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嵇康非毁礼乐有感 -- 古城老农
晋王李定国破桂林,置酒七星岩,大会诸将,曰:“操、懿有戡乱之才,蹀血百战,摧大敌,扶弱主,以垂令名于后世,如探囊取物,而顾以此博万世笑骂,犹持黄金换死铁,农夫樵竖之所不为,而操、懿为之,非至愚而何!”
汉家制度的崩溃,政治军事上的罪魁是曹操,风俗文化上的祸首则是嵇康。曹操是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打着红旗反红旗,以匡扶汉室为名,行篡夺汉室之实。嵇康是心存礼乐,口诬礼乐,内心对忠孝礼乐很在意,言行上却专门唱反调,鲁迅所谓“他们的本心,恐怕倒是相信礼教,当作宝贝”(《魏晋风度与药及酒之关系》)。然而两人吊诡言行的后果,却是汉室之亡,礼乐之毁,簒弑相仍,五胡并起,天下大乱者数百年,由此可知诈伪之不可用。孔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信哉。
之所以说嵇康是两汉礼乐崩毁的祸首,原因是嵇康是真懂礼乐的,懂礼乐而破坏礼乐,其害乃不可救。礼教培养风度气质,嵇康美于风度,却说礼教根本没用;乐教陶冶情操,嵇康精于丝竹,却说音乐无关哀乐。于是愚昧之徒,信以为真,视礼乐为无益之物,而以玄谈为高妙。
嵇康之非毁礼乐,不过不平于司马氏假窃礼乐以作威福耳,其实如果嵇康仗义执言,直斥司马昭弑君专权之大罪,正其名为乱臣贼子,其祸不过杀身灭族而已,且可以垂美名于青史,与屈原、文天祥并列而争光。而嵇康含糊其辞,诡异其行,其身不免于弃市,其子不免于非命,更非毁礼乐,惑世诬民,使神州陆沉,山崩河溃,玉石俱焚,鱼龙尽烂,未能进入忠臣烈士的行列,反而成为民族和名教之罪人,岂非李定国所谓至愚者乎?
大仁必有大勇,大勇方有大智,所以刘邦问诸将何故纷纷私语,张子房曰:“陛下不知也?此谋反耳。”孙权问刘备何以不降,诸葛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若无此直言不讳之勇,张良诸葛又何足以成为智者之圣?不仁不可以言勇,不勇不可以言智,此岂嵇康所能知哉?
有德者不必有其才,有才者必有其德。有德者无才,其身不过困穷而已。有才者无其德,其祸不止于杀其身,破其家,而且可以乱天下者也。曹操、嵇康皆有绝世之才,而无高世之德,德才不能兼备,曹操才足以定乱反而长乱,嵇康才足以卫道反而乱道,亦可惜也夫。
人,谁愿意将终生甚至几代的富贵来换成将性命交给朝廷的刀笔小吏的下场
统军大将要受刀笔吏的挫辱,此汉之所以为汉也。周勃所谓:吾尝将百万军,安知狱吏之贵乎。将军的威严,只能在军中和战场,君命有所不受。一旦回归社会,上了法庭,也必须尊重法官。
如果任由拥兵者自重,为所欲为,见了刀笔吏仍然如在军中指挥下级。这是南北朝五代十国时候军阀横行的现象,又岂是国家和百姓之福?
曹操不肯交出兵权,面对刀笔吏,他的后人却要面对逆臣的欺辱甚至虐杀,高贵乡公之死,戈矛洞穿其身。后来永嘉之乱,中原汉人死者过半,曹氏子孙焉能幸免。为天下计,为子孙计,为个人计,曹操的选择,智乎愚乎?
说得,80老翁行不得。
欲三国时代的人有这么久远的眼光,“为天下计,为子孙计,为个人计”,是否理想化了?
其实想想自己,不要说眼光长远,便是当前明明知道对错的事,也不见得全按理智来吧。
回头看看自己几十年的足迹,如果真的再回到从前,我走的路还会再走一次,我的人生轨道仍然会一丝不差;因为再回去,仍然是那个时候的我、我的思维方式和外部环境。所以,我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