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茗谈202:张导和米箩 -- 本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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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茗谈202:张导和米箩

(一)

先说张艺谋。

我以前就说过,我见过张艺谋。那是1994年或者更早一年,张导到上海拍《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上海外经贸委里有位女士,私人关系上认识巩俐,就张罗了几家外贸公司给剧组解决一些困难,我们的友商是派几部车给剧组用,我们公司是替剧组定做一批套头卫衫。

当时,美国把它的国内市场作为收买发展中国家的武器,美国把每年进口的纺织品总量,有计划地分配到各国,中国外经贸委再分到各口岸的地方外经贸委。配额证书类似于今天还在沿用的《原产地证》,由外贸公司根据每笔业务,先在配额证书上填写细节,然后再交上海外经贸委审核签发,签回的配额证书随同其他出口文件交给美国的进口商,供进口商在美国进口报关。所以外经贸委相关人员的权力很大,围绕配额的江湖故事,远比武侠小说精彩,因为涉及的就是真金白银,不是文学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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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这是产地证,配额证是类似的,美国海关认经手人的签字和盖章。

当年国营外贸公司里,岗位分“外销员”和“跟单”,外销员对口外商和外经贸委,跟单员对口国内的生产企业(多数是乡镇企业)。本人当年外表斯文,其实可甜可咸,关键因素是没啥野心,所以外销员师傅和跟单员师傅都肯教我,所以跨界。因为我去外经贸委跑得勤,相熟的X老师就把剧组制服这个事“分配”给我们了,钱当然是公司出,我负责跑腿经办。

事情办完,张导特意来我们公司答谢了两次,第二次还留饭了,算是很给面子,巩俐没有出面。

我个人的感觉,张导本质上,是一个比较弱的林彪。他不善于钻营,但真显示了本领被提拔到领导岗位上后,能带队伍。而且因为本心不坏,不会拿部下当社畜使唤,所以在他手下,就算有压力大家也是心甘情愿的,志同道合嘛。

面目慈祥还是其次,关键要出活儿。张艺谋是摄像师出身,对光、影、色彩、画面布局特别有天赋,但不能说他不会说故事或者不想说故事。搞艺术的,总想着“艺术史留名”,能留下几个大作品,死都甘心。张导能话事的片子里,还是有几部,是想讲故事的,比如2014年出品,贾跃亭投资的《归来》。

这本来就是一个两难:要“讲好中国故事”,可能不宜拍《秋菊》和《归来》;但在文人的情怀来讲,去拍一部悲剧或许更吸引主创团队。《归来》这部戏,如果我感觉没错的话,张艺谋、陈道明、巩俐,都飙戏飙得很过瘾。

94年在上海的时候,张、巩的关系还是最好的时候。当时如果你知道巩俐住哪个宾馆几号房间,不要说登门,打电话都打不进去,前台直接告诉你没这个客人。你必须说“我找XXXX房间的小张”,电话才给接进去,而且电话里也只能称呼她“小张”。所以,经过后来的轮回,看到他们能在2014年相聚一笑,再沉下心来,心无旁骛地弄一部好作品,还是很让人欣慰的。

张艺谋心心念念的,是留下好的电影作品,让作品成为殿堂里的经典。两次奥运会开幕式,已经是世界上绝大多数大师级导演无法企及的目标,但这个成就,更多地来自于大国力量的支持,没有这样的资源、人力,空有才华也表现不出来。才华就像泡泡,一吹一个,一吹一个,但没有物质力量在前面当那个“1”,再多的零也没用。

希望张艺谋还存有野望,在未来再次超越自己,拍出一部他自己觉得真正完美的电影,然后才交棒息影。

张艺谋的戏、周星驰的戏、徐峥的戏,都借鉴了很多外国电影的桥段,世界毕竟是通的。

(二)

说一个很喜庆的真人真事。

Raffaele Minichiello,拉斐尔-米齐箩,简称米箩,一个生活在那不勒斯乡下的意大利老头儿,前两年还在油管上不时上传几个拉手风琴的短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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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年轻时可是号人物。

米箩1949年出生,二战后意大利很穷,小米随家人移民到美国西雅图。当时意大利人移民到加拿大的也很多,因为又穷又是战败国,在哪里都备受歧视。米箩在高中受歧视,辍学去参加了陆战队,想努力奉献,得到那个社会的认同。(非WASP的白人高中生的生活,有一部当年的好电影《西城故事》记录得挺生动)。

米箩人长得比《阿干正传》里的阿甘要帅,摆弄步枪也不比阿甘差,精神小伙儿理所当然就被派去了越南------不过他自己也愿意,混个战功回来,以为就可以小米升级为红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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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是个地狱,30%参战的美国军人后来都有心理问题。米箩也不例外,带伤返国后,发现全美国反战。他没阿甘那么好命,仍旧里外不是人,然后因为怀疑军营会计黑了他200美元存款(他记得自己有800,会计说只有600),报告上级完全没人关心。他喝醉后去偷军营小卖部(camp’s post exchange)想找补回200块就退役,结果睡死在作案现场,第二天被活捉,告上军事法庭。再加上老爸在意大利患癌,他一不做二不休,就于69年10月底,去劫持了一架国内航班,要回意大利。200块钱是不算什么,但也是他拿命博回来的家当的1/4,他买那张劫机的机票也才15块。

被他劫持的航班上有近40个乘客,他拿出背包里的M1步枪,三两下组装好,挟持一个空姐去敲开了驾驶舱的门。他怎么能把一整支步枪带上飞机,那也很奇葩,就按下不表了。

驾驶舱里有三人,机长、副机长、机械师。短暂对峙后,四个人快进到了意大利模式,叽叽喳喳吵成一团。米箩坚持飞去罗马,库克机长那仨坚决不同意,倒不是革命意志坚定,而是他们只有国内驾照,没资格飞跨洋航班,反正国内你爱去哪儿都成。

四个男人一台戏的喜庆气氛,非常容易达成共识。双方一致同意先脱线拐到纽约再说,毕竟老是在一条航线上拉洋车,那三个骆驼祥子也很腻味。于是机长对全机广播:“我们这里有一位紧张的年轻人,我们现在会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米箩同意到了纽约先把乘客放了,但要留下一名空姐,就是他最早劫持的夏琳。机长不干,怕他们俩是事先串通的,结果又一通吵。第三个空姐赶紧打圆场:“要不留下我呗。我男朋友在纽约呢。”

这时候建制派已经看出来了,米箩虽说跟两大文艺复兴牛人(拉斐尔,米壳郎齐箩)沾名带故,其实脑沟还没完全长开,毕竟人家在后来“米箩的奇妙旅程”中才度过了20岁生日。按说这体制内三个好人,随后找空子放倒个屁孩,不是太难的事,尤其副机长还是转业武警。

你要这么想,就真不了解1969年的美国了。

美国在二战结束前,曾经经历过“美国特色的中世纪”,就是经济虽然还在发展,但人民的精神很压抑。再加上黑人民权、女权、有色人种人权等等,这些社会上未解的矛盾聚集在一起,最后以“反越战”为宣泄口,一起冲击下来,整个社会里多数阶层,实际上处在一种暗戳戳拒绝与政府合作的“不抵抗运动”状态,直到后来的五角大楼文件泄露、水门事件报社记者调查能那么成功,都是这种社会思潮的具体体现。

茗谈(四十)-3

假如没有越战,或者准确说,越战美国是打赢的,那么政权对人民的镇压会很容易,毕竟美国多数人民始终不敢公开反抗政府。但越战越打越往输里走,政府就被迫在国内(民权)和国际(联华)从既有顽固立场大踏步后退,以求留根保苗,徐图恢复。

在这样的社会大环境里面,被劫持的机组(三男一女)其实多少是跟米箩站在一起的。介孩子命苦,吃人的社会欺负他,咱既然不敢替他主持公道,就帮一把呗。

而航空公司也不主张反抗。一则警方平时就这么要求的,二来没花推广费就有俩礼拜的热搜,挺好,不要闹出人命就行。当时民航机场还没有X光机和金属探测器,全世界平均每6天一次劫机,基本都是小Case,这次摊子大了点罢了。

飞机在洛杉矶被劫持,先往东飞往纽约,中途在丹佛降落,加油顺便释放旅客。米箩按名单确认所有旅客都走了。其中有个男旅客下了飞机才发现自己的名贵大衣忘在飞机上了,回去请求,米箩很热心地答应了。

从丹佛起飞后,花三小时飞到了纽约。这一段旅程,米箩彻底放松,在头灯舱里躺平喝起了鸡尾酒。剩下4个革命同志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分头工作,一丝不苟。

但纽约站的情况不同,魔都100多名中统(FBI)已经做好了反劫机预案,准备硬干。你说江西(丹佛)警视厅拉胯,不敢动个小毛孩也就罢了,搁魔都还不敢下手,太下专政铁拳的面子了。

中统假扮成地勤,靠近飞机,站在地面向驾驶舱里的机长打手势。机长气坏了,明明事情可以大团圆收尾,这帮群演还来搅局,他隔着机舱玻璃疯狂挥手要赶他们走,但没用,专政工具不停他的。这时米箩那边突然一声枪响,这下外强中干的帝国主义分子们绷不住了,屁滚尿流地撤,脸都不要了。

这时候,TWA航空公司已经安排好的两个持有国际航行资格的机长Billy Williams,Richard Hastings,毅然推开拦着的中统特务,慢慢走上了飞机。三名机长成立了救灾临时领导小组,一致决定,不在纽约加油,立刻起飞。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搞清楚,米箩只是太紧张,枪支走火了,那一枪打在了飞机舱壁上,估计随后被机械师堵上了。6人党支部向米箩保证,大家都是自家人,安全送你到意大利。

飞机到了缅因州班戈Bangor机场,当地中统丧失业务自信,只敢围观。加满油后飞机飞进了大西洋深处,直抵爱尔兰的香农机场。

除了轮到开飞机的,剩下的人都聚在头等舱里,不是在聊天,就是在打牌。飞着飞着就到了米箩生日了,大家还小庆祝了一下。就是在这时候,米箩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在美国受到的欺负,要回去照料病危的父亲。

同志们都深受触动,大家都是打工人,阶级感情啊,细伢子不容易啊。这随后一路无话,大家也不套近乎了,那太假。一路护航,平安抵达就对了。

到了罗马机场,米箩要求警方派一辆警车,由一名无武装的警官开到飞机下。专车到位后,米箩邀请大家坐警车,由他送大家去酒店。同志们眼红红地说,内什么就不用了,公司给报销的。米箩向大家道歉,哎给大叔们添麻烦了。

这场18.5小时,1.1万公里的劫机,就完美落幕了,堪称第一部“长程综艺”,就差直播了。

这还没完,罗马警方派了4辆警车,紧跟带了一名新人质畏罪潜逃的米箩,在罗马城里玩“头文字D”。最后米箩倒是甩掉了尾巴,但开到乡下后车还是陷住了,他释放了人质,徒步向那不勒斯的老家奔逃。

意大利警方出动了上百警力、警犬直升机,满世界搜捕,毕竟他有枪。他却已经放下武器,向乡间教堂的神父寻求庇护,他只是想回家。神父陪着他向包围教堂的警方自首时,他向警长说的第一句话是:“Paisà, perchè m’arresti?”(乡亲,你为什么逮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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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个好问题。打从劫机开始,意大利舆论就把他视为英雄,一个意大利苦孩子,在美国该卖的命也卖了,不欠美国什么,还受了欺负,现在不惜一切要回到故土,这咱们该伸把手啊;而且,当年的越战,在欧洲也极其不得人心。于是,老人们赞叹他对老爸的孝心;广场舞大妈们脚得介孩子挺俊的,谈对象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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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政府有两个选择:一,把他引渡回美国,因为有军事法庭的案底在先,两案并罚,很可能判死刑。二,在意大利起诉他。

最后,意大利检察官以“非法携带武器入境”起诉米箩,至于你是买票坐飞机还是劫机过来的,跟我们没关系。判了7年,结果只蹲了18个月。出狱后,他在罗马找了份酒保的工作,还娶了酒吧老板的女儿,后来自己开了家披萨店,店名就叫做 “劫机Hijacking”。退休后回到那不勒斯的老家,安度晚年。

1999年,他曾回美国叙旧,美国海军陆战队专门给他颁发了荣誉退役胸章,等于替他把当年未完成的退役手续补齐了,案子也都销案了。当时他还想找到那几位送他回意大利的好心人,一一道歉,但直到10年后才凑齐尚且在世的三位,因为当年被劫机的TWA航空公司早就不存在了。2009年的聚会后,他赠给与会的库克机长他们两本圣经,上面他自己手写着:

“父亲,请原谅他们。

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三)

张艺谋和米箩,这两个人,各方面都完全不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本质上,他们都是普通人,是善良的普通人,有所敬畏的普通人。人是没有完人的,至少今天没有这样的人。

张导来致谢的时候,很和善,也肯花时间,很有诚意。我当时还纳闷,今天不开机拍摄吗?一整个剧组不会等着吗?

他说到,前一部戏是《秦俑》,有一场戏是跟巩俐并排走,结果发现巩俐比他高,于是剧组在地上挖了条沟,巩俐在沟里走。诸如此类的花絮,不紧不慢地聊。

他在艺术上很用心,但在为人处世上,可能有吃亏的地方。看起来他不大会欺负人么,就他那个地位,多少女孩子送上门来“求欺负”?

米箩是不是英雄呢?当然不是。他劫机之初,被同机乘客发现,曾经有打斗的趋势,万一开枪闹出人命,那就没有回头路了。但是,当整件事在所有好心人的努力下,在罗马机场软着陆后,你媒体、你文化人儿,怎么涂玫瑰色都OK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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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持械的劫机者,从一开始,米箩就没打算硬把自己打扮成凶巴巴的坏人,其实他在战场上可能也杀过人。正是他标示出自己柔软的一面,老于世故的大叔们才敢于选择那么另类的方式来消除敌对和猜疑,然后球一来一回地踢成了正循环。

这两个人,都不是造时势的英雄。他们出现了,当时的时势包容了他们,烘托了他们。而他们自己,在风云初起的电光石火间,守住了底线,也就能在否极泰来后,守住加诸自身的名声荣耀(不管是多是少),没有迷失自己。

他们都是面对生活比较谦卑的人。

通宝推:一腔诗意喂了狗,迷途笨狼,桥上,柴门夜归,红军迷,醉寺,夏侯,光头佬,独草,普鲁托,非鱼,诸葛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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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米箩劫机中的温情不是选择或表演。

那就是他的本色。他在战场上杀人和在飞机上的温情并不是两个人。他不会表演,也无从选择。一个弄不好,在飞机上大开杀戒的也会是他。结局的温暖并不能掩盖过程的凶险。

一战中敌对双方在战壕中的联欢能说明什么?在这之前和之后死掉的千万人又是谁杀死的?

家园 这就是人性之复杂

建制派5男一女,面对劫机犯一人,长达18.5小时。米箩要吃东西吗?要上厕所吗?要打盹吗?就算是人中吕布,这18个小时也被捆起了。

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刑事他,比如在饮料里下药。一架707飞机被迫送一个罪犯跨洋跑一趟,这给社会造成多大的经济损失?其他本分的老百姓们没吃亏吗(至少该航司的员工季度奖没了)?这不是纵容、助长未来的劫机犯罪吗?不是给外国势力递刀子吗(FBI要在魔都动手,就是不想丢人丢到国外去)?

这个劫机案的本质,是7个人劫机------1个主犯6个从犯,临时组队,一起打劫了航空公司。但是在美国,整个社会都可以接受,甚至30年后陆战队可以安排米箩光荣退伍。

什么叫做“美国社会的纠错能力”?容忍这种“默契犯罪”,容忍素不相识的打工人或底层因为偶然的缘分,抱团打劫、调戏、恶搞财富阶层,得手后分赃即散------这在海洋法系、民间持枪、舆论多元的美国,是见怪不怪的,本质上跟“零元购”是类似的,跟辛普森案的依法乱判是类似的,就是给小民出气的阀门(跟着起哄的,不受追究),时不时刀刃向内,借刀杀人整一下既得利益阶层,杀一鸡以骇众猴,同时也警醒统治者,不要以为特么“有一百种办法刑事屁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因为其中有相当多次,这种犯罪的起源,是屁民抗暴,是受到社会下层多数人的同情和支持的(当然不是每次“零元购”都可以美化),这就是罗宾汉和水浒能够传奇长存的意义所在。既然是一人一票的制度,你必须照顾到底层“暴力获取”的天然倾向,偶尔默许他们放纵一下。

犯罪就是犯罪,但有些犯罪不仅仅是犯罪。

美国才是真正的“民为水”的国度,你不用管它的水臭不臭,至少这水活泛。隐性劫机的6人,既恶搞了资本家,又确保了自己的性命-----美国的打工人里,充满了这类扮猪吃老虎的刁民。而且美国的文化和教育,持续在培养这类刁民,工资少得可怜的中小学老师们,还不会顺手给孩子们喂点药?

通宝推:夏侯,
家园 举得例子不好

关于一战中这个事件,我写过一点,请参见1914年的圣诞节停火

这个事件说明劳动人民,或者无产阶级,尽管被迫从军杀人,心里还有人类(此事中是基督徒)之爱的点点温情。然而这个温情被统治阶级严厉扼杀了。

这个事件所说明的道理,与老本讲的米罗故事本质很类似:老爷们想怎样,我且伸个腿先。

家园 米罗的思维是一贯的

劫机前和劫机中并没有发生什么痛苦的抉择。他的决定并不突然,是自发的而不是自觉的。这正是马克思主义对无产阶级需要领导的分析。零元购中的抢劫者,可能并没有犯罪的自觉,同理向对面的敌人开枪的战士,可能也没有为什么打仗的觉悟。他们或者被强征入伍,或者是雇佣兵,职业化是以异化人性为代价的。

我同意米罗是按照其天性而行为,这是可贵的也是可悲的。可贵的是他内心的光明,可悲的是其光明终究会被体制吞没。以圣诞停火为例,有可能是双方战士的厌战,也有可能是双方战士的人性显露。但是,圣诞联欢后,双方不是又对对方举起了枪吗?你嘉许停火的人性显露,我看到的却是他们终为炮灰的命运。那么,圣诞停火又有什么意义呢?牧师在埋葬了他的死人后,不是又激励战士们上场杀人吗?牧师到底是在干啥,安慰死人,鼓励活人去杀人去被杀?!

本大说是七个人合伙的劫机,我很赞同。但那本质上也只是一场停火,中场休息时间到,双方会重新投入杀戮。福询认为凡尔赛条约不是一战的结束,而是一场长达二十年的中场休息。二战的英雄马歇尔、麦克阿瑟和巴顿都是在镇压一战英雄老兵时暂露头角。这都说明了这场战争的阶级斗争性质。

把零元购比作梁山泊很贴切,但这并不能说明大宋的伟大,同样也未见得梁山泊的光明未来。无论是宋江还是晁盖、无论是吴用还是李逵,既救不了大宋也救不了梁山。

所以教师对水浒的评价是最深刻的,没有科学的理论指导,大宋或者梁山,都只能奔向自己注定的命运。米罗,就象脱逃成功的燕青,虽然留下了一抹亮色,但要把这亮色视为黎明的曙光,恐怕要失望的。

通宝推:本嘉明,
家园 这样的美国很像唐朝,统治阶级足够自信,被统治阶级也可以任性

这样的帝国和帝国人民才是值得尊敬的,我们有点走歪了,统治阶级充满了造反危机感,时时刻刻上纲上线,社会变成了紧绷的弦,高压锅一样。。。

家园 那再分析分析欧金中呗

欧金中犯罪杀人后,为什么跑进山里,是知道没有乡亲会帮他,还是不忍再连累敢帮他的乡亲?

回头细看米箩劫机案。

一,米箩还有600块钱,足够买机票回意大利。他劫机的根本原因不是没钱买票,而是在军事法庭立案,不能走了。

二,米箩还有600块,有条件去买一支黑市手枪,那样混上飞机要方便得多,可他偏偏把制式步枪拆开带上了。这不是高智商犯罪,以及一心要犯罪成功的姿势,他就是到机场撞大运,结果真给他混过去了。我认为按他自己的想法,能有5%成功率就不错了,真混进去就是上帝保佑,鼓励他回家看爹。

米箩的事迹中,有一件事我没说,中年后,他老婆生第二个孩子难产,可能是出了医疗事故,母子双亡。米箩再一次崩溃,到黑市买了手枪,准备去某个医学大会的会场报仇。他的密友劝不住他,拿本圣经在他背后大声诵读,直到他放下屠刀为止。我认为读的,就是他后来手写的,耶稣的那两句话。

2009年库克机长再见到他时,说在飞机上,我就已经原谅你了。分手时米箩把圣经送给库克,他未必把自己的中年危机再告诉库克,但这个举动让我明白:其实米箩是直到医疗事故危机之后,才真正宽恕了自己。他是个好孩子,干了劫机这样的缺德事,他其实很多年都没放下,甚至认为至爱之死,是对自己的报应。

一个社会,好比上海这个城市,是非常复杂的,你不能因为徐州八孩妈,就嘲笑大陆,因为这种事很可能在美国也时常有。但反过来,你不能因为仅仅是一个个案,就漠视,毕竟那都是人命,都是呐喊。

米箩用错的方式,孩子气的方式,表达他的委屈,他在美国就是个孤儿,就是个贱民,他不指望还有别的办法。劫机随时会变成死掉50个人的坠机惨案。而一群被随机卷入的普通打工人,用一种姜文式《让子弹飞》的痞痞的方式,很兴奋地替他张罗,替他擦干抹净,给他一丝温暖,把事情拧回来,办圆满了。

至于HAL兄大骂西西河人没种,不敢提徐州八孩妈。这事,我们这些方外野人真的不敢抢先,至少也得静等少先队员们本着绝不让一个女同胞被坏人欺负的大义凌然,先仪式性开第一炮,定定调,要不然我们抢在通稿前面,那又是一宗抹黑罪。

通宝推:夏侯,独草,
家园 本大对米罗的看法和我没差别

就是一根筋。他可以成为闯国会山的牛头萨满,也可以成为教父里的杀手卢卡。他无论充当统治阶级的打手,还是充当统治阶级的捣乱鬼,都无关大局。因为没有真正觉醒,所以他的举动不可能成为美国的救命稻草。基督教不是美国的救赎之道,福音派是站在特郎普一边的,更不用说反对疫苗的宗教人士。教皇始终不敢公开打疫苗,虽然我相信他肯定打了,就说明所有的宗教都没有拯救能力,西方民主同样没有。

欧金中不能证明中国不存在黑暗面,同样不能证明美国因此得救。在这方面,中美各有各的工作要做。罗宾汉和梁山泊都拯救不了他们的朝廷,罗宾汉为了狮心王对抗失地王约翰,他和宋江一样是投降派。西方历史上没有成功的农民(人民)起义,罗宾汉和米罗作为白细胞的作用实在可以忽略不计。

我赞成本大,美国的统治,就目前来说还是固如金汤,看不到动摇的迹象。只不过,这一篇从张艺谋扯到米罗,再扯到米罗比欧金中有宗教救赎,是离中心思想越来越远了,还是越来越近了?

说到耶酥最后的话语,我认为应该是:"我的神,我的神,你为什么离弃我!"

家园 基于权力的统治模式只能如此

在中国,权力至高无上,拥有权力就拥有一切,失去权力就一无所有,对权力的争夺是要赌上一切的,自然无比血腥,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史书不绝。而对掌权者来说,在野者都是敌人,必须时刻保持高压,防止其颠覆自己的权力。

美国是基于资本的统治模式,即便输掉权力,其资本也不会受损,无非是等着4年后再来,不必赌上一切,对权力的争夺就没那么激烈了,这是基于资本的统治模式的优点。对于被统治阶层,他们就没钱,对统治阶级没啥威胁,最多就是上街闹腾发泄,统治阶级并不在乎,只要不闹腾的过火就不管

家园 对于美国,资本即权力。
家园 关键是不必赌上一切

像中国这样,争夺权力必须赌上一切,手段就不可避免的极端,暴烈,因为没有退路,失败就是全输光。

像美国那样,只是赌上很少一部分,输掉也不会伤筋动骨,就不必走极端。

家园 比如肯尼迪?
家园 你解读的很有道理

但是这句话是无谓的

【但要把这亮色视为黎明的曙光,恐怕要失望的。】

老本不过闲扯罢了。

话如此说,我宁肯在生活中看到一丝丝人性的光明,如米罗事件周围人的反应,如一战中的圣诞停火。人性哪怕被资本主义强制压抑,它的存在说明人类还是有希望的。

通宝推:本嘉明,AleaJactaEst,
家园 人性的光辉到处都有

只要你用有人性的眼睛去看世界。

家园 有一次...保田回家...

在一起聊...

说到保田演过的电影菊豆...(这个电影我没看过)

大家有点那个...说保田贴着木板缝看巩俐洗澡...

保田的眼睛露出一丝不安分...这个眼神俺们常见到...

保田说他演的这一段......张艺谋很满意...看的脸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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