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英国、美国、印度的历史对比 - 英国篇(中 - 2) -- 笑看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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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英国、美国、印度的历史对比 - 英国篇(中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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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风雨:英国、美国、印度的历史对比 - 英国篇(上)

笑看风雨:英国、美国、印度的历史对比 - 英国篇(中 - 1)

在介绍威廉大刀阔斧的行动之前,我们先把视线放远一些,介绍一下他所带领的诺曼人(Normans)。

诺曼人其实也是维京人的一支,9至12世纪,他们离开北欧老家征服了法国北部(因此被称为诺曼底(Normandy,“诺曼人的土地”))、南意大利、西西里、马耳他,乃至东地中海的安条克,对欧洲历史产生了重大影响。下图中红色为被诺曼人征服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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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我们这篇文章讨论的是英国历史,而只有来到诺曼底的这一支(法国诺曼人)对英国历史产生了重要影响,故下文中凡谈到的“诺曼人”均为法国诺曼人及他们在英法两国的后裔。

885年,维京人围攻巴黎,几乎拿下了这座城市。维京人的领袖之一,就是一位叫罗洛(Rollo)的年轻人。大部分维京人后来撤回了老家,但罗洛带领一部分人留了下来,并控制了塞纳河(Seine)下游广阔的土地。911年,西法兰克王国国王查理三世(Charles III)为了求和,和罗洛签订了《圣-克莱尔-埃普特条约》(Treaty of Saint-Clair-sur-Epte),将塞纳河河口以鲁昂(Rouen)为核心的大片领土割让还把他的女儿法兰西的吉斯拉公主(Gisela of France)嫁给罗洛,以交换罗洛受洗接受基督教,同意结束他的侵略行动,并保护法兰克人的地区,协助防御维京人的再度袭击。这一地区,后来逐渐被称为诺曼底公国(Duchy of Normandy),而Rollo便是首代公爵(虽然他当时并不被称为公爵(Duke),一般认为他使用北欧称呼)。

来到新家的诺曼人迅速地法兰西化了,并成为了法国最强大的诸侯之一。作为他们迅速法兰西化的一个例子,据说第二代诺曼底公爵长剑威廉(William Longsword,又称威廉一世(William I),罗洛之子)就不得不把儿子(也就是第三代公爵,无畏者理查 (Richard the Fearless))送回老家去学习维京语。到了第七代公爵威廉二世(也就是征服者威廉),诺曼人早已是不折不扣的法兰西人了(但要注意法兰西人不等于巴黎人;他们讲的诺曼法语和巴黎法语相差不小),虽与英格兰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以及维京人血缘同源(血缘均为日耳曼人),文化上却已经十分不同。

就任英格兰国王的威廉,面对新征服的土地,文化不同的人民,仍有实力的盎格鲁-撒克逊旧贵族,做了以下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就是追亡逐北,彻底征服英格兰。

起初英格兰北部的几个伯爵对威廉表示臣服,但不久之后就纷纷造反了。威廉又率领大军经过约5年的征战,先后平定了麦西亚和诺森伯里亚,将许多村庄摧毁,直至1071年才最终全面征服了英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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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镇压国内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叛乱,威廉一世将英国的五分之一土地作为自己的领地,将手下的骑士封为男爵,分别派驻各地镇守,并在全国修建了很多城堡。伦敦塔(Tower of London)和温莎城堡(Windsor Castle)都是在那个时期修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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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现在的伦敦塔。

第二件事,就是建立起欧洲大陆式的封建制度(feudal system),册封诺曼人为贵族,分封土地,使他们成为诺曼底王朝的坚实统治基础:

严酷的现实使威廉领悟到,要在英国建立强大的王权统治,需要将军事征服者们与土地占有紧密结合起来,为封建王权打下牢固的经济与政治基础。由此,威廉将死于战乱或流亡异地的大约四五千个旧英国贵族“塞恩”的领地收归国王所有,然后以诺曼底的封建制为模式在征服者中进行分配。接受封地的教、俗贵族就成为威廉王的总封臣或直接封臣,他们须向国王尽诸种封建义务,其中的主要一项,就是根据其封地面积的大小提供数量不等的骑士为国王服军役。为保证军源,这些总封臣大多将一部分封地分封给中等贵族,使之成为王之次级封臣(sub-tenants)。次级封臣一般须提供5-10名骑士,而骑士也从次级封臣那里有小块地产作为服役条件。次级封臣和骑士也须对其封君尽军役以外的各种封建义务。全国的总封臣约向王提供约5000名骑士。这样,以威廉为封建宗主、以土地占有为基础、以封君封臣关系为纽带的封建等级制度形成。在此制度中,威廉王按照封建的习惯享有最高宗主的许多权力。除让封臣服军役外,还可向其征调封地继承金、协助金;如重要的大封臣死后无后嗣继承,可收回其地产;如封臣反叛不忠,可没收其土地,并以封建法对其审判,重者可处以残肢之刑;封臣死后如其继承人尚未成年,则可对其实施监护权,而监护期间其地产由国王掌管并获取全部收益等等。

把高级教士也换上效忠自己的诺曼人:

至1087年,在整个英格兰的高级教职中,几乎将所有高级教职全部换上来自诺曼底的教士,只有1位主教与3名修道院长由土著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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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图为欧陆封建制度,注意英格兰的封建制度与之有重大区别。

威廉在仿效欧陆建立起封建制度的时候,对其作了重大更改,使英格兰迈出了中央集权的第一步:

再次,作为封建宗主的国王拥有对各级封臣的直接支配权。在推行封建制的过程中,威廉显然意识到,那种将权利义务限定在直接的封君与封臣之间的封建原则,潜蕴着不利于国王集权的因素,与国王直接统治所有臣民的君权原则大相抵牾。为了弥合这一原则上的分歧,他于1086年8月在索尔兹伯里召开誓忠会,要求所有等级的领主参加。大多数封建主到会,向威廉宣誓效忠。这样,在欧洲大陆通行的所谓“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的封君统辖封臣的原则,在英国却变成“我的附庸的附庸也是我的附庸”的原则了。“索尔兹伯里盟”(The Oath of Salisbury)的形式和语言都纯粹是封建的,但它所反映的却是君权至上的实际内容。当威廉在英国引入并确立诺曼式的封建制度时,这个誓约庄严地宣告,威廉既是所有居民的国王,又是可直接控制各级封臣的最高封君,任何人都必须服从其权威,“若反对国王就是违背了其誓约,就是叛逆者”。

第三件事,就是调查、登记全英格兰的土地财产,所形成的记录就是著名的《末日审判书》(Domesday Book)(原文以中世纪拉丁文写成,正式名称是Liber de Wintonia(Book of Winchester,Winchester是当时英格兰国库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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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取得征调贡税、军役的准确依据,他于1085年在格罗切斯特召开王廷会议(Curia Regis),讨论如何统治英格兰。会后,他“派遣其臣属赴英国各郡,让其调查各郡有多少海德的土地,与国王本人在全国有多少土地和牲畜,国王在各郡一年有多少收入。他还要求登录下他的大主教有多少土地,他的主教、修道院长以及伯爵有多少土地。更详细地说,就是在英国占有土地的每个人都有什么以及各有多少,有多少土地以及牲畜,它们的市值如何。调查十分仔细,没有1海德或一码(yard)土地、1头牛或1头猪被遗漏或没人记录。这全部记50.录日后都交给了国王”。此外,还调查每个庄园有多少农奴(维兰,villein)、依附农民(索克曼,sokeman)以及多少奴隶,乃至磨房、池塘、林地的数量等等。这一调查至1086年结束,所有各级封臣及自由人的土地财产、收入数额都受到了详细的核对与查证,并将调查结果载案入册,编纂成所谓的《末日审判书》(Domesday Book)。这一重大举措对英国封建王权来说具有经济与政治的双重重大意义。它既为英王支配全国的经济资源提供了参考依据,更巩固了英王直接控制各级封臣的最高宗主权,有史家认为,“它是为反对封建主义的分裂力量而采取的一种预防措施”。这一重大措施与“索尔兹伯里盟”表明,威廉逐步将前英王的国家君权与诺曼公爵的封建宗主权结合起来,确立了对王国所有臣民的土地财产乃至人身的政治统治地位。

第四件事,就是逐步建立起王国的立法、行政和司法机构雏形。

在军事征服、神化王权和推行封建制的过程中,威廉在诺曼封建贵族的支持下,对旧英王和诺曼公爵领的政治体制作调适与整合,逐步建立起封建王权的政治统治制度。

在中央,威廉王既是英国国王,又兼诺曼底公爵。他以其私家内府为核心组建了王廷,让王的宫廷生活管理中心兼作王国的政治中枢。在王的指导下,王廷要召开一种仍属谘议性质的王廷会议(Curia Regis),规定教、俗封建贵族作为国王之封臣的身份出席,以讨论王国大政,进行决策。从有关记载看,一般说来,王廷会议的参加者除了国王、王后、王子以及内府的重要臣吏外,还有与国王关系密切的教、俗总封臣,这些总封臣的出席人数大约在50-75人之间。王廷会议每年召开3次,分别在圣诞节、复活节、圣灵降灵节期间举行,必要时则可随时举行。与会者除呈建议外,还要署证国王在会上颁发的文书敕令,以示作证和支持。此时,一些与会贵族因系国王之心腹,时常伴王廷巡游,国王与他们及内府臣仆常一起议决国政,作出决策,形成所谓的小会议(lesser Curia Regis)。小会议实际上是国王的经常性的决策机构,国王同时常让小会议中的贵族督促地方的财政司法事务。与多少带有原始军事民主制遗风的旧英国的“御前会议”相比,此时的王廷会议几乎完全成了王的御用工具,大、小会议总是由国王最后裁决。不过,为争取封建贵族支持,国王不可能完全漠视他们的意见。

王廷会议(Curia Regis)兼具行政、立法、司法职能,是英格兰中央政府的雏形。王庭会议的大会议后来逐渐演变为英格兰议会(Parliament),掌握了英国的至高权力;而小会议逐渐演变为英格兰枢密院(Privy Council),而当今英国的行政权力的核心 - 内阁(Cabinet),就是枢密院的一个委员会。

英国通史 - 第二章 封建王权的建立

威廉的以上举措,彻底地改变了英格兰的政治、社会和文化,奠定了此后几百年英国发展的基调。

同时,作为诺曼底公爵,他仍然要花大约一半的时间在诺曼底,处理公国内政,间或率军征战。在1087年7月围攻芒特(Mantes-la-Jolie,距离巴黎57公里)的战斗中,他受了伤(一说得病),于9月去世于诺曼底首府鲁昂(Rouen)。

他是英格兰第一位叫威廉的国王,所以后世称为英格兰的威廉一世(William I of England),不过更为响亮的名字是“征服者威廉”(William the Conque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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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中国类似的行政结构变化发生在秦始皇那会儿
家园 不,比秦始皇差多了

跟秦始皇类似的中央集权程度(全国实质性郡县化),英国到了大约都铎王朝(House of Tudor)中后期(16世纪)才实现。

家园 要到十八世纪中期,封建制对普通人影响才比较小 -- 有补充

当时的农田主要控制在贵族手中。十八世纪中叶,英国工业发展,大部分农民变成工人,影响才小,但封建制度并没有撤销,农村还是象封建时代一样。政治权力还是主要掌握在贵族们组成的上院。直到2009年司法终审权还在上院贵族们手里。

作者 对本帖的 补充(1)
家园 抱歉,是十九世纪,不是十八世纪 -- 补充帖
家园 好文

请问你链接中的英格兰通史原作者和翻译者的名字?

见前补充 4575300
好文
家园 这部《英国通史》不是翻译的,而是国人自己编写的

主编是北大历史系钱乘旦教授。

书名: 英国通史

作者: 钱乘旦

出版社: 江苏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6年9月

ISBN: 9787214150271

钱教授在这部书的《总序》中写道:

1988年是一个重要的年份,在这一年,由中国学者撰写的第一部有分量的英国通史终于问世,标志着中国的英国史研究迈上一个新台阶。由蒋孟引主编,辜燮高、王觉非、张云鹤、孔令平四位学者参加写作的《英国史》计62万字,从英国远古一直写到20世纪。书中吸收了许多研究新成果,从多个角度再现了英国的历史进程。这本书的出版,改变了中国没有自己的英国通史的局面,为国内大学提供了一部完整的英国史教材。这本书还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表达了中国学者自己的观点,一个国家的学术研究,拿不出自己的观点是不行的,否则它也就成为变相的翻译了。

21世纪初有三部英国通史接踵出版,它们是钱乘旦、许洁明的《英国通史》,阎照祥的《英国史》,高岱的《英国通史纲要》。这三部书都出自新一代学者之手,其观点和知识体系都更加新颖、更能反映国际学术界的新发展。它们作为英国史入门书是绰绰有余的,不仅为英国史课堂教学提供了良好的教材,也为一般想了解一点英国历史的普通读者提供了读本。但是,作为对英国历史更精细的阐述,以及中国学者更深入的研究,它们却远远不够;要反映中国学者对英国历史理解的水平、研究的能力,需要写一部多卷本英国通史,这就是我们长期以来抱持的夙愿。

我们这部英国通史从2008年开始筹划,历经七年终于写成,现在就要出版了。参加写作的,多数属于更年轻一代的英国史学者,其中许多是我的学生。作者们都经受过相当严格的英国历史专业训练,熟悉国际学术界状况,了解研究动态;他们都有国外学习的经历,具备良好的语言能力,能够接触史料、著述,因此有优厚的学术条件。所有这些和他们的先辈比较起来都是得天独厚的——写一部多卷本的英国通史,在20年前几乎是天方夜谭!不过,学术总是一浪推一浪的,没有先辈的努力和积淀,也就没有今天这部多卷本的英国通史。

家园 我们终于开始写他们的历史了

而不是仅仅去看他们写我们的历史了

通宝推:五藤高庆,笑看风雨,
家园 精彩,期待下文

欧洲和中华,似乎游牧民族和海盗有类似的转化:当他们占领了农业区域之后,就都会被农业文明所吸引,从而转变为农业文明社会的生产方式,否则他们会被农业文明社会或者后来的游牧/海盗赶走。

征服者威廉对于英格兰的封建,因为历史比较近,有末日书这样的文字记载,所以过程比较详细,可以用来体会周武王和姬旦在推翻商纣王之后,对于“天下”的封建,各诸侯国与王畿的关系、义务。不同的是西周东周时期,各诸侯国之间存在不少渔猎部落,直到春秋结束、战国开始,与“蛮夷戎狄”的分界才变成中华中原之外,秦汉开始才以与草原游牧部落冲突为主要“国防开支”。

家园 齐桓时似乎也曾是主要开支
家园 齐桓等春秋霸主们面对的还多少渔猎部落吧

游牧民族指在草原、用马放牧的。

家园 子曰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

我记得应该说的是戎狄。

还有华夏不绝如缕,大意,不准确,应该出自公羊,好像也说的是戎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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