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歪理胡言自逍遥 -- prip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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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歪理胡言自逍遥

每天蒸了馒头扫过地后,总有空闲,胡说八道一会儿解疲乏。

240908道可道

“道可道,非常道”,读完这六个字,就把《道德经》的50%读完了。

什么是道?《道德经》说你先想想什么不是道,我想A不是道,B不是道,XYZW不是道……把“X be 道”这个句式穷尽了,我悟了,“什么是道?”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带沟里的问题,凡是可定义的,皆非道。

《道德经》就告诉我一件事,妄图用一个定义去囊括天下一切规律是不可能的,哪怕这个定义非常体系化,像什么绝对精神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啊,上帝啊这些一个定义几百万字都没戏,其体系内部必然有该体系不能把握的东西而在现实中处处发生着。道就像一个巨大的否定运算符,把这统统否定掉。

统统否定掉之后不就什么都没了,空空无无?不会,“我领悟到了妄图用一个定义去囊括天下一切规律是不可能的”这个事儿可是实打实的,经过人生各种拷打才得到。故世上本无有与无,核心是那个领悟,在有上领悟后生出无,在无上领悟后生出有。

《道德经》就是一部电影,看完这个电影领悟到核心是领悟本身,然后就可以把电影忘掉了,顺便把什么是道忘掉也可以了,道就是为了写道德经而强用之字。

领悟和我思故我在的思不是一码事,那个是特定时代背景下矫情的理性之思,号称人类最高骄傲与荣耀的理性,我昨天去操场跑步看到一个美女,腿长肤白步伐轻盈,回来之后我日思夜想辗转反侧,我这个思也是人类最高骄傲与荣耀,甚至要更荣耀一些。

家园 240911 老马特别对

老马厉害呀,发现了资本主义内在矛盾,据说推导出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然后那个啥必然实现。

老马说的吧,在概念上都对,比如:对劳动力剥削导致消费不足必然引起周期性经济危机。但是概念千万不能着地,着地就露馅了,一旦把上面抽线的“剥削”具体化,就出问题,两个场景:

场景1:张三雇佣了李四,按照资本论,就是张三获取了李四的剩余价值,剥削了李四。苹果董事会雇佣了库克,这么看来库克受到了剥削,属于被剥削阶级。

场景2:阿兴是一名抗楼小伙,就是背各种建筑材料上楼,背建筑垃圾下楼,是个大苦力活。还好阿兴为人机灵,干活利索,因此回头客户不少,自己基本每天都有活。有时候活多了,比如昨天一个老客户打电话过来,说他家有800包水泥要背上七楼,给xx元工钱,问阿兴能不能干。阿兴一边说能能,自己一会儿就过去,同时因为一个人抗不了800包,阿兴一般会去散工市场找个散工,阿兴这时候联系到散工阿强,和阿强谈好价格yy元干300包。此时,按照资本论,阿兴雇佣了阿强,占有了阿强的剩余价值,阿兴属于剥削阶级。

过了几年后,闹革命了,群众大会划分阶级成分,按上面这么一看,蒂姆库克划分为被剥削阶级,阿兴被划分为剥削阶级。因为问题太过明显,去实践老马这套东西的时候马上就能发现,于是赶紧更新玩儿法:“剥削”这个概念在实践中不好用,我们按照“占有生产资料”来划分阶级。

那么,场景3:开着自己的汽车跑滴滴的司机算不算拥有生产资料?如果借口车已经人们是普遍拥有的交通工具不能算,那么在非洲开滴滴算不算拥有生产资料?进一步而言,上百万买冷藏车买内河货船货拉拉接单的算不算拥有生产资料,冷藏车和船不能算人们是普遍拥有的交通工具吧;再进一步而言,拥有一个小厂房和工业设备,雇佣了十来个工人的江浙沪夫妻,一天操心18小时经常吃安眠药结果年底发现前都去拼多多买流量了,自己还没工人里的组长挣得多,他们算不算占有生产资料?

场景4:拼多多占有了什么生产资料?最核心的就是拼多多三个字,老马那时候还没这个书里没写,假设如果按生产资料,那么著名的运动员做广告的话那就是生产资料变现,今年奥运夺金又做了广告的,都得算资产阶级,剥削阶级。又考虑到运动员是国家培养,这个收益是归队里所有再分配,那体委/总局/分队不都得算剥削阶级?

场景5:蒂姆库克占有什么生产资料,如果库克没有自己公司,那么手里就是股票+现金,统称为钱。钱也算生产资料?那库克下一级手里也不少股票+现金,这么推下去,苹果公司很多码农手里也有不少,那到底多少钱算剥削阶级?

最后实际落地时候,老马这套根本没法实践,最后还是均贫富。搞得好的地方就是适度均贫富,有钱的往出吐但不吐光,使其保持继续劳动之动力;穷的让其拿到可满足基本劳动生活就不再多给,多出来的上缴组织,避免其躺平,这才是实干兴邦。

老马错了吗,没错,都对,他搞了一套概念体系,各概念建立了漂亮自洽的关系,就如同他批判的黑格尔一样。他们错在了书接下文。

家园 240913 老马的问题

社会的大多数成员的大多数场景,都是网状的至少是链状的,既有上游也有下游,库克位高钱多,但也有上游董事会,阿兴位低穷汉,但有的场景下也有下游阿强。这是具体现象。

老马搞理论,他做了个什么事儿呢?抽象!老马不管库克阿兴阿强具体个人生活美滋滋还是苦哈哈是嚣张跋扈还是温良恭简,他超越个体,找到了一个有价值的抽象视角:在A与B两方的交易活动中,占有主动或者说主导地位的一方,会在分配中占优势,这是超越个体在任何网/链上都存在的普遍规律,他把他的这个抽象规律定义为剥削。

类似的,老马通过敏锐的洞察力发现世间一切价值都是劳动创造的,这是总;同时带来的延申问题是那每个人个体价值怎么定,老马思来想去,感觉很棘手,用了一个巧办法:抽象出“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这个概念,核心思想是用时间总价值除以总人数劳动时长,算出来的平均值。这样逻辑就闭环了,总体上用总量,个体上用A和B两个总量除平均,作为个体的“标准人”,在自己的概念体系里做到自洽。

可问题是,问题是实践中,现在需要评定淮海战役粟裕和解放战士丁小二的个体价值,按资本论就是俩人各干了多少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总不能说俩人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忙活,所以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一样吧,那不就是工时么?老马知道这个问题么?我猜他肯定知道,但他不急,他是理论大师,理论搞完善最当紧要,落地的问题交给实践他的理论的人去解决。

可惜呀,实践的人都找不到办法评定淮海战役粟裕和解放战士丁小二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除非这个实践的办法和老马的理论体系是冲突的,当然也可以叫创造性的发展了马克思主义,俗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那是不是所有理论都没有价值呢?显然不是,比如下面:

陕甘交界之处,有一块地方,平均年降雨量500,我能不能去哪儿种小米呢?注意这里俩核心已经出来了:1. 年均降雨量500,这是个人类智慧创造的概念,是一个抽象,这个抽象俗称统计量;2. “我能不能去哪儿种小米呢?”,这个是实践中的问题。

截至目前,回答不了这个问题,雨量虽然刚刚够,但那是总数啊,种小米需要是恰如其分的降雨,地开的时候下个30,下种的时候下个40……这样,别和郑州似的一天把一年的雨下完了,这就没法搞了。所以我需要每天的量,而且还得看下的急不急,疾风骤雨也不好,同时还得看温度,积温的够,积温够了,还得看昼夜温差……

最能准确回答问题的办法,就是我去此地呆一年,再和老乡唠一唠,那就心里有数了;但是,也可以这么高:除了降雨量,还有每天的降雨也统计,还有降雨的时间,还有按天的积温,风力,土壤构成等等等等,这些信息都有了,然后写成一本书,叫《农业科学理论》,这时候,不用去待一年,也大致可判断出能否去种小米。

这个理论,是有用的,是能指导实践的。这时候很多人会说我耍流氓,用自然科学理论能达到的水平对飙老马的社会研究,这是欺负老马。还真不是,老马犯的问题和他的一溜前辈们问题本质一样的,今儿先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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