧神色,呆了半晌,扑向张无忌怀中,吓得哭了出来。两人心下均知,若不是赵敏听到张无忌啸声,大雨中奔出去迎接,因而逃过大难,那么此刻死在屋角中的已不是两人而是三人了。张无忌轻拍她的背脊,柔声安慰。
【这一拍,是一把刀,将过去的一些乱麻斩落了。赵敏的柔弱是袒露无遗,自来多少凶险,都不曾哭过,此刻却在张无忌的怀里哭出来,这怕也是对过去自己独个儿承担的一种发泄吧。】
赵敏道:“那人要杀的是我,先把杜氏夫妇杀了,躲在这里对我暗算,决不是想伤你。”张无忌道:“这几日中,你千万不可离开我身边。”沉吟片刻,又道:“不到一年之间,何以内力武功进展如此迅速?当世除我之外,只怕无人能护得你周全。”
【此时那人和张无忌之间的过往纠葛,即使是如此纠缠不断,都已经随风而去了。赵敏的辩护是如此软弱,即使是事实,那人的举动又如何让张无忌宽容?这样说又是何必?可见金庸还想塑造一个心目中的完美形象,所以赵敏在大海中抱怨小昭的举动,不复见我们的眼前。男人的本性啊,此时金大侠在把赵敏的角色转化为贤妻一位了。】
在初有写赵敏想法的那个时间,大概是去年的五一前后,那时在我眼中,赵敏是海的女儿一般的人物。海的女儿,为了不可得的爱情,宁愿放弃自己的美人鱼公主身份,放弃自己的美丽的歌喉,把自己的鱼尾变成双腿,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一样,承受这样巨大的痛苦,就是为了让王子爱上自己。我们必须注意,这里,她要的甚至不是婚姻,而是爱,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爱,她也没有得到。“林黛玉焚稿断痴情,薛宝钗出闺成大礼”,“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衷。”古今中外,莫不同理。但是她没有得到,她变成了水中的泡沫。这泡沫破碎成了风成了空气。
但是,在她投向海中的那一刻,她没有任何怨言。她望着海天,轻柔地化成泡沫,想着她所救的王子,想着那一面,永恒的一眼。她飞向天空,她成了空气。
安老先生说她得到了永生,她真的得到了吗?
赵敏呢?真的得到张无忌的心了吗?真的幸福了吗?她也是抛弃了家国,舍弃一切的人,对她来说人生无法回头只有向前走,无论如何她能得到的只有张无忌的爱,若是还得不到,她也只有化作空气,因为没有了退路。其实我倒是宁愿结局是悲哀的,节外生枝,赵敏还是得不到张无忌最终的爱,被迫远去。而张无忌也活在永远的悔恨中,或者是慢慢淡忘曾经的痛苦,来开始新的生活,无论是和哪一个女子。这样的经过才是真正的人生。金老先生喜欢大团圆,不忍心真正伟大的毁掉大团圆,却忍不住要在大团圆里加点刺儿,如周芷若的不肯放弃。但是实际上,到了现实中,未必是周才是最关键的人物。张无忌的优柔寡断,众人的意见纷纷,赵敏的留下其实是勉强的。别的不说,依她宁为玉碎的决绝,要她在这样的一个无忌和众人中存在下去就是十分伤脑筋了。在倚天的最后部分,金老先生把矛盾淡化了,把历史忽略了,把无忌的性格引起的赵敏的不快也轻描淡写。这样文字后的赵敏,失去了不少光华,虽然更加富有金老先生意淫的牺牲精神更像一个传统的理想化的对象,但是我,真的不能苟同。
然而,若是赵敏郡主如以往的那样刚烈和眼中揉不下沙子,若是她一如既往的用计谋,尽显棱角,又如何能留在无忌身边?一个悖论一个陷阱,可是,她无路可走,文字中的她,是最好的结局。于是我们只有悲哀,为这样的现实和这样现实下塑造的人物悲哀。
所以我们看这个结尾我们无法找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味道。所以我们无法满意,总觉得少些什么。张爱玲看红楼梦,红楼梦魇里说高鄂的续40回让她觉得昏暗,说不出为什么。结尾的敏敏也让人觉得昏暗。珍珠要变成鱼眼睛,没有其他选择。
赵敏传记的完结,不仅仅是我blog上赵敏时代的完结,也是我人生一个里程碑。唐太宗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得失。
张无忌向赵敏道:“敏妹,最好你乔装一下,别让少林寺僧众认出身分,以免多生事端。”当日她掳了少林众僧囚在大都,与少林派已结下极深的怨仇。赵敏笑道:“颜大哥,我扮作你旗下的一名兄弟罢!”颜垣当即命本旗一名兄弟除下外袍,让赵敏披上。赵敏奔入山后树林,匆匆改扮,搽黑了面颊,从树林中出来时,已变成一个面目狰狞的黑瘦汉子。
【赵敏和明教的人混熟的真快!此时她可曾想过这些人日后会叫她国破家亡呢?最后这段,主要是突出了张无忌,可是因此忽略了赵敏的变化,也是个败笔。】
空智冷笑道:“张教主倒推得忒煞干净。然则汝阳王郡主与明教联手之事,那也是假的了?”张无忌脸上一红,道:“郡主与她父兄不洽,投身敝教。郡主往日对贵寺诸多不敬之处,在下自当命她上山拜佛,郑重谢罪。”空智喝道:“张教主花言巧语,于事何补?你身为一教之主,信口胡言,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张无忌想到杀空性、擒众僧之事,确是赵敏大大的不该,虽与明教无涉,但她目下却是托身于己,可不能推委不理,
【这番想法,把大教主被道义上绑架的心境说的一干二净。仁厚的教主,确实是不能对穷鸟投怀的郡主不理。穷鸟投怀是当年唐太宗形容楮遂良的,日后高宗在武则天的辅助下就没有这种怜爱他的性情,一代书家被贬斥,必然的结果。可以参看唐史。但是此刻张无忌不是高宗,身边也没有武则天——一个朋友的话:红颜祸水!】
空智冷笑道:“百万之众便怎地?莫非要将少林寺踏为平地?魔教辱我少林,原非自今日始。我们失手被擒,囚于万安寺中,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自来邪正不两立,那也没有甚么。你们来到我少林寺,在十六尊罗汉像的背上刻了十六个大字,嘿嘿,‘先诛少林,再灭武当,惟我明教,武林称王!’好威风,好煞气!”这十六个字,乃是当日赵敏手下武士将少林僧众擒去之后,以利刃刻在十六尊罗汉的背上。范遥一待众人出寺,便即飞身回到罗汉堂中,将十六尊罗汉像移转,仍是背心向壁,以免赵敏嫁祸于明教的阴谋得逞。后来杨逍等发觉,看过后仍将罗汉像移正,没料想还是给少林僧众知悉了。张无忌口才不佳,又想到这是赵敏胡闹,内心有愧,不禁无言可答。
【张无忌此刻无语,简直是被动的做了佛门的圣人才做的事情。以身承担世人的罪孽,恰如佛经中割肉饲鹰和基督以身赎人类之罪。呵呵。当然动力毕竟是不同的——】
张无忌忧心如捣,和杨逍、彭莹玉、赵敏等商议数次,始终不得善法。赵敏曾想设法将“十香软筋散”下在渡厄三僧的饮食之中,又说要去召鹿杖客、鹤笔翁二人来和张无忌联手,但张无忌和杨逍等均觉不妥。
【此刻会看到,赵敏的计划是失败的,并非像原先那样机敏。这其中有原因,一是赵敏并不清楚此刻自己有什么可以调动的力量,对明教的力量并不熟悉,仅仅是原先属下报告的那些一星半点的知识。比如她要招来二老或者下毒就是明证。但是赵敏也不应如此脓包,当然是作者没有把她写的华彩的动力所致。客观上来讲,赵敏应该是有些出其不意的主意的。】
张无忌听得周芷若到来,登时满脸通红,偷眼向赵敏看去。赵敏也正望着他,二人目光相触,赵敏眼色中似笑非笑,嘴角微斜,似有轻蔑之意,也不知是嘲笑张无忌狼狈失措,还是瞧不起峨嵋派虚张声势。
【赵敏此时开始正式动用自己的妒忌的权利了,呵呵,不过张无忌这么样的东歪西倒的反复,也难怪郡主生气。】
张无忌见她容颜清减,颇见憔悴之色,心下又是怜惜,又是惭愧。
宋青书微微一笑,道:“说起来还得多谢张教主才是。那日你正要与内子成婚,偏生临时反悔……”张无忌大吃一惊,颤声问道:“甚么?”宋青书道:“我这段美满姻缘,倒要多谢张教主作成了。”霎时之间,张无忌犹似五雷轰顶,呆呆站着,眼中瞧出来一片白茫茫地,耳中听到无数杂乱的声音,却半点不知旁人在说些甚么,
【张无忌的惭愧真是不值钱。当然,此刻他还不知道谢逊和周芷若的一段交手,但是光凭她出手伤害杜家夫妇和赵敏,他就不应该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痛。这和张无忌的仁厚、好色、不记仇都有关系。宋家小哥的话,纵使会伤到无忌,却也不会这样严重。可见大教主还是贪心和糊涂的,加上看不清楚形式,都没有去想想若是他二人真的在一起了会怎么样。】
张无忌对赵敏虽情根深种,但总想自己与周芷若已有婚姻之约,当日为了营救义父,迫不得已才随赵敏而去,料想周芷若温柔和顺,只须向她坦诚说明其中情由,再大大的陪个不是,定能得她原恕,岂知她一怒之下,竟然嫁了宋青书,这时心中的痛楚,可远甚于昔时在光明顶上被她刺了一剑。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这两句说袭人的用在此处,是再恰当没有的了。张无忌的多情几成丑态,此种痛苦,如何可以对得住赵敏!】
空智身后一名老僧站起身,说道:“少林派忝为主人,不巧方丈突患重病,盛会主持无人,倒让各位见笑了。谢逊和屠龙刀二事,其实一而二,二而一,尽可合并办理。以老衲之见,适才青海派这位叶施主说得甚是有理。与会群雄,英才济济,只须各人露上一手,最后那一位艺压当场,谢逊归他处置,屠龙刀也由他执掌,群雄归心,岂不是好?”张无忌问彭莹玉这僧人是谁。彭莹玉摇头道:“属下不知。这僧人并未参与围攻光明顶之役,也没曾被郡主娘娘擒入万安寺中,可是他一再抢在空智大师的前头说话,似乎在寺中位份不低。”赵敏低声道:“这人十九是圆真一党。我猜想空闻方丈已落在圆真手中,空智大师受了这群叛徒挟制,以致委靡气沮。”张无忌心中一凛,问道:“彭大师以为如何?”彭莹玉道:“郡主的猜测颇有道理。只是少林寺中高手如云,圆真竟敢公然犯上作乱,胆子忒也大了。”
【赵敏的猜测此时奠定了处理问题的基础,虽然彭莹玉觉得有所不可能,但是这个推测实在是重要。】
张无忌道:“圆真布置已久。第一次想瓦解本教,第二次意图控制丐帮,两次奸谋均是功败垂成。这一次我想他是要做少林派的掌门方丈。”赵敏道:“单是做掌门方丈,也还不够。”张无忌道:“少林派是武林中的第一门派,做到掌门方丈,已是登峰造极,可不能再高了。”赵敏道:“武林至尊呢?不是更高于少林派的掌门方丈么?”张无忌一呆,道:“他想做武林至尊?”
【赵敏和野心家打交道多,所以可以看出来。张无忌自己没有野心,所以想不到。】
赵敏道:“无忌哥哥,周姊姊嫁了旁人,你神魂不定,甚么事也不会想了。”张无忌被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心道:“张无忌,你不可只管顾念儿女之情,将今日营救义父的大事搁在一旁。”定了定神,心想圆真深谋远虑,今日这英雄大会,也正是他一力促成的,其中定有奸谋,便道:“敏妹,你猜圆真有何诡计?”赵敏道:“圆真此人极工心计,智谋百出……”
【赵敏的这个讥刺来的正是时候。下面的建议也是不愧为张教主的良谋啊。】
周颠一直在旁听着他二人低声说话,终于忍不住插口道:“郡主娘娘,你也是极工心计,智谋百出,我看不输于圆真。”赵敏笑道:“过奖了。”
【大度的赵敏,是以可以融入明教。此为确证。】
赵敏微微一笑,神情甚是愉悦,走到一旁。张无忌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敏妹,甚么事这等欢喜?”赵敏玉颊晕红,低下了头,道:“你传授范右使这几招武功,只让他震断宋青书的手臂,何以不教他取了那姓宋的性命?”张无忌道:“宋青书虽多行不义,终究是我大师伯的独生爱儿,该当由我大师伯自行处分才是。我若叫范右使取了他性命,可对不起大师伯。”赵敏笑道:“你杀了他,周家姊姊成了寡妇,你重收覆水,岂不甚佳?”张无忌笑道:“你许不许我?”赵敏微笑道:“我是求之不得,等你再有三心两意之时,好让她用手指在你胸口戳上五个窟窿。”
【此时说求之不得,实际上是万万不可。两个的笑话,岂可当真。张无忌的仁厚要成全赵敏的痴情,又反映出心中周的地位没有那么重,不会像对赵敏那样舍弃道义(当日他以为是赵敏下手杀死殷离却没有能杀她),赵敏当然开心。】
张无忌正在调匀内息,鼓动九阳真气,治疗重伤,渐渐入于返虚空明的境界,猛听得那老僧说到“金毛狮王谢逊交由峨嵋派掌门人宋夫人处置”这句话,心头一震,险些又是一口血喷将出来。赵敏坐在一旁,全神贯注的照料,见他突然身子发抖,脸色大变,明白他的心意,柔声道:“无忌哥哥,你义父由周姊姊处置,那是最好不过。她适才不忍下手害你,可见对你仍是情意深重,决不能害了你义父,你尽管放心疗伤便是。”张无忌一想不错,心头大宽。
【痴情的赵敏,此时还能这样为张无忌考虑。张无忌心忧两点,一是义父,二是宋夫人,可惜的是,事情发展可不像赵敏安慰的语句那样简单。】
他回到明教的茅棚之前,赵敏迎了上来,道:“宋青书的伤有救,是不是?又用我的黑玉断续膏去做好人了。”张无忌道:“咦!你当真料事如神。他伤势是否能救,此刻还不能说。”赵敏叹了口气,道:“你想救了宋青书的性命,来换谢大侠,无忌哥哥,你是越弄越糟,一点也不懂人家的心事。”张无忌奇道:“为甚么?这个我可不明白了。”赵敏道:“你用尽心血来救宋青书,那便是说一点也不顾念周姊姊对你的情意,你想她恼也不恼?”
【张无忌救人没有错,用赵敏的东西不和赵敏说,有种把赵敏当成自己人的意思,但是也稍微过分了点。此时赵敏点明周芷若的心意,其实是在化解冤孽。唯有这样,张周情愫才能充分释放,“冤孽偿清好散场”,倘若藏着掖着,张无忌一生都会耿耿于怀,索性让他尽心去做,倘若不成,就别无所怨了,这种大智慧和风险,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到的。同时,对赵敏来说有话不对无忌讲,也已经是一种有愧于心的事情了。】
张无忌一怔,无言可答,倘若周芷若愿意自己丈夫伤重不治,那是决无是理,但她确是说过:“我知你必会尽心竭力,救活了他,以便自己问心无愧的去做朝廷郡马。”这两句话中果是颇有怨怼之意,何况她又说了“倘若我问心有愧呢”那句话。赵敏道:“你救了宋青书的性命,现今又后悔了,是不是?”不等张无忌回答,微微一笑,翩然入内。
【张无忌仁厚,自己倒是没有想过这个。赵敏也不要他回答。赵敏是明白的,冰雪聪明,却栽在这个花心蔫萝卜上了,可叹啊,可叹。】
空智突然冷冷的道:“圆真,我师兄当年传你这少林九阳功,是教你用来害人的么?”
成昆冷笑道:“我恩师命丧七伤拳下,今日我是为恩师报仇雪耻。”赵敏突然叫道:“空见神僧的九阳功,修为远在你上,他为甚么不能抵挡七伤拳?空见大师是害在你这奸贼手里的。你骗得他老人家出头化解冤孽,骗得他挨打不还手。嘿嘿,你看,你看,你背后站的是谁?满脸的血,怒目指着你的背心,这不是空见神僧么?”
【这段仿佛射雕结尾黄蓉吓唬欧阳锋。金庸妙手也偶成相似之笔。】
赵敏叫道:“空见神僧,你紧紧钉住他,不错,就是这样,在他后颈中呵些冷风。你死在徒儿手中,他也必死在徒儿手中,这叫做一报还一报,老天爷有眼,报应不爽。”
赵敏道:“你能偷发暗器,打瞎了老贼双目么?”张无忌摇头道:“义父宁死不肯让我做这等事!”只见成昆又是缓缓一掌拍出,赵敏叫道:“胸口!”谢逊右拳在胸口直击而下,成昆这一掌不等使老,便即收回。他连出几招慢掌,都给赵敏叫破,眼见此法难以奏功,当即将计就计,又出掌缓缓拍向谢逊右肩。赵敏叫道:“右肩!”成昆左肩微动,张无忌立明其意,大叫:“后心!”谢逊听到赵敏叫声时,挥右臂挡格拍向右肩的一掌,岂知成昆先一掌却是虚招,以赵敏的呼叫引开谢逊右臂,左掌乘虚而入,拍的一声,重重击在他后心。
【偷发暗器不成,出言提醒总是可以的。但是成昆毕竟是老辣,赵敏又缺乏高手过招的经验。但是此时无忌去那里了?竟然不说话?难道也没有看明白成昆是诱敌?】
不料杨逍于大队到达少室山之前数日,便已命厚土旗先行打下地道,通入少林寺中,本想是设法相救谢逊,可是谢逊却并非囚于寺内,厚土旗人众遍寻不得,却乘机磨去了十六尊罗汉像背上的字迹。后来张无忌与周芷若联手攻打金刚伏魔圈,待得成昆现身,当众与空智破脸,赵敏与杨逍便瞧出端倪。二人计议之下,请范遥率领洪水、厚土两旗,潜入寺中相救空闻。
【赵敏智与杨逍相若,在杨逍的指引下,赵敏才慢慢的能够了解明教内部的兵力和优势,从而调兵遣将,善用资源。】
赵敏忽道:“无忌哥哥,那些圣火令不是连屠龙刀也砍不动么?”张无忌道:“啊,是了!”六枚圣火令中一枚已交于说不得下山调兵,尚有五枚,他从怀中取出,交给吴劲草道:“刀剑不能复原,那也罢了。圣火令是本教至宝,可不能损毁。”吴劲草道:“是!”躬身接过,见五枚圣火令非金非铁,坚硬无比,在手中掂了掂斤两,低头沉思。
【赵敏之智,多有众人不及。小处依然。】
张无忌道:“若无把握,不必冒险。”吴劲草不答,隔了一会,才从沉思中醒转,说道:“属下多有不是,请教主原宥。这圣火令乃用白金玄铁混和金刚砂等物铸就,烈火决不能熔。属下大是疑惑,不知当年如何铸成,真乃匪夷所思,一时想出了神。”赵敏向张无忌横了一眼,抿嘴笑道:“日后教主要去波斯,去会见一位要紧人物,那时你可随同前去,向他们的高手匠人请教。”
【赵敏调笑张无忌,掐中了张无忌的七寸,驯夫之策不可谓不高明。】
张无忌忸怩道:“我去波斯干甚么?”赵敏微笑道:“大家心照不宣。”又向吴劲草道:“你瞧,圣火令上还刻得有花纹文字,以屠龙刀、倚天剑之利,尚且不能损它分毫,这些花纹文字又用甚么家伙刻上去的?”
【没有点名,赵敏还是给教主面子的。真是问题少女,问题一个接一个。】
张无忌抚摸三株断折的松树,望了望黑沉沉的地牢入口,想起今日这番剧战,实是凶险之极,突然心中一动:“义父叫我看看地牢中的石壁,险些忘了。”说道:“敏妹,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瞧瞧。”跳入石穴,取出火摺打着了火。其时石穴中积水已退,但兀自湿漉漉地。
只见四面石壁上各刻着一幅图画,均系以尖石划成,笔划甚简,神韵却颇为生动。
【张无忌此刻才给赵敏洗清的机会,还是谢逊所说他才来此处,之前全无相问意思。只因他忧心义父,全不在意那些奸邪诡计。好人有时比坏人还气死人呢。】
再看西首第三幅图,绘的是谢逊端坐,周芷若在他身后出手袭击,外面涌进一群丐帮帮众,情景正与赵敏在大都“游皇城”的戏文中命人所扮一模一样。
待再要去看第四幅图时,手中火摺燃尽,倏地熄灭。他叫道:“敏妹,你下来,拿火摺给我。”赵敏点着火摺,跳入地牢,一见到那几幅图画,便即了然。
【呼来喝去,张教主架势好大啊。都没有急着问赵敏为何此处的画像和大都一样。】
第四幅图中绘着几名汉子抬着谢逊行走,远处有个少女在树后窥探。这四幅图画笔法甚佳,但除了谢逊自己之外,旁人的面貌却极模糊,分辨不出这少女是谁。张无忌微一沉吟,已明其理:“义父失明之时,连我也还没出世,他只认得我和敏妹、芷若、表妹等人的声音,却不知我们的相貌如何,图中自然画不出来。”指着那少女道:“这个是你呢,还是周姑娘?”赵敏道:“是我。成昆到丐帮去将谢大侠劫了出来,命人送来少林寺囚禁,他自己却一路上留下明教的记号,引得你大兜圈子。我数度想劫夺谢大侠,都没成功,终于让你做不成新郎,真是万分的过意不去。”
【即以理推断,那个也不会是周芷若。犯下如此大的罪孽,哪里又会半路做劫人状?杀人灭口倒是很符合逻辑。】
张无忌心中那才是万分的过意不去,怔怔的望着她,只见她容颜憔悴,双颊瘦削,体会到这几个月来她所受的折磨当真非人所堪,心下好生怜惜,伸臂抱住了她,颤声道:“敏妹,是……是我对你不起。”他这么一抱,火摺登时熄了,地牢中又是黑漆一团。他又道:“若不是你聪明机灵,胡涂透顶的张无忌要是将你杀了,那便是如何是好?”
赵敏笑道:“你舍得杀我么?那时你认定我是凶手,可是见到我时怎么又不杀?”
【相信,相信爱,相信惹出多少故事,倘若是互不相信,倘若是不能遵从自己本心而是仅为道德所拘束,胡乱处理,岂不是害死多少无辜的人?但是张无忌见到赵敏毕竟还是下手要杀了,见到周芷若却没有什么大愤怒了,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张无忌一呆,叹道:“敏妹,我对你实是情之所钟,不能自已。倘若我表妹真的是你所杀,我可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些日子来真相逐步大白,我虽为芷若惋惜,却也忍不住心下窃喜。”
【此时周芷若对于张的道义上的束缚消散了,赵敏的一番努力和忍辱负重也终于有了结果。】
赵敏听他说得诚恳,倚在他的怀里。良久良久,两人都不说话,仰起头来,但见一弯新月斜挂东首,四下里寂静无声。赵敏轻轻的道:“无忌哥哥,我和你初次相遇绿柳山庄,后来一起跌入地牢,这情景不跟今天差不多么?”张无忌嗤的一声笑,伸手抓住她左脚,脱下了她鞋子。赵敏笑道:“一个大男人,却来欺侮弱女子。”张无忌道:“你是弱女子么?你诡计多端,比十个男子汉还要厉害。”赵敏笑道:“多承张大教主夸赞,小女子愧不敢当。”
【此地牢非彼地牢。当日的话,两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见情愫由来有因不是凭空而来的。一见钟情还是流行的方式啊。】
两人说到这里,一齐哈哈大笑。这几句对答,正是当年两人在绿柳山庄的地牢中所说。只是当日两人说这几句话时满怀敌意,今夕却是柔情无限。
张无忌笑道:“你怕不怕我再搔你的脚底?”赵敏笑道:“不怕!”
【柔情满怀,美女在怀,再次相似当日段誉和王语嫣在枯井中的镜头。只是他二人爱情来的奇怪,这二人爱情来的艰难曲折。】
张无忌大惊,掷去手中鹤嘴笔,反手横抱周芷若,斜跃丈余,喝道:“玄冥二老,竟这等不要脸么?”鹿杖客哈哈一笑,说道:“我道是谁胆敢前来横加插手,原来是张大教主。我们郡主娘娘在哪里?你将她拐带到哪儿去啦?”赵敏从树后闪身出来,将周芷若接抱过去,笑吟吟的道:“鹿先生,你整日价神魂颠倒的牵记我,也不怕我爹爹着恼么?”鹿杖客怒道:“你这小妖女,挑拨离间我师兄弟之情。我师兄弟与你父早已恩断义绝,汝阳王着不着恼,干我何事?”
【赵敏的调笑,倒是突出了她原来在家时的时刻提防手下的心境。也难怪她要弃暗投明。此时二老恩断义绝,怕也是树倒猢狲散的缘故吧。汝阳王权势随明教势力扩大而小,史册中载,被汉人设计所害。】
张无忌回头又望赵敏与周芷若一眼,只见她二人颤抖得更是厉害了,问道:“敏妹,怎样?”赵敏道:“糟糕!冷得紧!”张无忌吃了一惊,微一思索,已明其理,本来周芷若身中玄冥神掌,阴寒纵然厉害,也只她一人身受,这时连赵敏也冷了起来,想必是赵敏好心,伸掌助周芷若运功抗御。她二人功力相差甚远,周芷若的内功又十分怪异,以致赵敏救人不得,反受其累。张无忌双拳大开大阖,只盼尽速击退二老。但二老离得远远地,忽前忽后,只是拖延,不跟他正面为敌。张无忌心下焦躁,叫道:“敏妹,你将周姑娘放在地下,别抱着她。”赵敏道:“我……我放不下。”张无忌奇道:“怎么?”赵敏道:“她……她背心……粘住了我手掌。”说话时牙关打战。身子摇摇欲坠。张无忌一惊更甚。
只听得鹿杖客说道:“张教主,这周姑娘心好狠,她正在将体内寒毒传到郡主娘娘身上,郡主娘娘快要死了。咱们来立个约,好不好?”
【此时有人或许会说,赵敏是要取宝贝,周芷若是自卫,但是细想来,并非如此。若是赵敏只是为了取到宝贝秘籍,则她不会使上内力,一只手伸入周怀中,取出纸片,不动内力,不可能会被吸住。参看其他武侠。而且此时,吸住赵敏的是周芷若背部。赵敏把手放在周背部且放内力,只有解救周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么赵敏知不知道自己内力比起周低微,救人不成反可能遭害呢?或许她当时根本没有想过多少。这也再次证实了她的善良。】
周芷若如遇大赦,脱了粘力,自知这么一来,所中玄冥神掌的寒毒虽已驱尽,但自身的九阴内力却也损耗极重,眼见张无忌舞动屠龙刀专心攻敌,当即伸出五指,挥手疾往赵敏顶门插落。赵敏大叫一声:“啊哟!”只觉天灵盖上一阵剧痛,只道此番再也没命了,却听得喀喇一声响,周芷若痛哼一声,急奔而去。张无忌吃了一惊,忙回头问道:“怎么啦?”赵敏伸手一摸脑门,只吓得魂飞天外,说不出话来。
【周芷若是死性不改,再度出手,郡主命大,幸免于难。】
张无忌左手拂去,粘引之下,这一脚又踢向鹿杖客小腹丹田。鹿杖客惊怒之下,喝道:“你疯了么?”赵敏叫道:“不错,鹤先生,快将你这犯上作乱、好色贪淫的师兄擒住,我爹爹重重有赏。”张无忌心下暗笑:“这挑拨离间之计果然甚妙。”他本想以挪移乾坤之法引得鹤笔翁去打鹿杖客,再引鹿杖客去打鹤笔翁,这时听了赵敏之言,当下只是牵引拨动鹤笔翁的拳脚,对付鹿杖客时却是太极拳的招数,叫道:“鹤先生,不用担心,你我二人合力,定能宰了这头淫鹿。汝阳王已封你为……封你为……”一时却想不到合适的官职。
赵敏叫道:“鹤先生,你封官的官诰,便在这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束纸片一扬,读道:“嗯,是大元护国扬威大将军,快加把劲啊。”张无忌右掌拍出,将鹿杖客逼向左侧,正好鹤笔翁的左掌被他引得自左而右的击到,成为左右夹攻之局。
【赵敏的机智如现眼前。】
鹤笔翁急欲表明心迹,骂道:“贼小子,你捣鬼!”赵敏叫道:“是啊,不用再叫他师哥,骂他‘贼小子’便了。”张无忌左掌压住了鹿杖客掌力,右手一引,鹤笔翁一掌击上了鹿杖客右颊,登时高高肿起。张无忌见鹿杖客愤怒欲狂,红了双眼,掌力源源催动,知道离间之计已成,喝道:“鹤先生,这淫鹿交与你了。”左足一点,纵身跃开,携了赵敏的手便走。只见玄冥二老你一拳,我一脚,斗得激烈异常。赵敏道:“鹤先生,你擒住你师哥后,屠龙刀中的武功秘笈可以借你观看一月。快立大功,良机莫失。”
【若是两人真的无间,何来离间?有嫌隙才能在外力下生出波澜。】
鹿杖客更是怒气勃发,下手毫不容情。他二人艺出同门,武功半斤八两,这一场恶战,也不知斗到何时方休。两人回到少林寺中,张无忌察看赵敏头顶伤痕无碍,忽然想起一事,道:“敏妹,你身上凑巧带着纸张,这一来不由得鹿杖客不信。”
【张无忌聪明了一次,就得到了如此重要的东西。】
赵敏笑吟吟的从怀中取出两束薄薄的纸片,在他面前一扬,笑道:“你猜这是甚么?”
张无忌笑道:“你叫我猜的东西,反正我定是一辈子也猜不出的,也懒得费神了。”
【二人的亲密!】
赵敏将两束纸片放在他手里。张无忌就烛光一看,只见这些纸片其实非纸,乃是薄如蝉翼的绢片,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细如蝇头的工整小楷。第一束上开头写着“武穆遗书”四字,内文均是行军打仗、布阵用兵的精义要诀。再看第二束时,见开头四字是:“九阴真经”,内文尽是诸般神奇怪异的武功,翻到最后,“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等赫然在内。
【赵敏此时对张无忌是绝对的信任和付出的。交出这样的东西,在她只如弃之弊履一般。】
他心中一凛,说道:“你……你是从周姑娘身上取来的?”赵敏笑道:“当她不能动弹之时,我焉有不顺手牵羊之理?这些阴毒功夫我可不想学,但取来毁了,胜于留在她手中害人。”
【张无忌是不喜欢这样的狡黠的,可是只有这样的狡黠的赵敏,才是他的理想的内襄良助啊。】
张无忌随手翻阅九阴真经,读了几页,只觉文义深奥,一时难解,然决非阴毒下流的武学,说道:“这经上所载武功,其实极是精深,依法修练,一二十年之后,相信成就非同小可,若是只求速成,学得一些皮毛,那就害人害己了。”顿了一顿,又道:“那位身穿黄衫的姊姊,武功与周姑娘明明是一条路子,然而招数正大光明,醇正之极,似乎便也是从这九阴真经中而来。”
【武学大师,与众不同。】
赵敏道:“她说甚么‘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这四句话是甚么意思?”张无忌摇头道:“日后咱们见到太师父,请教他老人家,或许能明白其中缘由。”两人闲谈几句,见山下军情并无变化,当即分别安寝。
【赵敏善于捕捉信息!】
张无忌微迟疑,道:“没甚么,我随口叫你一声。”他本想与赵敏商议打退元兵之法,以她之足智多谋,定有妙策,但转念一想:“她是朝廷郡主,背叛父兄而跟随于我,再要她定计去杀自己蒙古族人,未免强人所难。”是以话到口边,又忍住了不说。赵敏鉴貌辨色,已知其意,叹了口气,说道:“无忌哥哥,你能体谅我的苦衷,我也不用多说了。”
【有这样的理解,郡主就知足了,要求也太低了!呵呵。】
原来当晚张无忌与周芷若定情时所说的言语,都让殷离听在耳中。这时她一一复述出来,只听得周芷若满脸通红,张无忌忸怩不安。他向赵敏偷瞧一眼,她一张俏脸气得惨白,于是伸手过去,握住了她手腕。
【这样的反应,对于赵敏才算是合情合理。】
赵敏手掌一翻,两根长长的指甲刺入他手臂。张无忌吃痛,却不敢叫出声来,也不敢动。
【自取其咎,理所应该。张无忌不叫,便是赔罪了。】
殷离伸手入怀,取出一根木条来,放在张无忌眼前,道:“你瞧清楚了,这是甚么?”张无忌一看,见木条上刻着一行字道:“爱妻蛛儿殷离之墓。张无忌谨立。”正是他当日在殷离墓前所竖立的。殷离恨恨的道:“我从墓中爬了出来,见到这根木条,当时便胡涂了,怎么?是哪个狠心短命的小鬼张无忌?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偷听到你二人的说话,‘无忌哥哥’长,‘无忌哥哥’短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张无忌便是曾阿牛,曾阿牛便是张无忌。你这没良心的,骗得我好苦!”说着举起木条,用力往张无忌头上击了下去,啪的一声响,木条断成数截,飞落四处。
【殷离俏姑娘,打得好!】
赵敏怒道:“怎么动不动便打人?”殷离哈哈一笑,说道:“我打了他,怎么样?你心疼了是不是?”赵敏脸上一红,道:“他是在让你,你别不知好歹。”
【回护自己的爱侣,赵敏是真心流露,可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他人点灯,不够宽容!】
赵敏心中所思量的,却是另一回事,殷离来了又去了,然而周芷若呢?殷离既没有死,谢逊也是好端端的平安无恙,倚天剑中所藏的武功、屠龙刀中所藏的兵书,连同那把刀,都已交给了张无忌,周芷若所犯的过错,这时看来都没甚么大不了的了。当然,宋青书为了她而害死了莫声谷。然而这是宋青书自己的罪孽,周芷若事先确是全不知情,也绝无唆使之意。张无忌曾与她有婚姻之约,他,可不是弃信绝义之人。
【酸甜苦辣,都上心头,郡主,你是何必呢?】
周芷若站起身来,说道:“咱们走罢!”赵敏道:“到哪里去?”周芷若道:“我适才在少林寺时,见彭莹玉和尚匆匆前来寻他,似乎明教中出了甚么要紧事。”张无忌一凛,心道:“我莫要为了儿女之情,误了教中大事。”忙道:“咱们快去瞧瞧。”
【周芷若很会转移话题,给张无忌解了围。但是这样也是给自己布置了台阶下,和张赵同归,显示了自己不是敌人,为以后继续搅局做准备。赵敏也不能小肚鸡肠的表示反对。杀人于无形之中!】
当下三人快步而行,不多时便到了明教教众宿营之所。杨逍、范遥、彭莹玉等正命人到处找寻教主,见他回来,俱各欣慰,但见周赵二女和他同归,又均诧异。张无忌见众人神色沮丧,隐隐知道不妙,问道:“彭大师,你有事寻我么?”彭莹玉尚未回答,周芷若挽了赵敏的手,道:“咱们到那边坐坐。”赵敏知她避嫌,不愿与闻明教教内的秘密,于是与她并肩齐出。杨逍、范遥等更是奇怪,均想:“那日濠州教主成婚之日,这两位姑娘斗得何等厉害,此刻却是亲似姊妹。不知教主是如何调处的,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这门‘乾坤大挪移’功夫,当真令人好生佩服。”
【果然在众人眼中已成既成事实!】
当晚张无忌与杨逍、彭莹玉等计议,分派人众,赴各路义军策应。待得计议已毕,已是深夜。次晨赵敏说道:“周姊姊昨晚已然离去,说不跟你辞别了。”
【不知道两女半夜过招几度,呵呵。】
赵敏向张三丰跪下磕头,谢过当日无礼之罪,张三丰哈哈一笑,全不介怀。俞岱岩终身残废、张翠山丧命,均与她昔日手下的阿大、阿二等人有关,但其时赵敏尚未出生,终究也怪不到她头上。张三丰听得她甘心背叛父兄而跟随张无忌,说道:“好,好!难得,难得!”
【难得二字,可配得上郡主的亲情全失?表示怀疑。】
赵敏见张无忌写完给杨逍的书信,手中毛笔尚未放下,神色间颇是不乐,便道:“无忌哥哥,你曾答允我做三件事,第一件是替我借屠龙刀,第二件是当日在濠州不得与周姊姊成礼,这两件你已经做了。还有第三件事呢,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张无忌吃了一惊,道:“你……你……你又有甚么古灵精怪的事要我做……”赵敏嫣然一笑,说道:“我的眉毛太淡,你给我画一画。这可不违反武林侠义之道罢?”张无忌提起笔来,笑道:“从今而后,我天天给你画眉。”
【这个画眉,浅浅淡淡,却是深深远远。】
忽听得窗外有人格格轻笑,说道:“无忌哥哥,你可也曾答允了我做一件事啊。”正是周芷若的声音。张无忌凝神写信,竟不知她何时来到窗外。窗子缓缓推开,周芷若一张俏脸似笑非笑的现在烛光之下。张无忌惊道:“你……你又要叫我作甚么了?”周芷若微笑道:“这时候我还想不到。哪一日你要和赵家妹子拜堂成亲,只怕我便想到了。”张无忌回头向赵敏瞧了一眼,又回头向周芷若瞧了一眼,霎时之间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是忧,手一颤,一枝笔掉在桌上。
【张无忌只有克服了自身的问题,才能收获终生的幸福,否则很可能是害人害己。这个无忌是金庸书里最真实也最普通的男主角,所以才受人追捧,引人反思。以后金老先生多次更改他的性格和结尾,都无法达到读者满意。皆因人性本大多若此,不遵从这些规律的,才是意志力强劲的超人一等。我们喜欢看两情相悦,却不知道,即使是分分合合,也都有背后的目的。所谓的第三者,也都有他和她存在的原因。仅见别人的错,不见自己的误;于情滥觞,害人害己;这些都是存在的。只是,有时,我们区分不那么清楚,也不想明白。】
【所以喜欢亚当,和他的女人共进退,在上帝面前坦白了苹果是被夏娃唆使吃下的,却也和她一起走出去。所以也憎恨亚当,明明是自己意志不坚定,明明是自己有着探索的欲望和种子,坦诚道来要把责任给夏娃,所幸,上帝,还是公平的。痴男怨女,定当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