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果子家：从泰坦到泰坦尼克（一） -- mrFaint

10年时间project Titan从果子内部最酷最能烧钱的项目，最终在上周二早上的突然内部会议宣布关掉，中间五起五落。作为一个熟悉内情的旁观者，我从2022年就想写点什么。那个时候我就感觉泰坦基本要完，但是考虑到果子财大气粗，每年多少两三千人也不算什么，所以没法估计官宣关门的时候。现在这项目也算是彻底沉入海底变成了泰坦尼克，我就想到那写到哪了。

这些文字基本上是根据几篇大报记者的报道写的，穿插很多我自己的所见所闻。我住的地方骑车去苹果公园也就十分钟，曾经经常看见自动驾驶的水果汽车来来去去。

********

一，泰坦的前身

早在乔帮主还是果子话事人的时候，他就想过要做很酷的汽车。2008年的时候，乔帮主和Tony Fadell就认真的聊过做车这事。那一年正好是iphone第一代石破天惊。Tony本人是负责iPod的，也就是iPhone的前身产品。他们俩那时候的想法是做一个很酷的车，一个像iPod，iPhone那样能够在他们那个年代让人耳目一新的产品。

但是这两人，或者说整个水果公司在2008年忙的很，一方面是iPhone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另一方面是公司开始在水果店等服务业方面开始发力，再加上Siri也准备发布。根本没有时间精力来搞汽车这么复杂的东西。于是造车这事就给搁下来了。

很多人到现在还是很迷信帮主，拍着大腿说要是帮主还在早就坐上水果汽车到处溜达了。我个人觉得帮主不造车还是符合各个主观客观因素的。先不说造车需要的前期投入和巨额资金需求，水果公司那时候也才几千人，根本搞不定汽车这么复杂的东西。加上水果公司那时候就只有老总部在De Anza大道附近的几栋楼，也没有地方。最重要的是帮主身体那时候开始不行了，没有精力再搞一个大项目。

这么一蹉跎就到了2014年，也就是10年前。乔帮主仙逝，公司换了掌门人。随着连续6年iPhone的大卖特卖，水果公司积累了大量的资金和人才，在旧金山湾区的南湾不停买地，租房，面积和员工数量都翻了好多倍。感觉差不多可以开始搞一个新的大项目了。

--------

我打算慢慢写，先列个提纲吧，免得自己忘记了：

一，泰坦的前身

二，神秘的项目

三，水土不服

四，五起五落

五，时间线

六，收购谣言

果子作为一个公司是把保密作为头等大事来对待的。每年手机发布之前那么多工作在好几个代工厂做十几个月，上百家供应商，几百家零售店基本上能做到在产品发布会之前不透露消息，确确实实是保密工作做得好。在公司内部，保密已经是刻到DNA里面去了。泰坦项目自然也不例外。

先剧透一下，我个人觉得泰坦失败的很大一个原因就在这个保密制度上。以后慢慢解释。

Tony算是一个很出色的产品经理，他在成功的领导iPod之后就专注于解决懒人的问题，于是就自己创业，做聪明控温计了。这家叫做“窝”的公司后来被狗狗收购了。tony那会儿风头无两，经常上台演讲，说自己每天被超市里水果上面的标签气坏了，想吃个水果还要抠标签，太郁闷了，超市应该解决群众吃水果抠标签的痛点云云。聪明控温计能够给大家带来舒适的温度还不需要手动调温，怎么怎么领先时代了。就是这种水果上的标签：

接着说泰坦。

水果公司2013年的时候乔帮主已经仙逝，Tony又出去单干，新上任的帮主库克忙于扩大手机和服务业务，于是就找了一个帮手来做车，悄悄的做车。完全不能让外届知道的那种。

2014年泰坦项目成立的时候可以说是水果公司最火的年头了。从那时候起连续9年水果公司都是这个星球上市价最高的公司，手机和平板电脑销售数额每年两位数增长，每次产品开售的前天晚上世界各地的水果店门口都是长长的队伍彻夜排队。现金流是比起优胜美地的瀑布还要哗哗。整个公司一片欣欣向荣，里面的员工充满了激情和自信。

库帮主高瞻远瞩，已经开始开始研究手机之后的增长点了。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手机和平板能永远独占鳌头。

新产品的研究那时候在路上的有新的M芯片的电脑，无线耳机和无线音箱，手表。这些后来被市场证明都是非常成功的产品（无线音箱除外，非常失败）。如果水果公司要在库帮主手里再次震惊世界，一定要搞一个大的，于是，那么，做车吧。

泰坦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这就开始了一个长达10年的秘密项目。

有人不理解为啥水果公司要把保密制度可在骨子里。按照乔帮主的说法，因为他想给世人一个惊喜，他很愿意让人们pleasantly suprised。也希望股市能够pleasantly suprised。他确实也做到了，油管上能找到当年他发布ipod，发布iPhone的视频，能看见观众在他揭幕新产品那个瞬间的疯狂。这样的保密制度于是就流传下来了。公司里面不管啥硬件还是软件，只要是没有发布的，都要有NDA保密协议约束。每一件新的硬件或软件都有各自的NDA。经常开会之前会有这样的一段对话：

A：今天天气不错啊

B：是啊，前两天刚刚从太后湖滑雪回来，路上全是下雪还好我全须全尾回来了

A：（扯天气3分钟）

B：咱们开会吧

A：好的。你有没有被授权硬件保密协议A， B， C， D， E？

B：我应该有了

A：（电脑上快速查找1分钟之后）嗯，你被授权了，太好了

B：非常好。你有没有被授权软件1， 2， 3？

A：我都不清楚啊。我查查看

（一分钟之后）

A：我好像没有授权，刚刚提交申请了

B：行吧，咱们今天就不开了，等你的NDA都批了咱们再约时间

A：。。。。。。。还是聊聊滑雪吧🎿

扯远了点。在泰坦项目里面，保密还要更重要的一层含义。水果公司在消费电子产品上是独孤求败，但是没人是万能的，所以从来小心谨慎的库帮主不愿意让世人知道水果在造车。万一没成不是丢人吗---现在看起来还真是运气不好了。

2015年第一次有人在Sunnyvale的马路上看见一台没有标注的道奇caravan，上面装了一些相机等传感器。敏感的记者们很快从车牌查到这台车是租给水果公司的。不过那时候水果公司没有拿到交管局的无人驾驶执照。所以我猜想那是一台有人驾驶的，收集传感器数据的车。下面是道奇caravan的照片（改装无人驾驶之前的普通车）：

很快，大概几天之内，敏感的记者们就在水果公司的招聘网站上看见了大量的和汽车，相机，激光雷达，雷达，相关的职位。相传库帮主大手一挥，一下子批准了1000多个职位。这是水果公司有史以来从没有过的那么多空缺一下子全放出来的。这个项目在内部被叫做代号泰坦titan。招到的最重要的一位是福特汽车的工程师Steve Zadsky，库帮主把Zadsky任命为泰坦的负责人。当时的计划是6年之内，也就是2020年开始销售水果汽车，一个纯电驱动，自动驾驶的豪华车。按照果粉的风格，环保，纯电，逼格都得拉满的那种，价格也得是十万美元起。

包括项目本身定义的不定性和外界猜测，是只是做系统和应用，选行业内现有企业做主合作伙伴，还是Apple自己全部做起来。

就是这么一年接一年的猜测，然后，它就没了

那泰坦的保密程度如何呢？

首先这些员工是不能透露自己在做车这份工作的。他们身上的牌子需要用一个不干胶把水果的标志盖住。在公司内部找人的时候，任何不在这个项目里面的人能看到泰坦员工的信息很有限，比如说，他们的地址统统都写出总部的地址，就是水果官网上的那个。

泰坦项目的办公楼也没有其他的楼那样门口一个大大的彩色水果标志。甚至，他们租的办公楼都不是用水果公司的名义租的，而是专门注册了一个皮包公司去租楼，目的就是掩盖泰坦的痕迹。在欧洲的几家泰坦分布都是挂了皮包公司的名号，也是掩盖和水果公司的关联。

最明显的就是，其他的自动驾驶公司的车辆在南湾从山景城到圣荷西的马路上撒欢儿跑的那些，车身上都是显著的标志着自己的公司名称：比如waymo， cruise， 小马。cruise还给车的后半身喷上了红漆，恨不得让路人或乘客从1英里以外能一眼瞅见。从乘客的角度自动驾驶出租车也确实需要明显的标记，毕竟没有驾驶员会放下窗子对着路边站着的乘客招手。当然水果的车远远不到能商业运营的地步，也不需要像其他的自动驾驶公司那样去吸引投资人。我记得在疫情之前还看到过百度阿波罗的，但是找不到阿波罗在湾区的照片了。

然而，两代泰坦的自动驾驶车都是纯色，没有任何标志：

要不是车顶上装了奇怪的传感器，这么大众化颜色的凌志SUV在湾区混在很多的买菜车里面泯然众人。我甚至觉得选择平庸的车型平庸的颜色都是泰坦的刻意所为。在特斯拉3和Y出来之前，南湾是有很多这种凌志的SUV在路上跑的。我问过几位，都是觉得需要一个耐用，不用修或者少维修，然后也稍微追求一点豪车的安静，平稳的感觉的。那么凌志的SUV恰好满足这些中老年不差钱的客户的需求。这些要求最近就被特斯拉3和Y满足，于是凌志让位给了特斯拉。当然泰坦选择凌志SUV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大爷大妈，后面几篇我从技术角度猜测一下原因。

外观上要低调，非常的低调，妥妥的不想让大家看到。但是作为一个交通工具又不得不开到马路上测试。真是难为泰坦的项目员工了。

泰坦自动驾驶车第一代的传感器是分开装在几个角落里面的。第二代还做了一个大盒子把这些七七八八的传感器包起来，一方面是减少风阻，另一方面还是不愿意暴露泰坦的传感器配置。我有几次开在这车边上的时候觉得车顶上顶了一个床垫，一不小心还会滑下来的那种。从传感器使用的角度来讲把它们装进大盒子是件画蛇添足的事情，本来两三个激光雷达能覆盖360度，装在床垫里面就至少要4个。泰坦好像用了八个？闷在盒子里散热也不好，加上车顶的额外死重造成中心的升高，对车辆的行驶姿态也不好；当然泰坦也不会开得有多快。不过这样一个头重脚轻的设计在丰田的柔软的车架上我能想象到那种坐船的感觉，嗯，有点泰坦尼克的意思了。

这篇主要讲泰坦项目内部的文化冲突，下篇讲泰坦的技术挑战和商业模式。

--------------------

摘要：按照布隆伯格商业周刊的说法，泰坦的士气从来就非常低下。

在大量资金的加持和库帮主的亲自关注下，泰坦项目很快就招到了上千员工。他们主要来自以下的背景：

1， 从欧洲车厂挖来的设计师和工程师

2， 果子内部其他部门有心气愿意做新东西的员工

3， 从特斯拉招来的对电车了解的工程师和技术员

4， 从传统车厂招来的工程师和技术员

5， 湾区附近招到的各种职位

做过管理或者是人力资源的朋友们大概已经猜到了，要把这么多背景相差很大的队伍整合起来其实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下面随便说说吧，这五大背景可以大致构成一个金字塔结构（按照人数的大概比例以及自带的自豪感/在项目里面给自己和别人的定位）：

----------------- 欧洲来的设计师---------------

--------------自豪感很强的老果子员工---------------

---------逃离马一龙高压的前特斯拉技术人----------

-------被传说中的高工资吸引的传统车厂员工----------

-----尝试碰碰运气，很多非技术背景的湾区土著-------------

在此之外，还有不少其他部门的员工帮助做事的，这些也有成百上千人。比如法务，人力资源，管房地产的，安保。也有技术部门的比如做电路的，做激光雷达，做相机的。我来说几个典型的水土不服的案例。

** 果子的老员工 vs. 外来员工**

果子内部的老员工都有一种自带的骄傲，觉得我做过电脑/手机/操作系统。。。都是那么牛的产品。看着外来员工觉得他们土土的，尤其是那些从密西根，俄亥俄来的，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而外来员工背井离乡来到阳谷县Sunnyvale，一边要跟这些傲慢的同事相处，另一边被湾区的高房价和极其liberal（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中文翻译，但不是中文“自由”的意思，那位高手能帮忙给中文背景的河友解释一下最好）的文化冲击。这是地域冲突。

**电车背景 vs. 内燃机背景**

不像现在电车到处跑，充电桩到处有，在2014， 2015 年电车还是一个新鲜事，非常小众的。基本上只有特斯拉的第一代roadster和model S。所以很多内燃机背景的技术人员一边要学习电车的相关东西，放弃油车的传统。这是一个新旧技术的冲突。

**大锅饭 vs. 血汗工厂**

大锅饭 = 背景1，4，5

血汗工厂 = 背景2，3

不多解释了。同一个团队有的人工作习惯是996，为了项目半夜发短信打电话的。有的人是每天工作6个小时中间还要吃饭喝咖啡聊天周末绝对不看工作的。这是勤和松的冲突。

**老欧洲vs.技术新贵**

为了彰显泰坦车子的逼格，设计师和相关的技术主要来自于欧洲（意呆利，德国，法国，联合王国）他们自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和感兴趣的话题。当他们全家漂洋过海来到湾区，碰到勤劳勇敢，每天关注的话题都是体育/房价/股市/学区的当地打工人，聊天都难聊到一起。

前文（二）提到的保密文化在这些文化冲突里面起到了一个把事情变糟糕的催化剂。我来讲三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是果子的老员工 vs. 外来员工 ，外来员工即使经过保密培训也经常跟不上水果公司的保密要求，这样就经常被果子的老员工挤兑，挖坑，打小报告。各种办公室政治搞得不亦乐乎。第二个例子，汽车的零部件数量本来就多，加上自动驾驶那一套东西，整个系统的复杂程度比手机电脑高几个数量级，这个时候跨部门的协调和沟通就极其重要。但是，这些沟通被果子内部的保密要求极大地限制住了，会议不能说，文档不让读，设备不让用，做出来的东西不让看。一切都要等NDA全部落实了才能走下一步，这样造成了很多项目沟通的瓶颈。结果就是项目推进被持续性的人为的推迟。第三个例子，泰坦项目还是得到了水果公司其他部们的支持的，比如芯片，电路，传感器。当年做自动驾驶的激光雷达和做iphone 的面容识别是同一个硬件团队，同一个固件团队。这两区别其实不多，主要是功率上的区别。这就有个项目优先级的问题了。假定相机工程师A需要做两个项目，一个是iphone的相机，一个是泰坦的相机。她很忙，做不过来，于是需要去找她的老板问先做哪个。但是问题来了，A的老板B他没有被泰坦项目授权哪。所以A只能跟老板说，我手上有个不能告诉你的项目很重要，所以我不能做你要我做的iPhone项目。这B岂不是连给A打个客观公正的年度评价都做不到？

这些文化冲突之外，还有一个更为致命的，就是领导层其实并没有想清楚这个项目怎么做，没有一个确定的目标。或者说在这漫长的十年里面，库帮主给泰坦定下来的目标常常改。加上泰坦的领导人走马灯一样更换（下篇详细讲），每个领导一换和他们下面的大头也换一批，一朝天子一朝臣。于是干活的群众必须适应经常更换的项目，做了一半停掉，给人擦屁股这些事都是家常便饭。

这个项目就在这样的奇怪氛围里面熬了十年。很多人呆不了多久就走，走了又来，队伍一会扩招变大一会裁人变小。从欧洲收购了几家小公司，把设备和员工打包搬来阳谷县的那些，好多人还没完全适应加州的生活就被裁掉了。也有相反的，离开泰坦去waymo，特斯拉，福特的也不在少数。水果公司整体上是一个人事结构非常稳定的公司，甚至可以比照80年代国有企业那种铁饭碗的稳定和蚂蚁爬一样的升迁速度。在2022-2024年初硅谷裁员大潮中，水果公司是唯一一家没有官宣裁人的公司，这个记录当然刚刚被打破（因为要把泰坦的人裁掉）。

按我的理解，Tesla 以前测距用的是雷达，现在新车型应该都是摄像头，而且它的摄像头都很好的融合到车体里。

你贴的其他厂的自动驾驶车，主要是把相机/雷达放在车顶上，其他位置的，也很明显。看上去很难看，而且气动也很不好，不知道这样的设计和布局到底是因为技术上有优势，比如视野开阔，需要的相机可以减少一些，还是因为是试验车，探测器的位置是临时的？这样的造型说实在的，如果专为出租车用，也能讲究过去，要是作为消费品卖给用户，那就够呛了。

另外，这些车的探测器现在是雷达还是摄像头？

根据我在免煮柿油的文山会海里混出来的体会，这种环境下经常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在大公司官僚体制里，要想混上去，你得呆在核心利润中心里。同时自上而下，上面的官僚也是把自己的心腹放在最赚钱的利润中心里。已经成熟的大公司里核心创新这一块，肯定会空降几个心腹，但还是摆脱不了资源分配上明里暗里的倾斜度。如果不能在足够紧凑的时间段取得决定性的成果，只要一拖基本就是死。

（1） 在测试阶段，需要堆砌各种传感器的不同组合，所以各家的车看起来都比较粗糙。真正商业化的L4级自动驾驶waymo做的还比较好看吧。国内的小鹏的量产车里面也用了激光雷达，做得就和外形融合的好多了，风阻什么的都尽量减少了。是不是看起来要美观很多？

特斯拉是一个自动驾驶行业特殊的存在，因为只能适应摄像头，所以行业认为L2.5是特斯拉的天花板。为了要做L3，L4，L5级的自动驾驶，激光雷达被认为是必不可少的。

在能见度不好的大雾沙尘天气里面，摄像头无法看清楚。这是物理上的限制。所以特斯拉的autopilot使用范围有限。

（2） L4级自动驾驶，就是照片里面的几家，通常要用多种传感器的组合：摄像头，激光雷达，高解析度雷达，红外摄像头，麦克风。这样才能保证在各种天气和光照条件下搞清楚周围的环境。特斯拉因为卖出了很多车号称autopilot hardware ready，只等软件更新就能自动驾驶。相当于吹了牛，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完全是这样。

在泰坦刚开始的两三年，好多果子内部的人通过各种关系挤进去，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个主角项目hero project。这些人在第一次项目缩减的时候纷纷离开泰坦，接着搞手机平板了。类似的，后面几年有门路有手段的跑去做vision pro了。说到底在果子里面混还是靠裙带关系。

vision pro也是差不多的成长经历。区别就是，汽车和电视属于妊辰终止，vision pro算是出生了。

先是以大欺小，霸王条款强买Masimo公司的手表监控血液状态的传感器，对方不同意，水果公司决定“自行研发”，挖走Masimo公司重要研发人员，不顾专利保护等基本上商业道德直接走捷径。

结果对方轻松赢得官司，水果公司非常丢脸地在全球停售有此功能的Apple Watch，并紧急将此功能从所有的手表型号中删掉。

水果公司自打乔帮主王者归来后的二十年做得的确好，但世上没有不凋谢的花，它现在已经很明显的丢掉了它的“谋九”mojo

(老兄的“水土不服”那段真是精品中的精品，企业文化就是成败演义后面的mojo。不夸张地说，假设我在苹果政治局层段，能看懂中文，我会把这段翻译成英文分享给Cook，并让管理层讨论学习）

在2014-2024这十年内，果子内部讨论了以下的几种泰坦的目标产品：

1， 自动驾驶电车，L5级的全自动驾驶。现在（2024年3月）世界上还没有

2， 某种新型出行工具，L5级的全自动驾驶。现在（2024年3月）有不少公司在研制。Waymo和cruise的L4算是公开上路了。国内应该也有不少。

3， L3级的自动驾驶汽车。比现在的特斯拉高级一些。

4， 电动车，带有L2的辅助驾驶功能。比照现在在马路上跑的特斯拉

5， 自动驾驶软件，不参与到汽车的生产制造之中。比照MobileEye

这个排序是按照技术难度来的。1/2难度最高，也是泰坦项目初始的目标，可是随着项目的进行，泰坦的目标逐渐降低，从L5级的自动驾驶降到L3，再到L2。最后干脆放弃了硬件，转为做软件授权。典型的高开低走。SAE（缩写来自于Society of Automotive Engineers，120年前成立于美国宾州的一个行业标准机构） 标准中自动驾驶的分级是这样的（来源于百度）：

自动驾驶技术可以分为不同的等级，根据它们能够执行的不同动态驾驶任务的程度和系统在驾驶中的角色。根据《汽车驾驶自动化分级》（GB/T40429-2021），自动驾驶技术分为六个等级，从L0到L5，具体如下：12

L0级（无自动化）。在L0级自动驾驶中，所有驾驶操作都由驾驶员完成，包括油门、刹车和方向盘的控制。这是最基本的驾驶模式，适用于定速巡航等情况。1345

L1级（驾驶自动化）。L1级自动驾驶系统在特定情况下会提供辅助，如紧急制动或自适应巡航控制。虽然系统可以介入，但驾驶员仍然是驾驶操作的主要发起者和控制者。1345678

L2级（组合驾驶辅助）。L2级自动驾驶系统能够控制车辆的加速和转向，但驾驶员仍需监控路况并准备在需要时接管控制。

L3级（有条件自动化）。L3级自动驾驶系统在大多数情况下可以控制车辆，包括加速、转向和制动，但仍要求驾驶员保持注意力，以便在系统请求时能够接管。

L4级（高度自动化）。L4级自动驾驶系统在设计运行条件下能够执行全部动态驾驶任务，无需驾驶员干预。系统能够在特定的区域内，如高速公路或城市街道，自主驾驶。

L5级（完全自动化）。L5级自动驾驶系统是自动驾驶技术的最高级别，在所有环境和路况下都不需要人类驾驶员的干预。车辆完全由计算机控制，甚至可能不需要方向盘等驾驶装置。

这五级分类对于不经常接触的人还是不太容易记住的。 不依赖于资料的情况下，我比较喜欢mobileEye的创始人Amnon Shashua提出的分类方式：

L0: 驾驶员需要动手动脚动脑子，眼睛得一直盯着。比如我的十几年旧的手动档大众帕萨特。

L1: 驾驶员可以不动脚，但是眼睛，脑子和手还是一直需要用的。Adaptive cruise control， ACC通过控制油门和刹车（以及离合器）解放了脚。

L2：驾驶员可以不动手，不动脚。车道保持解放了手，只需要一直盯着路面，也需要保持脑子的注意力。

L3: 驾驶员可以不动手，不动脚，眼睛可以不用一直看着路面。发个信息，注意力暂时离开路面是可以的。

L4：驾驶员不用动手，不用动脚，人可以基本不关注车辆的操控。无人驾驶从L4开始，驾驶员不是必须有的。

L5:车辆完全自主，乘客可以在车里躺平。

L4/L5包括了无人送货车：Nuro -- 顺丰

接着讲泰坦。这个项目每年花销超过10亿美元，这是啥概念啊？2016年世界上的大车厂的市值如下图，假定每个车厂的10%市值用在开销上，泰坦的开销已经抵得上起亚和三菱了。这么大一笔钱怎么花？是个很关键的问题。

最开始的时候，库帮主和果子里面最重要的设计师，产品的灵魂人物强尼爵士Sir Jony Ive觉得这么多的资源咱们要做个最好的，最酷的，于是就决定要做选择（1）完全自动驾驶的L5的车。强尼是乔帮主最信任，最亲密的设计师。他们两之间关系有多么铁呢？每天中午一起吃饭。乔帮主仙逝之后，库帮主对强尼也是敬若上宾。iPhone的灵魂人物Scott Forstall和强尼很不对付，据坊间传言这两人只要见面就互相冷嘲热讽，搞得手下的人非常尴尬。只有库帮主亲自出马才能平息两人之间的争吵。库帮主在必须二选一的情况下留下了强尼，给Scott一个黄金降落伞让他离开了果子。为什么要称“强尼爵士”呢？人家是2012年在白金汉宫被伊丽莎白女王授勋（knighted,拿个剑🗡️搁肩膀上那种），走的是正规程序。出生于伦敦，在伦敦上学，强尼一口正宗的伦敦口音，每次iphone发布会的时候几大老板都要出来漏个面吹嘘一番什么先进的相机，强大的算力之类的，唯一例外的强尼是只出声音不露脸的，他那口伦敦腔往往让跟我一起看发布会的土著美国孩子捧腹大笑。印象最深的是他对“铝”的发音。在一般美国人的说法，叫做“饿鲁民嫩”，强尼的发音是“啊流棉年”。没有什么对错的，就是印象非常深刻。

扯远了扯远了。在强尼的强烈建议/要求下，泰坦就以制造L5级自动驾驶车辆为目标。那个时候最先进的自动驾驶是狗狗旗下X实验室（waymo的前身）的自动车。长这样，非常可爱。在路上慢慢的开，其中后期的车辆里面是没有方向盘的：

在硬件的开发和软硬件集成上面果子是远远强于狗狗的。既然狗狗能做到，果子没有道理做不到。所以一开始的目标定的是最高的，而且从最开始强尼亲自主刀泰坦车的外观设计。这是一些外界的想象图。非常酷，有麦克拉伦的风格。

现实中的技术问题有很多：

一， 车身的设计和制造，里面是做几个人，怎么个坐法。是都朝着前方，还是面对面做比较方便谈话或者打牌。

二， 驱动系统。泰坦应该只考虑过电动模式，内燃机和混动，包括插电混动这些都被排除了。那么用多大的电池，那种电池（锂离子，固态电池）这些都被研究过。果子内部有个很大的团队研究电池的，给电脑手机平板耳机vision pro供电都行，没有道理不能做个大的给汽车用。那时候给电池的目标定的也是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的，要一口气用上固态电池。可惜到泰坦闭关也没有等到固态电池面世。应该是两个还是三个四个电机？永磁电机还是励磁电机？这些问题都需要被研究，确定。

三， 内外部的设计。按照布隆伯格的报道，泰坦的L5级的车子内部极尽奢华。里面的座椅可以躺下来睡觉。大屏幕电视必须安排上。以飞机头等舱为参照物。到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泰坦的梦想已经被理想，华为和宝马实现了：

理想i7:

宝马i7: （竟然重名了！）

四， 自动驾驶功能。这个是最复杂的。从传感器的选择，校准，数据的核对，编写各种控制软件，然后静态测试，内部路测，到最后马路上测试。泰坦的团队从无到有一步步走下来了。

最终，泰坦项目于2020年初，在亚利桑那的一个克莱斯勒曾经用过的试车场给果子的高管做了一个演示。据目击者称，演示的自动驾驶车辆是一辆白色的，经典的大众 小巴士🚌大小的车，四周都做了圆弧处理。全玻璃的车顶，滑动门。里面容纳四名乘客。泰坦内部昵称“面包条”bread loaf 🍞。车辆实现了在试车场里面的L5级别自动驾驶。按照当时汇报给大佬们的说法，从验证车开始，可以装上巨大的显示屏，强劲的音响系统，还有随外界光强自动调暗的玻璃。座椅都是头等舱设计，能够躺平，还有踏脚板。车内不设置方向盘，没有油门也没有刹车。计划在5年后（即2025年）推向市场。大概象白色的这辆车的样子：

这时候泰坦的项目主管是传奇人物道哥Doug Fields。道哥跟果子的大佬们汇报完了之后赢得一片掌声👏👏👏👏👏👏👏他也非常实诚的说，自动驾驶要到外界的马路上实现，还有很多问题（技术，法规，市场，运营等等等等）需要加大投入才能解决。就这么一句实话，大佬们马上就变脸了。次年，道哥离开果子，加盟了福特。新任的泰坦的剁手是另一位硅谷传奇人物凯文林奇Kevin Lynch。林奇当初和乔帮主一起工作过，在图像处理公司土坯adobe任职很久，后来被库帮主招来做果子手表。非常聪明，非常专业的一个领导。在仔细分析了泰坦的进展和前景之后，林奇告诉果子的其他大佬们，干脆做个软件授权算了，硬件上的投资回报率太低了。于是泰坦整体转型，很多对造车有梦想的果工慢慢离职。最后，2024年2月27日，库帮主，林奇和杰夫威廉Jeff Williams给泰坦的全体员工开了一个12分钟的会议，宣布给泰坦项目画上句号，立即生效。一部分做机器学习的员工转去做人工智能项目，一部分做汽车相关的立马领包走人，剩下一些有改造前途的给时间内部转组。

泰坦—》泰坦尼克-》沉没了

********

铁手老大问到了特斯拉和其他自动驾驶的车的区别，这里赘述一下。

特斯拉在自动驾驶行业属于最落后的，没有之一。只要认真做自动驾驶的，都必须把起点定的比特斯拉高。这个图比较清楚的表示了技术策略和执行力上面的差距。第一梯队的是 waymo，百度，cruise和mobileeye。中国公司还有小马智行和文远知行在上面。不在图上的理想，小鹏，华为，自动驾驶能力都比特斯拉高一大截。

虽然这样，我认为特斯拉和马一龙院士是对自动驾驶行业极其重要的，以一己之力把“自动驾驶“这个概念宣传推广到广罗大众。当初马一龙院士在宣传特斯拉毛豆3的时候着重强调了它的”自动驾驶“能力-实际上是L2的辅助驾驶，而且给这个能力的商业名称”autopilot“

随着毛豆3和Y的火爆销售极大地提升了一般群众对自动驾驶的兴趣。在设计毛豆3的时候，马院士可能低估了摄像头的物理限制，吹出了牛皮说咱们卖车，客户你们先付autopilot的钱，过一段时间通过软件推送你们的车都能实现自动驾驶，甚至可以在你不用车的时候开到外面跑出租给你挣钱。这个脑洞大开的说法极其吸引人。但是后面的研究发现再好的算法也没法弥补摄像头本身的限制。这就好比一个有夜盲症的人，就算他白天能开赛道，到了晚上不开灯的情况下也是不能开车的。

这就是特斯拉给自己挖坑了。这些已经卖出去的毛豆3本身只装了摄像头，有些甚至连雷达都给省掉了。当perception软件达到极限的时候发现需要激光雷达了，那怎么办？跟客户说你把车开来我给你挖洞装激光雷达，重新走线，重新校准传感器？不可能的事。这种程度的改装价格和重新买一辆车差不多了，不可能在不赔本的情况下满足所有客户的需求。实际上，毛豆3早年的车连电脑算力都不够autopilot的软件用。就执行上来说，买了autopilot的客户升级个电脑也是一地鸡毛。其中还牵涉到了对中国客户的歧视性措施。前两年给中国销售的毛豆3出厂安装的都是低配置的电脑。所以马院士也只能嘴硬，坚持他们家只用摄像头也能实现自动驾驶。其实都是钱的事。后面造车的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不管自家软件水平如何，激光雷达先安排上。

L0： 啥都没有，纯手工。

L1：不用腿。

L2：不用手。

L3：不用眼。

L4：不用脑。

L5：不用人。

以前曾经这样猜想过：

当然利润率和投资回报率虽有关联但还是有区别的，听个大概吧。

“在仔细分析了泰坦的进展和前景之后，林奇告诉果子的其他大佬们，干脆做个软件授权算了，硬件上的投资回报率太低了。”

本质上，苹果不想做这么重的事。他们习惯了高利润率，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