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余知县审案 （一） -- 老光
余良栋，四川人。大清光绪年间曾任桃源县知事（县令）。为官清正，颇有政绩，朝野上下，口碑不错。当年朝廷曾赐与“钦加四品衔赏戴花翎知桃源县事加十级纪录五次”之褒奖。
余良栋在桃源县知事任上，曾有很多逸事，一百多年间，一直在桃源民间广为流传。
曾听老朋友，也是当年的顶头上司——俺那局长，闲谈时扯起过这余知县的两个白话，都是余良栋当县令时的民间传闻。这白话虽说是一百多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可细嚼起来，仍觉得余味无穷。于是者，一时兴起，便把老朋友扯的这白话敲出来。常言道：好酒不怕巷子深哦。口碑传说的东西好似那陈年醇酒，存放的时间越久，其香味也就愈发的浓烈哦！
审 尿 缸
头一个白话，说的是余良栋，也就是余知县审尿缸的趣事儿。
从桃源县城往西行，去四十里地，四周丘陵山峦间，有偌大一块盆地，名叫‘三阳坪’。
发源于百里外万阳山麓的一条溪河，从盆地中间穿越而过，自西向东，一年四季，流水潺潺，绕经县城下边，汇入奔腾的沅江。
上善若水。先人们傍着这条溪河，在这盆地中间，小溪旁边，兴起了逢五逢十的集市。天长日久，这时散时聚的集市，渐渐地，由临时扯布张伞搭棚子，摆个摊，设个点，慢慢地修起房子，建成屋宇，原先的行走小贩，变为坐地经商，幺喝起各种买卖，开办起各色店铺来。时日一长，由是名气也跟着大了起来，渐渐积聚起人气，成为县城西边的重要集镇。南来北往的客商，为这小河边上的集镇，称之为“三阳港”。大概是取其“三阳开泰”的吉利因素吧。
从三阳港继续往西，挨着个名叫佘家坪的地方。本地人把这佘家坪则念作：溜家坪。外地人不明就里，为啥要如此念法呢？
这是因为，古时，桃源是楚国属地。楚人好巫，崇信鬼神，讲究避讳一类的俗习。桃源风俗，一大清早，不能说“死”、“鬼”、“龙”、“蛇”、“虎”、“猴”等字眼，如果是有人不慎说漏了嘴，人称为“放快”，认为这一整天都不吉利。同样，对此类事物的同音字，也注重避讳。比如，见到龙姓，佘姓者，统改称姓“溜”；姓侯的，则改称姓“耍”。苟姓者，一律称“敬”姓。见到真正的蛇，则称为“溜公”，遇到老虎，称为“大虫”，狮子称为“沙儿”，雨伞便称“开花儿”，斧头称其为“开山子”……。
桃源县城对河处，有一候家河，当地人避讳，一直唤为“耍家河”。因要避讳，这佘家坪的‘佘’，与那地面上溜来溜去的‘蛇’，同一音，犯了忌讳，于是，一直以来，都称这佘家坪为“溜家坪”。
俺要讲的白话，就发生在这溜家坪地方。
当年，溜家坪地方上有个农民，名唤张五儿。
张五儿这人家境贫穷，为人却老实忠厚，本份得要命。祖上留传下来的产业，只是后山上百十蔸油茶树。平日里全靠租种财主家几亩薄田，养着一家老小，糊口度日。这一年，偏偏遇上了大旱，田地里的收成，还掉了东家的租谷，官府的田赋之后，自个儿家里已是所剩无几。眼看着快要过年了，可家里面啥都没安排下。大人嘛，吃苦吃惯了的，多吃少吃无所谓，可一双儿女，年纪还小，过年时节，眼看着人家孩子吃肉咽鱼，放鞭炮，提灯笼……，能不眼馋？穷人家好歹也得过年嘛！穷极无奈下，逼得走投无路，只好找亲戚帮忙，借了一担茶油，先换几个现钱救救急再说，等来年收了茶油，再还人家。
张五儿怀揣着心事，一夜未眠，鸡叫二遍便翻身下了床，担了油挑子便往县城里赶，只想早点点进了城，趁早市买年货人多，把油卖掉后，换成钱再买点吃穿用少不得的过年货啊。
俗话说，这人背时，腿打稿（发抖），碰着个鸡婆都走草（发情）。
从前装油的油篓子，都是用竹篾丝编扎成篓子后，里外再用皮纸糊上几层，然后，涂上几遍桐油，晾干后做成的。这竹编的油篓子虽然轻巧，却顶不牢固，最怕的是磕磕碰碰，遇上硬物撞击，撕开条口子，里面的油立马间便漏得干干净净。正如俗话说的：纸糊篾扎，碰上就散架！
卖油的张五儿，一心想着的是早点点赶进县城去，趁上午人多，打年货的也多，若能卖上个好价钱，再累也值呵！半夜里起身后，挑着一担油，一口气没歇步，忽悠，忽悠，两脚生风，箭步如飞，也不觉得累。
到天色亮明时刻，来到了县城西郊外的麻家渡，上桥时想换换肩，便将肩头上的扁担从左肩挪到右肩去。不曾打想，这一肩换过，原在后头的油篓子掉了头朝前时，恰好就荡在路旁边一口尿缸缸沿上。只听得“砰”的一声，这纸糊篾扎的油篓底部被撞破一个眼，顿时间，一篓子黄澄澄的上好茶油，便如水银泻地一般，漏得满地流淌。张五儿一见油篓子破损，满篓子的油渐渐泄流完毕，无法可施，直如一桶冷水从头顶淋下来，那一刻，心灰意冷得直想死，恨不得马上就跳落桥下去。五儿心想：
“这就真的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啊！我穷到巴了垫子的地步，正是过年如过关的时候，好不容易求嗲嗲，告奶奶，找亲戚朋友借了担茶油，半夜里起来上扬州，摸黑赶路，一路之上连口气都没喘，千辛万苦，赶到城门的边边上了，却眼睁睁看着银子化成了水！这真就是：命里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啦！”
不想还好，越想越伤心，禁不住悲从中来，一顿子嚎啕大哭起来。
路过围观的人们，闻听如此境况，也都看戏流眼雨——陪着落泪，一个个也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