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破闷儿 -- 履虎尾
(上)
小瓢,小瓢,
掉地下找不着。
――打一生理现象
红口袋,绿口袋,
有人怕,有人爱。
――打一蔬菜
“小雪封地,大雪封河”。关东的严冬说来就来。场打完了,口粮分下去了,公粮交上去了,积肥之战又打响了。
队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在队长、“打头的”的带领下,来到了东大泡子。怎么光是老少爷们?另外半边天呢?呵呵,另外半边天猫冬了啊。一打完场,妇女们就猫冬了。俺关东的风俗,媳妇儿是不下地的,专门在家带孩子,养鸡,喂猪,做饭;闺女要下田,帮家里挣工分。不过,打完场,就没有闺女们的活了。只有老少爷们儿还要辛苦,还要积肥。所谓“积肥”,在俺那旮就是去刨冻土。呵呵,城里的小年轻不懂了吧,就是把泡子里的淤泥刨出来呀。
老少爷们儿来到东大泡子,先把冰面上的雪扫干净,再把半米厚的冰刨掉。冰层下面,有半米厚的冻得登登硬的淤泥,把这层淤泥刨下来,搬到泡子边上,堆成堆。这些淤泥,就是上好的肥料。等明年开春了,淤泥化了,风干了,再拉到地里去。
刨淤泥这活儿,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不过呢,俺不怕,因为干这个活是分成两班的:一班抡镐,另一班歇着。到你班儿了,你要脱掉棉袄,在手掌心吐上两口吐沫,举起大镐来,一连抡上它百十下。抡完了就换班,你要赶紧穿好棉袄,蹲到坑沿儿上去,别冻着了,也别碍下一班的事。
抡大镐刨淤泥,技术上有两点要掌握:第一,要狠。你把大镐高高地举起来,然后,再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将下去。冻得透透的淤泥,就跟石头一样硬,大镐砸在上面,震得你双手发麻。――俺同学的全钢防震上海表,就是在抡镐时忘了摘下来,仅刨了三镐,就把发条给震断了。春节回沈阳去亨得利修理,乖乖,整整十块钱一张大团结,那一个月的大镐算是白抡了,替亨得利抡的。――抡大镐刨冻淤泥,可不能怕震手,全靠着这股子震劲,才能把冻得透透的硬的象石头似的淤泥给震裂。俺也曾见过别的抡镐的,刨硬土啊,刨碎石子啊,镐头轻举轻落,一点点地刨下来,靠!这也叫抡镐啊,你差远喽!用足了力气往下砸,别怕震,别躲闪,双手要紧紧地握住镐把子,越是震,你的双手越是要握紧,不能因为怕震手而躲闪。如果你握镐的手不抓紧,更震手不说,大镐还可能反弹了起来,伤了人。你紧紧地握住镐把子,这股震劲无法在镐把这头发泄,就全汇集到镐头那边去了,汇集到冻淤泥里边去了,这才能把冻淤泥硬给震将下来。
第二,要准,镐头尖要对准了一点,不差半分毫。第一镐下去,冻淤泥上出现了一个白点;第二镐要准确地砸在第一镐刨出的白点上,不歪不斜,第二镐要是砸不准,第一镐就算白抡了;第三镐呢,又要准确地砸在第二镐砸出的小坑儿里。你站稳了脚步,双膀那么一叫力,运镐如风,一连几十镐砸下去,白点儿变小坑儿,小坑儿两边出现小裂纹,小裂纹在逐渐扩大,终于,你把一大块冻淤泥砸将下来了。
俺按照打头的三叔教给的方法,双手握紧了镐把,对准了一个眼,一口气就是二十几镐,轰隆一声,一块一尺来宽,四尺多长,半米多厚的淤泥块子被俺砸将下来了。俺又抡起大镐,将它破成五六小块,一旁准备换班的继林走过来,把破开的小块,一块一块地搬上坑沿儿去。俺累得够呛,破小块就不够细心,有一块大了点,继林搬了两搬没搬动。打头的三叔曰:“那么大的块,谁搬得动啊,别逞强了,让春生再破破。”
以前说过,继林是有名的小能人,心里一直盘算着三叔的鸟位,一直在跟三叔剽着劲儿,别人说他都不要紧,三叔一说,却激起了他的牛脾气。继林曰:“不就这么大一小块儿嘛,我就不信搬不动它!”说着,继林伸出双手,抱巴抱巴,想一下子就把淤泥搬上坑沿去。
可是,这块淤泥方不方,圆不圆的,不好抓不好握,继林抱了几抱没抱起来,脸上就有点儿挂不住了。继林把棉袄一脱,甩到一边,又来搬这块淤泥块儿。这一次,继林不再硬来了,而是找了个窍门,他托住泥块儿的一边,准备应用杠杆原理,把这块淤泥翻上坑沿儿去。
继林正撅着屁股用力,本来在一旁看热闹的振家掺和了进来。振家跳进坑里,屁股一扭一扭的,两手比划着,捏着嗓子,模仿着女人的腔调,在继林身边,唱起了《高梁地》里的那段词儿……
唱到关键之处,二驴子振家抡起了巴掌,“噗”的一声拍在继林高高撅起的屁股上。怎么是“噗”的一声啊?呵呵――继林的棉裤足有两寸厚,你想想,拍在厚厚的棉花上,能有多大的声音啊。
在大伙儿的哄笑声中,继林一咬牙,硬是把那块足有一百多斤重的淤泥翻上坑沿。继林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振家,“嗷”地一声扑了过去。振家“妈呀”一声,跳上坑沿就逃。这俩臭小子一个拼命地逃,一个死命地追,在雪地里就兜开了圈子。
振家和继林在雪地上兜了老大一个圈子,足足奔跑了有十几分钟。等跑回坑边,俩人小脸累得刷白,张开大口,趴在地上,半天喘不过气来。
(下)
横日挂金钩
――打一字
积肥两班轮换,有劳有逸,免不了要说些闲话。说什么呢,最多的就是讲荤段子,社员们称之为“坷??话”。积肥是大伙儿扎堆干活,难得老少爷们儿凑得这么近乎;妇女们又猫冬了,说话也不必顾忌。于是,平时道貌岸然的队长,打头的,也都放下了架子,肆无忌惮地胡说了起来。
荤段子猛一听觉得新鲜,可听得多了,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回子事,解决不了任何现实基本问题。于是呢,有那么一次,也不知是怎么起头的,俺们知识青年就同队里的小青年们“破起闷儿”,“猜起闷儿”来。
“闷儿”是从最简单的开始的。素青继林们抛出了“小瓢,小瓢,掉地下找不着”,“房后一盘磨,谁也不敢坐”等通俗的小闷儿;俺等插队青年呢,则回敬以“红口袋,绿口袋,有人怕,有人爱”,“看起来是绿的,吃进去是红的,吐出来是黑的”等教科书上的谜语。知识青年同农村青年互相之间一步步地试探着,逐渐地“闷儿”就难了起来,最后,终于破到了最难猜的字谜。
俺那时候年轻气盛,好出风头,一口气猜中了继林、素青的几个“闷儿”;可俺破的“闷儿”呢,他们一连好几个猜不着,心中好不得意。
素青继林他们急于扳平,迫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素青曰:“春生啊,俺再说一个,猜一个字儿,这个‘闷儿’你要是再猜着了,俺就彻底服了你。”
俺曰:“呵呵――放马过来,破吧。”
素青曰:“这个‘闷儿’是这样的,你听着,‘横日挂金钩’,猜一个字儿,也不算太难,你们猜猜吧。”
俺们几个搜肠刮肚,靠!‘横日挂金钩’,这是什么字儿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素青得意地曰:“怎么样,猜不着了吧!”
俺等正在抓耳挠腮,苦思瞑想,队长在一旁开口了,曰:“哈,素青啊,你把‘闷儿’祖宗破出来了,叫他们怎么猜啊。”
俺们一听,觉得奇怪,难就难呗,哪来的“闷儿”祖宗啊?
队长曰:“我说春生啊,这个‘闷儿’啊,还有一段讲究儿呢。说是有两个秀才进京赶考,天黑了要住店。开客店的呢,是个‘妇道’――老板娘。
“老板娘见客人进门了,就问了:两位秀才相公贵姓啊?两个秀才说,俺俩的姓啊,是个‘闷儿’,老板娘恁得猜猜。老板娘说:好吧,破吧。
“两位秀才说了:俺两个啊,姓的是‘弓长――十八子’啊。
“老板娘一听,立马就猜到了:原来是张相公李相公二位相公啊。两个秀才说:真不善,老板娘有学问,真不简单!请问老板娘你贵姓啊?
“老板娘说:俺的姓也是个‘闷儿’,也请两位相公猜一猜,俺姓啊――‘横日挂金勾’。
“两个秀才一听,傻眼了,这是什么字呢?俩秀才猜了一宿,也没猜出来到底是个什么字儿。看起来这个‘闷儿’,春生你们几个秀才也是猜不着了。”
俺曰:“连真秀才都猜不出来,俺们几个假秀才当然就更不知道了。”
旁边的社员都笑起来,打头的三叔曰:“哈,把春生也难住了,猜不着吧?这个字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咱队一家人家的姓啊。”
俺们几个赶紧搅动脑汁,嘴里念叨着全队有数的那几个姓,边念叨边思索,想了半天,还是琢磨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字。
打头的三叔等得不耐烦了,曰:“瞧你们几个笨的,咱队才几个姓啊,这不就是继林他们家姓的那个‘巴’字儿吗!”
俺就是不说
我在手中横竖划了几次,没有弄明白这个金钩怎么挂法,原来是这个,嘿~~~ “乌焦巴弓”,百家姓有的,但是这个巴古代似乎没有见过,最早我看到是在《西游记》里,联想到见过姓巴的几位都是蒙古族,怀疑是元代以后才有的姓。您所说的那一位,也是蒙古族么?
是也,非也?
俺插队那旮,是满族人集聚的地方,整个大队,全是满人。继林,会计六哥,饲养员巴大爷,他们一家姓“巴”。据继林说:“那、巴、年、社”,这四个姓其实是一家。继林有时自称“巴继林”,有时自称“年继林”,都一样。
“那”,音应读为阴平,沈阳城里的老饭馆“那家馆”,小有名气的歌手“那英”,应该都是他们一家子。
“巴”,正确的读音是上声(把),不可读为阴平。
振家、振国和队长家姓关。队长说,哪里是姓什么“关”啊,不对,他们本姓乃是著名的“瓜尔佳”氏也,与汉族的关云长风马牛不相及,是民国之后,才改成“关”的。
此外,满人还有姓王的,姓李的,姓赵的,姓张的,都是民国后改过来的。
满族人经过辛亥革命,九一八,光复,解放,文革,其民族特征几乎完全消失,与汉族完全融合。俺们在生产队里,毫无“身处外族包围之中”的感觉。俺讲的岳飞抗金的讲究儿,他们都爱听,并不觉得是在“抗他们”。继林素青等小青年,同俺等插队知青一样,崇敬岳飞,痛恨秦桧(呵呵,都叫他秦会儿),而对完颜宗弼呢,却没什么感情。呵呵――“这个JB金兀术,太他妈的邪乎了,他是哪国人啊?”
可惜的是,俺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只顾着“改造思想”,“接受再教育”,没有对满人的姓氏多加打听。现在回想起来,真后悔啊。
(贴过一次了)
不可说,可不可说也。
佩服佩服
智慧来自于劳动啊。。。
京师人有读为四声的,但到了关东,东北的满人、汉人,一律读“那”为阴平(一)声。
如:那五、那英、那家馆……
就神气活现,仿佛真成格格了。前两年还总管岳母叫皇额娘,现在叫我给扳过来了。
我一直不太信,也没回她黑龙江老家考察过。
小时候奶奶让我破闷儿,我咋都破不出来。
一点一横长
一撇到南洋
上十对下十
日头对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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