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评日本下一代主力战斗机选型 -- 晨枫

根据共同社东京4月14日电，日本防卫省在4月13日举行说明会，介绍有关下一代主力战斗机（FX）在性能和规格等细节方面的要求，选择标准定在4个方面：1、机体和武器的性能；2、维护管理和日常使用费用；3、日本企业参与方式；4、售后支持体系。美国F-18E和F-35、欧洲“台风”战斗机入选为候选机型。日本防卫省将在9月底前获得各国的具体投标，并在年内决定下一代主力战斗机的最后选择，力争将购买若干新战斗机的费用列入2012年度预算之中。

日本航空自卫队的现役主力战斗机包括三菱组装的F-15J和F-4EJ。日本F-15J虽然也有年头了，但还有继续升级的余地，也有足够的剩余机体寿命。但F-4EJ已经相当老旧了，尽管经过深度升级，还是难掩老态，亟待替换。日本“自己研制”的F-2虽然也是战斗机，但主要担任对地对海攻击任务，而且还很新，不在FX计划之内。

欧洲“台风”是英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合作研制的多用途战斗机，适合于国土防空、攻势制空和对地攻击，代表了欧洲的最高水平。“台风”已经在英国、德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空军装备，也成功地获得了向沙特阿拉伯、奥地利出口的订单。希腊曾经考虑过购买一批“台风”，但雅典奥运会击落了“台风”，金融风暴更是把购买“台风”的计划吹入了深度冷冻。鸭式布局的“台风”不仅机动性出色，还特别强调高速性能，具有有限的超声速巡航能力，英国号称是世界上仅次于F-22的战斗机。“台风”进气道有一定的S形，可以有效地遮挡发动机正面，不过连英国也不好意思称“台风”具有隐身性能。对“台风”更加不利的因素是其欧洲出身，从F-86开始，日本航空自卫队一直使用美国飞机，使用“台风”意味着全套技术支援和训练体系都要改变，更不用说配套的武器和电子系统了。虽然“台风”在航空技术、发动机技术、电子技术和武器技术上达到了相当高的成就，欧洲技术的实战经验远远少于美国，技术的可靠性和成熟程度不及美国，经常出现纸面性能达不到实际性能的事情，“台风”可能也不能免俗。欧洲技术的维护管理和日常使用费用通常偏高，售后服务对习惯于美国产品的日本航空自卫队也需要相当的磨合。不过英德意西或许对技术向日本转让不很敏感。防卫省将战机必须“在日本国内进行总装”设为最低限度的条件，这对“台风”是一个有利条件。“台风”生产已经走上正轨，但由于欧洲军购萎缩，产量落后于产能，所以可以很快交货，这也是“台风”的有利条件。

波音F-18E是麦道F-18”经典型”的大改。当年麦道借手美国海军向美国国会兜售，就是用F-18E是F-18”经典型”的改进为名，以低风险、低成本为诱惑而立项的。F-18E的身世很特别。美国海军对F-18”经典型”相当满意，尤其对其高可靠、低维修、多功能、高性能。但F-18”经典型”的致命缺点是航程短、返回重量不足。航程短是由双发动机占用的体积和重量决定的，机内邮箱容积受到压缩；返回重量是在航母上用拦阻索降落时的最大重量限制，返航时超过这个重量，就必须在海上丢弃额外的弹药或者抛撒多余的燃油，否则起落架有可能损坏，拦阻索也可能拉不住前冲的飞机。万一着舰失败，飞机必须立刻加速复飞、爬高，然后再次接近、着舰，这需要足够的燃油，所以一般着舰超重时，都是丢弃弹药。在弹药主要是铁炸弹的时代，丢弃也就丢弃了。在昂贵的制导弹药已经大规模使用的时候，丢弃未使用弹药就非常浪费。增加航程意味着更大的机内油箱，增加返回重量意味着更加强壮的起落架，两者都是增加飞机重量的事情，加上其他改进，F-18E比F-18”经典型”增大20%，空重增加3200千克，满载总重增加6800千克，机内燃油量增加33%，返航着舰时容许挂载4100公斤以上的武器，航程增加41%，留空时间增加50%，发动机推力也增加35%。最新的“国际超级大黄蜂”采用保形油箱，进一步增加航程，保形武器吊舱也有助于降低雷达反射特征和飞行阻力。大改后的F-18E其实和F-18”经典型”貌合神离，其实是一架全新的战斗机。在美国空军研制F-22的同时，美国海军也在研制隐身战斗机，其中包括F-22的舰载型。美国海军本来打算用F-18E临时填补F-14和下一代隐身战斗机之间的空白，但当美国海军的隐身战斗机计划下马后，F-14按原计划退役，F-18E就成为美国海军的主力制空战斗机，F-35将主要担负对地对海攻击任务。

F-18E的进气口为斜切菱形，在进气道内还安装了像整流片一样的雷达格栅，阻止入射雷达波对发动机正面的直接照射和镜面反射， F-18E还采用机体舱盖边缘对齐，进一步降低雷达反射特征。不过F-18E的基本气动设计没有考虑隐身，这些雕虫小技对隐身的实际作用有相当的局限，所以还是属于“台风”那样的半隐身或者有限隐身飞机。不过作为美国海军未来30年里的主力制空战斗机，F-18E的电子系统和武器系统十分先进，空战能力超过定位于对地对海攻击的F-35C。F-18E也继承了F-18”经典型”的多用途传统，具有强大的对地对海攻击能力。作为舰载战斗机，F-18E天然强调可靠性、多用途和单机作战能力，更加适合日本作为岛国的海空作战环境。事实上，三菱F-2曾经考虑过用F-18E的前身“大黄蜂2000”作为起点，只是后来由于阴差阳错的原因，才改用F-16第40批次作为起点。

F-18E已经在美国海军大量装备，澳大利亚和美国海军陆战队也开始装备，其长期备件供应和售后服务有保证，其技术成熟性也决定了采购和使用费用中没有不确定性。日本长期按照美国技术组装飞机，对使用美国飞机有很多经验，美国对F-18E的技术转让和特许制造也不那么敏感，这些都是F-18E的有利因素。F-18E也没有交货周期问题，有利于日本迅速列入预算。但F-18E最大的不利之处是人们的直觉印象。对于不谙航空科技的公众而言，F-18E和已经在天空飞行了30年的F-18”经典型”没有多少两样，在重大军购总是和政府的公关秀紧密相连的年代，这是一道不容易跨过的难关。

如果F-35像鼓吹者那样战无不胜，那FX计划的最终选择就没有悬念了，但F-35这锅夹生饭正在使太多的人消化不良，使更多的人望而生畏，以至于美国要把是否采购F-35看作对美国忠诚的试金石。按照要求，F-35不仅应该具有隐身能力，还应该具有至少不亚于F-16、F-18”经典型”的机动性和成本优势。美国海军的C型将强化舰载起落能力，美国海军陆战队的B型要具有AV-8的垂直/短距起落能力，但日本考虑的应该还是美国空军的A型。在电子系统、武器和作战能力上，三军的各型F-35要求达成高度的通用化。美国空军要求使用单发动机，以降低成本和与F-22共用发动机，但海军陆战队的垂直/短距起落要求最终决定了F-35的基本设计，也决定了F-35多舛的命运。

和 F-22拓展空战战术和航空技术前沿的设计理念不同的是，F-35是按照成本设计的，设计理念是控制风险和降低成本。所以F-35不仅放弃了超声速巡航的要求，其最大速度甚至不及F-16和F-18。尽管F-35只要求前向隐身而不是像F-22一样要求全向隐身，隐身依然是F-35的主要设计特色，这就决定了F-35必须采用机内武器舱，直接导致了F-35肥大的机体和很高的基本重量，“轻型”的F-35的正常起飞重量竟然和重型的F-15和苏-27相当！F-35的F135发动机尽管是世界上单台推力最大的战斗机发动机，依然不堪重负，空军型F-35A的推重比只有0.87，和以笨重著称的F-4EJ相当，更重的海军型F-35C和海军陆战队型F-35B就更加不堪。为了控制总重，F-35的机翼面积有所限制，使得翼载增加，F-35A的翼载为526千克/平方米，比F-4EJ还要不如，只相当于号称“人操火箭”的F-104的水平。关于F-35由于机内武器舱而具有干净气动外形，所以实际格斗能力高于F-16、F-18“经典型”为代表的第三代战斗机，这是一个伪命题，但由于篇幅所限，只能另文展开。至于中距离拦射，这是舰队防空战斗机F-18E的本行，也是“台风”的长项，F-35没有任何优势。

由于F-22的存在，美国空军是把F-35定位于战斗轰炸机使用的， F-35的空战能力只是作为二线填平补缺之用。作为战斗轰炸机，F-35无疑是胜任的。但对于没有F-22的盟国空军而言，机动性不足的F-35作为空战主力就很是不足了。在第三代战斗机中，美国空军对F-16也是按照战斗轰炸机使用的，但F-16从一开始是按照空战战斗机设计的，其空战性能不及F-15，但足够盟国的要求。这是和F-35完全不同的，F-35从一开始就是按照战斗轰炸机设计的，其空战性能在在设计理念上就受到局限。对于日本航空自卫队来说，需要替代的F-4EJ是制空战斗机，FX也要求具有优秀的空战性能，F-35是否堪当大任很成疑问。

更大的问题在于单价和时间。按照要求，F-35的单价应该和F-16、F-18在同一个水平，但实际上F-35单价无上限，没有最高，只有更高。加拿大的哈珀政府还在口是心非地声称F-35A的单价还是7500万美元，但美国空军2011年预算中实际裸机单价已经上涨到1.22亿美元，而2011年美国海军预算中F-18E的裸机单价为5500万美元。更糟糕的是，F-35的单价还在不断刷新，很难说最后到底会达到多高，这对大地震后严重拮据的日本财政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由于F-35还没有经受时间的考验，维护管理、日常使用的费用难以准确估计。洛克希德-马丁公司曾对美国空军拍胸脯保证，由于大量采用先进的系统自检技术和高可靠性技术，F-22每小时飞行的维护工作量不超过10小时，但美国空军几年使用下来的实际工作量是34小时，使得每小时飞行费用达到4.4万美元，超过F-15的3万美元，差不多是F-16的两倍。F-35也会有同样的问题，进一步增加对日本军费的压力。

由于研制和试飞计划的严重拖延，F-35在2020年前是否能开始对盟国空军批量交付还很难说，而F-4EJ亟待替换，防卫省需要及早编入预算，这也是对F-35的不利之处。在特许生产问题上，F-35也不同于以前的美国外销战斗机。F-35从一开始就是“赢者通吃”，外国生产份额取决于从一开始就确定的F-35研制和采购的参与程度，外销不保证工作量的转让，而且美国还没有开放F-35在盟国总装，已知的所有潜在外销订单都是在美国总装的。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F-35的选用将是一个很大的障碍。但另一方面，F-35是这三个选择中唯一的全新设计，而且是唯一具有隐身能力的战斗机。F-35将是美国对盟国军购施加强大压力的对象，美国只有大力迫使盟国大量采购F-35，才能使F-35的成本得到控制，也有助于减轻美国国内对苦难深重的F-35计划的政治压力。

根据2010年底制定的日本新《防卫计划大纲》，日本最终将采购40架新战斗机。战后日本在重大武器系统上没有使用欧洲技术的先例，美日关系对日本安全的重要性更是“台风”所不可能相比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台风”只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没有获选的实际可能性。在F-18E和F-35之间，F-18E更适合防空，F-35更适合对海对地攻击。从替换以制空为主的F-4EJ的军事角度来说，F-18E是最好的选择。但考虑到美国压力和日本国内政治秀的因素，如果不出意外，F-35应该获选，尽管日本纳税人和日本的防空态势将为这一政治选择付出重大的代价，这或许是“军事是政治的延伸”的一个曲解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