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Wir Sind! -- 燕人
大学毕业后无事可做,学了几个月的德语,略知一点语法皮毛。因此在读钱钟书的《围城》时,看到新诗人曹元朗的杂拌诗,尤其是最后一句,不禁笑出来。
且把钱先生的原诗引用下,当然是以曹诗的名义:
【“Melangeadultere”(注:杂拌)。这诗一起道:
昨夜星辰今夜摇漾于飘至明夜之风中(二)
圆满肥白的孕妇肚子颤巍巍贴在天上(三)
这守活寡的逃妇几时有了个新老公(四)?
Jug!Jug!(五)
污泥里——E fango e il mondo!(六)
夜莺歌唱(注:Jug!Jug!是爱略脱诗里夜莺的啼声)-世界只是泥淖。(七)……
鸿渐忙跳看最后一联:
雨后的夏夜,灌饱洗净,大地肥而新的,
最小的一棵草参加无声的呐喊:“Wir sind!(注:我们存在着)”(三十) 】
爱略脱是著名二十世纪上半叶英语诗人。人名的翻译会有差别,更常见的是“艾略特”。曹元朗这首诗的风格是模仿了艾略特的风格。钱先生故意用夸张手法,产生了喜剧效果。在《围城》中钱先生通过主人公评论曹诗说:
【你看他那首什么《拼盘姘伴》,简直不知所云。而且他并不是老实安分的不通,他是仗势欺人,有恃无恐的不通,不通得来头大。”】
这里钱先生尽管是为了塑造形象,但是未免有点左右手互博了。比如这段
【苏小姐问是什么一首,便看《拼盘姘伴》一遍,看完说:“这题目就够巧妙了。一结尤其好;‘无声的呐喊’五个字真把夏天蠢动怒发的生机全传达出来了。Tout y fourmille de vie(注:一切充满了生命),亏曹先生体会得出。”诗人听了,欢喜得圆如太极的肥脸上泛出黄油。鸿渐忽然有个可怕的怀疑,苏小姐是大笨蛋,还是撒谎精。】
在我看来,苏小姐对结尾的评论很得当。反而是方鸿渐是恨屋及乌,因不喜欢苏小姐而连带着怀疑苏小姐的人格了。当然也可能是方鸿渐或者钱先生本人学识所及,未能理解到人存在的权力这个华夏文化所一向忽略的问题。
当然我最感兴趣的还是结尾这句呐喊:Wir Sind!。喊出来特有气势。原书中对此的注解“我们存在着”大概是钱先生的原注。这不是“我们存在着”的标准德语说法,而应该是诗的语言。我几乎不通德语,依靠因特网查了很久,只查到两个这种写法的先例。钱先生融汇古今中外语言的本事,在国内可算一流吧。
前几日听广播中苏格兰-意大利后裔小提琴家尼古莱本尼戴提Nicola Benedetti演奏的风靡一时的电影名作《辛德勒的名单》的主题曲。这首曲子的旋律可以称作“哀而不怨”。尽管曲调婉转反复倾诉苦难,却没有愤怒怨恨的情绪。就像人脚下素为轻视的小草所发出的呐喊。突然领略到这首曲子可以取Wir Sind!这个标题。
又进一步想到,这首曲子有犹太人悲惨遭遇这个背景。然而对其他不了解这个背景的欣赏者,这个“Wir Sind!"的情绪表达,可以来自任何受到压迫的人类团体,不管他们是中国人,”黑鬼“,”三哥“,夷人,搅屎棍,台巴子种种不胜枚举。当然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观察者会争辩“人权”是个与历史年代有关的概念。但是人类文明已经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有些人权确已经成为普世观念。
所有人都值得说:Wir Sind!.
存在的权利。围城大概是1940年前后写的。
学德语的孩子最惦记的就是希特勒,我小孩说,等德语课结束了就发一张我的奋斗的书影,配上文字,终于可以看这这本书了,这是学德语惟一的动力。
学长说的有道理。我只从文字本身看,未曾想到文字外的意义。
你孩子很有趣啊。为看<我的奋斗>而学德语。你可以推荐他看伯恩斯坦嘛。我那时想的是有朝一日去古典音乐天堂德国奥地利朝圣
然后就找法子逗闷子。
我也调侃说,至少你的德语比爱因斯坦的法语好。
至于伯恩斯坦,忏愧,我自己也没读过。我就对孩子说如果将来去谷歌苏黎世工作,会点德语生活方便些。
你小孩想找到正版的我的奋斗德语书不容易。
二战结束后,德国没收了希特勒所有物质和非物质财产,德国巴伐利亚州政府成为这些财产的拥有者,因为希特勒死前登记的住所在慕尼黑,这些财产当然包括我的奋斗的版权。基于德国战后政府反纳粹的基本政策,巴伐利亚州一直在德国和全世界采取措施反对重新出版这本书,理由是违反版权法。唯一例外是英美,因为在这两国的英语版权在1930年代卖掉了,所以兰登书屋可以在英美继续卖英语版。希特勒死了70年后的2015年的12月31号,巴伐利亚州政府才根据版权法失去该书的版权。但是就这样德国一家出版社也只印了一本有批语的版本。2015年后在瑞士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估计也不容易弄到合法版本。
人类向前找不到出路的时候,往往就会向后找。
为了漫画学日语,这个比较靠谱,真有好多孩子学日语。
这个书是几年前在图书馆门前淘的。
内封的文字好像是市政府将此书作为给每对新婚夫妇的礼物。。。
原来书里夹了一张明信片。
具体文字如下:
书是1939年赠送给一对新婚夫妇的,但是明信片上的邮票却是民主德国时期的。这书的主人住在萨克森叫萨克森的瑞士的地区。你在德国的图书馆前淘过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