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电视剧《手机》片论 -- tuli
严守一是个清谈节目主持人,是靠嘴巴吃饭的。换句话说,他是个言语的编织者。他在节目中编织着他的生活、他的家庭的生活乃至社会大众的生活。他清楚他的角色,并且胜任这个角色。他也晓得他在节目里说的话虽不是“骗”,却是“编”的,而且总不忘了提醒别人:真正的编织者是幕后的费老。但他忘了,严守一这个名字也是编织出来的。
在严守一出现之前,他的名字叫白石头。编织严守一的人,就是这个白石头。
他编织得如此漂亮,如此熟练,口吐锦绣,舌璨莲花,以至于忘了他“在编织”这一进行态的动作本身。忘了这个动作也就忘了做这个动作的人。于是他面前只剩下他的编织物——严守一。穿上严守一这件马甲的白石头,灌起水来滔滔不绝,可唯独编不出白石头。
这个故事不是《画皮》的现代复叙事。看官们都该明白,严守一和白石头不是妖,而是同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白石头编出了严守一,而严守一却编不出白石头呢?这要从严守一的自我的分裂说起。
严守一感受到了自我的分裂,他说他“主持不了自己”。他老婆文娟也感觉到了,她质问道“我的丈夫为什么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这里的分裂是住在北京公寓楼开着车打着手机的严守一与河南乡下骑着单车去打电话的白石头的分裂。作为白石头的严守一并没有分裂症状。少年白石头处在一切分裂尚未发生之际,就像未曾受蛇的引诱的亚当。所以他看得见矿灯在夜空中划出的字。这字是他倾听从内心流淌出来的声音所听到的呼唤,也是他凝视内心的澄明所看到的光。离开奶到了北京的严守一看不到这字。他只能借助技术把字打到他的舞台上,然而用现代技术打出来的字是呆板突兀的印刷体,那是假的,谁都知道。
严守一的分裂让我想到基斯洛夫斯基的《两生花》(一译《双面薇娥丽卡》),讲的是两个薇娥丽卡的生与死的分裂。自我的分裂是现代以后的事件,生死的分裂则是自古有之的。
言归正传。费老面对着和严守一一样的难题。分裂的严守一做梦都想回去守着奶。这是他对张小柱说的。因为他心里有个白石头。费老没有白石头,所以只能遥想爱沙尼亚,那个遥远的海边的国度。爱沙尼亚的遥远仿佛天堂的遥远,但只是仿佛。那里毕竟不是净土。所以守一问“那手机有信号吗?”,答曰“一机在手,在劫难逃”。
大地上都是有尺度的,去爱沙尼亚不过若干小时飞机。费老还不如遥想遥想智利,这儿有更广阔更深沉的海,大诗人聂鲁达的海,艾未未他爹吟唱过的海。这片大陆遥远得魔幻,遥远得孤独。这里没有奶,却有乌苏拉。
奶是缩水版的乌苏拉。这个看法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莫非刘震云从新写实主义改宗魔幻现实主义了?环绕着奶的魔幻光环又是确实存在的。奶有天眼通,能料知生死;奶有他心通,能解人心语;奶是澄明,是矿灯字的光的来源。只是从想象的大胆和奇谲上来说,刘震云还是离加西亚马尔克斯有一定的距离。
后记
本文写完之后,我才想起去看《手机》的小说原作。这一看才发现自己out了,原来刘震云09年出了新书,就是那本《一句顶一万句》。原来刘作家早就跳出新写实了。原来新书写的是“千年孤独”,隐然已经超越了马尔克斯,不拿诺奖肯定是有黑幕。
不过这也证实了我的观感,在《手机》中刘作家已然融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你不懂得什么叫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你放心,我不会像段总一样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西游记》据说是中国版百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