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我眼中的武侠小说(3)(外一篇) -- 小旋风

除去前面所提及的表现手法的多样性和包容性之外, 金庸的小说在人物塑造和情节展开上也显示了其独到的功力. 一提到金庸的小说, 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浮现出郭靖, 黄蓉, 萧峰, 段誉等人的影子, 足见金庸在刻划人物性格上之成功. 人物的性格要从故事情节中去寻找, 反过来又要在情节中得到应证, 金庸就是通过一个个小情节逐渐揭示出人物的个性, 而又以人物的个性来引领, 主导情节的发展, 从而使人物和情节融为一体, 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以<<天龙八部>>中的萧峰为例, 金庸先是以三个独立的章节揭示萧峰的性格特征: “剧饮千杯男儿事”一段点出了萧峰的豪迈和爱交友的个性; “杏子林中, 商略平生意”一节又说明了萧峰的精明强干和粗中有细的特征; 而 “虽万千人吾往矣” 则在极言萧峰之神勇的同时表现了其性格中柔情的一面. 这三回就好象是交响乐中的展示部, 将萧峰的基本性格特征呈现在了读者眼前. 在完成了这些铺垫之后, 作者顺势以萧峰的性格为牵引, 奏出了一系列令人荡气回肠的乐章. “塞上牛羊空许约, 烛畔鬓云有旧盟, 莽苍踏雪行”, “燕云十八飞骑, 奔腾如虎风烟举”, “教六军辟易, 单于折箭, 奋英雄怒” 这三段在前文的铺垫, 积蓄下有如汹涌的江水, 澎湃激荡而出, 令人不敢正撄其锋. 这三段, 就情节上看是相互独立, 各自成文, 宛然是变奏曲中由一个主题到另一个主题的切换. 而就其内在联系来看, 主人公萧峰的个性又成为贯穿这三段的一条主线, 而由这一条主线串起的这三个段落, 就象是民乐中的梅花三弄一般, 成为同一旋律上的三次复现. 三个段落, 三个故事, 每个故事的内容都雄浑, 深刻而略有哀苦, 仿佛是 “乐圣”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而段落之间的衔接又传承如意, 流转伶俐, 绝无半分的晦涩生滞又直如是莫扎特妙手天成的小夜曲. 正是由于作者精心地铺垫和淋漓尽致地演绎, 使读者在读到这一部分的时候有如是在修炼绝顶内功一般, 时而欢喜雀跃, 时而痛苦不堪, 时而痛快淋漓, 时而又怒发如狂. 读到委屈处, 不禁义愤填膺, 真想挺身而出施以援手, 读到畅快处, 内心又充满了极大的喜悦, 真想放下小说, 大跳大叫一番.

这样的人物刻划, 这样的情节设计, 在金庸的小说中可谓俯拾即是: 郭靖在黄药师的余威下当着六怪, 黄家妇女以及拖雷兄妹的一番表白无疑是远远超过了一般小说电影中山盟海誓的言语; 令狐冲在小师妹临死之时答允其保护林平之的承诺也无愧是最苦涩, 最艰难和最沉重的一诺, “千金重然诺, 五岳倒为轻”; 而在<<神雕>>最后, 当郭靖拉着杨过的手进入襄阳城时杨过望着郭伯伯的背影油然而生的感受同样也打动了千万读者的心-----若干年前, 当我们每个人在初次踏上人生旅途时都曾经被一双双不同的手牵引过, 也都曾记下了一个个不同的背影, 这不同的手, 不同的背影却分明蕴涵了相同的爱护, 鼓励, 与期许. 这一个个精彩动人的情节, 就仿佛是一颗颗璀璨的宝石, 镶嵌在金庸小说这顶金冠上, 使之更加耀眼夺目.

其余如金庸在营造大场面上的游刃有余, 在回目设计上的匠心独运, 以及对次要人物的成功刻划前人已有了精辟的论述, 这里就不用在下来添足了. 不过说来好笑, 本人读金庸的小说已有近二十年, 但是每当读到诸如 “黄药师大战天罡北斗阵”, “张无忌光明顶上排难解纷当六强” 等精彩打斗场面是, 仍不禁热血沸腾, 忍不住一手拿书, 一手比划, 宛然自己也成为书中的武林高手, 要去参加天下掌门人大会一般. 这虽是笑谈, 却也显示了金庸小说强大的艺术感染力.

金无足赤, 白璧有瑕, 正如有专家, 读者指出的那样, 金庸的小说也不可避免地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缺陷. 就连我在读金庸小说之时, 也不禁会想: 咦, 这不前后矛盾吗? 那一处的描写有些不合情理啊. 不过, 看文艺作品要看其全貌, 看其主流. 象我们耳熟能详的<<说岳>>, <<封神>>, <<杨家将>>等, 如果是单就人物刻划和情节而论, 可以指摘的地方似也不少, 但是大伙儿还是爱看, 爱听. 这既是因为这些作品是我们自小就喜闻乐见的, 更因为在这些作品中渗透着的那种正义必定战胜邪恶的信念以及精忠报国, 虽九死而无悔的英雄气概. 退一万步说, 即便是世界名著, 名片中, 其纰漏也不在少数. 有人说, 电影是一门遗憾的艺术, 那么, 小说又何尝不是一门遗憾的艺术? 作家也是人, 也会犯人的错误, 但是不能因为其小说中有缺点就因此而全盘否定之. 这就好象尽管张无忌看出了白眉鹰王和宋远桥招式中的漏洞, 并不能说明张的武学造诣胜过了他们一样. “三十文章惊海内, 毕竟空谈何有?” 相对于坐而论道, 激昂文字的旁观者而言, 那些竭尽心智, 为人们创作, 奉献出优秀文学作品的大师们更加值得人们尊重与体谅. 所以, 在评论文学作品时, 如果只就事论事, 提出自己的看法乃至批评, 相信大多数读者和作者本人都会欣然接受并共同探讨. 而一味地吹毛求疵, 攻其一点, 不及其余 却大可不必, 至于那些为了一己之私或为一时小名小利而大肆 “揭批”名著的作法, 则更是不足与论了. (待续)

一点题外话

因为种种原因, 这个春假是不能去旅游了, 趁这个时间正好把这个系列之三写出来. 不过在写到最后, 又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 而这些多余的话与本文并无多大关联, 所以在这里斗胆另起一篇, 恭请各位的指教.

在小文的最后, 本人提到了有人借批判攻击名著而自炒名声的现象, 此种作法固然令人不屑, 但是比起时下有些人罗织材料, 诬蔑英雄, 以 “揭密” 为名, 大肆移花接木, 颠倒黑白来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明明是精忠报国, 含冤屈死的民族英雄却被人诬成是拥兵自重, 义气用事的军阀; 明明是鞠躬尽瘁, 忍辱负重的人民的好公仆, 却被人说成是一味奉迎, 明哲保身的政客. 这样的作法, 这样的行径, 真是让人 “出离愤怒”了.

古往今来, 大凡世界各国, 无不将本国历史上的英雄人物奉为民族之魂, 并用这些英雄人物的事迹来激励感染后人报效自己的国家. 相形之下, 我们国家那些历史上和近现代为国为民, 光照千秋的英雄烈士们不但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反而成为某些人出于某种不可告人之目的而攻击, 污蔑的对象, 这难道不令豪杰扼腕, 英雄齿冷, 而更为天下人所笑吗? 那些生前为了我们国家和民族强盛呕心沥血, 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的英雄烈士们如若地下有知, 又该是作何感想呢? “才兼文武无余子, 功到雄奇即罪名” 这两句话也许能概括出英雄们身后为人所诟病, 诬陷的原因吧.

这些人一面罗织罪名, 大行颠倒黑白之能事, 同时又板起面孔, 口口声声称要 “对历史负责”, “人民有权知道真相”. 不错, 人民是有权知道真相, 但是人民更有权知道那些在历史上, 在现代史上的英雄们为了我们国家和民族的强盛所承受的一切牺牲, 奉献, 屈辱和血泪! 不过, 这所有的一切一切在这些人眼里自是不值一提的了, 只不过如果将这些人和他们所赖以成名的攻击对象易时易地而处的话, 不知他们又会有何作为? 眼见这些人个个高堂危坐, 头顶功名, 真不知这些人的人格与那家甘心为袁崇焕守墓数百年的佘氏后人的人格相比较, 又是谁高谁低? 记得小时候听<<说岳>>时, 说到奸人严刑拷打岳飞, 将岳飞的后背用鱼胶胶起来再揭开, 这时只看到岳飞背后露出了 “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当时就连有些打手也不禁为之震撼. 现在想来, 恐怕也只有此情此景才能让这些所谓的 “历史学家”们对被他们鞭挞的对象生出些许侧瘾之心吧.

当然, 一时的侧瘾之心与事成之后所可能获得的巨大收益相比较起来, 自是无法令这些人停手的. 在奉行 “注意力经济”的今天, 只要有了名气(不管是善名也好, 恶名也罢)就意味着收获了潜在的财富. 而在当今中国悄然崛起, 国势方张, 世界政经格局面临新一轮调整的国际局势下, 这些人或许还会因为这些文章而投某些机构和组织之所好, 从而堂而皇之地获取进身之阶, 成为别人的座上宾吧. 不过, “君子爱财, 取之有道”, 只有用自己的双手, 通过勤劳, 正直, 诚实的劳动获取的财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财富, 也才真正值得它的主人安心地享受. 同时, 也正因为上面所说的原因, 在这篇题外话中, 我故意避免提及这些人的名字, 这也许是显得过于软弱, 过于消极了, 但在这软弱和消极的背后, 其实也包含着本人极度的愤恨, 悲哀和极端的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