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读一点诗经 国风 邶风 柏舟 -- 重耳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
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毛诗序》说,“刺不用贤也。卫之贤者仕于伶官,皆可以承事王者也。”儒家也不能免俗,成立了帮派以后也讲个“政治正确”。孔子说了一句不喜欢郑卫之声,以后的大儒小儒们逮住这四国的国风就猛劲批。有时候,比如说这一首《简兮》,真不明白好好的诗,他们批个啥。这首诗不过是说,从西边来的这个大个子,跳“万舞”跳得好,卫公看了挺开心,赏他一杯酒喝。本来是挺平常的事儿,也是蛮平常的诗材。现在的小学生看了一场精彩的文艺表演回来,不是也要写一篇三百字的作文儿吗,一回事儿。
这里有意思的是,什么是“万舞”。先看万字三种写法,草头大萬,是举着俩钳子的蝎子;一般写法这个万,是个头顶着天的高个子的人;还有那个好像带钩儿的十字那个写法,那是一个人弯举着双臂,同时曲着双腿的样子。那么“万舞”,应该就是高身材的演员,弯手弯蹆跳的舞。这诗里说“硕人”,对上了吧。
有人说,这位主演是庄姜,理由是《卫风》里那首古往今来最最有名的描写大美女庄姜的诗里,说她是“硕人其颀”。这对不上号。庄姜是齐国公主,姜太公的后代,是“东方美人”,不是“西方美人”。既然许她是“硕人”,姜大个子,那也可以允许人家西边来的人叫姬大个子,或者干脆更可能这位演员根本就是个男的,不是女演员,叫张大个子、或者李大个子。
万舞最迟在商朝就有了,甲骨文里头就有,《诗经》里有《商颂》的《那》也说“万舞有奕”。商朝的音乐舞蹈很发达,周朝比不了。“殷人尚声,周人尚臭。”国家有重大活动的时候,商朝喜欢奏交响乐,表演歌舞,周朝喜欢烧香。不过周朝还是继承了一些商朝的音乐舞蹈的。也跳这个万舞,除了这首《简兮》,还有《鲁颂》的《閟宫》,“万舞洋洋”。甲骨文里有几个字说,万舞用以祈雨。《毛诗传》说,“以干羽为万舞,用之宗庙山川”。这些串起来看,到了周朝,万舞就是个大型文艺表演,都画着彩妆,拿着道具,在公庭或者王庭举行。还有可能是好多人一起跳,“在前上处”,有人在前,当然一定有人在后。这次的这个舞蹈团,是周天子那儿来的王家舞蹈团,到卫国来做访问表演。一方面,“西方美人”确实演技好。另一方面,即使演砸了,出于诸侯对王的礼节,卫公也要给人家主演“锡爵”,赏一杯酒喝。说不定还派个小女孩上去献一束花呢,“云谁之思”那句,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啊。
万舞里边既然有执干、有执羽的,执羽的是男是女不好说,执干的多半是男演员,跳起来剧帅,“有力如虎,执辔如组”这样的。如果是女的拿着棍棒枪戟不太像样。男的跳这个舞,可以勾引美女。《左传》,庄公二十八年,楚文王去世以后,他弟弟令尹子元,想要勾引文夫人,“为馆于其宫侧,而振万焉。夫人闻之,泣曰:先君以是舞也,习戎备也。今令尹不寻诸仇雠,而于未亡人之侧,不亦异乎。”
这位文夫人,就是那位“伤心岂独息夫人”的桃花夫人息妫,是陈国的公主,她美丽到亡了两个国的程度,息和蔡。子元看用跳万舞的办法勾引她不成,于是奋发自强,带着兵去攻打郑国。都打破外城了,鲁庄公汇合齐、宋救郑国,子元只好撤军回来。还是没福气。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娈彼诸姬,聊与之谋。
出宿于泲,饮饯于祢。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问我诸姑,遂及伯姊。
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辖,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有害。
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沧海桑田,变化,这是人生不易的道理。有时候睡一觉醒来就发现换了人间了,吓得心脏砰砰乱跳。于是,那些不变的东西就异常珍贵、异常美好。
比如说,思念。比如说,想家。这一类的情感常把人折磨得不能睡觉,不能呼吸,泪水涟涟,面黄肌瘦。可是古往今来,不管世界怎么变,我们总是忍不住取追逐这一类情感,为伊消得人憔悴,在所不惜。
这首诗里的卫女想家了。这位夫人是谁,说法很多,可能是许穆夫人,也可能是宋桓夫人、邢夫人,也可能是别人。反正她出嫁外国,父母去世以后,按礼不可以再归宁。于是就苦了,想家啊,回不去。
那怎么办呢?每个人都这么办过吧,做白日梦啊。都不用闭眼睛,我现在从几万里外就能想象小时候学校操场的样子,想象到到几十年没有看到过了的酸菜猪肉炖粉条的味道。三千年以前的这位国夫人也一样,开着法拉利在院门口兜一圈,心里想象一下如果整队回家的话,会在哪里饯行,会在哪里歇宿,到家了会见到谁,说什么话... ...
许穆夫人是宣姜与昭伯的女儿。宣姜与卫宣公晋生有二子,公子寿与卫惠公朔。宣公去世以后,在哥哥齐襄公主持下,宣姜又嫁给庶子公子顽,有的书上写成公子硕,他的爵位是昭伯。宣姜与昭伯生公子齐、卫戴公申、卫文公毁、宋桓夫人和许穆夫人。除了这一首《泉水》,还有《鄘风》里的《载驰》、《卫风》里的《竹竿》,这三首诗都有说法说是许穆夫人的作品,其中《载驰》可信。
一个人在命运,怎么算好,什么算坏,可真是不好说。宣姜生为大国公主,爸爸是齐僖公,哥哥是齐襄公,这应该算得上是好运气。可是她长大后被许配给卫宣公的世子公子急(伋),结果却成了卫宣公的夫人,然后又嫁给宣公的儿子。故事那么多,经历那么复杂,真可称是命运多舛。幸亏后来的儿子女儿都不错,有一段晚福享。
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遍谪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遗我。我入自外,室人交遍摧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卫国那时候风气不好,“《北门》,刺仕不得志也。言卫之忠臣不得其志尔。”照《诗经正义》那一串书的说法,这位北门小吏既然这么能干,王事、政事一个人都做了,是一位贤臣,那卫公先生就应该地道点,替这位手下分分忧,不要让他穷到回家没脸见老婆的程度。卫公思不及此,所以该刺他一下。
其实即使遇上好世道,三代、贞观开元、康乾盛世,这些时候小老百姓又能怎么过日子呢?还不是每天早上八点钟出门上班,被老板当个驴使唤,下班回家买菜做饭换尿布,还要被老婆当三孙子连损带骂,就像这首诗里写的一样。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其实就已经不错了,总比用扁担挑着孩子去逃难,辗转道路,死于沟渠强太多了吧。C’est la vie,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再进一步,这样消极的想法其实也不必要。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不管高兴不高兴都努力加餐饭,这种态度才好。
内外交困、终窭且贫,这日子谁也不爱过。谁不想大富大贵呢。连孔子都说,“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但是天上不掉馅饼。甭管怎么想发财,没后台、没本事、没机会的话,还是只能脚踏实地早上爬起来去上班。那些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老话,“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不义而富且贵,于我于浮云耳。”“幸福要靠劳动来创造。”等等,这些话可都不是废话,都是为了我们小老百姓好的好话。想想如果明天我中了五千万大奖,我能拿它过上每天睡到自然醒、无所事事又不挨骂的好日子吗?还不是用不了多久就被银行、投资顾问、会计师给忽悠光了。回头我想八点起来上班,反倒连个工作可能都找不到了。
当然啦,我这个想法好像比起“农夫山泉有点田”还更被动一些,自然应该被大智大勇的人才嗤之以鼻。大智大勇的人才从来就不缺,宋太祖的时候有个陈抟老祖,义和团的时候有个“李来中”。这种高风险职业当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从事风险职业,就要有风险意识。做贼,既要能吃好的,也要认挨打。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这不知道说的是卫国什么时候,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狂风暴雪、漫天阴霾,此其一。君臣上下,狐狸一般红,乌鸦一般黑,让人看不到出太阳的希望,这个好像更打击人。连素来宽虚舒徐的大臣,都干起急刻之行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哥儿几个,商量商量,趁着咱的悍马里头还有点油,一起跑吧。
这老几位既开得起悍马,估计跟咱平头老百姓也不是一个级别里的。咱老百姓咋办呢,“逝将去汝,适彼乐土”,没有越野车,咱用脚走。《毛诗序》说,“卫国并为威虐,百姓不亲,莫不相携持而去焉。”
春秋那时候诸侯林立,虽说去一国适一国对谁来说也不会是件容易的事儿,但总还是个可能的选项。孔子周游列国,先后到过卫、曹、宋、郑、陈、蔡、楚。儒家讲究入世为用,孔子说过“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这个样子颠沛流离十几年,无非是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求为用,“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书呆子做事,常常不知不觉要求先有电子工业超净室那样的环境,要人财物万事俱备,要东风吹拂。否则,嘿嘿这叫什么破条件,档次太低,老子不跟你们玩了。也不想想,如果万事和东风皆备,老兄,我一年几百万美金给你干嘛?我猜孔子肯定不会是这样。他老人家第一多能多艺,对他没什么束手无策没法做的事情。第二,他懂得道,不管多复杂的局面、多难缠的事情,他执两用中一分析,眼前雪亮。第三,可能是最重要的,孔子懂得“仁”啊,“仁”是“忎”,是如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如何“不患不己知,求为知可也”。掌握了这个“仁”,百姓襁负以归还真不是吹牛的。
既然孔子这么厉害,为什么“知其不可而为之”,几十年啥也没做成,惶惶然如丧家犬?这个,两千五百年不知道多少人论证过了,再说就把耳朵磨破了。无非是“时运不济”,我说出来要被认为是陈辞滥调,要有权威的人讲解才行。
我们小学生没资格跟孔子比,能照猫画虎学学“璩伯玉与时舒卷”、“宁武子愚不可及”,这就算高人了。我们用的上的话是:“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这首《北风》的作者,你想得挺美哈,哥们一起走,到好地方过日子去。可是想过没,不只是卫国乌鸦一般黑,而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这么折腾有什么用啊。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只因是她送的礼物,不论是万宝龙钢笔,还是只是一根草棍儿,我都喜欢得不行。这么美好真挚的情感,会让每个人的心里产生共鸣,好诗。
好诗会被人不停地念、不停地模仿、不停地引用。张衡《四愁诗》,其中最有名的那句,就揉合了“美人之贻”,还有《卫风》里《木瓜》那几句“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四愁诗》是七言诗的祖宗,写得太好了,我全文抄一遍:
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霑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霑襟。美人赠我金琅玕,何以报之双玉盘。路远莫致倚惆怅,何为怀忧心烦伤。\n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阪长,侧身西望涕霑裳。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路远莫致倚踟蹰,何为怀忧心烦纡。
我所思兮在雁门,欲往从之雪雰雰,侧身北望涕霑巾。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路远莫致倚增欢,何为怀忧心烦惋。
金错刀是王莽时候发行的“当五千”镶金铜钱,刀币的形状。因为工艺精湛,一出来就成了收藏和馈赠用的工艺品。估计没人舍得用这东西付账买普拉达套装。
我们小时候正赶上有人不怀好意地宣传科学。不管他动机如何吧,宣传科学总是件好事儿。那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张衡,就知道他是造地动仪的科学家。后来又知道他还是文学家,说谁“才比班张”那个张,就是这位科学家张衡,“才比班张”这几个字是说人写文章辞藻华丽。再后来有点年纪了再读《后汉书张衡传》,才有能力体会一下这位伟大人物的经历与为人。现在,听说《张衡传》的节选进了小学生的语文课本。我找来看了看,怎么说呢,删节的人用心良苦。希望小学生们长大以后,能想起来小时候念过的这一段书,有时间的话,找全文来看一看。
张衡出身南阳世族。从小念书,走的是最系统最正规的那条路,通五经六艺,毕业于太学。他的性格是不骄尚、从容淡静那种,再加上有天赋,所以在学问上做到了既博且精。像这样的人,如果有机会作到三公,那会是国家百姓之福。但张衡年轻时候写《二京赋》造成了轰动,估计又被人注意到了他有算术和天文的天赋,结果,在后汉那种环境里没人再去注意他是否有相才,直接就把他当做会神机妙算预测未来的算命先生看了。
张衡先后当了两任太史令,顺帝刘保的时候,更成了皇帝的近臣,侍中。张衡满怀佐君理民的抱负,希望致君于尧舜,使民处唐虞。可是那时候的环境是外戚与太监神仙打架,连皇帝本人都看得眼花缭乱。皇帝希望的是有仙人来指点迷津,结果张衡给的建议是别信经纬图谶那一套。这真是南辕北辙啊。没办法,不好意思张先生,请你不要呆在中央说不合时宜的话啦。顺帝挺厚道,派张衡去当河间相,正职的省级干部,算是升级了。在河间,估计张衡确实能施展些抱负与才干,“视事三年,称为政理。”然后他上书“乞骸骨”,于退休后不久就去世了。
新台有泚,河水瀰瀰。燕婉之求,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这首诗是名篇。《毛诗序》说,“《新台》,刺卫宣公也。纳伋之妻,作新台于河上而要之。国人恶之,而作是诗也。”两千年来,老实人和聪明人对这个说法都没什么大的异议,“新台之丑”也成了个成语。卫宣公名晋,是卫前庄公扬与戴妫之子,桓公完的弟弟。公子伋是宣公与夷姜之子,当时是卫世子,后来被父亲宣公与弟弟公子朔派出刺客刺杀。这里说的“伋之妻”,就是宣姜,她是齐僖公禄甫的女儿,齐襄公诸儿的妹妹,鲁桓公夫人文姜的姐姐。丑事就不多说了。
这首诗里有几个不认识的怪字,仔细看看。
蘧篨,读作“渠除”,什么意思,说法有好几个。《说文》:“籧篨,粗竹席也”。《方言》:“簟,自关而西,其粗者谓籧篨”。这说得通,粗竹席卷起来成筒状,就是捕鱼的工具,笱,或者叫罶。后来这个词儿也确实是这么用的,例如陆游诗:“蘧蒢作帆三版船,渔灯夜泊阊门边。”
后边还有“戚施”两个字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有的书上把“蘧篨戚施”四个字放一起解释。来源还是“粗竹席”,粗竹席卷起来硬挺挺的,于是“蘧篨戚施”用于描述两种残疾,“蘧蒢不可使俯,戚施不可使仰”。翻译成现在的说法,蘧篨就是鸡胸,戚施就是罗锅。这说法最早见于《国语》。《毛诗传》里也是这么解释的。后来这种用法更多,例如王安石:“盖自古者至治之世,自瞽蒙、昏聩、朱儒、蘧蒢、戚施之人,上所以使之,皆各尽其才。”
更精彩的一种说法,说蘧篨和戚施都是癞蛤蟆。这说法的来源可能是《韩诗传》。《韩诗传》已经失传了,反正《本草纲目》里说引《韩诗传》,戚施是癞蛤蟆。
然后还有个字,“鸿”。这个字应该挺清楚的吧,大雁啊。可是也有聪明人觉得这也是癞蛤蟆。这是闻一多说的,说这不是个“鸿”字,而是“苦蠪”两个字合一起念出来的。“苦蠪”就是癞蛤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口音。
总共十二句诗,癞蛤蟆一词出现四遍,这叫什么事儿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典故大概就是这里出来的,哈哈。
二子乘舟,汎汎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汎汎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二子指公子伋和公子寿。《毛诗序》说,“《二子乘舟》,思伋、寿也。卫宣公之二子争相为死,国人伤而思之,作是诗也。”
这两位公子互相友爱,争先赴死的故事详见于《左传》,桓公十六年,“伋”,写作“急”:
“初,卫宣公烝于夷姜,生急子,属诸右公子。为之娶于齐,而美,公取之,生寿及朔,属寿于左公子。夷姜缢。宣姜与公子朔构急子。公使诸齐,使盗待诸莘,将杀之。寿子告之,使行。不可,曰:「弃父之命,恶用子矣。有无父之国则可也。」及行,饮以酒,寿子载其旌以先,盗杀之。急子至,曰:「我之求也。此何罪?请杀我乎。」又杀之。
二公子故怨惠公。
十一月,左公子泄、右公子职立公子黔牟。惠公奔齐。”
公子伋的想法有点呆,意思是如果不听父亲的话而逃跑,那只有逃到无父之国去。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地方,所以,“父要子死”、“君要臣亡”,这都是不该逃的事情。公子寿看跟大哥说不清,索性不跟他废话了。灌醉了他之后,拿着他的节,替他去死。这哥俩都是书呆。这种书呆可爱可敬。可是我想,即使他俩没死,其中一个当上了卫国国君,卫国也好不到哪去。这样轻于赴死的书呆做不好事情的。
宣公本来的想法是刺杀了公子伋以后,立公子寿为世子。二子死后,宣公想想两个儿子稀里糊涂都被自己刺杀掉了,心情懊恼得很,不久就郁郁而终。公子朔即位,就是卫惠公。左公子泄和右公子职所立的公子黔牟据说是公子伋的亲弟弟。惠公奔齐,请舅舅齐襄公帮忙。后来齐襄公费了挺大的力气帮惠公复了位。公子黔牟当了七八年卫公,流亡到了周,死后连个谥号也没有。
按说卫宣公也不见得有多坏,爱一个女人,也爱她生的儿子,这再正常不过。可是他做事没有限度,只顾眼前为所欲为,不考虑后果。这不过是轻率、任性的脾气而已。结果是害了自己、害了亲人、更害了国家。所以啊,“风物长宜放眼量”,如果宣公做事能先预计一下后果如何,我猜好多烂事儿他就不会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