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29) -- 江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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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李陵和李信不大一样吧

秦王交给李信的任务是率领主力出击,所以这个算是秦王冒进了。

汉武帝那一次,本来名义上的主将就是李广利,李陵算是以偏师(他自己在河西训练的步兵)担任侧翼,汉武帝只是允许他便宜行事,即李陵可以按照自己的判断深入匈奴而已。而且李陵已经是熟手了“尝深入匈奴二千馀里,过居延”。这个不好说是汉武帝托大吧,起码比不上元光五年那次四万骑兵四个将军有三个新手。

说起来,西汉一朝,在汉军和匈奴之间降来降去的似乎有一大串了,光是有名的就有韩王信,赵信,赵破奴,等等。貌似他们的家人也是跟着跑来跑去,该干嘛干嘛去了。唯独李陵被俘以后,单独把他家人拎出来处置了。这很让我困扰,能想到的原因包括但不限于:

1)汉武帝心情太糟了。这个是他重点培养的下一代青年啊。

2)单于给李陵的待遇太高了:“乃以其女妻陵而贵之”

3)史记的作者司马迁是因为李陵倒霉的。

家园 春申君在江东留下的痕迹可不光是那个“申”

春申君在江东留下的唯一痕迹就是那个“申”,据说上海的别称“申”,就是来源于春申君。

据说黄浦江的“黄”,就是来源于春申君黄歇。

家园 记得田余庆说过是昌文君兄弟

李信后撤,是因为昌文君兄弟在后方叛乱,不知道你们俩谁对。

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田先生推测的基础上进了一步:

楚军从那来的,而且力量能够迫使李信放弃占领的郢陈,被人家撵的向西急行,翻开地图,从郢陈到颍川父城有300里,他这么急着去和蒙武军会合,置背后出现的大量楚军于不顾。这可和秦军骄狂的性格不符,也不合李信的新锐形象。田先生在文章中的解释是韩人,楚人,但以当时的局面来看,叛军势大到促使秦军向西急行,未免实力太强了吧。我做了一个推测,此处楚军是昌平君主力和此前一直不见的楚军主力。昌平君反秦必然有个过程,而秦人大举南下伐楚,事先的准备工作是瞒不过任何人的,特别是此时胜利如潮水般涌来的时候,楚人肯定得到消息,却不见楚国的积极抵抗的消息。秦军20万大军南下,这就意味着中原一代的秦军常备力量基本抽空,甚至于灭魏的秦军也南调了。对秦军而言,韩人叛乱刚刚平定,秦军军威尚存,郢陈又是秦王亲信昌平君,昌文君坐镇,后方十分坚实。恰恰是这点害了秦军。对楚人而言,此时是一个良好的机会,于其正面阻击,不如诱敌深入,这样在昌平君的掩护下,楚军主力秘密集结到郢陈附近。秦军开始的进攻十分顺利,迅速深入楚境。突然后方叛乱,交通线被切断,只得回师北上西退。为何是会师父城?再翻开地图,从秦军退兵路线来看,有两个重镇,一个是上蔡,一个是郢陈。叛乱是全境性的,所以两地都有叛军出现。而李信和蒙武都是秦军中的新锐将领,当然不会空手而归,于是李信军北上攻郢陈,蒙武军攻上蔡,扫除当地叛军,重塑秦军军威,再到城父会合,以待关中指令,就成为必然的选择。做出决定后,李信军北上攻郢陈,很快即攻了下来,然而突然间周围出现大量楚军,李信立即明白是一个包围,立即率军西进,要赶到约定地点父城和蒙武军会合。

家园 我认为,秦王政还是相当谨慎的

秦王政显然意识到了灭楚的难度,当时秦国几乎是三线作战,拿出二十万人来,就不少了。

后来证明是少了,但是也要考虑到当时的实际情况,魏国那边还没搞定呢。后来王翦率领六十万大军的时候,已经搞定魏国了,秦国没有了心腹之患,才敢“空秦国甲士而专委”于王翦。

可以说秦王政战略上冒进,三线出击,但是不能说他不重视楚国。

至于李陵那一次,裴骅兄引用的是《史记》,《汉书》的说法是“武帝以为有广之风,使将八百骑,深入匈奴二千余里,过居延视地形,不见虏,还。”

《汉书》和《史记》的意思差不多,李陵此次的主要任务是考察地形,唯一的细节是《汉书》提到李陵率领的是骑兵。

元光五年那次,是摸索跟匈奴的打法,用新人是迫不得已,天汉二年就不一样啦。

天汉二年(前99年)那次败仗,《汉书》的记载更详细,战前的准备是这样的:

天汉二年,贰师将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召陵,欲使为贰师将辎重。陵召见武台,叩头自请曰:“臣所将屯边者,皆荆楚勇士奇材剑客也,力扼虎,射命中,愿得自当一队,到兰干山南以分单于兵,毋令专乡贰师军。”上曰:“将恶相属邪!吾发军多,毋骑予女。”陵对:“无所事骑,臣愿以少击众,步兵五千人涉单于庭。”上壮而许之,因诏强弩都尉路博德将兵半道迎陵军。博德故伏波将军,亦羞为陵后距,奏言:“方秋匈奴马肥,未可与战,臣愿留陵至春,俱将酒泉、张掖骑各五千人并击东西浚稽,可必禽也。”书奏,上怒,疑陵悔不欲出而教博德上书,乃诏博德:“吾欲予李陵骑,云‘欲以少击众’。今虏入西河,其引兵走西河,遮钩营之道。”诏陵:“以九月发,出庶虏鄣,至东浚稽山南龙勒水上,徘徊观虏,即亡所见,从浞野侯赵破奴故道抵受降城休士,因骑置以闻。所与博德言者云何?具以书对。”陵于是将其步卒五千人出居延,北行三十日,至浚稽山止营,举图所过山川地形,使麾下骑陈步乐还以闻。步乐召见,道陵将率得士死力,上甚说,拜步乐为郎。

这次战役从一开始就不和谐,李陵不愿意给李广利做后勤,路博德也不愿意跟李陵配合。

其中最关键的是,上曰:“将恶相属邪!吾发军多,毋骑予女。”陵对:“无所事骑,臣愿以少击众,步兵五千人涉单于庭。”上壮而许之,因诏强弩都尉路博德将兵半道迎陵军。

汉武帝并没有被李陵忽悠了,还是给他安排了骑兵的。

可惜,路博德的不配合,让事态的发展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李陵不得不在九月率领步兵前往浚稽山。

李陵自己一语成谶,真的率领五千步兵深入到了敌后,接下来就是惨烈的步兵对骑兵的作战了。

至于李陵家族的下场,《汉书》的说法是“陵在匈奴岁余,上遣因杅将军公孙敖将兵深入匈奴迎陵。敖军无功还,曰:“捕得生口,言李陵教单于为兵以备汉军,故臣无所得。”上闻,于是族陵家,母弟妻子皆伏诛。”

汉初投降匈奴的韩王信、卢绾等人,跟李陵还是不太一样的,一来当时匈奴强汉弱,二来侵夺异姓王是个政治事件,这些人跑到匈奴还算是有情可原的。

到了汉武帝时代,在李陵之前,比较有名的投降人物是赵信、赵破奴。赵信本来就是匈奴人,没有可比性,最有可比性的是赵破奴。

赵破奴投降匈奴后,又回到了汉,并没有什么事儿,只是丢了爵位。

其实在李陵最困难的时候,有人建议他学习赵破奴的。

军吏或曰:“将军威震匈奴,天命不遂,后求道径还归,如浞野侯为虏所得,后亡还,天子客遇之,况于将军乎!”陵曰:“公止!吾不死,非壮士也。”

可惜,最后李陵还是没有成为壮士。

如果李陵只是投降匈奴,参照赵破奴,家人应该没事儿。千不该万不该,汉武帝又让公孙敖去匈奴把他捞出来。

得到李陵帮助匈奴练兵的消息后,汉武帝才下了杀手,因为这会儿李陵的性质已经变了,由一个战败的己方将军变成了对方的将领。

不能说汉武帝做得有什么不对,如果今天我们听说自己的一个将军在帮着对方练兵,会怎么做呢?

后来证明帮着匈奴练兵的是李绪,不是李陵,于是,一段公案产生了。

是公孙敖诬陷李陵,还是匈奴俘虏使了反间计,没有更多的细节来支持。

不过,我认为,在那个信息不畅通的时代,让汉朝廷花大量时间来验证这个消息的真伪,实在是难为他们。

宿命一点说,李氏家族是一个被诅咒的家族,所有被看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李信还算不错,李广就差了不少,李陵最凄惨。

家园 个人认为秦军后方出现叛乱的可能性不大

秦国灭楚的过程大体如下:

二十一年,王贲攻荆。乃益发卒诣王翦军,遂破燕太子军,取燕蓟城,得太子丹之首。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王翦谢病老归。新郑反。昌平君徙於郢。大雨雪,深二尺五寸。

二十二年,王贲攻魏,引河沟灌大梁,大梁城坏,其王请降,尽取其地。

二十三年,秦王复召王翦,彊起之,使将击荆。取陈以南至平舆,虏荆王。秦王游至郢陈。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反秦於淮南。

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荆,破荆军,昌平君死,项燕遂自杀。

从这个时间表来看,李信伐楚当发生在始皇帝二十一年、二十二年期间,在这期间王贲在魏国前线,那个推测说“这就意味着中原一代的秦军常备力量基本抽空,甚至于灭魏的秦军也南调了。”,不怎么可靠,秦军围困大梁的作战任务也相当繁重。

有王贲这么一股强大力量在中原,中原地区想反叛,难度太高。

再说了,要是中原地区有什么大的反叛,秦国的档案不会没有记载,对秦王朝没好感的太史公不会不记下来,这可是抹黑秦国的好事啊。

秦国侵占其他国家土地后,发生的叛乱,太史公可是都记下来的,没理由放弃这一次啊。

至于李信这次作战为什么这么诡异,单凭现在的文献记载,是没法明了的,每个人推测一下,做做思维体操,也挺好的啊

家园 【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44)

最后一战?

始皇帝二十三年(前224年),秦王政开着快车,亲自来到了频阳。

见到王翦后,秦王政的姿态很低,没听你的,果然出事儿了,将军虽然身体不适,但是怎么能看着不管呢?!(寡人以不用将军计,李信果辱秦军。今闻荆兵日进而西,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王翦的姿态却很高,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并且还不合大王的口味,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老臣罢病悖乱,唯大王更择贤将

秦王政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过去的事儿就不要再提啦!(已矣,将军勿复言!

老板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王翦也就不能再端着了,他应该知道三十多年前秦国有个叫白起的是怎么死的。

王翦开出了自己的条件,那我还是以前的价码,至少六十万(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

秦王政这次很痛快,都听你的。(为听将军计耳

六十万士兵,淮海战役时,共产党方面的全部兵力。

秦王政应该不会知道两千多年后的这次大战,但是他知道这是他全部(几乎?)的兵力。

这是秦国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军事行动,秦王政本人也相当重视,亲自把老将军送到霸上。

临别之际,王老将军开口了,提前兑现奖金吧,良田千顷,豪宅万间。(请美田宅园池甚众

一听王翦说这话,秦王政有点儿吃惊,大将军出征,还怕以后会受穷吗?(将军行矣,何忧贫乎?

王翦很实在,为大王做事儿,功劳再大,也不能封侯,只好趁现在您还看得起我,我也得为子孙置办点儿家底儿啊。(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乡臣,臣亦及时以请园池为子孙业耳。

秦王政一听,哈哈大笑,没说给也没有说不给。

王翦的这个借口,很让我费解。

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一直是只看军功,功劳足够大,封侯是分分钟的事儿。先前秦国不但有“侯”(穰侯魏冉、应侯范雎等),还有“君”(商君商鞅、武安君白起等)。秦国什么时候终止了这一国策,不得而知。

从后来的史实看,秦国还是封过侯的,王翦的儿子王贲(通武侯)、孙子王离(武城侯)都是级别最高的彻侯。

也许,王翦所谓的“封侯”,是周初的分封吧,这一点,秦王政是没法满足他的。

还没有出关呢(很可能是南方的武关),王翦就派出五拨人回去向领导索要奖金了。

旁边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军也太过分了吧。(将军之乞贷,亦已甚矣。

是啊,按照秦国的规矩,打完仗后才能论功行赏,您现在还没离开本土呢,就没完没了的要这要那,说过分都是轻的,严格说来是违法。

王翦道出了自己知法犯法的不得已,大王生性猜忌多疑(跟童年的经历多少也有点关系),如今我率领着全国的兵力,如果不表现得贪心一点儿,怕是他会不放心啊。(夫秦王怚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邪?

所有的一切,到此结束,也不知道最后秦王政有没有答应王翦的要求。这就是中国传统史书的一大特点,故事是不是完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故事中的片段来说明一些东西,《春秋》那“微言大义”的遗风。

出关后,王翦首先来到了楚国的第二个都城陈,多少准备了一下,然后前往平舆前线。

听说秦国向前线增添了兵力,楚王负刍也知道,最关键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也进行了全国总动员,把全部的兵力投入到抗击秦军的前线。

让楚国人没想到的是,这次秦国人出奇的温柔,像乌龟一样藏在大营里,任凭楚国人怎么骂娘,就是不出头,权当是几个苍蝇在嗡嗡。

王翦将军也很悠闲,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狠抓炊事班建设,保证饭菜的质量,闲下来的时候就洗洗澡。同时,王将军还不搞特殊化,伙食标准向普通士兵看齐。

这一幕很让人熟悉吧,当年廉颇面对秦国人也是这样做的。

李嘉诚可以穿着胶鞋像在自己家一样,在五星级宾馆里溜达,普通人穿着胶鞋连三星级宾馆的门都摸不着。

关键不是穿什么鞋,而是鞋的主人是谁。

当年廉颇那么玩儿,很可能会把自己的国家玩儿死,现如今王翦这么玩儿,却不用担心自己的国家,因为他背后的国家是秦国,一个拥有超一流后勤的国家。

据《汉书食货志》,普通人每天大约消耗六斤粮食。六十万大军,每天就得消耗掉至少三百六十万斤粮食。

三百六十万斤粮食,是个什么概念呢?

1800吨粮食呗。

错啦!

这里的“斤”,不是“半斤五两”的“斤”,而是“半斤八两”的“斤”。

需要台湾同胞来帮一下忙,他们还沿用着老祖宗留下来的“半斤八两”。台湾地区的一斤,折合公制是600克,是大陆地区的1.2倍。

去台湾旅游的兄弟姐妹,一定要知道这一点。你在台湾买了一斤水果,回大陆一过磅,一斤二两,感觉好像是台湾同胞特别照顾你。其实呢,那疙瘩的一斤,就是大陆的一斤二两,人家并没有特别照顾你这个同胞。

重新算一下,三百六十万斤,2160吨。

六十万秦军将士,光吃饭不干活的日子,过了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好多天,《史记》中用了两个字儿“久之”。

多久呢,不知道,不过可以参考一下长平大战。

长平战役,只是一个大规模的局部战役,秦国人就用了近半年的时间。这次秦国人是要让楚国这个大块头彻底洗洗睡,时间应该不会比长平大战还短。

做一道简单的算术题就会知道,秦军将士在楚国前线,单是粮食的消耗就是个天文数字。

秦国那厚实的家底儿,让人说什么好呢。

《孙子兵法》云:兵贵胜,不贵久。

不过呢,凡事不能太教条主义。

楚国跟其他的诸侯,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其他诸侯的国土黄金地段,大都集中在都城附近,丢了都城,差不多也就该歇菜了。齐国算是个例外,但是他没有更多的战略回旋空间。

楚国呢,横跨淮河、长江两大流域,丢失都城后,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拉出一套人马,凑合一个政府,靠着江南那错综复杂的地形,接茬儿跟秦国人干。

要想彻底搞定楚国这种战略纵深庞大、战争潜力巨大的大国,速胜论是不怎么靠谱的。日本鬼子倒是想三个月灭亡中国来着,结果呢,让中国庞大的战略纵深,活活拖了他八年。

王翦的战略目的很简单,靠着绝对优势的兵力,再加上无与伦比的后勤供给,在寿春附近彻底耗光楚国的所有战争潜力,不给他留下一分钱的打游击的本钱。

配合自己的这个战略,王翦选择一个持久战的战术,无疑是绝对的妙手。

放下妙招频出的王翦将军,咱们换个角度,站到秦王政的立场上,来看一下楚国前线:全国的兵力都集中到了那疙瘩,全国的粮食也都运到了那里。王翦呢,啥事儿不干,整天忙着跟基层官兵套近乎,他想干啥啊。等到国内要人没人,要粮没粮了,王翦的枪口掉转过来,这秦国会姓啥呢。

王翦再高明,说到底,还是一个打工的,老板要是看不上他的战术,或者对他本人有一丝的怀疑,拿出兵家圣经,让他速战速决,最后仗能打成啥奶奶样,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王翦提前索要奖金,固然是为了让老板对自己这个人放心,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让老板支持自己的高明战术。

不要怨老板不支持你,你得拿出让老板支持你的手段。

当年,靠着没人比得上的后勤,秦国把半主场作战的赵国,耗得够呛。现在,还是靠着这个后勤,秦国又把全主场作战的楚国耗傻了。

看着整天缩在乌龟壳里的秦国人,楚国人很无奈,这帮秦国孙子,家里不差钱,整天有吃有喝的打酱油,就是不跟自己接火。自己呢,虽然是在家门口,无奈家底儿不够厚实,实在没法跟这帮孙子继续耗下去,还是回家吃饭吧。

就在楚国人决定回家之前,在乌龟壳里的王翦问手下人,那些闲得蛋疼的将士们,现在忙什么呢。

来人汇报了一下秦军将士的近况,整天就是比谁扔石头扔得远。(方投石超距

王翦知道,是时候了。

最后一战。

开打。

一边是急着拿人头立功的虎狼,一边是急着回家吃饭的羔羊,还需要设置什么悬念吗。

始皇帝二十三年(前224年),王翦俘获楚王负刍。

在这一年,秦王政也深入到了第一线,来到了离楚国前线不远的陈。

当年秦昭王靠前指挥,是为了挖掘长平前线的最后潜力,完成围歼赵军的任务,秦王政这次来到第一线是干啥呢?

就当时的情况来看,秦军将士的处境比当年在长平好了不止一个档次,犯不着领导在百忙之中还大老远的跑一趟。

秦王政这一次是为自己来的。

别忘了,秦王政可是韩非的铁杆儿粉丝,关于怎么驾驭手下这门必修课,他应该学得比较认真,理解得也比较透彻。

秦王政这是在告诉前线的将士们,这大秦还是姓嬴的!

饶是王翦把持久战发挥到了极致,还是没有扛过老天爷给楚国的恩赐。

没有了领导,制造领导也得接茬儿跟秦国人磕。

楚国最后一个留下名字的将领项燕,让昌平君走上领导岗位,带领大伙儿继续在淮南跟秦国人纠缠。

这不是回光返照,顶多算是临死前的挣扎。

始皇帝二十四年(前223年),王翦、蒙武把楚国最后这点儿微弱的反抗火星儿扑灭。

项燕自杀。

看得见的火星儿没有了,看不见的呢?

临终前,不知道项燕有没有说一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不用等二十年后项燕重新成为好汉,十七年后,他的孙子就给秦王朝开了一个追悼会。

始皇帝十七年(前230年),内史腾攻陷韩国,俘虏韩王安。

始皇帝二十二年(前225年),王贲水淹大梁城,俘虏魏王假。

始皇帝二十四年(前223年),王翦、蒙武彻底铲除了楚国各种看得见的反抗势力。

始皇帝二十五年(前222年),苟延残喘的代和燕国,联袂鞠躬谢幕。

始皇帝二十六年(前221年),秦军和平进驻临淄,几百年的纷争,画上了一个和平的句号。

公元前707年,郑国的祝聃一箭射落了周天子的权威,从此天下进入了群雄争霸的年代;公元前403年,三家分晋,天下开始了生存还是毁灭的心跳游戏;公元前221年,崛起于西部的秦国人,横扫天下。

一切都该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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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要完了?
家园 王翦的那个做法实际上也是一种试探

就像甘茂的息壤一样,携重兵在外长期无战事,运送粮草对壮年劳动力是个很大的负担,毕竟农业生产还不能靠妇女的。朝中不可能没有意见,万一有像范睢一样的丞相劝说撤军,被动的就是秦军,60万大军在他国境内撤退是个很艰难的活儿,王翦届时撤还是不撤是个很大的难题,他现在这么做是为了坚定秦王的心。

家园 强烈要求继续继续

不要结束

后面还有好多好多故事啊

Victor Chen和Broad Wu的民工上访的故事

刘小流氓斩蛇上位的故事

项大流氓上位到一桶天下又到乌江谢幕的故事

形形色色的人物依次登场,演出,谢幕......

一幕幕精彩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啊......

成语有: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指鹿为马,项庄舞剑,约法三章......

戏曲有:

《萧何月下追韩信》,《鸿门宴》,《霸王别姬》......

家园 强烈要求接着写!!

赶超~~孙皓晖的大秦帝国

呵呵

家园 【讨论】似乎这个饭量问题。。。。。。

当时粮食加工应该比较粗糙,不过按当时的六斤,然后折算成现在的吨似乎有点问题(按您的计算,当时1人1天吃粮食的比现在的6斤还多),摆渡一下,不知是否准确 外链出处

秦和西汉时期,一斤相当于258.24克,一两等于16.14克。
—— 似乎是16两1斤?

家园 重体力劳动,又没有什么油水,确实挺耗粮食的。

按你的资料,当时的6斤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3斤。

家园 汉代的斤与现在的斤不一样

比现在的计量单位少多了。

家园 【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45)

两封家书

公元1975年。

湖北云梦。

在地下沉睡了两千多年后,一批竹简重见天日,其中有两封家书。

写这两封家书的,是两位普通的秦国士兵,黑夫和惊,他们很可能是兄弟俩。

有些东西翻译不出来,无论是直译还是意译;有些东西调侃不得,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所有的一切,只能从原文中细细体味。

其一:

二月辛巳,黑夫、惊敢再拜问中,母毋恙也?黑夫、惊毋恙也。前日黑夫与惊别,今复会矣。黑夫寄益就书曰:遗黑夫钱,母操夏衣来。今书节到,母视安陆丝布贱,可以为襌裙襦者,母必为之,令与钱偕来。其丝布贵,徒□钱来,黑夫自以布此。黑夫等直佐淮阳,攻反城久,伤未可智也,愿母遗黑夫用勿少。书到皆为报,报必言相家爵来未来,告黑夫其未来状。闻王得苟得……毋恙也?辞相家爵不也?书衣之南军毋……不也?

为黑夫、惊多问姑姊、康乐孝须故尤长姑外内……

为黑夫、惊多问东室季须苟得毋恙也?

为黑夫、惊多问婴记季事可如?定不定?

为黑夫、惊多问夕阳吕婴、匾里阎诤丈人得毋恙……矣。

惊多问新负、妴得毋恙也?新负勉力视瞻丈人,毋与……勉力也。

其二:

惊敢大心问衷,母得毋恙也?家室外内同……以衷,母力毋恙也?与从军,与黑夫居,皆毋恙也。……钱衣,愿母幸遣钱五、六百,布谨善者毋下二丈五尺。……

…用垣柏钱矣,室弗遗,即死矣。急急急。

惊多问新负、妴皆得毋恙也?新负勉力视瞻两老……

惊远家故,衷教诏妴,令毋敢远就若取新,衷令……闻新地城多空不实者,且令故民有为不如令者实……为惊祠祀,若大发毁,以惊居反城中故。

惊敢大心问姑秭,姑秭子彦得毋恙……?

新地入盗,衷唯毋方行新地,急急急。

在这两封家书里,没有家国天下,没有豪言壮语,有的只是家长里短、衣食住行,还有那一丝丝斩不断的牵挂和一声声遥远的问候。

感谢那个纸张还不普及的年代,他让我时隔两千多年后,感受到了两个普通秦国人的真实情怀,跟我们今天大多数人一样的情怀。

虽然历史从来就不是只有庙堂之高的人在创造,但是浩如烟海的历史典籍,从来就没有给那些更多数的普通人准备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笔墨,似乎他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他们存在过,真实的存在过。虽然历史文献把他们华丽的无视了,家人却始终把他们沉甸甸的放在心上,把他们的家书永远带在身边,一直带到另一个世界。

历史很冰冷,人间有温情。

在那些年里,这样的家书会有多少呢?

应该不下千万吧。

在黑色的大秦旗帜下,一代又一代的秦人,告别慈母眼角的泪光,带着难舍的新娘子的柔情蜜意,离开故土,奔向那未知的前方……

血,秦人的血,六国人的血,融合在了一起,共同浇灌着中华大地。

血泊中,一个伟大的民族站了起来。

鲜血,一个伟大民族诞生付出的代价。

昂贵的代价!

拿着子曰诗云讲授先秦灿烂文明的时候,也该提一下这个昂贵的代价。

没有这些血的代价,就没有那些子曰诗云,也就没有延绵数千年的中华文明。

即便是中华文明的延绵,靠的也不是纸上的那些子曰诗云,而是那个时代给她注入的底色。

红色。

血红色!

无数人的鲜血催生了中华民族,无数人的鲜血浇灌了中华文明,但是这些付出了生命代价的人,却只是史书上的统计数字,十五万、二十四万、四十万……

如果没有这两封家书,谁会知道有两个叫黑夫和惊的人,也曾经参与过创造历史呢?

有的人生怕历史会忘记自己,这两个参与创造历史的人,则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们是在创造历史,也没有奢望历史会记住自己。

他们只知道,这是他们的工作,最让他们放不下的,只是秦王有没有兑现给自己的奖金承诺。

很朴实,也很真实。

这些朴实而真实的汉子,才是中华民族永不停步的永动机。

前往淮阳的黑夫,没有前往淮阳的惊,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我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回到故乡,在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膝前,尽一下做儿子的孝心,惊也要好好补偿一下独守空闺的曾经的新娘。

虽然我知道你们极有可能早已血染疆场,但我还是这么希望。

那个时代流的血已经够多的了,能少一点儿还是少一点儿吧。

你们已经为历史做了自己该做的,该做一个好儿子,好丈夫了。

我还希望你们沐浴在故乡的落日余晖中,安然的闭上双眼,没有看到你们亲手缔造的大秦王朝,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虽然你们对自己亲手缔造的这个王朝,未必会有多么深的感情,但我还是希望你们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血和同袍的鲜血,转眼之间就化成了历史名词。

大秦王朝,一个短命的王朝,一个只有十五年的王朝。

以后的故事,就是另一个时代的故事了……

—————————————不定期请假———————————————————

时间像一头野驴呀,跑起来就不停,不知不觉半年快过去了。

在这半年里,发生了很多大事,国内,六十年国庆了,国际上,美国人先是嚷嚷着G2,后又在背后下黑手了。这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即便我不想打酱油,也没人来征求我的意见啊。唯一能让我有点儿参与感的,也就是看一下CCTV的阅兵直播,虽然镜头切换的极其操蛋,但也聊胜于无啦。

不过,这半年,对我个人来说依旧是重要的半年,很重要的半年。

半年来,日子还是像白开水那样,淡而无味,但是整个人却成长了。

不是长身高,也不是长体重,而是发现自己错了。

在动手写这个系列之前,自我感觉差不多已经“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了,接下来就该是“成一家之言”啦。

现实告诉我:小子,你还嫩着呢。

这半年来,读着那些曾经很熟悉的史籍,越读越感觉陌生,我都怀疑,现在读的这些,跟以前的那些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史籍的作者还是那些人,是我自己变了,变得糊涂了。

以前的那些想法,是我错了,我错了,还是真的我错了?

现在的这些感觉,是正确的,正确的,还是真的正确的?

我说不上来了。

弄一个自己都不知道对错的东西来糊弄自己,那就是脑壳出问题啦,还是停下来想一想吧,借用一句用滥了的港剧台词: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希望这个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

通宝推:清风席卷,大黄,镐梓,随意溜达,好知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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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多谢兄台及楼下的潜了又潜兄的提醒

我疏忽了古今的差异,多谢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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