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祖国Vaterland(一) -- 道孙吴
4月17日,星期五
盖世太保、刑事警察和保安力量,被政治侦探故事的神秘形象所笼罩
莱因哈德·海德里希
柏林证券交易所三十分钟前开始了新一天的交易。在苏黎世巴恩霍夫大街的瑞士联合银行大楼外面的电子显示屏上,博尔塞指数一路攀升:拜耳,西门子,蒂森,戴姆勒——上涨,上涨,上涨。唯一受“和解”新闻影响、价格下跌的股票,是克虏伯军火。
像每天早晨的场景一样,一小群衣冠楚楚的人焦虑不安地聚集在显示屏下面,关注着第三帝国的经济健康状况。六个月以来,博尔塞指数一直在下跌,欧洲的投资者们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惊恐状态。但是这个星期,多亏了肯尼迪总统——老乔很懂得股票市场,不是吗?毕竟这个老家伙当年在华尔街的股票市场赚了五亿美元——是啊,感谢老乔,股价停止了下跌。柏林很高兴。大伙儿都高兴。
大家都在目不转睛地瞪着显示屏,没人注意到从湖边向大街走来的一对男女。他们俩没有牵手,不过肩并肩离得很近,不时触碰到对方的身体。在他们后面跟着两位戴着宽檐呢帽的男士,穿着麂皮风衣,表情厌倦。
在离开柏林之前的那天下午,马赫简单扼要地听人介绍了瑞士银行的概况。
“苏黎世的金融中心在巴恩霍夫大街。它两旁都是高级商店,看上去像一条时髦的购物街,实际上它也确实是一条高级购物街。但是那些商店后面的大院、还有商店楼上的那些办公室,才是巴恩霍夫大街的关键。你能在那里找到银行。不过得睁大眼睛。瑞士人说,财富的年代越久,越难看见它们。在苏黎世,那些钱的历史如此悠久,它们干脆从世上消失了。”
在巴恩霍夫大街的铺路石板和有轨电车路下面,有无数带拱顶的地下密室,超过三代的欧洲豪富把他们的巨大财富埋藏在这里面。马赫看着那些购物者和游客,不禁浮想联翩:在这些行色匆匆的过客脚底下,埋藏着多少古老的梦想和秘密啊!
那些银行的规模都不大,大多数都是家族经营的企业:一二十名雇员,一套办公室,一块刻有银行名字的小小黄铜铭牌。佐格银行就是其中的典型。银行的大门在一条偏巷中,藏在一家珠宝店的后面。门上方装着一架摄像机,和佐格先生别墅外面装的摄像机属于同一型号。当马赫按下门铃的时候,夏莉在轻轻抚摸他的手。
通话器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询问来人的姓名和目的。他抬起头,盯着那架摄像机。
“我的名字是马赫。这是麦吉尔小姐。我们想见佐格先生。”
“您预约了吗?”
“没有。”
“行长先生不会见没有预约的来客。”
“告诉他,我有一封你们银行的授权信,账号是2402。”
“请稍等。”
那两名盯梢的便衣警察在巷口闲逛。马赫看着夏莉。她的眼睛似乎更加明亮了,皮肤闪闪有光泽。马赫的心情也不错,周围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树变得更绿,花儿更白,天空更蓝,就像被人用水洗过一样。
夏莉背着一个皮制挎包,从里面掏出了一部银色的莱卡相机。“我想给我的相册拍点照片。”
“你愿意的话就拍吧。不过别把我拍进去。”
她拍下了佐格银行的大门,以及挂在门旁的小小铭牌。这时通话器响了:“请上二楼”,沉重的橡木大门后面传来一阵蜂鸣声,马赫伸手把门推开。
这座楼房从外面看起来既小又不起眼,然而当他们走进大门时,马赫惊奇地发现面前是一道玻璃楼梯,两旁是时髦的镀铬的扶手,通向面积宽阔的接待厅,四周墙上挂着现代艺术作品。
在楼梯尽头,赫尔曼·佐格亲自迎接他们。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凶巴巴的保镖,昨夜他们在佐格的住宅见过此人。
“马赫先生,是吧?”佐格伸出手来,“和麦吉尔小姐?”他一边握着夏莉的手,一边扬起眉毛:“英国人?”
“美国人。”
“哦!幸会幸会!我总是很乐意见到来自美国的朋友。”
这位上了年纪的银行家看起来像一个娃娃。银白色的头发,粉红的面庞,小巧的手和脚。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服,白色丝绸衬衣,珍珠灰色的领带。“我想您一定带来了必要的认证文件?”
马赫把那个信封递给她。佐格抽出信纸,对着光线认真研究上面的签名。“是的,没错。我年轻时候的笔迹。我想我的书法这几年已经变差了。这边请。”
佐格把他们领进办公室,示意他们坐在一张低矮的白色皮沙发上,然后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很高的皮椅。现在他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心理学上的老把戏。
马赫决定坦率直言。“我们昨天路过您的住宅。您很好地保护着自己的私密。”
佐格的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桌子上。他比划了个手势,好像在说 “你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儿”。“据我的人说,你们也有自己的保护者。我应当把这次拜访看作官方性质的还是私人性质的?”
“都是。或者说,都不是。”
“哦,这样。我见过许多这样的情况。接下来你该说‘这是件很微妙的事’。”
“这的确是件很微妙的事。”
“正是我的专业。”佐格先生整了整袖口。“有时候我觉得整个欧洲二十世纪的历史都从我的办公室里经过。三十年代,坐在你现在这个位子上的是犹太难民,一群可怜的家伙,不管什么东西都紧紧抓住,希望能救他们一命。他们通常由一两名来自盖世太保的绅士陪伴。到四十年代,我的顾客换成了——应该怎么说呢?新近获得一笔财富的德国官员。有时候那些关闭别人账户的绅士会回到我这里,开设自己的账户。到五十年代,我们开始和那些在四十年代消失的人的后代打交道。现在,六十年代,我看到美国顾客越来越多,就像您二位一样。等到七十年代,我就把这间银行交给我的儿子接管。”
“这封授权信,”马赫问道,“有多大的权限?”
“您有钥匙吗?”
“有。”
“那您就有全部权限。”
“我想先从这个账户的历史开始。”
“好的。”佐格仔细研读着那封信,然后拿起电话:“格拉芙小姐,请把2402号的文件拿进来。”
一分钟后,一位中年女秘书走进佐格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马尼拉纸文件夹,佐格把它接过来。
“你们想知道些什么呢?”
“这个账户是什么时候开户的?”
他看了看文件。“一九四二年七月。八号。”
“谁开的这个账户?”
佐格犹豫了一下。他看上去活像个守财奴,把守着存放珍贵信息的保险柜。开口或者闭口,每种选择都是莫大的痛苦。但是他为自己这个行业亲自制订的那些规则让他没有选择。
过了半天,佐格才幽幽地开口:“是马丁·路德先生。”
马赫在做笔记。“对这个账户有什么安排?”
“一个保险箱,四把钥匙。”
“四把钥匙?”马赫的眉毛惊讶地抬了起来。他知道其中三个人的名字:路德自己、还有布勒,还有施图卡尔特。谁拿着第四把钥匙?“那些钥匙是如何分配的?”
“它们全是发给路德先生的,连同四封授权信一起。当然,他如何分配这些钥匙,就不是我们所关心的事了。你要知道那是一种很特别的账户——战时紧急开设的账户——专门用来保护所有人的隐秘和匿名性,而且也便于户头所有人的继承者或受益人进入这些账户,如果原来的户主发生任何意外的话。”
“他是如何支付费用的?”
“现金。瑞士法郎。三十年的租金。一次性提前付清。别担心,马赫先生。直到1972年之前,您都不必再交一法郎。”
“您有这个账户的操作记录吗?”夏莉开口问道。
佐格转过身来。“只有保险箱被打开的日期。”
“哪些日期?”
“一九四二年七月八日。同年十二月十七日。一九四三年八月九日。一九六四年四月十三日。”
四月十三日!马赫几乎要发出一声胜利的惊呼。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路德的确在那一周的头一天飞到了苏黎世。他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日期。
“只有四次?”马赫问道。
“没错。”
“直到上星期一为止,那个保险箱已经有二十一年没有被人打开过?”
“日期记录上是这么说的。”佐格啪地合上文件夹,“补充说一下,这没有什么不寻常的。我这里有些保险箱已经有五十年没人打开过了。”
“您亲自开办的这个账户?”
“是的。”
“路德先生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要打开保险箱,或者他为什么需要这些特殊安排?”
“客户特权。”
“对不起,您说什么?”
“这是客户和银行之间的私人信息。”
夏莉插话进来:“可是现在我们是你的客户啊。”
“不,麦吉尔小姐。路德先生是我的客户,而你们只是我的客户的受益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区别。”
“每次都是路德先生亲自打开保险箱吗?”马赫问道。
“客户特权。”
“上星期一是路德先生打开的保险箱吗?当时他的情绪如何?”
“客户特权,客户特权,”佐格举起双手,“您可以一直问下去,问一整天,不过答案都是这个,马赫先生。不仅我没有向您提供这些信息的义务,而且瑞士银行法也禁止我这样做。这是违法行为。在您的权限之内能够了解的信息,我已经都提供了。现在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是的,”马赫合上他的笔记本,看着夏莉。“我们想亲自查看一下保险箱。”
一台小小的电梯把他们带往地下保险库。电梯里只能容纳下四个人。马赫、夏莉、佐格和他的保镖占满了里面的空间,他们不自在地挤到一起。贴近了之后,马赫发现银行家身上有一股高级古龙水的味道,还发现他的头发上搽着润发油。
地下保险库看上去像一座监狱,或者太平间。他们面前是一条镶着白色壁砖的走廊,大约三十米长,两旁有铁栅栏。在走廊尽头,一个警卫坐在桌子后面。佐格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串沉重的钥匙,钥匙串的另一头用铁链拴在他的腰带上。他一边轻声哼哼,一边翻弄着钥匙串,试图找出正确的那一把。
天花板在微微颤动,一辆有轨电车从他们头顶上驶过。
佐格领着两人进了铁笼子一样的隔间,他的保镖和保险库警卫站在门外。日光灯照着三面铁墙。每面墙壁都是由半米见方的钢制保险箱门组成的。佐格走到他们前面,在齐腰高的位置打来了一扇柜门,然后退到一旁。保险库警卫连忙走上前来,拉出一个长方形的金属盒子,大小和军用行李箱差不多,把它抱到桌子上。
佐格解释说:“您的钥匙可以打开这个盒子。我在外面等您。”
“没必要。”
“谢谢您,不过我情愿在外面等。”
佐格彬彬有礼地退出门外,背对着隔间。马赫看看夏莉,把钥匙递给她。
“你来。”
“我在发抖……”
她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那把锁结构精良,很容易就被打开了。盒子的一端开了,夏莉把手伸进去。她的脸上出现了迷惑的表情,接着是失望。“是空的,我想……不,有东西!”
她露出了微笑,从保险箱中拉出一个扁平的硬纸板盒,大约50厘米见方,高5厘米。盒盖被火漆封死,上面贴着一张打字标签:“帝国外交部条法司财产,柏林”。在这行字的下面,用粗黑的哥特字体写着“Geheime Reichssache”。国家绝密文件。
一份条约?
马赫用钥匙划碎火漆封印,打开盒盖。里面飘出一股麝香和乳香的混合香味。
另一辆有轨电车从头顶上驶过。佐格在门外面哼着小调,玩着钥匙串。
纸盒里面,是一件用油布包裹起来的东西。马赫把它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他把捆扎油布的细麻绳解开,看到一块木板。色泽暗淡,划痕累累,年代久远,有一角已经被磕坏了。他把它翻过来。
夏莉站在旁边。“它真漂亮……”,她喃喃说道。
木板的边缘有许多小裂纹,好像它是从某个固定的地方强行摘下来的。但是木板中央的那幅画却保存完好。一个年轻的妇人,美貌而高雅,浅褐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看着画面右边。一串黑色的珠子在她的脖子上绕了两圈。在她的怀里,那修长优雅的手指正抚摸着一只白色皮毛的小动物。不是狗。看上去像鼬鼠。
夏莉说得很对。它非常漂亮。仿佛吸收了保险库的灯光,它看上去闪闪发光。那女孩的洁白皮肤光洁明亮,仿佛天使的皮肤。
“它画的是什么?”夏莉喃喃自语。
“天知道。”马赫有些失望,觉得自己仿佛被骗了似的。那个保险箱难道只不过是布勒的财宝库的一部分?“你对艺术知道多少?”
“不多。不过这幅画上有些东西让我觉得很熟悉。可以吗?”她接过画,仔细端详。“是意大利的,我想。你看她的服装——领子开口处是方形的,还有那袖子。我认为这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非常古老——而且绝对是真品。非常真。”
上述的画既是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的《抱银貂的女子》(Lady with an Ermine),作于1485年-1490年,现实中收藏于波兰克拉科札托里斯基博物馆
“而且非常赃。把它放回去吧。”
“必须这样吗?”
“当然。除非你能想出来一个好故事,讲给柏林机场的海关官员听。”
另一幅油画。就这么多。马赫手里拿着油画,心中默默诅咒着。他检查了放油画的纸板盒,又拿起金属保险箱,使劲晃动着。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铁盒子仿佛在嘲笑他。来这里之前,他可否期望过能在里面找到什么东西?他不知道。但是起码应该是件能指出线索的东西。
“我们必须走了。”他说。
“等我一分钟。”
夏莉把油画靠在保险箱上,拍了十多张照片,然后把油画重新包好,放到盒子里,把保险箱锁上。
“我们这边弄好了,佐格先生,谢谢您。”马赫向门外喊道。
佐格和警卫同时出现在隔间里——出现得太快了一点,马赫想。他猜测行长先生一定是在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佐格搓着手。“我想,您对一切都还满意?”
“非常满意。”
警卫把金属箱放回空格中,佐格锁上了柜门,那个抱着鼬鼠的意大利女孩再度沉睡在一片黑暗之中。“我这里有些保险箱已经有五十年没人打开过了……”她下一次再见到光明,还要等多久呢?
他们在电梯里一言不发。佐格像牧羊犬一样把他们领到底层大街出口旁边。“那么我们就再会了。”他握了握马赫和夏莉的手。逐客令,不过是很有礼貌的逐客令。
马赫觉得还要再说点什么。最后再试试。他决定改换战术。“佐格先生,恐怕我不得不提醒您,这个账户的两个共同持有人已经在上星期被谋杀了,马丁`路德博士自己也失踪了。”
佐格甚至连眼睛都没眨。“老客户消失,新客户出现,”他对他俩做了个手势,“取代了他们的位置。这世界就是这样轮回的。客户们来来去去。你唯一可以确信的是,马赫先生,无论谁赢,在战斗的硝烟消散之后,能够幸存下来的,仍然是瑞士各州的银行。日安。”
他们走出门外。大门徐徐关上。夏莉突然回头喊道:“佐格先生……”
银行家的脸伸出门缝。他还没来得及把脑袋缩回去,夏莉就按动了快门。他的眼睛瞪大了,小小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完美的愤怒O形。
蓝色迷蒙的苏黎世湖水看上去就像童话故事里描写的景色——一个很适合海怪和英雄出现的布景。如果这世界像童话所展望的那样的话,马赫想,带尖塔的城堡就应该从湖上的薄雾中出现。
他依着饭店外面湿漉漉的石头栏杆,行李箱放在脚旁,等待正在结帐的夏莉。
他希望能在这里多待一些时间——带她到苏黎世湖上划船;探索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和它后面的山丘;在老城的迷人餐馆里吃晚饭;每天晚上回到他的房间,在湖水拍岸声的伴奏下做爱……梦想而已。左边五十米开外,他的瑞士监护人正在汽车里打哈欠。
许多年以前,当马赫还是汉堡刑事警察的一名年轻探员的时候,他曾经负责押送过一名被判处无期徒刑的抢劫犯外出。这个抢劫犯的案件审判过程曾经在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过,他的青梅竹马看到报纸以后,开始给他写情书,然后经常去探监,最后同意嫁给他。整个这件事触动了德意志民族气质中多愁善感的那股性情,公众发起了请愿活动,要求允许犯人和新娘举行婚礼。当局在这件事上显得非常宽厚温和,于是马赫带领这名犯人出狱,参加婚礼。在整个婚礼的过程中,马赫始终站在新郎身旁,他的手和犯人铐在一起,甚至在新人与亲友合影的时候也没有离开,仿佛是一位称职的伴郎。
婚礼之后,在教堂旁边一间阴森的大厅举行了宴会。快结束的时候,新郎小声地对马赫说,在附近有间储藏室,里面铺着地毯,而且牧师也没有反对意见……马赫——自己也是一名结婚不久的年轻丈夫——检查了那间储藏室,确认里面没有窗户,于是让新郎和他的妻子在里面单独待了二十分钟。牧师——他在汉堡码头区的教堂待了三十年,见过所有稀奇古怪的事——会心地朝马赫挤了挤眼睛。
在返回监狱的路上,当高墙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马赫认为那个犯人也许会变得沮丧,会哀求在外面多待一会儿,甚至也许会用脑袋去撞车门。但是和他猜测的相反,那犯人面带微笑,安静地坐在囚车里,抽着香烟。
站在苏黎世湖畔,马赫体会到了当年那个犯人的感觉。能够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存在,这就足够了。一天已经足够了。
他察觉到夏莉从身后走过来。她轻轻地吻了他的脸。
苏黎世机场的商店被五颜六色、堆得高高的各种礼品挤满了:布谷钟,玩具雪橇,印着马特合恩峰照片的烟灰缸,酒心巧克力。马赫选了一盒巧克力,是用八音盒包装的,上面印着“祝我们敬爱的元首生日快乐,1964”的字样。他拿着巧克力盒走向收银台,一个圆胖丰满的中年女人抬头望着他。
“您能为我包一下这个盒子吗?”
“没问题,先生。写下您要寄去的地址就可以了。”
她递给他一张表格和一支铅笔,马赫写下了汉内洛蕾?耶格尔的名字和地址。汉内甚至比她丈夫还要胖,而且是巧克力的狂热爱好者。他希望马克斯能领会这个玩笑。
收银员熟练地用棕色牛皮纸把巧克力盒飞速包好。
“您这里卖出了许多这样的巧克力吗?”
“好几百盒。你们德国人一定很爱你们的元首。”
“是啊,没错。”他打量着这个小包裹。纸张的叠法和绳子的系发,与他在布勒别墅发现的那个包裹完全一样。
“你不会,我想,碰巧留下往德国寄这些包裹的那些地址名单吧?”
“那不可能。”她在包裹上面写下地址,舔着一枚邮票,把它贴上去,然后丢到身后的一堆包裹中间。
“哦,那当然。我想你会不会记得上星期四的下午四点,在这里碰到过一位上年纪的德国顾客呢?他戴着眼镜,眼睛水汪汪的。”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多疑。“你是什么人?警察?”
“这不重要。”他付了钱,还买了一个印着“我爱苏黎世”字样的马克杯。
路德千辛万苦来到苏黎世,并不是为了把那幅画放进保险柜,马赫想。甚至身为一个前外交部高级官员,路德也无法把半米见方、盖着“绝密”印章的包裹偷偷携带出德国海关。他来到这里一定是为了取出什么东西,把它带回德国。而且这是二十一年来他第一次回到这家银行。由于还有另外三把钥匙,而且由于从来不相信别人,路德一定很担心另外那件东西是否还在那里。
他望着出港大厅,想像着上星期的场面:那位老人急匆匆地走进航站楼,带着他珍贵的行李,他那脆弱的心脏激烈地跳动,撞击着胸膛。巧克力一定代表着成功的消息:到目前为止,老同志们,一切顺利。他担心的是什么呢?不是油画或者钱,他们在德国有很多。
“文件。”这个词从马赫口中脱口而出。
“什么?”走在前面的夏莉惊讶地回头望着他。
“这就是几件事情之间的联系。文件。他们都是文官。他们毕生都在与文件打交道。文件。”
他想像着这几个人战时在柏林的场景——直到深夜还坐在办公室里,埋头文牍工作,在永恒流动的官僚文件中互相交换备忘录和便条,用文件给自己构造起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几百万德国人在战争中参加了战斗:在泥泞的西伯利亚大草原,在利比亚的沙漠,在晴朗的南英格兰天空,或者——像马赫自己——在海上。而这些老家伙们,也在他们的中年时代以自己的形式参加过这场战争——文件和备忘录的战争。
夏莉摇着手。“这一点道理也没有。”
“我知道。猜测而已。我给你买了这个。”
夏莉撕开马克杯的包装纸,哈哈大笑,把杯子捧到胸前。“我会珍惜它的。”
他们快步通过了海关。在栏杆后面,马赫最后向外望了一眼。那两名瑞士警察正站在护照检查人员的桌子旁边。其中一位——在佐格的别墅外搭救他们的那位——向他们招了招手。马赫也挥手致意。
广播里传出最后一遍登机呼叫:“搭乘汉莎航空公司227航班飞往柏林的乘客,必须立刻办理登机手续……”
他放下手臂,转过身来,向登机口走去。
强烈抗议楼主译文删节了原著中上一章结尾,这张开始前的两小节细致描述。。。
献花抗议。。。
河蟹河蟹
话说我中华于此道已浸淫有2000余年,领先西夷不知几何。
又何必于此处耿耿于怀呢??
献妙书一本,以供指正。
再者,国际英特耐特网上已有祖国之英吉利语版。现天下大势,英夷之语盛于天下。虽其论谨严不及德意志语,论灵巧优美不及我中华语,可仍是居家旅行,升官发财之必备利器。今奉上原本,以供参考与练习。今后若遇大家拿,不烈颠,阿妹例假,乃至身毒,毛利等国MM,亦可一展我中华男儿本色。口黑口黑
这次航班上没有威士忌,但是提供咖啡——浓烈的黑咖啡,随叫随到。夏莉拿起一份报纸,但是很快陷入梦乡。马赫太兴奋了,无法睡着。
他从笔记本里撕下十几张纸,撕成一半大小,然后再对半撕开。他把这些纸摆在面前的塑料小桌上,每张纸上都写着一个名字,一个日期,和一起事件。他反复移动这些纸片,改变它们的排列顺序——从前面挪到最后,从后面挪到中间,从中间挪到前面。他嘴唇上叼着一支香烟,脑袋被烟气笼罩着。在周围一些好奇偷窥的旅客看来,这个中年男人似乎正在玩一种奇特的单人纸牌游戏。
1942年7月。在东线,国防军在南俄罗斯发动了“蓝色计划”:将使德国最终赢得对苏战争的总攻。美国还没有从珍珠港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英国人在空袭鲁尔区,在北非的沙漠里和隆美尔作战。在布拉格,海德里希在一次炸弹袭击中受伤,正在痊愈之中。
就是这样:德国人的好日子,特别是那些在被征服领土上的德国人。豪华公寓,漂亮女孩,大马力汽车,从金币到鱼子酱的各种贿赂——一箱箱地打包发运回德国。从上至下的腐败:从下士到司令,从美酒到祭坛组雕。布勒、施图卡尔特和路德过着尤其花天酒地的生活。布勒在总督区没收各种财宝,施图卡尔特用内政部的各种关系和掩护把它们偷运回德国——非常安全,有哪个下级官员胆敢随意拆开盖有“内政部,最高绝密”火漆印章的包裹、进行检查呢?路德把这些珍品走私到国外,偷偷出售——同样非常安全,谁敢要求帝国外交部日耳曼人司的头子打开他的行李箱呢?三个人都在五十年代退休,成为富裕安闲、声名显赫的离休高干。
然后,1964年:大祸临头。
马赫像洗牌一样拨弄着那些纸片,把它们重新排列起来。
四月十一日,星期五,这三个同谋者在布勒的别墅聚到一起:这表明某样东西已经使他们陷入恐慌状态。
不,这不对。他翻阅笔记本,找到夏莉在公用电话亭里和施图卡尔特的那段对话。哦,当然。
四月十日,星期四,聚会前一天。在比洛大街上,施图卡尔特站在夏莉的公寓对面,记下这个电话亭的电话号码。带着这个号码,他在星期五去了布勒的别墅。某种无比恐怖的东西已经完全压倒了他们,以致这三个惊恐的男人想到了最不可能的那条路——叛逃到美国。施图卡尔特负责安排这件事。由于肯尼迪即将访德的缘故,他们不敢相信美国大使馆。他们需要同华盛顿之间建立直接联系。施图卡尔特有一条这样的联系渠道:迈克尔?麦吉尔的女儿。这个提议得到另外两人的赞同。星期六,施图卡尔特给夏莉打电话,安排一次会谈。星期天,路德飞到瑞士:不是去取钱或者油画——在柏林,他们这两样东西都有很多——而是取出他们在1942年夏天和1943年春天之间放进去的什么东西。
但是显然已经太晚了。路德从佐格银行的保险箱中取出东西、在苏黎世机场发出平安信号、然后降落在柏林的时候,布勒和施图卡尔特都已经死了。
马赫靠回椅背,继续完成那个已经做完一半的拼图游戏。起码那些猜想都是经得起推敲的。
夏莉在睡梦中轻轻地叹了一声。她的脑袋倚在马赫的肩膀上。他吻了吻她的头发。今天是星期五。元首日是星期一。他只剩下一个周末的时间了。“哦,我亲爱的麦吉尔小姐,”他悄悄嘟囔着,“我恐怕我们找错方向了。”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将在本次飞行的终点——赫尔曼?戈林航空港降落。请将您的座椅移回垂直位置,收起面前的小桌……”
马赫小心翼翼地把夏莉的脑袋从他的肩膀上移开,避免惊醒她。他收起了面前的纸片,站起来向机舱后部走去。由于飞机不平稳,他的脚步趔趔趄趄的。一个身穿希特勒青年团制服的男孩从厕所里出来,有礼貌地帮马赫拉着门。马赫点了点头,从他身旁走过,进入厕所,锁上了拉门。厕所里的灯黯淡无光。
不新鲜的空气在厕所中循环流动着,混杂着尿液、消毒水和廉价肥皂的臭气。他把金属马桶盖掀开,把所有的纸片都丢了进去。飞机倾斜了一下,开始摇晃。头顶上一盏小灯亮了起来:“注意!请回到你的座位!”空气湍流让他的胃很不舒服。不知道路德在返回柏林的那架飞机上会不会有同样的感觉?马桶上的金属把手摸起来冰冷粘湿,他按下冲水开关,那些纸片打着转,消失在暗蓝色的水流漩涡中。
汉莎航空公司的经济舱厕所里不提供毛巾,只有一次性湿纸巾,上面浸泡着一些令人生疑的液体。马赫擦了擦脸。透过纸巾的纤维,他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滚烫皮肤。飞机遇上了气流,机身再次颠簸,就像深水炸弹冲击波下的潜艇一样。他们降落的速度很快。他把额头贴在冰冷的镜子上。下潜,下潜,下潜……
她已经醒了,正在用一把塑料小梳子梳理那头浓密的头发。“我以为你已经从飞机上跳下去了。”
“啊,没错,我脑海里的确出现过这个念头。”他系紧了安全带。“但是也许你能成为我的救星。”
“你终于说出了最动听的话。”
“我说的是‘也许’。”他握着她的手。“听着,你确定施图卡尔特当时说的是,他在上星期四去检查了你公寓对面的电话亭?”
她皱眉想了一会儿。“是的,我敢肯定。我想起来当时的想法了。当时我想,这个人一定是非常认真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问题是,施图卡尔特的行动,究竟是只代表他自己——一个人悄悄逃脱——还是和他的同伙们商量之后做出的集体行动呢?”
“这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想想吧。如果他在星期五和另外几个人说到这件事,那就意味着路德也会知道你的家庭背景,以及和你联系的方法。”
她惊讶地把手抽回来。“但是这想法很疯狂,他从来不会信任我。”
“没错,的确很疯狂。”他们的飞机穿过一片云层,下面还有另一片云彩。在远处,马赫可以望见大会堂的圆顶,仿佛一顶小小的青铜头盔。 “假设路德还活着,那么他会采取什么行动?机场已经处于严密监控之下。港口和火车站也是。边境关卡一定都收到了对他的通缉令。在肯尼迪这档子事之后,他没法直接逃进美国大使馆。他不能回家。那么他还有什么选择?”
“我不这么认为。他可以在星期二或者星期三给我打电话。或者星期四早晨。他为什么要拖到星期五?”
他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疑惑。你不想相信事实,他想。你认为你很聪明,去苏黎世去寻找你的报道。但是你的报道却一直在找你——在柏林。
她转过脸去,望着舷窗外面。
马赫忽然觉得灰心丧气。他对她还是了解得很少。
“我认为他等待的原因,是想要找到更好的渠道,更安全的逃脱方法。谁知道呢?也许他已经找到了。”
她没有搭理他。
在一片朦胧细雨中,他们的飞机在赫尔曼·戈林航空港着陆。在跑道的尽头,容克客机掉头驶入滑行道,舷窗蒙上了一层潮湿的雾气,上面布满了雨滴。在一片潮湿中,航空港大楼上的巨大万字标志看上去变得柔软弯曲。
海关护照检查处有两个通道:一个供德国和欧盟臣民通行,另一个供世界上其余国家的公民使用。
“那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啦,”马赫说。下飞机时,他不顾夏莉的反对,拿着她的行李,现在他把手提箱递还给她。“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回家,我想。坐在那里,等着电话铃再度响起。你呢?”
“我想我给自己安排了一节历史课。”她抬头看着他,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他说。
“你最好别忘了。”
在德意志帝国的土地上,怀疑的本能再次回到了人的身上。他在她的双眼里可以看见这种表情,她仿佛在探寻马赫的内心深处。他试图安慰她:“别担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点了点头。接下来又是一阵彼此尴尬的沉默。突然,她踮起脚尖,把脸蛋贴在了他的脸上。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她就扭头离开了。
从海外飞回来的德国人都在规规矩矩地排着队,一言不发,等待进入帝国。在护照检查柜台,马赫耐心地等待着,双手背在背后。在元首生日之前的这几天,边防检查格外严格,海关的工作人员战战兢兢,神经过敏,生怕从自己的手中放进来一个捣乱分子。
边防官员的眼睛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中,马赫看不见他的表情。“二级突击队大队长先生在签证失效之前三小时入境。”他在签证纸上画了一道粗粗的黑线,盖上“失效”的图章,然后把护照递给马赫。“欢迎回家。”
在人头攒动的海关大厅里,马赫四处张望,试图发现夏莉的踪影,但是却没有找到她。可能他们拒绝让她入境。在心底里,他甚至希望他们这么做。这对她来说要安全一些。
边防人员打开每一件行李,仔细检查。他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严格的检查。怒气冲冲的旅客们站在摊开的衣服、内衣和剃须膏之中团团打转,打着手势向海关的官僚争辩。整个海关大厅看起来就像是印度某地乱糟糟的喧闹集市。他耐心地等着。
过了半天,马赫才来到行李提取处,找到他的手提箱。在厕所里,他换上了那身黑色的党卫军军装,把便服塞进皮箱里,检查了他的卢格手枪,把它塞进枪套里。离开洗手间的时候,他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一个黑衣警察严肃地回瞪着他。
欢迎回家。
字太多了,打开都费劲啊
但是整个帖子打开太慢了,文字太多打开自然就慢了
好吧
柏林万赛湖上谈周恩来入党
在党的“七大”召开前夕,与会代表都得填写登记表。周恩来填写的表格上是:1922年夏,经中共中央批准为中共党员。其介绍人为张申府、刘清扬。他的这个入党时间在他生前一直被认定而不存疑问。但是后来周恩来的入党时间被改掉了,被重新确定为1921年。
周恩来的入党时间又是怎么被重新确定的呢?
众所周知,“五四”爱国运动爆发后,无产阶级的国际共产主义理论也传到了中国。当时中国共产党尚未成立,便由最早的一批积极分子先后在上海、北京、广州、济南、长沙、武汉和海外的日本东京、法国巴黎先后创建了八个共产主义小组,作为建党的前期准备。而周恩来正是因为在天津投身并领导“五四”运动而被反对当局逮捕入狱,出狱后就赴欧留学的。他参加共产党时是由张申府、刘清扬两名党员考察后找其谈话,然后报告国内的陈独秀。陈独秀同意后,他就成了一名正式共产党员。因为我们党还处于创建初期,党员入党既不填写表格,也无宣誓仪式等后来党章上规定的程序,所以他的入党时间也就没有文字档案记载。
上世纪80年代,海峡两岸恢复了交流。周恩来在天津觉悟社的好友赵光宸先生的子女返回大陆探亲,并带回了几张历史照片。这些照片中就有张申府、刘清扬、周恩来和赵光宸4人当年在德国柏林万塞湖上以游湖为掩护,在船上谈周恩来入党问题时的珍贵照片。
一定有不少花的
英国虽然在欧洲大陆输得难堪,但是这种场面英国也不是没见识过。拿破仑当年闹得比这个还凶呢。PAUL KENNEDY的判断是,英国依托海外的殖民帝国,和海陆力量的不对称,其实是可以和德国维持僵局的。
不列颠空战以后,更是如此了。
当然,这个估算,被外界因素干扰的太多,以至于很难复盘了。日本摧毁了英国的海外帝国算是负面,苏联,还有美国的加入算是正面。
最后,还有恐怖的纳粹科技树。如果在英吉利海峡僵持3-5年,纳粹就有很多很可怕的东东要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