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讨论】聊聊雍正和年羹尧 -- 烤面包的胖大叔
锦衣卫,和皇城司一样,开始都是皇帝警卫。后来扩展功能到情报和其他。锦衣卫据说在万历的抗日援朝战争中贡献很大。
但是天长日久,锦衣卫其实后来类似御史台,监察院,和文官系统也结合得非常紧密,渐渐失去了皇帝的信任。然后设立的东西厂,之所以说“终极”,因为从管理学的角度,两者属于现在,将来都不可能有密切联系的条条系统,没有太多利益纠葛,非常适合监察。太监不可能当文官,文官更不会来当太监。至于是否属于体制,完全看你用什么标准了。
锦衣卫,东西厂,其建立,发展,都类似于CIA,FBI,甚至监察系统有审讯权,但没有审判权,这块都很像。
新中国的检察院,公安局,理论上来说对付官员贪污渎职够了,但是后来又专门设立了反贪局,近几年又重新加强了纪委的作用,然后又成立国家监察委。一连串的动作,还是表明了反腐的决心。很多人讽刺纪委书记为“厂公”。其实就对官员的监察来说,这的确是当年东西厂的功能之一。
那就是李维钧是直隶总督,是天子脚下的权力中枢,连这个位置的官员都对站队暧昧不清,雍正还能容忍年多久?隆科多明珠索额图再权大,他们手里是没有兵权的,雍正如果对年再宽容等他的羽翼形成想拿下他都不容易了。
应该是这样。
1、雍正起了动年羹尧的心思。
2、然后,去对李维钧等人放风。
3、再然后,弄明白李维钧等人的立场。
4、再进一步,做出了朝堂上已经形成了以年羹尧为核心的朋党的判断,才下了彻底解决的决心。
就是说,在没有对李维钧等人试探之前,雍正不会明白李维钧的立场。
那么,问题就出来了,为何要去试探李维钧呢?
或者就是,雍正是怎么起了动年羹尧的心思呢?
这里呢,之前,雍正一直对年羹尧信任有加。为何在第二次召见后,忽然态度大变,进而起了动年羹尧的心思。大概是整个事件中唯一的疑点了。
本来想整理一个带有几分阴谋论的观点,但自己想想,论据实在太薄弱了。大概说下,应该是满洲贵族的谣言让雍正起了疑心,而年羹尧的一些做法印证了部分谣言。
清朝直隶总督和两江总督是全国督抚最高级别,李维钧更是第一任直隶总督,他的态度很大程度可以决定远离中央的地方大员对于年的态度。雍正本来很可能是想让他当这个反年典范配合雍正的行动,但是李不识趣的选择骑墙,雍正当然大怒。要知道他从直隶巡抚转为直隶总督是雍正提拔的,这样打脸雍正面子何在?如果还不明白的话,看看wg前夕的评海瑞罢官和北京市委下台的关系就很清楚了。后来的直隶总督胡季唐就很识趣,秉承嘉庆的意思直接参倒了和珅。
所谓“八爷党”吧,也是可以分门别类的。
一类是真的和允禩有利益相关,这个还可以细分,比如允禩自己和他福晋郭绰罗氏的亲戚门人,这个算是嫡系;又比如因这样那样原因,拜到允禩门下,有事相求,或有把柄操于人手的,这些就应该算是杂牌了。
还一类呢,是和允禩其实没什么利益相关。支持允禩,并不因为允禩如何如之何,而是因为更不待见允禩的对立面。具体到马齐,当是这一类的,他和允禩应当没什么勾连,只是和废太子允礽不对付而已。
值得注意的是,康熙给马齐加那个“八爷党”罪名,马齐本人是不认的,乃至和康熙争辩,“拂袖而去”。后来马齐被重责,是因为他态度恶劣,而不是因为他的犯罪事实严重。
这些事呢,雍正也应该知道,因此他并不把马齐当做允禩死党、重大政治隐患来处理。并且一直留着马齐做个门面,这个原因康熙其实早就说明了,马齐是满人里面为数不多的能被汉人认可的门面。
至于雍正的宽厚嘛,不好说。马齐在雍正一朝,荣始终不衰,宠则实所难言了。编康熙朝实录,地位固然重要,但也可以理解为剥夺实权。与乾隆联姻嘛,雍正还发配了马齐一个儿子呢。
这事要展开说,恐怕不仅是政治斗争,还有满汉之争的形势在起作用,确实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畅春园议储前,康熙已经特别提出,马齐不得掺合。
事情经过是这样。
马齐应该是八爷党的头牌人物。
当然,畅春园议储一事颇多疑窦,以马齐对康熙的了解,不会不明白畅春园议储只是走个过场,康熙想通过群臣之议,复立太子。
允禩之前就被大阿哥黑了一把,现在正应该韬光养晦,现在反而跳出来当出头鸟,群臣一致公推他,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以马齐的政治智慧,怎么会没想到这一层呢?也是奇怪。
首先这事缘起吧,在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丙戌,实录记载如此:
继又谕曰:“议此事勿令马齐预之。”
于是达尔汉亲王及文武大臣分班列坐。满汉大臣曰:“此事关系甚大,非人臣所当言,我等如何可以推举?”
内大臣阿灵阿等曰:“顷者面奉谕旨,务令举出,毋得渎奏。”
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遂私相计议,与诸大臣暗通消息,书八阿哥三字于纸交内侍梁九功、李玉转奏。
顷之、梁九功、李玉出,传谕曰:“立皇太子之事,关系甚大。尔等各宜尽心详议,八阿哥未尝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贱,尔等其再思之。”
诸大臣奏曰:“此事甚大,本非臣等所能定。诸皇子天姿俱聪明过人,臣等在外廷不能悉知,臣等所仰赖者惟我皇上。皇上如何指授,臣等无不一意遵行。”
梁九功、李玉出,传谕曰:“尔等不必疑惧,此事甚大,非两内侍口传所能定。俟众论佥同,召入尔等,觌面一言,即可决也。尔等其各出所见,各书一纸,尾署姓名、奏呈朕览,将裁定之。”
梁九功、李玉又传谕大学士李光地曰:“前召尔入内曾有陈奏,今日何无一言?”
李光地奏曰:“前皇上问臣,废皇太子病如何医治,方可痊好?臣曾奏言:徐徐调治天下之福。臣未尝以此告诸臣。”
梁九功、李玉又传谕曰:“今日已暮,尔等且退,可再熟思之明日早来、面有谕旨。”
康熙年后算账,是次年正月癸巳:
时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私议保举允禩情形,廷臣不便举出。于是领侍卫内大臣巴浑德奏曰:“其日宣旨之后,臣等众人奏称:立皇太子事关系重大,臣等阿敢保举。奉上谕:尔等在行间、俱能效死,今正为朕效死之日也,不可稍有隐讳。奉旨后,臣等出,文武分两班序坐。众人欲保允禩,遂公同入奏,并无首先发言之人。”
上曰:“尔等所举皆同,即大可疑矣,此必有倡首之人。尔等作速详查举奏。”
诸臣出,复入。巴浑德奏曰:“臣等领侍卫内大臣,是日集坐一处,实系公同保奏,并无倡首之人。”
上问领侍卫内大臣坡尔盆。坡尔盆奏:“臣等内,巴浑德先发言。”
上又问领侍卫内大臣尚之隆。尚之隆奏曰:“保奏允禩,巴浑德发言在先是实。”
上曰:“朕知之矣,此事必舅舅佟国维、大学士马齐以当举允禩默喻于众。众乃畏惧伊等,依阿立议耳。”
马齐奏曰:“是日议斯事,奉旨命臣毋得干预,是以臣即避去。诸臣所议、臣实不知。”
上曰:“朕知马齐谬乱,是以不使之干预此事。朕但加究问,必然发露。尔等务行详究举奏。”
诸臣出,复入。巴浑德等奏曰:“是日奉上谕,此事著汉大臣尽所欲言。是以臣等见汉大臣举出允禩、遂公同保举是实。”
上问大学士张玉书等,张玉书奏曰:“是日列坐于后者俱举出允禩,是以臣等公保之。并无倡首之人。”
上曰:“尔等再行查奏。朕至晚朝,务必究其根源。”
诸臣出,复入。张玉书奏曰:“是日满汉诸臣奉旨齐集。马齐、温达到在臣先。臣问马齐、温达:何故召集诸臣?马齐云:命于诸阿哥中举可为皇太子者。臣又问:所举为谁?马齐云:众意欲举允禩。后众人俱举允禩,臣等因亦同行保奏。”
上曰:“此事明系马齐暗中喻众。马齐向来谬乱,如此大事,马齐尚怀私意。伊等谋立允禩,岂非欲结恩于允禩,为日后恣肆专行之计耶?”
马齐奏曰:“臣实庸劣无知,但素无朋比怀私之事。其日张玉书问臣何故召集诸臣,臣答云:命于诸阿哥内举可为皇太子者,为此召集。张玉书又问所举为谁,臣答云:尚未定,闻众人中有欲举八阿哥者。张玉书系臣等同僚办事之人,彼既有问,臣不得不答。并未尝使之保奏允禩。
上曰:“朕欲辨明此事,是以究问。今既问明,另候谕旨。”
以上文字引自维基文库。不知为何,其原文句读殊劣。为方便阅读,我重新标点排版了一下。
我的意见呢,首先马齐肯定在实录里动手脚了。单看康熙四十七年的讨论过程,与马齐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根本没有参与讨论。康熙一路究问,最终把他揪了出来,似乎是无理取闹。但仔细看看不难发现,在康熙命令他不要参与此事的情况下,他对张玉书的表态就是个大问题。既然他不否认对此事产生过影响,那么被康熙发觉也不奇怪,其中有一些蛛丝马迹可能是被隐去了。
但是呢,就此认定马齐是八爷党头面人物,似乎也有不妥。有个反证可资证明:在讨论之前,康熙下令马齐回避。倘马齐是八爷党的头面人物,则这本身就是明显的信号。既然讨论众人并未受此影响,仍公推允禩,可见马齐不太可能是允禩死党。
康熙令马齐不得参与,然而马齐还是参与了,大概主要是因为不愿允礽复位,示好允禩是顺手,而允禩因此倒霉,他估计也不在意。正如面包叔所说,倘他是允禩死党,想不到此举是把允禩架起来烤就很奇怪了。
至于马齐被严办,我认为康熙不愿兴起大狱,拿马齐杀鸡儆猴威慑余人的说法还是有理的。所以马齐被高高拿起(最初马齐兄弟全部论死),轻轻放下。
康熙四十七年这次议立储吧,其中怪事很多。比如在会议之前,康熙吹过很多次风,不仅吹风允礽狂疾渐愈,也吹风允禩不是好人。为何这些吹风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呢?我认为殊不可解,不知面包叔有何高见。
引文是随手找的,扫了一眼,事情经过没什么错,就帖过了来,没核对。
说到马齐呢,政治派系这东西,既有自己认定的,也有是别人认的。一般来说,给康熙朝堂划线,都会把马齐划到八爷一党中。而以他的政治地位,说他是八爷党的头牌,或者一线,应该都不错。至于说,他私底下是在帮八爷,还是在害八爷,这就是天知道了。
这个老八的事,确实很奇怪,太子在位的时候,应该是太子党和非太子党两派,非太子党声势比较大的就是老大和老八两派。这两派内部有交集,前期老大因为有明珠撑腰,势力比较大,后期呢,应该说尽归八爷门下。八爷党中最有力的应该是康熙的哥哥福全。可惜福全死的早了几年,不然还真有得看。
福全死后,八爷估计是木秀于林,我个人感觉应该是各方势力都在隐隐对他进行打压,张明德事件,议储事件,毙鹰事件都很奇怪。纵然有李光地这样的大佬都在暗地支持,但三事件之后,基本上就与储位无缘了。
至于你说的这件事,倒好解释
复立问题上呢,康熙顾虑比较多,浅一点的因素呢,就是建储大事,旋废旋立,这政治名声可不大好听,深一层的因素呢,怎么复比较好呢?要防范幸进之辈藉此邀功。
这样一来,有两个办法可以用,一个是朝廷耆宿硕德谏言,一个是群臣公推。
耆宿硕德当然就是李光地,在招李光地之前呢,还特别说“著汉大臣尽所欲言”,为何是汉大臣呢,就是希望李光地发扬一下汉人对立嫡这事上特别上心的传统。但是呢,所谓的“尽所欲言”基本上只局限于几个人,说具体点,就是李光地一人而已。
像劳之辨这样的大臣,上疏请求复立太子,被康熙怒斥一顿,打了四十大板赶回原籍。这件事呢,发生在畅春园议储前三天,你说,这叫大臣敢拿什么主意?
李光地一来心向老八,二来也是滑头,三来呢当年守制的事被康熙摆了一道,刻骨铭心。这种态怎么表呢。据说李光地曾暗示过自己的弟子,八爷的文胆何焯,但是,后来还是发生了公推老八的事。所以说,整件事啊,波诡云谲。
康熙呢,也是想着满人太不成器,所以呢,自己抓皇室教育好了,做一个众星拱月的政治格局,太子在中间,多个贤王辅佐。没成想,教育得太成功了,个个儿子都那么出色,都那么会来事,这就有点尴尬了。
武则天搞的铜匦其实就是密折制度的前身。只不过铜匦还比较简陋,类似现在的检举箱,而且人人可以投书,而密折制度只限于官员,制度更加严密罢了。
搞告密信制度不稀奇,但把告密信制度搞得登峰造极的这几位其实反映了其根基不稳,信息渠道不畅或者对手下没有信任时刻怀疑有人在阴谋对付他(她)们。
告密信制度其实是特务政治的一种。靠特务政治治国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巩固自己的地位。但由于根本的出发点是怀疑手下的忠诚度和办事能力,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对手下的掣肘和压制甚至清洗。于是最后造成的结果是手下个个以无过为上,办事为下,以拍马为上,直谏为下。
而真正说来,特务制度并不能保证手下不造反。压迫过甚反而会把手下搞得神经过敏而造反。搞告密制度的武则天最后被政变推翻。克格勃名声响彻天下的苏联政变连连。搞特务政治登峰造极的明朝基本每年都有各种造反,下至小民,上到亲王。
雍正一朝虽然是盛世,但他那一朝实在乏善可陈。除了萧规曹随在内政上推广了摊丁入亩,对外其实是连吃败仗处于收缩态势。在整个康乾盛世中是属于低谷期的。搞特务政治不能不说是原因之一。
文官集团很容易抱团形成利益集团。贞观之治之后高宗为了除掉长孙无忌集团不得不动用武则天。即使没有利益集团奏章层层上报相关人员早就得知情况预作准备,崇祯清洗掉魏忠贤后就连官员家里的财产数量都没法确定,国难当头看着他们装穷毫无办法,言官御史对官员的监督作用何在?乾隆时期倒是没密折,结果中晚期腐败造成的损失远远超过战争的消耗,所谓的盛世不过如此。雍正所用的不过是两千年前韩非子的建议罢了。再说现代就没有么?文革里头的相互揭发比雍正时期只多不少,英明如太祖也走上了那些封建帝王的老路。
肯尼迪怎么被杀的真相到今天都还是个谜。这些机关作用不仅仅是对外也是对内的。
这个问题再分析深一层,就是夺嫡的一条暗线。
满族政权如何改造利用汉人文化来讲述自身的合法性。
细说起来,涉及的面太多,需要说的东西太多,太麻烦了,有违聊天消夏的初衷。
其实夺嫡的讨论,太多的口水浪费在四爷和十四爷上了。其实老十四基本上没什么可能的。而忽略了老八,老三为何失败,回到你的问题,直接的回答就是汉人掺和进来的,基本上都是支持这两位。
小平同志的一个提法有水平“韬光养晦 有所作为”,老三和老四其实都是遵循此战略,韬光养晦是一面,有所作为是另一面,都不可偏废。只是如何作为上,老三老四的路径不同,康熙晚年去这两个儿子家最多,去老三哪儿其实还相对多一点。
但是最后选择了老四,文化路线的考虑是很重要的一环。从这一步开始,经过雍正乾隆两朝,直到《四库全书》的编撰完成,康熙构思的文化战略终于初步完成。
乾隆是康熙定的孙皇帝,他看了这孩子喜欢还特意叫术家看了的。康熙会看八字,雍正更会看八字,用人都要看八字用。雍正特别嘱咐年羹尧不要将真八字泄漏,嘱咐年不要找其他术家看八字。这个就我让很怀疑雍正的用心。
(雍正给年羹尧的谕旨中嘱咐他要小心保护自己的八字,不要随便让外人知晓:
再你的真八字不可使众知之者,着实慎密好。番僧中镇魇之事实不能侵正人,虽属荒唐,然亦说不得全无,未免令人心彰些。)
而雍正未登基之前,康熙是看过年羹尧的八字的,还特别叫年羹尧自己去找罗瞎子算命:
年羹尧《奏未见罗瞎子片》
臣年羹尧再奏:臣陛辞之日,奉旨令臣到京着罗瞎子推算,钦此。臣到京后,闻知其人在京招摇,且现今抱病,臣是以未见伊,理合附奏,非臣敢于违旨也。臣不胜战慄之至。康熙六十年六月初九日具。
这里康熙都知道罗瞎子还叫手下大臣去看,康熙有什么目的?但是罗却回避了,罗为什么回避。这就让人更疑心了。年的八字里肯定有些奥秘。
(鄙人业余对术学有些爱好)
也看了面包叔和龙眼先生的讨论,发现面包叔思路和我比较一致,这应该叫个什么所见略同呢。就此问题,再谈两句。
面包叔在主帖说了,网上闲谈,搞得太认真,读的人和看的人都不舒服。但是闲谈不是就我们两人,考虑到河友们的知识积累各有专长,因此一些面包叔那里必然是老生常谈的东西,我还是得喋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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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吧,讨论立嗣问题,不能跳脱出当时的时代大背景。现在大众印象,清朝皇帝似乎说一不二,这也不算错,根据历史通识,清朝是皇权最为集中的朝代嘛。
但是吧,这也是有个发展流变的。满清以八旗起家,八旗制度与清朝相终始,而这个八旗制度呢,有点了解的河友应该知道,它是一个具有很强人身依附性的制度。比如清朝笔记逸闻里面提到,某王府办丧事,某大员充吹鼓手,盖此大员乃是该王旗下属人。逸闻或许夸张不实,然而事理大体是这样的。则不难想见,各旗旗主势必能因此旗权,插手各方面国家权力。
皇帝与满洲亲贵的斗争,展开了说不是网上所能穷尽的,这里就不赘了。大体描述一下:清前期旗权特重,乃至努尔哈赤以下皇太极到康熙三代帝王,均非先王一言而定,而是亲贵共议的结果。清中后期则八旗制度基本就是民政制度,与国家大事无涉了。这个变化,主要发生在康熙、雍正两朝,而由乾隆帝总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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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礽于牙牙学语之龄被康熙立为太子,不少文艺作品,归因于康熙与允礽生母孝诚仁皇后伉俪情笃。我觉得有这方面原因,但不尽然。康熙借立皇太子,加强皇家权威,压制宗室的因素应该说更为明显。
允礽得立,很明显是因为他的嫡长身份。康熙此举,遵从立嗣以嫡以长的汉文化,借助汉人势力来压制满洲亲贵的目的应该说很明显。但是只能说是借助,而不能说康熙倒向了汉文化。
康熙对允礽的宽容和厚待,史书记载很多。如果允礽最终得以继位,那么其根正苗红的出身对皇家权威势必是一个很大的助力,因此康熙必然不愿意轻易放弃允礽。当然,个人感情因素我觉得也不能否定。
不过康熙的皇帝当得太久了,允礽的能力大概也确实差了点,皇太子这种众人觊觎的位置他坐不住,最终被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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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带来了一个问题:允礽被废之后,康熙属意于谁?
对这个问题,我的观点是康熙没有特别属意于谁。在皇室范围内看允礽被废,当然是康熙其他诸子的胜利,但放大来看,则是宗室的胜利,康熙一家的失败。康熙对此很快做出了反制措施:复立允礽为皇太子的同时,大封诸子。这实际上也是对局面的一种控制:无论谁最终胜出,皇位总是不出康熙的血统。“九子争位”的局面,其实是康熙自己造成的。
同时这里就要说到一件事:允禩看似众人拥戴,来势汹汹,其实他走的是一条必败的路。所谓“八爷党”的核心,正是一群满洲亲贵,让允禩即位,那康熙一番苦心做作,就全付之流水了。
康熙四十八年大封皇子,安排如下:三、四、五子封亲王,七、十子封郡王,九、十二、十四子封贝子。跳过了一、二、六、八、十一、十三。
这个安排里,封亲王的三个,当时都年满三十岁,七子应该在这一档,但他身有残疾。封贝子的三个,是年满二十岁,十子应该在这一档,但他生母家世显赫,是实封的贵妃,子以母贵。跳过的里面,老大是谋害太子的主谋,老二被复立为太子,六和十一当时已经夭亡,十三后面再说。这么看老八允禩,应该说是败得很彻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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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这里说说十三胤祥,因胤祥在雍正朝备极荣宠,他在康熙后期的被冷遇,引发了很多阴谋论。这个我看嘛,似乎并无什么阴谋,只是说明康熙老年犯了常见老人病而已:恋栈、多疑。说胤祥和雍正早有勾结,找不出什么史料依据,倒是有证据显示胤祥和太子允礽关系不错。
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的时候,不在北京。当时在侧的皇子有一、二、十三到十八的六个,一共八人。十五以后的当时年纪甚小,在康熙朝就没参与政治斗争。而胤祥和老大允禔从此在康熙一朝待遇差相仿佛,所以说胤祥很可能和允禔一样,卷入了什么事犯了康熙之忌。
同样因为恋栈多疑,康熙应该是没有早早立下继承人。当然康熙末年,对雍正的倚重应该说很明显,我并不同意雍正得位不正的种种传说。但是康熙没有留下亲手文字证据表示雍正继位的意愿,这也给了雍正的政敌攻讦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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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看重雍正呢,应该和他的性格有关系。无数史料证明,乃至影视都在渲染,雍正是个能办事的人。康熙死后不到一个月,雍正就开始整顿旗务了。
整顿初期,雍正应该说还是很倚重自家兄弟的。允禩和允祥这两个康熙朝比较倒霉的兄弟,都立刻委以重任,旋即封了亲王。有解释说雍正这是欲擒故纵,打算借此干掉允禩,我觉得还真不是。一方面用不着如此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另一方面交给允禩的任务(理藩院),也不是十分容易借机寻衅的地方。
这里也说说允禩这个人,一般大众印象嘛,既然能与雍正争嗣,那必然也是一时豪杰。而允禩这个人在坊间传闻里风评确实也不错,“八贤王”云云。但是材料读得多了,不难发现允禩其实不是很出众的政治人物。
允禩的问题呢,是好名,同时做事的能力远不及做人的能力。堂堂一个皇子,纾尊降贵地去与人结交,自然不难交游广阔。但这一套对亲贵是不太奏效的,而他缺乏另一面的杀伐果断的能力,这造成他并不能真正成为一党之首。
有个例子,允禩在康熙朝末期倒霉之后呢,所谓的“八爷党”很多转去支持十四允禵。很多文艺作品渲染,说这是允禩宁可皇帝送给别人,也要和雍正死磕到底,云云。可大家想想不难明白,别说杰出的政治家,就正常的政治家,哪有这么办事的?这件事与其说是“八爷党”奉了允禩的旨意去帮助允禵,不如说是亲贵们见事不谐,抛弃了允禩另拜码头。
所以说雍正朝对允禩的打击,我觉得是允禩又被亲贵当枪使了,而雍正也有打击亲贵的需要,所以拿他做个由头,以穷治“八爷党”为名,痛击满洲亲贵势力。其实雍正对允禩的处罚,还不如对老九允禟重,如果说雍正因旧事对所谓“八爷党”耿耿于怀,那么对党魁允禩的处罚如此畸轻就有些怪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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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雍正得罪的是满洲亲贵,所以雍正更多的任用汉人。而亲贵势必也会反扑,他得位不正这个谣言,当时就传的满天飞,汉人清流必然也会借机而起。雍正这人脾气也比较轴,以皇帝之尊与秀才曾静辩驳,搞出本《大义觉迷录》来。这本书当然是站在雍正的立场上,但出于辩驳需要,其中透露了很多争权的事实。
同样因为雍正把出头的椽子全削了,乾隆即位面对的形势就好很多。他不必要继续打击亲贵,而是开始拉拢他们以维护“满洲国本”。清朝制度大多在乾隆朝定型,与此有关系。同时乾隆因为集权达到一定程度,得以“不允许你反对,不需要你赞同”,认为《大义觉迷录》的辩解没有必要。不仅没有必要,反而由于其中透露的事实起到了反作用,直接禁掉了。若不是本朝总设计师效法先贤禁了毛选五卷,此等最高领导人著作被禁毁的壮举,在史上就是空前绝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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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谈谈的越来越远,最后讲个史事,可供参考:
康熙朝明珠比较知名,他在康熙朝就倒了霉。而雍正朝他的儿子揆叙(已死)也被打击,被夺官削谥,改墓碑文字为“不忠不孝阴险柔佞揆叙之墓”。然而,揆叙的养女(他弟弟揆方的女儿过继给他),在乾隆朝仍然入宫,并且晋升飞快。揆方的另一个女儿,是康熙朝重臣,国舅傅恒的正妻。满洲亲贵这种“潜势力”,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